[第3章那年，从脆弱和煎熬中开始]

　　第3节将门虎子

　　晚上的班会，扫把男许诺、簸箕男管思福也在，他们是山东老乡，只不过，前者书香门第，后者山村草民。我挺直腰板坐着，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除我之外，清一色的“沟壑纵横”，幸亏临行前当过兵的老爹逼我削了个板寸，阿弥陀佛！

　　班会内容了无生趣，先自我介绍，然后黑铁塔就让我们谈谈为什么上军校，这在部队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入伍动机”，而按照政审的标准，入伍动机不正确的，是要被清退的。

　　当时，萌萌说是他参军，是为了要证明上海男人也是可以成为纯爷们的，后来私下里，萌萌告诉我他的偶像是《上海滩》里面的许文强，实在不行，做黄金荣、杜月笙也行，但坚决不做张啸林，因为张是汉奸、卖国贼。

　　其他几个基本都打了哈哈，说些保家卫国、锻炼自己的空话、假话、套话，我也没敢说实话，嘿嘿！唯有虎子傻乎乎地站起来说了一段实话：“我家里穷，交不起大学的学费，所以就上了军校，这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命运是很不公平，但老天至少给我们留下了奋斗的权利！”

　　虎子说完后，黑铁塔没有立即表态，依旧面无表情，跟死了亲爹一样。当时，我们都为这傻孩子捏了一把汗，虎子好像也察觉出自己说漏了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许久，黑铁塔才想起来让虎子坐下，然后说了一句：“生而贫穷并无过，死而贫穷才丢人！”我们很诧异，不是因为虎子没挨批，而是惊叹于诸如黑铁塔这般粗人，居然也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看来，部队真是个大熔炉啊！

　　正说着，门开了，黑铁塔立马喊起立，并敬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帅，真他妈帅。

　　进来的是队长，后面跟着两个大校和一个高大魁梧的孩子，T恤仔裤板寸头，迷彩军用背包，看着就干净利索。门外好像还站着几个军官，因为没进来，所以我也没怎么瞧清楚。

　　人刚进屋还没坐下，那孩子就好像有点不耐烦，朝那两个大校摆摆手：“钱叔，梁叔，你们快回去吧，我能行。”

　　两位大校只当没听见，姓钱的大校问：“床怎么还没铺？”

　　“哦，马上，马上。”队长赶忙冲黑铁塔使了个眼色。

　　黑铁塔心领神会，立马掏出钥匙要去开柜子，那大校却摆了摆手说：“算了，让他自己来吧。”

　　黑铁塔愣了一下，才想起把钥匙递给那孩子，他也犯傻了。

　　“来，都拿出来，我教你怎么叠被子。”姓梁的大校说。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自己真的能行的。”那孩子更不耐烦了。

　　“肖队长，怎么不给找个座啊？”钱大校说。

　　严实反应真快，赶忙搬了凳子，队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招呼给铁塔给倒点水。

　　“恩，住宿环境还不错嘛，他住下铺吧？”说着，梁大校指了指那孩子。

　　“下铺，绝对是下铺。”队长一边笑着回答道，一边朝右侧的一个下铺指了一下。

　　老管有点急了，因为队长指的那个下铺是他的，刚想说话，许诺却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也只好闭嘴。

　　“哦，别管我们，你们该忙忙你们的，我和钱部长就是过来看看，算是普通家长，哈哈！”梁大校和蔼地笑着说。

　　我们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这两个大校呆在宿舍里，别说我们了，队长都紧张，黑铁塔站得那叫一个笔直。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那孩子突然就急了，嚷嚷着：“好吧，你们待着，我回家了，这学我还不上了呢。”说完，那孩子抓起迷彩背包就要往外走，却被黑铁塔拦住了。

　　“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收拾完赶紧给你爷爷去个电话，记得啊！”

　　然后，队长只好陪着两位大校讪讪地走了。

　　这就是王炳坤，三班最后一个到的，却是到的最排场的一个。第二天，严实神秘地告诉我，这老炳，典型的将门虎子，据说家里的现役将军够凑两桌麻将，外加一桌斗地主，肩膀上的金豆豆抠下来能炒盘菜。

　　当时，我们都认为，将门之后是牛逼的！后来，乃至很多年后，我却坚持，我的同学王炳坤，其实并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