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陆大，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第10节虎子的婚礼（下）

　　晚上，我们五个早早的上了床，挤在一个土炕上睡，虎子去给他妈暖脚，这好像是他们那的规矩，说是过了今晚，当儿子的就不能跟爹娘睡一个炕头了。

　　晚上，窑洞里还是比较凉快的，但我还是睡不着，许诺也是。

　　“哎，老徐，你说虎子真的甘心吗？”

　　“你觉得呢？”我坐起来，点上支烟。

　　“不甘心吧，仅就目前的形势看，虎子应该会有很光明的前途，然后娶个城市的姑娘，这才般配吧！”许诺依旧躺着，只是用眼睛看着我，像是在询问。

　　我抽口烟，缓缓地吐出来：“不甘心又能如何，这都是命，咱也无能为力，睡吧。”说罢，在炕壁上掐灭了长长的烟头，扯过被单重新躺下，却依旧心烦意乱。

　　第二天一大早，虎子把我们喊醒，说是村里几户人家凑了点水，让我们洗个澡，换换衣服好迎亲。

　　我赶忙穿上衣服，跑出去一看，顿时傻掉了。院子里的地上，摆着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各种颜色、各种材质、各种形状的几十个水桶，很少有满桶的，大部分都是大半桶、小半桶的。而旁边，却站着一堆乡亲，都拿眼睛看我。

　　见我们出来，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大爷拄着拐棍（确实是根木棍子，不是拐杖）迎上来，说：“娃娃们，都洗洗吧，洗干净了好迎亲哩。”

　　“大爷，这不行，村里缺水，我们不能这么糟蹋。”我赶忙也迎上去，扶住他。

　　“不能这么说，快洗吧。”

　　“大爷，这真不行的。”

　　“你这娃咋这么倔呢？”大爷咳了一声，好像有点不高兴了，说：“虎娃他爹死得早，娃他妈拉扯他长这么大不容易哩。这娃也有出息，考到了北京，还当了官，村里人都高兴。今天，虎娃结婚，娶的又是乡长家的闺女，咱得排排场场、亮亮堂堂的，不能丢人哩。”

　　院子里的乡亲们，也跟着嚷嚷起来：“对哩，不能丢人哩。”

　　当时，我们几个的眼泪就下来了，多么淳朴的民风，多么好的老乡啊，谁再说有钱就是幸福，老子拿坦克炮轰死他小丫挺的。

　　许久，我才缓过神来，使劲地点了点头，几乎是怒吼着：“跟我走！”然后，率先跑出了院子。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想不到在这还真用上了。

　　很多年前，我看过一本杂志，里边讲了一个故事。说是西北某村有个姑娘考上了大学，那村子也严重缺水，连喝的水都缺。临开学要走的时候，村里人决定凑水给她洗澡，说是要让她干干净净地走出大山。但是水实在太少，根本就没法洗，于是聪明的村长想了个办法，领着她跑步，等跑得大汗漓淋的，身上的脏物也就浮起来了，再一搓一洗，姑娘立马就变得水灵灵的，跟城里姑娘一样。

　　等我们大汗淋漓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临时的淋浴间已经搭好了，看着我们回来，一个小伙子很纳闷地说：“他们疯了吧？”

　　然后，他的脑袋上就结结实实挨了白胡子大爷一拐棍。

　　“你懂个球哩，娃们心细，这是给咱省水哩！”

　　说真的，要不是在虎子之前这村子没出过大学生，我真怀疑那个跑步洗澡的姑娘就是他们村子里的。

　　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换上新配发的99式陆军军官夹克衬衣，戴上中尉肩章，把军用皮鞋打得油光铮亮。6个人，清一色的板寸头、清一色的中尉军官，虎子妈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某些兵龄不是很长的战友先不要着急骂娘啊，那时候，新的内务条令还远未下发，因私外出是可以穿军装的，而且还是鼓励穿的。

　　那天，胖姑娘，哦不，嫂子，是在县城化的新娘妆，虎子妈花钱雇了三辆面包车去接的。迎亲倒算是顺利，乡长大人可能已经被女儿收拾过了，也没难为我们，只是严实老拿话撩扯女方的伴娘，那几个乡卫生院的护士，很不注意革命军人形象。

　　当然，那些姑娘好像也愿意被他调戏，特别是一个满脸粉刺的高个子姑娘，还老是掏出面巾纸，翘着兰花指给严实擦汗来着，情窦乱开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明显。

　　晚上的正宴，吃的是流水席，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开席前，虎子妈在院门口支上桌案，摆上几碟菜，倒上三杯酒，插上蜡烛，烧了黄表纸，点上香。然后就领着虎子和嫂子跪下了，双手捧香，老泪纵横地向着天空大声喊道：“娃他爹，娃毕业当官啦，今天娶婆姨，往后家里又得添人丁了，你高高兴兴地回来喝喜酒哇。”

　　这个坚强的老人，苦的实在是太久了。

　　我们赶忙上前搀起了虎子妈，许诺劝着：“大娘，今天办的是喜事，咱都高高兴兴的，不能哭啊。”说着，自己的眼眶却红了。

　　酒席上，我陪着虎子、嫂子一桌又一桌的敬酒，虎子几乎是来者不拒，杯杯见底，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大家都说他这是高兴的，但只有我们这些自家兄弟清楚，这孩子是心里憋屈呢。这也许就是命，既然躲不过，那我的兄弟虎子也就只能认了。

　　后来，虎子就喝多了，抱着我就开始哭，边哭边嚷嚷，吓得我赶紧把他拖进了新房，安顿他躺下后，留下嫂子照顾她，就退了出来。不管怎样，今晚是人家的洞房花烛夜，是虎子的，也是嫂子的，再是兄弟，我们也无权干涉。

　　这下子，就闹不成洞房了，他们那叫“耍房”。村上的十几个小伙子吵吵嚷嚷的，久久不肯散去，叫嚷着要拿几个伴娘出气。我们怕出事，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哥几个就舍命陪君子，一直陪着他们喝酒、吹牛。

　　妈的，那晚上喝了多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胆汁都吐出来了，最后还是伴娘们安顿我们睡下的，据说那个满脸粉刺的高个子姑娘守了严实整整一夜，片刻不曾离开。

　　好了，关于陆大的记忆，就暂时先到这里吧，因为坦克学院的风云激荡还在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