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就处于混沌之中，这话也不知道是谁跟她说的。

　　就好淹没在海里似的，幽暗的水底，透不进阳光。

　　人挣了命的往上游，好不容易冒了头。

　　才发现这天，还是灰蒙蒙的。

　　永远永远都挣脱不出去。

　　第一回 黯然销魂小馄饨

　　【小月牙篇】

　　初晴融雪的早春天气，依旧是冷的发寒，街边矗立的棵棵雪松也禁不住寒意不住的哆嗦，抖落下厚厚的大团的雪块。一个小女孩赤着脚在冰冷的雪地里走着，一双小小的脚丫被冻的青一块紫一块，谁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又往哪儿去。

　　时间拨回到一天前。

　　“好冷啊。”小月牙冻的“滋”了一声，暗暗的打了个寒战，忙不溜朝手心吹了一口气，用力搓了搓手，又往往缝缝补补不知道用了多久的薄被子里钻了钻。

　　这年春天的江东郡天气冷的可怕，明明已经是开春的天气，说是春寒料峭，却还是冷的浸骨。屋角的颓垣破洞呼哧呼哧的漏着风，丝丝寒意鬼魅一般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飘然进屋子里，狠狠拽住怎么掖也暖和不起来的被角，将这天地间留给小月牙最后一丁点儿的微微暖意野蛮撕扯。

　　“娘亲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小月牙心里满是害怕，小小年纪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无措的不安。她好想娘亲，轻声呢喃呜咽着，眼泪就模糊了视线。小月牙咬住下唇叮嘱自己不能哭，娘亲说了不哭的才是好宝宝，只要小月牙乖乖做个好宝宝，娘亲就会很快回来了。

　　乱世人命贱啊，能活着就已经还不错了。像是对门小菜头家的爹妈说是上街卖菜，可哪想就遇上兵乱挨了流弹了，之后小菜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个问声儿的人都没有，别说什么下落了，只希望别是被人当两脚羊，就算是被拐了去也起码活着，怎么着都有口饭吃呐。

　　她是不是该庆幸好歹娘亲还在身边，自己还有娘亲，爹爹就这么走了，她期望爹爹只是觉得累了到别处挣前程去了才抛下她们母女两在这个分崩离析的乱世，她不敢去想其它的可能，连娘亲都说爹爹只是走了，总是念叨：“走了好，走了好。”

　　虽只独独余她们母女两，还不至于零落漂流，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可是现在，娘亲在哪里啊？！”小月牙忍不住心底哀嚎，泪花滚滚的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不能哭，娘亲跟她说过要像铁打的锅似的，不能随便哭，也不能随便让人轻易欺负了去，要听阿娘的话，要做个乖宝宝。

　　泪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可是小月牙就忍着不肯叫它落下来，拼命紧着一根弦。只要她不哭，娘亲就会回来的！

　　“不！”她再也不要失去爹爹之后，还。。。。“阿娘，阿娘一定很快就会回来了！”小月牙儿喃喃自语道。“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很快就会。。。”念经似的呓语，仿佛这样就能让娘亲赶紧回来抱住自己，让这个风雨飘摇的小破屋能温暖起来似的。

　　夜幕渐渐垂下来，天冷极了，雪花初初飘落，柳絮般随风轻飘，很快细碎的雪花渐渐纷纷扬扬落成雪团，风呜呜的吼了起来。

　　不过就算在这样的乱世，人们在这团圆的晚上，也还是沉浸在难得的喜悦中。只是在这又黑又冷的晚上，一个小女孩躲在空无一人的家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的祈祷着自己的娘亲回到这个早就破败的家。

　　或者，其实只是一个更加简单的小小的愿望——

　　“我好饿啊。”饥饿弥漫了小月牙的腹腔，她好想，好想好想尝一口娘亲亲手做的小馄饨。

　　“阿娘做的小馄饨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小月牙抑制不住的回想起阿娘做的小馄饨。自从爹爹走了之后，娘亲就靠着摆摊卖柴火馄饨养活小月牙。

　　小月牙娘亲做的小馄饨真的是一绝，有个有点才名的摆摊写字的老秀才还给起了个名叫“黯然销魂小馄饨”。小月牙不知道这名字好在哪，但是大人们都说这名字起得好，夸的那老秀才一阵飘飘然，小月牙也就觉得好了。

　　小月牙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暗暗咽了一口口水，乡里乡亲都说“黯然销魂小馄饨”比别家的好吃。可是一样的馄饨面，手擀的小馄饨皮，菜场卖的猪肉、葱、紫菜、姜剁碎拌一起做的馅料。看起来跟别家分明没有什么两样嘛。

　　不过小月牙知道，妈妈要起一大早去人家酒楼收不要的鸡骨头拿回来汤底，说是这样熬出来的小馄饨汤才叫一个鲜，穷人家吃不起大鱼大肉，偶尔沾点荤腥就觉得这日子过的好的不得了了，不过总有讨巧的招嘛，吃不起顿顿母鸡，鸡汤小馄饨总归还是一样的鲜嘛。佐料的时蔬都是娘亲每天起早去集市买回来现剁的呢！

　　更何况，只要是娘亲做的，就是这世上最好吃的。

　　娘亲包的小馄饨可好看了！一筷子尖儿挑一丁点儿肉裹进馄饨皮，手一捏团成一团。有客人来了，要一碗小馄饨，就数着一个个小巧的馄饨算好数，滚一下锅，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泡馄饨在鲜味飘香的热汤锅里泛起来，说不尽的可爱诱人。盛一碗上来，撒上香菜、葱末，点一点醋，勺子沾一下猪板油放到碗里，遇到不相熟的客人，娘亲总会问一句“啊要加辣油啊？”。

　　小馄饨汤底清亮，肉馅饱满，一口咬开肉馅仿佛吃进一口活鱼，美味在嘴里蹦跳，滋味甚美。

　　兴许女人家营生的行当，总比旁人做的细致些，也兴许邻里街坊都可怜这对苦命的母女两，小月牙娘亲的小营生做的还不错。生意好的时候，一次做十几个人的量，小馄饨下锅后，任其翻滚，十数个碗筷依次排开，摆勺、浇卤、撒料，一道道工序有条不紊。碗筷碰撞，叮当作响，甚有音律，待馄饨煮熟，利落出锅，装碗麻溜端走。

　　吃过“黯然销魂小馄饨”的街坊邻亲总是赞不绝口，竟让这糊口的小馄饨渐渐打出了些许小名气，总不至于让这相依为命的母女两落到流离失所的田地去。

　　好歹还算有个家，已是好的了。#####下一更同属一回。 放开那个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