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琅的头发这样一直散着也不是个事,元宵儿便一边与她闲谈一边替她挽发,倒把我晾在一旁。我看着傅玉琅的秀发在元宵儿手里缠缠绕绕,不一会儿便挽出了一朵云,元宵儿想要找个簪子钗子,可惜我再流连花丛,这少爷屋子里也是断然没有这两样东西的。她欲要去自己的屋子里拿一支,手上好容易盘好的发,怎么也舍不得松开,此时见我好整以暇的坐在一边,气不打一处来,道:“少爷,您可有点眼色,不能去帮忙找个簪子来么?”
我奇道:“我一个还没成亲的男人,房间里若是有这些东西,可不得挨鞭子了。”
元宵儿气道:“便是不在这房间里,也可以去旁的地方找找,难道还叫我自己回房间拿么?”
傅玉琅见元宵儿急了,忙道:“罢了罢了,不盘发,随意编个辫子也就好了。一会儿砚淇也该醒了,回去再正正经经的梳头。”
我本来也只是逗一逗元宵儿,此时听傅玉琅出来解围,便笑道:“一点小事又着急生气,元宵儿,你也忒不了解你家少爷了,我哪里是那种隔岸观火的人。”说着起身去找发簪。
那边元宵儿不依不饶道:“我不了解你?我了解你才知道你最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祖宗。”我耳听着傅玉琅低声解劝,便不再回嘴,只拿了那支碧雪吐芳簪走了出来,向元宵儿手里一递。
元宵儿一愣,迟疑了一回还是接了过去,细细的插进傅玉琅的鬓发。她发如流水,光可鉴人,衬着那簪上的翠色,让人想到锦缎上添的花。我在心里暗暗点头,果然与我所想,分毫不差。
送走了傅玉琅,元宵儿一边拾掇这屋子,一边问道:“那支簪,可还要回来?”
我笑道:“本来也就是借你们应个急,哪有个还叫我搭上东西的道理?下回你去拿那个什么发油,顺带捎回来咱们的簪子不就结了。”
元宵儿道:“不过是说句客套话,也就是你当真了。”
我笑道:“原来你们这起都是些虚情假意的人。”
元宵儿嘁道:“你倒实在,借出去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连本带利讨要回来的,到好意思在这里说道。”
我忽的想起一事,上前抓住元宵儿的手道:“收拾了半会子了,该歇一歇了,走,陪我说说话。”
元宵儿道:“我干这活计也不妨碍着……”话虽如此,还是放下了手上的活,随我到了里间儿。
我把她按坐在椅子上,自己却在茶几上坐下,悄悄问道:“二嫂的衣服如何会在咱们屋里?”
元宵儿道:“就是上回你从董家回来病着的那次,二少奶奶来串门子拿衣服,瞧见你十分不好,把我们叫过来后,看着人手不够就没走,还帮忙给你喂药。你喝药有多难你自己也是知道的,药没喝几口就一股脑儿的弄在人家身上。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就执意要浆洗被弄脏的衣裳,你也看到了,就是那件翡翠色的裙子。”
我琢磨着大致对的上号,眼瞅着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问道:“我那时迷迷瞪瞪的,也不十分清醒,二嫂在这,我可有什么不妥帖的话?”
元宵儿细细想了一回,道:“你那时说的话,不独我们,连林先生都听不清楚,便是有什么不妥,也不妨事。”
我又问:“那,我可有什么不妥帖的举动?”
元宵儿这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我心知有异,却也不便催促,过了一会儿才听元宵儿闷声道:“你那时想必是烧糊涂了,二少奶奶甫一进来你就攥着她的手不肯撒开,我过来给掰开的时侯,瞧着二少奶奶的手都红了。”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梦里种种,历历在目,桩桩件件都对得上,原来那日里,我攥着的,竟不是娘,而是我的二嫂,傅玉琅!
元宵儿见我呆愣愣的,也知道这事情造次,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忙道:“这事情,只有我和二少奶奶知道,二少奶奶说了,不告诉旁的人。”
我一时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元宵儿看着我,一双眼睛在我脸上转了几转,突然掩嘴一笑:“平日里还道你是个大胆儿的,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听了便有些不自在,但心里确实沉甸甸的。二嫂初来乍到,若是风言风语的传起来,我是没什么好责难的,因为大娘的眼睛里,只有会勾引人的丫头,没有存歪心思的少爷,总是二哥那边没事儿,大娘二娘也必会给傅玉琅一些提点。
见我还是不语,元宵儿这才收敛了笑,宽慰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大过年的,不要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你中饭吃得少,现在饿不饿?听月牙儿说后厨里备着不少点心,我去拿些来可好?”
她甚少这般温言软语,倒叫我受用,虽然也不饿,但些微点心,还消化得了,便听话的点了点头。元宵儿起身离开,不想刚要出门,大娘屋里的玛瑙拎着剔红花鸟的提盒,笑意盈盈的走进来。我忙起身相迎,道:“恭喜发财,玛瑙姐姐怎么得闲儿来我这里,莫不是来给我发红包的么。”
玛瑙笑道:“你一个爷,怎么也好向我们这些婢子讨要红包。”
我道:“今天这话我可算是听过两回了,果然是好事成双的谱儿。”
玛瑙道:“哦?我倒不知道是谁和我一般见解?”
元宵儿道:“是珠儿,早起的时候,珠儿也来说的这个话。”
玛瑙又笑:“我猜珠儿和我一样,是没带钱来拜年的,咱们三少爷当真是可怜。”
我笑道:“我看玛瑙姐姐和珠儿不一样,她是空手来的,玛瑙姐姐不还提着食盒来的?”
玛瑙道:“你也看见我拎着食盒,还不赶紧的叫你家元宵儿接过去?”元宵儿赶忙接过,一壁打开一壁听玛瑙说,“今天下午后厨做了几碗奶油酥酪,大奶奶吃着不错,想着三少爷爱吃,就巴巴儿的叫我给送了来。”
元宵儿听了道:“可巧儿,三少爷正是饿了。”
玛瑙笑道:“可见大奶奶心里是偏着三少爷的。”
我道:“主要是我和大娘心有灵犀。横竖是我有口福,只是烦累玛瑙姐姐跑一趟。”
玛瑙扑哧一笑,向元宵儿道:“瞧瞧你家三少爷这张嘴,什么时候都是蜜里调油似的。”
元宵儿初时也笑,不一会儿便解过味儿来,拧眉嗔道:“什么叫我家少爷,这府里正正经经都是老爷奶奶们的少爷,与我什么相干。”
玛瑙听了无可奈何,只得摇头叹道:“你这小蹄子,叫我说什么好。”
我看元宵儿虽是蹙眉,眼睛里却并无怒意,倒像是掺着几分欢喜。那边玛瑙已经岔开了话题,坐下来与元宵儿聊天,我自顾自的开始吃酪。都说香浮乳酪玻璃碗,年年醉里偷尝惯,这样的风味我确实百吃不厌,或许因为这样的香甜,像极了我娘给我的体验。
蓦地又想起来病中所梦,细细想来,娘生前都是一些月白色、雨过天青色的衫裙,委实不曾有过艳色装扮,我因何会梦到一袭大红嫁衣的娘?看来还是要什么时候去二姐那里,借一本《周公解梦》之类的书来,解了心头的疑问才好。#####周末加班了…… 一片春心付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