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心虚,默默吓出了一身冷汗,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自在道:“胡乱拽两句,哪里听得出语文好?就算语文好,也架不住偏科啊。”
程小妍“哦”了一声,我正以为她要放过我了,没想到她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其实我以前成绩挺好的。”
我又开始懵逼了。
三中的人成绩好,这并不比前几年的时候,我闲着无聊在家看体育频道,然后看到了北京申奥成功带给我的震撼小,这两年我就在无比的期待之中,期待高考结束我能去北京看奥运会。
一场也好,真的。
客观上说,排除中考失误,很少有成绩好的愿意来三中。
可能因为我长了一张时刻都在懵逼的脸,程小妍根本看不出来我表情变化,继续说道:“我初中二中的,中考没考好,又是女孩子,我妈说女孩子上学没用,还是我死活求着才来的三中。”
我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官话道:“那你高中加油。”
我这人有点自来熟,说白了就是神经大条,我虽说喜欢蛮喜欢和陌生人打招呼,但和不熟悉的人交心…这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难度。
尤其是成绩这东西,不过是个数字罢了,可把几个再过上万年也不会变的数字加在一类人身上,那就充满了你争我赶的意味,那便是你死我活的感觉,这一类人就是学生。
无论是好学生坏学生,骨子里都不想次次捧着个个位的分数回家,就算是我,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考到三中,初中靠着运气分到了一中,结果高中却考到了三中,这在很多人眼里应该都是个笑话,所以程小妍现在说这些我有点手足无措。
而且我觉得吧,不管怎么样,考试是自己考的,分数是自己得的,自己看的题目,自己答的题目,或许会不满,但是不应该有后悔,就算是后悔,也只后悔自己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我静默不语。
她可能是看出来我一下子话少了,有些自嘲的笑道:“不过也没什么,最后我还是得到了上学的机会,反正都过去了。”
我咧嘴一笑,附和道:“对啊,对啊,都过去了,这不还有高中呢嘛。”
结束话题的法宝,就是对其中一个人的总结进行狗腿的附和。
程小妍也笑笑,没说什么,但我明显感觉她没说够,那种有话没处说的感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想法还是有点严重的,只是因为一次失误家里就要否定她,她心里肯定是憋屈的。
可说到底,成绩不仅是她的心底事,也是我的死穴。
我不想谈。
好在,我娘终日工作不松懈,我爹整夜麻将难离手,二人谈不到一块来,一年见不到三次面,一面必吵三小时,根本没个躲计划生育生二胎的想法,我这个不讨喜的女孩反而甚得我乡下的爷爷奶奶喜欢。
不出所料,家里是没人的。
依稀记得,99年的春节,那时我还在上小学,一个人窝在家里,抱着画板画画,电视机开着等联欢晚会,听到门铃响动,心骤然噗通噗通跳不停,果不其然,下一瞬,想念的女子就出现在我面前。
我按捺不住内心喜悦,像个傻逼一样愣了半天,再开口时,竟带了些谨小慎微的紧张,轻声喊:“妈妈。”
妈妈…多么柔软的两个字啊。
妈妈…回来看我了。
妈妈…和我一起跨年了。
妈妈…要陪我见证两个世纪的交替了。
但我妈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太累,导致近视又加重了,十厘米之外估计已经完全看不到东西了,所以她仿若没有看到我一般,带着高贵冷漠的风度,从我身前静静走过,转身进了书房,携了文件离开。
我又懵逼了。
自然,再大一些,就比如现在,我看着永远沉寂的家,除了苦笑,也不知还有几许期待。我不知我该怎样的渴求怎样的期盼,才能显得我和我娘不那么格格不入。
我人生中难得对“代沟”两个字嗤之以鼻。
她跟我爸感情不合,因着心里那股气,硬生生把自己打造成了职场女强人,我也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我只是想着自己守着这么大一房子,自己见证了一个世纪的开始,又自己见证了一个世纪的结束,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感觉自己有点牛逼。
我一觉得自己牛逼,就想在我妈面前装逼,可我妈没日没夜工作,根本不给我机会,找我爸吧,我得先学会打麻将才能和他正常沟通。
这太麻烦了。
我觉得头疼。
窗外起了风,细碎响动,我睁大眼睛,了无睡意,又开始忧愁起两天后的军训来。
说来也怪我,没事把自己吃那么胖,一胖就虚,一虚体育就不好,一体育不好类似军训体育课什么的就要命,一要命我就难受,一难受我就吃,一吃我就胖…我忧愁地拆开一包薯片,开始在内心责怪自己就知道吃吃吃。
我虽然担忧的有点多,但现实再次给了我一记耳光,说实话,这记耳光打得我蛮爽的。
军训不但不难过,反而是意料之外的轻松,主要是因为我在的城市偏南方,一进秋天雨就下个不停,军训时候也没让我失望,小雨还好,大雨就爽了,雨一大教官就带着我们去教室唱歌,从军中绿花到团结就是力量,那几天我热血沸腾,整日想着去当兵救国,当然也就只是想想,我这样的人还是适合曲线救国。
这么一来,军训那几天别提多好过了,当然会这么轻松还有另外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心里憋着一口气。
都说胖子好脾气,我想说,假的,胖子自尊心很强的好不。
军训站队是按照身高来的,教官让我们先自行站队,我在女生中个子算是高的,想不站在排头都不可能,我用我的小眼睛随便看了一眼,发现第二排倒数第二个还空着,没人,我也没想为什么倒数第一个位置都有人了,倒数第二个位置却空着,就直接走了过去。
我刚站稳,只是呼吸之间,终究还是察觉到身边人的不满,紧皱的眉头宣示着少年的态度,带着鼻间轻轻的叹息。
那少年正是那天帮我解围的小帅哥,不过我此时已经忽略性的忘了,我只记得他那天叫我兄弟来着。
我怒了,早就听说三中校风不正,男男女女清一色为了谈恋爱而来,女生长得美就成了招商银行,长得丑就只能做建设银行,但也不能这么瞧不起胖子吧,我沉默了一会,吸吸鼻子,扬起眉毛,抬起头,盯着他,而后开口:“怎么,你有意见?”
死党跟我说了,你在三中摊上事的时候,一定要装出一副自己很牛逼很了不起的样子,切记要用鼻孔出气,怒目圆睁,抬头挺胸,再配上你的太阳脸盆,这样一定能把他们吓跑,我谨记在心,并付诸行动。
剑拔弩张的下一刻,没有针锋相对,那少年三分见人就露的温和,七分掩饰不住的疏离,“没,感冒了。”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遇到这种情况,就是有时候你和一个人横的时候,他直截了当的和你吵你倒舒服,他越是跟你用那种客套且疏离的语气说话你越是生气。
高中毕业后我把这种情况总结了,还是俩字:犯贱。但大家都是凡人,犯贱也正常,反正比起冷暴力我更喜欢直接上。
更何况这人压根没演技。
我见他演戏都不上心,更怒了,心里憋着一股火,但又没理由发泄,正难受,忽然有人挤过来一把搂住他肩膀,我看着那人动作熟练的样子,估摸着那是他发小或者初中同学什么的,他那朋友刚要说话,不知哪只眼睛就看到我了,把我从头到脚扫射了一遍,最后冒出来一句话:“可以啊,小胖子,军训你行吗?”
这不是我情绪的爆发点,我更生气的是小帅哥竟跟着点了点头,我愣住,这点头是什么意思?
是也觉得我很胖?
还是跟他那朋友一样觉得我不行?
反应过来的我狠瞪他。
果然。
四目相对。
空气忽然变得窒息起来。
笑声传来。
卧槽。
“傻。”他看着我笑着说。
他这么一笑,我倒不好意思了,忍不住觉得自己小心眼起来。
说来也是,人家都说了感冒了,我还斤斤计较,几天前人家叫我兄弟可能是因为情急之下也说不定,可能是为了解围需要也有可能。
对,如你所见,我是个实实在在的马后炮。
我一狗腿起来就没完没了,又想到,就我长这样,愿意跟我客套就已经很有素养了,我还计较那么多,况且说我胖,我好像确实和瘦不沾边,顶多就是心里难过点,自卑点,但好歹听得多了,不至于生气,但是一想到有人怀疑我不行,我体内遗传自我妈的不服输的血液就沸腾起来了,军训的五天我站直了我的小粗腿,愣是给撑过去了。
就连程小妍都从厚厚的眼镜片下露出称赞的目光,给我竖了个大拇指:“方琪,看不出来啊。”
我嘿嘿嘿地笑,可奸诈可奸诈了。
我才不会说,一肚子赘肉坐起仰卧起坐来是多难受…反正,胖子的悲伤,那些可恶的瘦子也不会懂……
但我还是在心里跟开学演讲时候那个替我解围的小帅哥默默赌气。 最萌颜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