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先别说这个,就光说学校是不是我家这个问题,我还真纳闷了。
我初中时候就曾跟死党吐槽过,男人说女人变脸比变天还快,女人说男人变心比变脸还快,这争来争去呀,变得最快的其实是学校的老师们,不管是变脸还是变心,他们都独有造诣。
他们要我们值日的时候,总会温柔和蔼语重心长的说“学校是我家,清洁靠大家”,可当我们犯错误的时候,他们就会板着脸气愤地吼“想怎么就怎么,你以为学校是你家啊”,所以说,他们的心,才是海底针啊。
说到底,想归想,吐槽归吐槽,我可是没这个胆子跟老师抬杠的。
我点头如捣蒜,努力做出认错的样子,让他看不出我刚才在内心把他吐槽了无数遍,“老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他可能是见我态度诚恳,语气真切,也不好再发脾气,只是冷着脸对我说:“知道错就好,回去写份检讨交给我!”
很显然他还没教训够我,这一点我从他接下来的话就能听出来,我想可能是我实在太配合了,这点不像三中以前的任何一个学生,所以他训我训的有点意犹未尽。
要说这学生有时候也很为难,跟老师起哄吧,老师怒,说你是学生你怎么能跟老师乱来,顺着老师意思吧,老师还怒,又说我还没训爽呢你认错这么快肯定不会改。
所以,接下来,他说了一句自以为只要是老师就可以对学生说的话。
我至今难忘那天下午。
那天,漫天洒落的光辉照在学校里因被学生忽略而略显孤寂的孔子像上,郁郁葱葱的白杨树绕着孔子像,细数着它被岁月薄情而过的痕迹。
我高中的第一个班主任,我期望中未来三年能带着我离梦想更近一步的人,他在我出门前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大了,开学就惹事,有没有教养,家里人都不管么。”
那一年,2005年,我16岁。
带着青春期女生特有的青涩和迷茫,步入了高中,满心憧憬与期待,却听到了我有生之年最觉恶毒的一句话。
声音不大,外面听不到。
声音不小,我刚好听得到。
我蹑手蹑脚准备逃出办公室的龌龊身影顿了顿。
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我听班主任说他们俩说了水瓶是我打碎的,原本只是失望,被背叛了的失望,虽然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他俩谁出卖了我,但现在却是满满的生气,我不懂班主任说我就说我,我也不是跟老师死拗的学生,可他为什么非要提我家里。
于我,妈妈意味着什么呢?
可以是每个月都多的花不完的生活费,亦或是我恣意妄为不怕以后没前途的资本,可偏偏,给了我这么多的母亲,我却无法将她和温暖,和陪伴,和爱,牵扯到一起。
梦想是我的铠甲,妈妈却是我的伤疤。
于我,爸爸又意味着什么呢?
呵呵,我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非要说的话,那,麻将?
好像是从我们这一代开始,陆续涌出了打工流,很多人的父母都来城市里打工,因此我们这一代留守儿童特别多,我父母都是本地人,但我想这种精神上的缺失,我一点都不比留守儿童少。
我讨厌别人说我家里的事,只是当年,我这个自封的雅典娜女王,还没有守护我的星矢,所以我看了看自己体型,觉得孤军奋战也未尝不可。
这个地中海!这个老秃驴!这个站在道德制高点教育别人的金刚乌龟,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胖子的怒火!
我转过头去,站在那里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太阳透过小窗熙熙攘攘照进来,我声音愈发的柔和,“老师,作为一个教育者,说出这样的话您又有多少的教养?”
可能是我刚才太顺从了,班主任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犀利的反驳他,他猛地一拍办公桌,怒目圆睁,站起来看我。
我胖胖的小身板前所未有的灵活,在他说话之前,我挤了出去。
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没那么好过。
我也知道,这事没完。
我怕,也不怕。
出了办公室门,我心烦意乱,回到座位上,程小妍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我因为班主任那句话,难受的紧,实在没力气听她解释,我示意她过会再说,兀自趴在桌子上发呆。
他们两个出卖我,我被训的这会儿功夫,第二节课已经结束了,那会儿手机还没那么普及,就是把手机带来玩儿,也是清一色的诺基亚,偶有几只新兴的翻盖手机,除此之外,其余的唯一的乐趣怕也是在课间的走廊了。
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学校,每每下课,后三排的男生们几乎全员出动,在走廊里对着过往的女生出口哨。
我侧头。
阴绿廊下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中,有一抹惹眼的白衣,白的耀眼,那是我尚未熟悉的少年的背影,我心中的烦躁愈发积聚。
是他吗?
还是她?
我愣神间,那人忽然转过头来,在未来三年日复一日的暖风里,带着温暖一切的笑容,就那么淡淡的,对着我笑。
霎那间,周围一切都失了颜色,为他独具光辉的容颜。
那天阳光格外明媚。
后来的很多年,再是于时间里驻足良久,我也曾未遇见一个如此的暖阳,心底有个男孩叫陈年,他站在初秋那一日的阳光里,照暖了我整个青春。
我收回视线,对程小妍一笑:“你刚刚想说什么?”
死党说,方琪,你其实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管什么事,你总是受委屈的那个,而且一大堆歪理,还说的头头是道,理总在你那一边,别人永远说不过你。
关于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暑假时候我在死党家里玩,因为一大堆歪理把她惹烦了,最终她扯着大嗓门跟我说:“方琪,作为一个女生,除了胖你没有任何特色!”
还别说,那时候我对这话表示了由衷的赞同,觉得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它的真实性很高,很高。不过现在我要把这话推翻了,因为除了胖,我又找到了我另一个特色:小心眼。
我总结了一下,这个特色可能是由于我胖导致的,因为胖,肚子里的器官们就跟着我的肥肉脂肪啊什么的挤啊挤,我那原本就不大的心眼就更小了。
至今提起班主任,我内心满满的仍是记恨,我其实挺希望自己能够大度些,但我觉得作为一个小女生,我应该斤斤计较。
所以当程小妍告诉我为什么班主任会笃定是我打碎水瓶时,我心中那个少年就变得愈发模糊了起来,连走廊里他的笑对我来说都虚伪不已。
我未见程小妍有丝毫犹豫,她一连串的说道:“我到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问我是不是你打碎的水瓶,我没说话,所以我也不知道班主任怎么知道水瓶是你打碎的。”
她说的顺畅。
我听了后愣了三秒,而后“哦”了一声,没说话。
这下轮到程小妍吃惊了,“你不生气?”
我哪有功夫生气啊,班里有个男生课间去了小卖部,正好这时候回来,手里拿着汽水,老虎肉……一大堆已经快要绝版的零食,这时候我还生陈年的气我还是贪吃鬼方琪吗?
我想了想,很认真的摇了摇头:“不生气,他又没做错什么。”我看她有些惊愕的表情,心中有些疑虑终究还是起了,于是我刻意补充道:“当然,如果是你我会生气。”
那时年少,心中若有疑虑,便是不直说,话中也总带刺,可若放在我现在,也依旧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什么年纪有什么样的处事方式,这点委实不该有后悔之地。
程小妍的神情僵了僵,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我觉得她这个样子好丑,过了好半晌她才问:“为什么?”
我想她大概是想问为什么,同样的事,陈年做了我不生气,她做了我会生气?
这事说起来难,仔细思考起来很简单,不是因为我重色轻友,相反,恰恰是因为我把她当成朋友。
因为当成朋友,所以同样的事她做出来,我不能接受,通俗的说,我妈要不是我妈,我才不管她疼不疼我。
有期待,要求便也接踵而来。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我就专心开始写检讨,我成绩不好,但很怕老师,也很怕写这些东西,以前在一中的时候,我就努力不犯错误,因此我写过的检讨书还真不多。
学生时代,我觉得最烦写的东西不是作业,那玩意抄起来其实蛮爽的,最烦的莫过于写这两样东西:一是考完试的阶段反思,一是犯错之后的检讨。
可我这人向来最善总结。
反思很好写,三句话足矣:考试前我没有好好学习,通过考试我意识到了自己不努力带来的严重后果,考试后我会好好学习。
以此类推,检讨也难不到哪里去,于是我撕了一张纸,歪七扭八的开始检讨:我不小心犯了错,被班主任批评之后我意识到了错误,痛定思痛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这其中,班主任的批评一定是至关重要的,身为学生,写检讨时候如果忽略了班主任的作用,那这就不是一篇好的检讨。
好吧我是刻薄了点,但那时我还是个纯真的小鲜肉呢,丝毫不知人情世故,怎么可能控制得住自己情绪啊,可是当我夸班主任夸得正起劲的时候,我后面有人用爪子捅了捅我。
我后背僵了僵。 最萌颜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