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是季姑娘要的，她昨晚吩咐我，说要用樟木的锯末来熏漳茶鸭子。”刘玉亭那张大饼脸微微仰起，一脸的陶醉。
糟糕，刘玉亭入魔了，现在季小桃只要勾勾手指头，他就会为她闯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盛长乐隐隐觉得不安，季小桃太厉害了，就凭她昨晚一顿酒，不仅让西餐主厨保罗佩服得五体投地，给刘玉亭敬了杯酒，说了两句句话，刘玉亭就被她迷得找不着北了，今天连保镖的工作都不干了，就给她锯樟木箱子？
盛长乐心头的醋瓶子打翻了，忍不住酸溜溜提醒道：“刘师兄，咱缺啥也不缺心眼，你别被季小桃一顿酒就找不着北，傻乎乎的，她叫你杀人，你就去杀人？”
“长乐，我看你才傻！”刘玉亭立刻怼了回来，“季小桃昨晚请我吃饭喝酒，她要做清宫御膳房的名菜漳茶鸭子，我帮忙锯点锯末，不行吗？倒是你，被季小桃迷得傻里吧唧，成天围着她转。”
“我们那是一见钟情，彼此喜欢。”盛长乐索性承认道，也好让刘玉亭死心，“刘师兄，缘分这个事，强求不得。”
“你想多了，我把季姑娘当妹妹看待，要是你以后欺负她，大少爷玩什么始乱终弃，别怪我跟你翻脸。”刘玉亭闷声闷气道。
“……”盛长乐问，“季小桃呢？”
“一大早去了盛公馆，指导人砌灶。”刘玉亭低头又锯起了樟木箱子，锯末洒在下面的报纸上，已经有一小堆了。
季小桃此时也没闲着，她在盛公馆后面的平房边上，叫人了砌一口灶，以便生火烤鸭子。
灶砌好了，樟木锯末也弄好了，这些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盛长乐，季小桃，袁老六，第三天再次出动，到市场先采买了五十只嫩鸭子，全是公鸭；然后买了十只生蛋的麻母鸡，二十斤云南宣威火腿，三斤香菇，三斤上等的广东江瑶柱等。
一切准备停当，季小桃跟保罗，就带着西餐厨子忙碌了起来，像宰鸡杀鸭的事情，直接吩咐水台去杀。
以前季小桃也只是看了几遍樟茶鸭子的做法，自己从未动手做过。
季小桃自觉厨艺天赋高，冰雪聪明，触类旁通，就不信这个邪。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见猪跑吗？
季小桃让袁老六弄了一些松柏树枝，点燃之后，再覆盖上香樟树锯末，并放上一些陈皮，来熏烤那些嫩公鸭。
季小桃边烤边给保罗讲这道菜的窍门：“保罗主厨，这些鸭子在杀后，血要放尽，但不能破开肚子，否则会影响鸭子成菜后的整体形象。”
“内脏怎么办，那个很脏？”保罗疑惑问道。
“内脏从翅膀下挖孔取出。”季小桃指着烤鸭说，“在熏烤之前，漳茶鸭子必须在盆里用调制好盐巴和花椒、辣椒、三奈、八角等香料的料汤，浸泡四小时以上，做出的漳茶板鸭才好吃，然后放进开水紧一紧皮，就可以上火来熏烤啦。”
“中餐厨艺真复杂，难怪可以做出不同风味的美食。”保罗感概道。
有刘玉亭和保罗仔季小桃身边晃悠，盛长乐不放心，何况他的贸易行还在筹备中，这两天在等一批货，也没啥事，所以就跟着季小桃转，希望帮她做出美食，展露厨艺，在盛公馆厨房站稳脚跟。
见季小桃忙里忙外，盛长乐看得手痒，想帮忙插不进去，于是就当起了烧火工，蹲下来撅着屁股在那里吹火，但火没燃不说，烟倒把他眼泪鼻涕都熏出来了。
“长乐少爷，烧火不是你这样烧法。”季小桃从后面看见盛长乐高高撅起的屁股，那副笨笨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
盛长乐转过身来，一张被烟熏花的花猫脸。
季小桃忍俊不禁，“噗”地笑出声来。
保罗哈哈哈笑出了猪叫声，刘玉亭大笑叉了腰。
盛长乐脸色瞬间变得严肃，忽然慷慨激昂起来：“笑，有什么好笑的。黄梁大梦还不快快醒，日本人明目张胆侵略我三省，我们快要亡身灭种，人人忽视人人偷安，是祸躲不过，看我们铁血青年向硝烟弥漫的战场冲！”
季小桃看着盛长乐，喃喃道：“国破家亡，小女子又上不了战场，只能用熏烤鸭子来表达爱国情怀，那这道菜就叫硝烟茶香鸭，来唤醒民众麻木的意识。”
“茶香不好。”盛长乐摇头，“李白的《侠客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就叫做硝烟侠香鸭吧！”
“看我铁血青年的。”刘玉亭听得热血沸腾，弯腰低头下去，扒拉几下，抽了一些松木柴出来，那火就蹿起来了。
季小桃惊叫道：“不行，快撒锯末和陈皮，茶叶，把火压下去，硝烟侠香鸭不能用明火烤，只能用暗火熏，香樟木和陈皮的香味，就是这样慢慢渗透进鸭子里。”
季小桃把鸭子熏了十分钟后，把铁钎翻个面，又熏十分钟，这只鸭子就算初步完工了。
洗净之后，涂抹上醪糟汁，再放进蒸笼，用文火慢慢蒸足两个小时。
季小桃对保罗道：“这道硝烟侠香鸭，对火候的功夫，那得相当讲究的，稍不注意，鸭子要么烤得遍地流油，要么蒸得稀巴烂？”
保罗听得直点头。
蒸好后，季小桃提了一只金黄流油的鸭子出来，那个樟木茶叶香气混合成一种奇特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季小桃将整只鸭子切块装盘，只见她一刀下去，绝不会斩不断，也没有第二刀，手腕带着巧力，这只鸭子完全斩成块，然后依然拼成一整只，“斩硝烟侠香鸭，最后刀功也得上乘，否则装上盘的，绝对不像一只整鸭，只能是些胡乱的鸭肉块了。”
保罗完整地参与了这道鸭菜的制作过程，不由得大大感叹道：“只知道鸭子好吃，哪知要经过这么多道程序，才能炮制出美味！不过，等等，你这鸭子可以点缀一些蔬菜。”
保罗飞快地将黄瓜去皮，切成段放在边，然后再放上几朵开水焯过的西兰花。
“不错，保罗主厨，这样看上去，这道硝烟侠香鸭就没那么油腻了。”盛长乐实在抵挡不了漳茶鸭子的香气，咕嘟吞了口口水，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大块鸭肉，直接往嘴里送。
然而，他的出手还是慢了。 四面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