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丸平定了会津仙道筋!?”
最上义光在回到山形城后很快被告知了摺上原之战的结果。
利用倒十字架阻止了义光的追击之后,梵天丸率领伊达军主力南进与联合军在摺上原决战。双方兵力都是两万左右不相上下,但战斗中风向变化剧烈,再加上意料之外的日食——。
混乱之中梵天丸似乎使出了秘藏的邪气眼这一谜之南蛮兵器,但由于前线能见度太低士兵又陷入混乱,究竟邪气眼是怎样的东西具体还不清楚——。
会津的名门•芦名家舍弃黑川城逃到常陆佐竹家避难了。
失去了芦名家的南奥州诸将基本向梵天丸降服,剩下的逃散——。
义光这才意识到梵天丸是为了将联合军引到摺上原才故意北上的。
“那家伙……我彻底被她利用了吗!”虽然特地按梵天丸的期望进行夜战的联合军也让人火大,但最令义光生气的是自己在智略上竟然输给了年幼的梵天丸。
“而且那邪气眼到底是什么啊,之前明明千叮万嘱过的,到头来那群混蛋还是上了梵天丸那些骗人戏法的当了吗!”
梵天丸反过来利用人们对她天生容姿的恶评扩大联合军士兵心中的恐惧,这是梵天丸取胜的秘诀。
义光至今无法相信那个胆小怕事的梵天丸不知不觉中竟然成长为了超越自己的策士。
在战场上看到的那个乘着小马挥着采配的梵天丸仍是个惹人怜惜的少女。
“我比不上阿义倒无所谓。本来就应该由阿义来继承最上家去争夺天下的。但是,让阿义的人生变得一团糟的那个孩子——那个南蛮人的孩子竟然也超越了我什么的,我绝不承认!”
义光完全不相信父亲以及族人,对不如自己的人不屑一顾,唯有妹妹义姬是特别的。
(论智论勇我都不如阿义。最上家本应由阿义继承的。可阿义却跟南蛮商人堕入爱河,甚至还怀了孩子,父亲他们认为她是【一族之耻】想要杀掉2人时,一族中唯有我选择了保护阿义——)
但就算是为了保护义姬而举兵与一族刀刃相向的义光,也不得不放弃让义姬继承家督的想法。
将南蛮商人从山形追放,让怀有身孕的义姬嫁给米泽的伊达辉宗,又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追放。
之后正式继承家督兵力得到增强的义光再度向追放了义姬的父亲及族人下手,最终得意独裁。
自幼就显露出过人才气的义姬,曾有着成为奥州霸主参加天下之争的野心。
“要代替阿义成为奥州霸主的人乃是我最上义光,才不是什么梵天丸呢。只要没有她的话,如今阿义——就不会离开我了……!”
如今在义光眼里,梵天丸的身影与当初夺走妹妹的南蛮商人重合了。
“阿义或许会对兄长的行为大怒不已。但这次一定要让她醒过来。由我来斩断阿义的因缘。梵天丸不该出生在这世上。”
义光将梵天丸散播的怪异信抓成一把扔到火里,事到如今只能使用那个被自己视为禁忌的不祥之策了。
平定会津仙道筋之后凯旋米泽的梵天丸一行收到了精心准备自创料理的义姬的盛情款待。
此乃每月一次的伊达家聚餐。
虽然辉宗的缺席有些可惜,但梵天丸得到义姬认可的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爱姬抓着梵天丸的手腕不放。
“姐姐,恭喜呢。帅呆了……”
“这全托爱的福啊,乖乖地看好了家。”
“哈……姐姐太耀眼了让我活着好痛苦。”
大厅里聚集的伊达家族人一共5名。
义姬、梵天丸、成实、爱姬、以及坐在义姬腿上的年幼的竺丸(小次郎)。
隔室则是片仓小十郎以及另一位。
不久前还率领着南奥州联合军与梵天丸作战的直江兼续正威风堂堂没有丝毫不适的坐在小十郎的正对面。
兼续乃是为了与伊达家讲和,同时也是为了对梵天丸扔抱有不安的南奥州诸将的请求单骑来到米泽的。
这并非上杉谦信的意思,而是兼续的独断。兼续打算时候想上杉谦信报告说“梵天丸虽然自称魔王,但其本性并非如此”。
这样做有可能引起上杉谦信对她的不满而失势,也有可能在米泽被暗杀。
但尽管如此,兼续还是接受了这个调停梵天丸与南奥州诸将的差事。
在摺上原出色指挥联合军大撤退的兼续,被南奥州诸将再三请求“能拯救我们的就只有你了啊”。
不过就算他们不来求,兼续也打算这么做。
不得不说兼续有着过人的胆识,以及败仗之后对梵天丸毫无怨恨的豪爽。
兼续打算在聚餐的中途进入。
家族团员的场合里。
从一开始就去打搅就太不解风情了。
兼续想着(现在正是大好机会)红着脸开始向小十郎搭话。
“小…小十郎阁下打算一辈子做梵天丸的小姓吗?”
“当公主脱下眼带之时,我也会变回真正的我的。”
其意思是不再男装变回女子,但兼续却严重误解了(原来如此,当梵天丸脱下眼带,小十郎阁下就会开始走自己的人生道路,也就是……成家吧!呼呼呼)
小十郎并未注意到陷入妄想的兼续正扭曲着身体。
“母亲,梵天丸已经成为奥州霸主了。”
摺上原的完胜使梵天丸平定了奥羽六十六群众的一半,几乎支配了南奥州全境。
算石高的话已经超过百万石了。
看似孩童的娇小少女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奥州霸主。
虽然尚未平定北奥州,但梵天丸已经可以通过连接着关东的南奥州仙道筋向关东出兵参与天下之争了。
就国立而言,北奥州也没有能与梵天丸抗衡的大势力存在。
如今北奥州诸将也争先恐后的开始向梵天丸派来表达恭顺的使者。
如果说唯一还能与她抗衡的也就剩山形的最上家了吧,但最上家有义姬盯着。
增援北奥州大崎家的最上义光在放跑梵天丸南下并在摺上原大胜之后叹息“我智不如梵天丸!”感到不甘心的传言,可以说直接导致了北奥州诸将一齐向梵天丸倾倒。
平定了半个奥州成为霸主的梵天丸如今既可以选择夺取北奥州全境,亦可向关东进发。
“似乎与兄长战斗过了呢,梵天丸。”
“那不过是为了引出南边那帮人的佯动罢了。伯父其实也是故意想帮我一把的吧,咕咕咕。”
“说不定是呢。”
膝上坐着竺丸的义姬极力想要称赞梵天丸。
虽然梵天丸夺下南奥州靠的是多重骗术,但首先梵天丸避免了歼灭战,在保全士兵性命的同时取得了完美的大胜。其次梵天丸克服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弱点,并转使其成为无敌的武器。将他人对自己投以的恐惧,反过来变成了自己力量的根源。
这些都是性急的义姬无法做到的。
(如今的梵天丸已经远远的超越了我。我与梵天丸之间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梵天丸赢了)
如今伊达家家臣中已再无一人对梵天丸继承家督之事抱以疑虑。
年轻的奥州霸主,第十七代伊达家当主,伊达政宗。
曾经那些对梵天丸身上没有伊达家血缘而感到不满的家臣们如今对这位年纪轻轻就成为奥州传说的梵天丸都抱以敬畏与仰慕。
义姬感慨万千。
不得不扮演恶鬼严厉培养梵天丸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而且这位早熟地可怕的神童如今难以置信的还有着充裕的时间。
以闪电般速度上洛的织田家,如今面对可以说是反作用的【织田家包围网】
陷入苦战之中,如今仍未平定畿内。
甚至可以说正处于何时被消灭都不奇怪的逆境之中。
如果梵天丸进军关东,那就能以天下人候补扬名。
(从今天起,我就是能做一个平凡的母亲,可以慈爱的对待梵天丸了)
今天的义姬极端的无口。
并且看着梵天丸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
梵天丸从未被义姬用这样充满慈爱的眼神看过。
泪水几乎盈眶而出“咕……住手!我内心的beast啊,现在可不是觉醒的时候!”硬是把泪水逼了回去。
“梵天丸。”
“在。”
“做得很好,真了不起。”
“……是!”
“接下来是要进军北奥州呢,还是关东呢?”
“打算暂时先在米泽闲着,咕咕咕。”
梵天丸本来就
是喜欢宅家里闲着的少女。
用一句话来说的话就是大懒虫。
要不是义姬在后边鞭策着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义姬想着(莫非梵天丸就满足于现状了)不禁皱了皱眉头。
如今梵天丸已成为奥州霸主。
不管本人是否有意,都已跻身天下人候补之位了。
如今梵天丸已经不能在回到曾经天天宅着无所事事的生活了。
这孩子真的不明白自己现在的立场吗,义姬感到不安。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事事了。”
“梵天丸想要跟母亲在一起!”
“……梵天丸。”
“梵天丸想要跟母亲在一起!”
此时梵天丸脸上悲伤而惹人怜惜的表情让义姬终生难忘。
本想同以往一样责备她在这里放松的话今后要战斗的敌人就会变得更加强大的,但却没能说出口。
深知如果不责备的话梵天丸会很危险,但就是说不出口。
一旦建立了母女间的感情,就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待梵天丸了,义姬恍悟。
“……这事我们待会在讨论吧。”
“是。”
“今天就由我亲手给你盛料理吧。”
“……不胜荣幸。”
话虽如此,但义姬的面前罗列着的依旧是无国籍的唐辛子料理。
成实喊着“请给鄙人义姬大人的唐辛子料理!”
爱姬也一副欢喜的样子。
唯有梵天丸不喜欢吃辣。
而且梵天丸因为摺上原紧张过度本来就弱的胃疼痛未消,虽然机会难得但唯有唐辛子还是想竭力避免的。
“母…母亲。”
“怎么了?梵天丸。”
“梵天丸那个…渴求最爱的章鱼烧。”
“啊啦,这有章鱼烧吗?”
“那…那里。”
在义姬突然发现在创作料理之中,有着在伊达家评价极差的章鱼烧的身影。
“我记得自己有做章鱼烧啊……是别人送来庆功的贺礼吗?”
如今米泽城收到了来自西面八方的庆功礼,这些都摆在了餐桌上。
隔室的直江兼续小声问道“这安全吗?”小十郎则回以微笑“送来的东西都试过毒了”。
“嘛,也罢,来梵天丸,张开嘴。”
“张嘴吗?”
“我来一个个喂你吃。”
“……是!”
梵天丸“啊——”的张开小嘴,在义姬将章鱼烧一个又一个的喂过去的同时不禁流下了眼泪。
靠沾热汤重新加热的章鱼烧,又是种奇怪的吃法呢。
虽然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不过确实挺好吃呢。义姬被这个沾热汤吃的章鱼烧所吸引。
“……真好吃,母亲。”
“梵天反,你真的,干的很不错。”
“母亲。”
爱姬与成实在一旁笑着说“虽然章鱼烧看起来很难吃,但姐姐看起来好幸福。”“鄙人把蝗虫佃煮带来了。”隔室的小十郎也为止感动时,事件发生了。
吃下义姬喂的第三个章鱼烧的时候,梵天丸的脸色骤变。
“……呜……!?”
“怎么了,梵天丸?”
“不好,姐姐终于作为真正的魔王觉醒了!”
“又是日常的beast表演吗,公主还真不厌倦呢,话说我的蝗虫佃煮”
“嘛,梵天丸平时总搞这么吓人的表演吗?”
谁都以为梵天丸是在即兴表演——但其实是真的——她本人不禁苦笑。
但很快梵天丸全身冒汗,倒在草席上痉挛起来。
“呜…呜咕咕咕……!小…小十郎……!!”
看着梵天丸脸色越来越青,义姬她们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小十郎,有毒!!被下毒了……!!”
小十郎从隔室飞奔进来抱起颤抖着的梵天丸。
“公主!!”
“呜咕咕……没…没试过毒吗……!?”
“试过了!”
“那也就是说……母亲她,在这里下的毒吗……!?”
梵天丸将嘴里的章鱼烧吐出。
小十郎拼命拍打着梵天丸的背。
“……咳咳咳咳!”
“姐…姐姐!”
“公主,就不该吃什么章鱼烧啊。”
“……咳咳,咳咳不对!是母亲趁机下的毒喵!除此之外没有可能!!”
“公主,请冷静下来,怎么可能呢。”
“亲手喂我吃什么的,刚才就觉得蹊跷喵!母亲怎么可能对我这么温柔喵!”
梵天丸内心的伤痕,本已被摺上原的胜利给抚平了。
但如今却因为这个毒章鱼烧的打击而再度裂开。
一瞬间从幸福的顶点,坠落到了失意的深渊。
更糟糕的是,梵天丸所中之毒乃是让人看到可怕幻觉的毒。
梵天丸心底那些可怕的记忆与情感一瞬间在眼前被唤醒。
曾经吃下义姬的料理而倒下的那些痛苦的记忆,恐惧,瞬间喷涌而出。
“竟敢……竟敢……!母…母亲……!!”
梵天丸取下眼带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向义姬走去。
谁都无法阻止颤抖着嘴里叨念着什么的梵天丸。
“我被圣灵感动,天使带我到旷野去,我就看见一个女人骑在朱红色的兽上;那兽有七头十角,遍体有亵渎的名号。”
“不好,公主被启示录的语言凭依了!”
“公主中的是引发幻觉的毒!”小十郎叫着。
但是小十郎与成实都无法接近梵天丸。
因为梵天丸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刀。
“兼续阁下何在?!”
直江兼续正在隔室透过隔扇静观事态的发展。
“小十郎阁下,这是她们母女之间的问题,外人不该插手。”
“但是!公主中毒如今处于异常状态。”
“正因如此这个瞬间就能看出梵天丸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梵天丸的内心现在因毒而被黑暗所笼罩。
有什么正从内心的伤口里喷涌而出,折磨着梵天丸。
房间里好黑,非常的黑。
似乎失去了阳光。
世界都被黑暗所笼罩。
这是梦,这是梦啊,梵天丸这么相信着。
(我根被就不被母亲所爱。总有一天会被母亲给杀掉的吧)
一直藏在心底的恐惧此刻正化作无数的蝗虫成群结队的向梵天丸袭来。
“那女人穿着紫色和朱红色的衣服,用金子、宝石、珍珠为妆饰;手拿金杯,杯中盛满了可憎之物,就是她淫乱的污秽。”
终于开始憎恨不肯回应自己感情的义姬。
憎恨那在义姬大腿上露出笑容的竺丸。
想要哭诉,明明有了我,为什么还要跟父亲生孩子。
梵天丸举起刀来。
义姬把竺丸紧紧抱在怀中一动不动。
“在她额上有名写着说:“奥秘哉!大巴比伦,作世上的淫妇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母。”
但义姬当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对亲生女儿下毒呢。
绝不可能。
“梵天丸?怎么可能是我下的毒呢,这肯定是有人……”
说着义姬突然察觉到了。
(章鱼烧是一个个的,在其中的的一两个里下毒的话,只要不被试毒的人吃到就有很大的概率成功)
梵天丸大喊着“母亲!”挥刀砍下时。
义姬明白了真相。
(这个毒章鱼烧,乃是知道梵天丸喜欢章鱼烧的人送来的——难道说)
亲眼见过章鱼烧做法的人在奥州还有一个。
说着章鱼烧冷掉的不好吃,而且没味道的人。
(将冷掉的章鱼烧泡到热汤里,一下子就弥补了这两个缺点)
最上义光。
(兄长他对我的女儿下了产生幻觉的毒——?)
兼续咬着嘴唇,静静的看着梵天丸与义姬的一举一动。
小十郎本想用身体去护住义姬,但察觉到了兼续“别出手,这个难关要靠梵天丸自己的力量去闯”的视线硬是停下了行动。
“……母…母亲……!!”
这时义姬做出了难以置信的决定。
“梵天丸!如果你恨我的话,不相信我的话,就别犹豫了
下手吧!”
梵天丸挥刀一半的刀停住了。
如同被捆绑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下不了手吗?!这么没胆量的话怎么当天下人!”
“……呜呜呜。”
“母亲与天下,究竟哪个更重要。总想着向我撒娇的话,天下就被别人夺走了哦?梵天丸!”
“让我去夺取天下的人是母亲啊!我只是想被母亲夸奖而已!”
“不对!你是为了你自己才以天下为目标的啊!”
义姬究竟是怀着何种心情喊出这些话的呢。
为了保护已经走上正轨的梵天丸不惜交出自己的性命吗。
就算被在这里被斩杀,也要让梵天丸永远前进下去,并化身为【鬼母】一直守护着她吗。
还是觉得自己被梵天丸所憎恨要受到惩罚是理所当然的,这一想要清算自己罪过的意识的爆发才喊出那样的话的呢。
母女间常年来压抑着的情感、话语、愤怒,激烈碰撞着。
“母亲如果让我生为父亲的孩子的话就好了!!梵天丸就幸福了!”
“你是作为奥州的英雄出生于世的,这就是你的宿命!”
“你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那不过是母亲擅自把自己的构想推到我身上而已喵啊啊啊!”
“在出羽山上,我得到了月山山神的启示。如果我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话,那我作为梵天化身的英雄孩子将晚10年登上舞台。将作为生不逢时的英雄怀抱着遗憾终老。这是我孩子的命运。而能够改变她命运的人,只有身为母亲的我——”
“这不过是你瞎编的故事!”
“所以我才冒着生命危险去恋爱,提早10年把你生下来了。如果当初不是兄长护着我的话,我早就被最上一族杀掉了。梵天丸,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如果是这样,那为何,为何,对梵天丸一点也不温柔!”
“梵天丸很可怜,正因为太可怜了,所以才没办法温柔对你。因为我的自作主张,让你不能像普通孩子那样成长,因此我感到内疚,所以无法真诚的面对你。”
“不对!我才不可怜呢!我乃是启示录之beast!用母亲所赐予的邪气眼来平地了奥州的啊!”
“……因为你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搞不清楚要如何对待你了……!”
“母亲!梵天丸才不是什么可怜的孩子!如果要说我有可怜的地方的话,那就只有得不到母爱这点!”
“……梵天丸。”
梵天丸发出苦闷的叫声懊恼着。
下手。
下不了手。
下手。
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亲手斩杀母亲什么的……!!”
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但此时梵天丸脑海里突然闪过启示录的一节。
没办法很好的解释应用到宣传中去的,谜之章节。
“天上现出大异象来:有一个妇人,身披日头,脚踏月亮,头戴十二星的冠冕。她怀了孕,在生产的艰难中疼痛呼叫。天上又现出异象来:有一条大红龙,七头十角,七头上戴着七个冠冕。它的尾巴拖拉着天上星辰的三分之一,摔在地上。龙就站在那将要生产的妇人面前,等她生产之后,要吞吃她的孩子。”
大红龙指的是拥有红瞳的梵天丸。
那大红龙所要吃掉的孩子,以及要生下那孩子的妇人就是——
梵天丸已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跟母亲幸福的生活下去,已经成为了梦中之梦了。
为了继续作为启示录的beast生存下去,就必须实现预言——
“代…代…代替母亲,由母亲所爱的竺…竺丸——!!”
与义姬怀中的竺丸的视线对上了。
“姐姐?”
竺丸还没到能够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的年纪。
竺丸看着梵天丸的红瞳,微微的笑了。
与梵天丸在梦中所看到的义姬的微笑是那样的相似。
梵天丸的刀从手中滑落。
“……母亲。下不了手啊……!!”
泪水从宝石一般的双眸中喷涌而出。
“梵天丸喜欢母亲。”
梵天丸坐倒在草席上,哭泣着。
义姬紧紧地将梵天丸抱住。
兼续跟小十郎相互看了看对方,如脱力一般相拥在一起跪倒下来。
爱姬与成实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担心的样子,在一旁并排坐着悠然地吃着蝗虫佃煮。
“哟梵天丸,怎么还这么有精神。真是够顽强的呢。”
初次被义姬拥抱的梵天丸这才注意到身后站着的最上义光。
“担心阿义的安慰特地赶了过来,看来似乎是白跑一趟了呢。”
“毒章鱼烧就是你送来的吧!”
小十郎生气的问道,而义光回道“你在说什么呢”。
“难道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
小十郎赶紧一查,发现进献章鱼烧的总共有5人,而这五人送来的章鱼烧全装到了一个盘子里,根本不能断定有毒的章鱼烧的出处。
“章鱼烧在奥州并不普及。你为了让隐瞒毒章鱼烧的出处故意劝其他家也进献公主最爱的章鱼烧了吧。”
“仅凭猜测就对我动怒真让人头疼呢。”
“如果你不是公主母亲的兄长的话如今早人头落地了!”
“嘛有必要这么计较吗,本来就不是致死的毒。”
“你知道公主大人的心灵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吗!”
“现在这情况不是挺好的吗,所谓的有所得必有所失来着?”
这样的小鬼头是奥州霸主什么的我才不认可呢,奥州要由我来平定。义光露出无耻的笑容。
“已经忍无可忍了!”
沉着冷静的小十郎唯一一次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时刻到来了。
玩弄公主心灵的男人必须死!说着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什么?我可是专程来打招呼的啊。要打吗?”
本来应该作为平息事态的角色的小十郎完全气昏了。
小十郎唯一的弱点,乃是梵天丸。
武斗派的成实则在一旁起哄道“快上,干掉他。”
兼续则心想着(小…小十郎阁下……!)紧张的静观着事态的发展。
梵天丸仍未完全统一奥州。
如果在这里跟最上家陷入全面战争,那奥州又会陷入混乱。梵天丸又得从头开始一切。但对于非常了解梵天丸的义光,邪气眼是不管用的。
(不行。这样下去梵天丸的胜利就付之一炬了……)
察觉到这点的义姬突然叫道。
“毒是我下的啊。”
这一句话让最上义光与小十郎都瞬间丧失了斗志。
“喂,喂,阿义?莫非你慌乱过头脑袋坏掉了吗。”
“您说什么呢?为何要护着这老狐狸!”
梵天丸迷惑着(究竟是真是假,事实还是虚构,想不明白)看着义姬的脸。
“还用问吗?当让是为了锻炼梵天丸啦!身为奥州的霸主,什么时候被下毒都不奇怪吧?这不过是个预防演习嘛!”
义姬用力一推让梵天丸在草席上翻了个跟斗。
“啊~咧~”
“不就是打了场胜仗嘛,立刻就松懈了,梵天丸还远远不行呢!”
“母…母亲!?”
“你还没有超越我呢!”
“咦咦咦咦咦!”
“不甘心的话就把领土再扩大点啊!要是还整天宅着下次可就真要把你给毒死了哦!”
义姬放着叫着“咦咦咦咦!?”抱着脑袋的梵天丸不管,回屋去了。
“慢慢慢慢着。阿义。你到底在说什么呢。快醒醒啊!是我不好我错了!”
义光害怕义姬真疯掉了吓得满头大汗悲鸣着“我妹妹怎么可能毒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呢!”追了上去。
被留下的梵天丸只得歪着脑袋。
“到头来竟是孰真孰假喵。犯人是老狐狸吗,还是母亲呢。”
“抱歉我气昏头了。”深刻反省的小十郎把眼带递给梵天丸轻语道。
“究竟孰真孰假,是要由公主的内心来决定的。”
“你骗谁啊,我的心跟母亲的心又没连在一起。”
“只要公主一直相信着,总有一天你的心意会传达到母亲那的。”
“……母亲疼爱梵天丸的日子真的会来临吗?”
“已经来临了。”
小十郎轻抚着梵天丸金色的头发。
与公主的双眸对视过的人,都无法不去爱公主的。心中默默地念道。
“如今伊达家的处境与畿内的织田家同样。在最上阁下组织包围网前要先下手为强。”
“呜喵,我没法休息了吗。”
“你怎么这么懒,现在休息的话可是会自取灭亡的。”
“……母亲跟小十郎都好严厉喵。”
“如今选择有二。一是趁势平定北奥州。一是向关东进军。”
常陆的佐竹已经起誓过当伊达家远征关东的时候会全面协助并送来了人质。成实嘴里边咀嚼着蝗虫佃煮边说道。
“人质?咕咕咕,向魔王之城送来人质的人终于出现了啊。”
“叫做猫姬公主,人如其名是个像猫一般的公主。”
“难道能抓老鼠吗。算了,猫在南蛮乃是使魔。就让她加入我眷属的行列吧。”
“呜…”
爱姬鼓着脸,看来是预感到了竞争对手的到来。
“小十郎,向关东出兵吧。”
“我倒是觉得北奥州那边要轻松得多。”
“往北的话那只老狐狸肯定会来碍事。我还真想把他给毒死,可惜他是母亲的兄长没法下手啊。”
“关东的霸王北条氏康乃是强敌啊。虽然关东领地的流动性大没法算出准确的石高但据说有两百万石之多。以目前伊达家的国力而言还难以将其击败。”
“总之向关东进军就好喵!北奥州什么的只要老狐狸闭嘴随时都可以收入囊中。”
“我明白了~但是为何要执着于关东呢,公主?”
“啊啊,因为可以让兼碳头疼啊。”
什么?兼续不禁站了起来。
“我梵天丸要抢在关东管领之前夺取关东,谁让上杉谦信帮南奥州联合军的忙,活该。”
魂淡!!性急的兼续立刻大怒叫了起来,但梵天丸丝毫不理会她。
“对了,继奥州之后就把关东的秩序给破坏了吧。这下兼碳肯定会被上杉谦信骂死的吧,咕咕咕。”
“少自命不凡了~!!”
“顺带一提,虽然我又有了新妹妹,但爱是不会给你的,想要小十郎当老公也没门的说。”
爱姬吐息道“姐姐……哈啊”,小十郎则“咦?”感到不解。
“梵天丸,慢慢慢慢着!你这家伙哦哦哦!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你不懂吗……”
“真遗憾呢,兼碳。小十郎乃是我的抱枕啊,咕咕咕。”
今后绝对再也不担心梵天丸了,兼续向天发誓。
成实则说道,我仿佛已经看到关东的广大平原了。
“公主,鄙人与小十郎不管去哪都跟着你走。”
从米泽回山形的路上。
走在山道上的最上义光用阴郁的声音向义姬说道“阿义你嫁到伊达家的那天,就沿着这条路逆行而去的。”
“那时你英勇的用种子岛一枪干掉了半路杀出来的比熊还凶猛的暴走中的野猪。”
“那野猪是兄长放的吧。”
“我以为看到阿义的武勇与膨胀的腹部,辉宗就会退缩的。可没想到似乎起了反效果呢。”
“得知真相的伊达家家臣团气的恨不得立马开战呢。”
“但是辉宗阁下却面不改色的说‘血脉什么的很重要吗。我妻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真是个猜不透的家伙,所以我才会害怕他。”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已经不在了。”
“阿义,为何要当着梵天丸的面撒谎说是你下的毒。”
对于稍不留神就奔向修罗之道的义姬,义光实在看不下去了。
如果可以的话,恨不得就这样把她带回山形。
“辉宗阁下已死,梵天丸也坐稳了伊达家当主的位子。可以毫无顾虑的跟梵天丸友好相处了吧。”
“梵天丸变强了。但如果现在对那孩子好,只会让她止步。在夺取天下的路上她才刚刚起程。”
“你舍弃一切保护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强呢——”
义光回想起在这座山头与父亲所率领的最上一族的激战。
年幼的义姬被认为是最上一族有史以来最出色的英杰被周围寄予厚望。
智略、美貌、武勇齐聚一身的义姬被认为是器量在嫡长子的义光之上的公主武将。
连自负的义光自己也深知自己比不上义姬,总有一天最上家当主的位子将会传给她。
但是……
义姬却与年轻的南蛮商人陷入爱河并怀孕了。得知此事的最上一族大怒,发兵追杀想要与南蛮商人私奔的义姬。
就算义姬是一骑当千的强者,也必死无疑的吧。
但义光却不惜与一族为敌,率领少量部下将义姬救了出来。
义光对义姬的行为也很愤怒。
义光的脑海里早就描绘好了义姬成为奥州霸主的未来。
结果她却因为一时为情所困而要舍弃一切。
你这个亲手抹杀了自己的未来的蠢货,他吼道。
但就算这样,他也不忍心看着义姬死去。
在与一族为敌的乱战之中,义姬把真相告诉了义光。
“在出羽三山,我得到了月山之神关于自己孩子的天启。”
“月山之神!?阿义,你岂是会拜神的人,究竟在说什么呢!”
“在出羽山上,我得到了月山山神的启示。如果我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话,那我作为梵天化身的英雄孩子将晚10年登上舞台。”
“所以就年纪轻轻的急着造人了吗?!你看你究竟做了什么…”
义姬边挥舞着长刀边朗诵起了诗歌。
这是在出羽三山修行之时突然听到的从天上传来的诗歌。
马上少女过
世平白发多
残躯天所赦
不乐是如何
(这是幕末七代藩主伊达宗纪为伊达政宗写的诗,原文少年)
年轻的英雄诞生于世。乘马飞驰于战场之上,却因生不逢时而无法实现夺取天下之梦,只得哀叹终老。这首描绘姬武将悲惨人生的诗歌传到义姬耳里。
那声音,确实是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的声音,义姬强调道。
义光想不明白,这是真的呢,还是因为悲恋而失去未来的义姬为了对抗绝望而给自己编的故事呢。
甚至想说,这诗其实描述的是于无果之恋中怀上了不该怀上的孩子的阿义吧。
是你自己内心中闪过的诗歌吧。
但是却没能说出口。
“生不逢时的英雄,怀着忧郁与遗憾终老。这就是这孩子的命运。”
对于阿义而言,这句话,这首诗是真实的。
如果现在将阿义相信诗句的心与即将诞生的孩子给夺走的话,那阿义将没法继续活下去了,义光清楚的认识到。
“能够改变我肚子里孩子的命运的,也就只有身为母亲的我了!”
“——明白了!”
虽然很可悲但阿义的孩子无法成为奥州的霸主。孩子生下来之后一眼就能看出是南蛮人之后吧,这在偏远深山的奥州乃是致命的重负。义光为义姬哀叹。
但是现在,只要阿义能活下来,就足够了。
平定奥州跻身与于夺取天下的英豪之列的阿义的梦想,就由我来继承吧。义光暗自下定决心。
“只有我永远站在阿义这边!”
义光咆哮着举枪指向自己的父亲。
“管他是父亲还是弟弟,凡事伤害你的人我绝不原谅。”
“所以阿义,跟兄长保证,你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
“请活下去。”
看到义光就算最上一族因为内乱而灭亡而无所谓的疯狂气势感到害怕的最上一族最终与义光讲和。“以将南蛮商人从山形流放,义姬嫁到邻国的米泽伊达家”为条件休战了。
……
山形城已近在眼前。
在这个山头,义光就要与义姬道别了。
下次相见,将会是何时呢。或者说,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阿义啊。我呢,无论如何都想成为奥州霸主。所以一直以来不择手段的一路走了过来。”
在难得寡言少女的义姬身边,义光揪了揪头发。
“阿义。我觉得什么时候被你给杀掉都无所谓的。不管是山形城还是最上家,我原本都打算让你继承的。如果你想杀我的话,现在就动手吧。我绝不反抗。”
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与梵天丸战斗,也就是说我会成为你的敌人,
义光说道。
“从那天起。野心之火就在我心中燃起,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在我的身体里熊熊燃烧。为了让梵天丸作为英杰出现于世而失去一切不得不被禁锢在米泽的你的遗憾,一刻都不曾被忘却。”
义姬第一次看向告白一切的兄长。
但却不明白这时该说些什么。
想着让梵天丸与义光和好的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你懂吗。继承你的野心的人是我,而不是梵天丸!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放弃!我继承了你的野心!如果要阻止我的话,就请你亲手杀了我吧!”
“……兄长……有个这么任性的妹妹,真对不起。”
义姬在马上静静的低下了头。
“别这样,事到如今区区泪水……”
叮铃。
从山顶传来小铃铛发出的声响。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那里站着位头戴斗笠的小个子行脚僧。
“义光阁下。爱之深恨之切,因此…”
什么?义光眯眼细看过去。
“梵天丸的悲剧命运,被爱她的人们的思念所颠覆了因此她既不可怜也不可悲——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行脚僧大声向两人说道。
但声音却是那样清澈而平淡。
“辉宗阁下,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你…”
“你这家伙,还活着……!?”
当义光察觉到行脚僧身份时,对方已经不见踪影。
声音也随风飘散。
“我祈祷着,有一天你们三个人的梦想能交织在一起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