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得了白内障。
这诊断书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旁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我快要看不见了。
我看到旁边一个中年人扶着一个目光浑浊的老太太走进眼科门诊,她几乎是摸着门走进去。
风烛残年,目光暗淡,难道我要和她一样?
不不不。我吞咽着口水,连坐都坐不下。
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是一个人过来检查的。
医生告诉我,如果不抓紧时间治疗,如果不爱惜眼睛,我很有可能会变成瞎子。
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变成瞎子,彻底和眼前一切光亮告别,只有黑暗相伴,我不敢想象。
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慢慢的离开医院的走廊。
我仿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太阳底下的光亮在我眼前如同薄暮一般昏黄,我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心里作用,还是我已经发病了?
也许我已经发病了,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影似乎也模糊了起来。
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于是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如同雕像一般静坐到日落西山。
漫天的红霞再也没有美好的光芒流淌,我看到云朵如同凝固的血浆,让我感觉恶寒和恐怖。
这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冷冷清清的公园没有一个人,就我孤独的坐着。
我很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也不能哭。
我害怕哭泣的泪水会加重我的症状,谁能帮我?谁能还给我光明?
夜色渐渐笼罩整个大地,一如阴翳渐渐笼罩我的眼球,我试图让自己脱离这种悲哀的联想,却发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恐惧黑暗。
“药物可以缓解你的症状。”医生带着口罩,看不出表情,眼镜里反着光,也看不出眼神。
“缓解?不能治愈吗?”我紧紧的盯着医生的词措,“如果药物只是能缓解,我干嘛要吃药?”
“你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而且现在是初期,不适合动手术。以药物缓解为主。”
“手术?还要动手术吗?”我的心被医生的话提到了嗓子眼,“我害怕动手术,不动手术行不行?”
一想到锋利的手术刀闪着寒光朝着我的脸靠近,我就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手术治疗手段是目前唯一能根治你病症的办法。”医生无奈的看着我,“你没必要害怕。做这个手术的人多着呢!”
“手术!手术一定能治愈吗?”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会不会失败?”
“我只能跟你说成功率很高,我们的医生专业素质过硬,风险的话,肯定会有的。我们没办法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即使是阑尾切割手术,也有失败的时候,你能理解吗?”
“风险?”我吞咽着口水,喉咙紧绷,我发现自己紧张到呼吸困难。
“你一个人过来看病实在是不应该。”医生摇了摇头,“你该让爸妈一起过来。”
我一个激灵,从回忆里抽身,夜色已经深沉如水。
为什么没有开路灯?周围怎么这么模糊?
我紧张的不住颤抖,我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听到晚风吹拂身侧。
如果真的变成了盲人,会不会就是这样,混沌的黑暗包裹着我,压迫着我,吞噬着我,让我无处躲藏。我瑟缩的蹲下了身子,此刻心中只有绝望。
忽然间,我感觉前方似乎存在着某个异常冰冷的东西。
我忍不住抬起头,发现了这黑暗中的诡异存在。
一团模糊的球浮空在我上方,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居然是?!一颗滴血的硕大眼球?当时我只觉得自己魂不附体,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肚子是虚的,腿是软的,脑袋是晕晕乎乎的。
见鬼了?还是幻觉?我像一条搁浅的活鱼在不停的抖,始终没力气挪动步子往后跑。
“你害怕黑暗?”它居然会说话?极度的恐惧之中,我依然抬起了头。
在深夜没有边际的黑暗中,这颗硕大的眼球突兀的出现了。
布满血丝,瞳孔也是深红色,如同从一个满腔愤怒和憎恨的活人身上直接拔出来的眼球,暗红的鲜血滴落,晕染地面,我能明辨这眼珠子里蕴含的邪恶,它就这么盯着我,我感觉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充满憎恨和恶意的空间。
连我的恐惧都被驱除了出去。
我在这只眼睛的痛瞳孔里找到了我自己。
一个怒目圆睁,面目扭曲的少年,一个即将告别光明,与黑暗共存的人。
我为什么要受这种罪过?我开始思考了起来。
我对父母言听计从,对学习一丝不苟,对同学也是热诚相待,为什么我却要承受这样的病痛?
这对我太不公平了,可是谁能帮助我?
“你害怕黑暗?”眼球里似乎又传来声音,我的眼睛里现在充斥着无名的怒火与憎恨。
“我不害怕黑暗。”我看着它,瞳孔里倒影出来的我也张嘴说话。
“我憎恨黑暗。”
就在我说话的一瞬间,周围浓密的黑暗似乎开始泛红,如同血光笼罩了整个空间。
我脑子里忽然升腾起了无数的幻象。
血液在流淌,冰冷的刀锋划过白皙的脖颈,还有无数双憎恶的眼睛。
当我抬起头,天空中一朵朵血红色的云虬结成了血红色的天幕,像是活人的血肉织成的锦盖,一点一点的将我包围。
我知道这是幻觉,但是我还是感觉到恐惧。这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我好像被这血色包围了起来,整个空间似乎变成了血肉的囊,将我的憎恨与恐惧包裹在内,现在眼前除了一片血色,就只剩下我和这个恐怖的眼球了。
我看到脚底下裂开了无数的缝隙,坚硬的泥巴地似乎也变得柔软了起来,我有种站在肥肉上的感觉,缝隙中,睁开了无数美丽的眼睛。
那是女孩子的眼睛。
“你需要光明,我需要憎恨和仇怨。”眼球说话了,我发现我根本分辨不出它的声音是男是女,“我们彼此需要。”
我感觉我好像崩溃了,疯了,才会有这种幻觉。
难以想象,我居然会如此的脆弱。
当我闭上眼睛,更多的幻觉在脑子里汹涌起来,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好像我的心灵被某种力量凌驾,某种意念在灌输着它的意志,在我脑子里肆虐。
我看到自己用锐利的手术刀将少女的眼珠子挖出来,这是在是太恐怖太残忍了,我尖叫起来,却没法驱逐这一切。
“不要试图抗拒。”眼珠子的声音如同魔鬼的诅咒,缠绕着我,“帮我获取憎恨的眼睛。”
“不!不可能!”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翻滚的情绪和幻觉一样汹涌。
“我能给你光明!”它的声音轻柔的像是母亲的呢喃,“我能让你远离眼睛的病痛。”
“光明……”我渴望正常人的眼睛,我渴望光明。
“不过凡事都有代价。”
“你得帮我杀死那些美丽的少女,然后用刀子一点一点的将她们的眼睛挖出来,享受这一切。我需要她们死死盯着你绝望的眼睛,那是我力量的来源。”
“当你习惯了杀戮,你会发现这些惨叫,就是你生命中听到的最美妙的音符。”
“比拥抱光明要美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