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消息再联系。
只要是行商人一般都不会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这句话。大概也就是如果运气好的意思,或者隔个一两年后再来同一个地方的时候,就是这种程度的意思而已。
不过,若是从属于巨大的经济同盟这样复杂的机构的人来说这句话,似乎就是指字面的意思。一行人打算坐船返回大陆。在去港口的路上,来的时候也住过的客栈里,收到了一封来自位于雪原正中间的普伦蒂路修道院的信。
来信的比亚斯基曾在围绕修道院的事件中帮过忙。信中提到一些关于修道院经济上贫困、企图一举起死回生的事情。
即使过去曾培育出不少伟大的圣人,仍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对圣遗物出了手。
这件遗物极可能是异教徒崇拜的神的一部分,而且,是真品的可能性也很高。
在身为行商人的罗伦斯看来,这种事情简直就是旅途中的下酒菜之类的东西。可是不知怎么的,现在却好像从拥有着数艘商船,就连国王和大司教也敬畏三分的路温克同盟这样的组织那,收到了与伟大的修道院有关的机密情报的联络信。
还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只不过,认真想想会发现,无论是多么巨大,多么强势的权利机关,组成它的,也只不过都是些人而已。旅行中认识的人,只要意气相投,那么即使是奴隶也能受到豪华晚餐的款待。
人与人的际遇是有神决定的,那么就算有这么一点神奇的地方也不足为怪。
而且,若要用常理去考虑在罗伦斯旁边,对信的内容兴趣盎然的那个家伙的话,也是那么地不可思议。
亚麻颜色的头发和细细的下巴。红红的琥珀色眼睛和别样娇艳的嘴唇。那容貌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贵族的小姐。然而斗篷的下面却藏着一对兽耳。在旅途中偶然邂逅的赫罗既不是贵族也不是人。她本来是一条巨大的狼,一口就能轻易将人吞进肚子里。寄宿在麦子中,掌管着丰收和歉收,从古老的精灵时代开始就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只不过,她本人可不喜欢被别人用这些词来形容。就从她急着想看信的内容而用尾巴拼命拍罗伦斯小腿的样子来看,比起敬畏,可爱这个词似乎更适合。
“看完了可要还给我哦”
把信递过去后,赫罗就像抢一样地拽走了。普伦蒂路修道院所购买的圣遗物,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狼骨头。说得好听的话,那可是能称为神的家伙的骨头。虽说到底是个假货,不过信上写有相关的购买缘由。
赫罗原以为那是同伴的骨头。
本来还因为是假货而松了一口气,可是现在看来普伦蒂路修道院在狼骨头相关的问题上还干了不少别的好事。
从这封信里也能到一些蛛丝马迹。
“话说,那么大的修道院也会被骗呢”
这么说的是负责看火的科鲁,旅途中的另一个同伴。
早已是少年的科鲁看起来却比实际岁数还要小那么几分。这或许是贫苦的旅途所致吧。
要么就可能是那份知性之余却毫不骄傲的谦虚所致了。
罗伦斯一边靠着火取暖,一边这么说道。
“你觉得什么人会买一把破剑呢?”
以前还是学徒的时候,师傅经常这么提问。
突然问个出其不意的问题,然后通过回答衡量对方的水平。
“啊……这……是没有钱,的人吗?”
“对,不过,还有别的人”
“是有钱没地方花的家伙吧?”
似乎在科鲁回答前就看完信件的赫罗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在科鲁和罗伦斯之间坐了下来,将看完了的信传了过去。
这个作为放浪学生的少年,也因为相信北方的神而追寻着狼骨事件的真相。
“对,有钱没地方花的家伙会花大笔钱求购破破烂烂的宝剑。就算钝得砍不动了也没所谓。这些剑的价值并不在于它们是否锋利”
“就是说,对修道院来说,即使不是真品也没所谓吗?”
作为优秀回答的奖励,赫罗摸了摸科鲁的头。
既不是害羞,也非面无表情。看到这发自内心的笑容,给予奖励的人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所以,有没有受骗并不重要。对修道院来说,他们能不能为这骨头赋予价值才是重点。而且,事实上,他们几乎就要成功了”
听到罗伦斯的这番话,科鲁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信上。
信中写有修道院差一点就成功起死回生的可能性。
“大陆那边有商会来打听能否购买,这么说,就是那间商会吧?”
那是在港口城镇克鲁贝,独角鲸引起了骚动时的事。
那时,处于事件中心的是为了购买狼骨头而手握秘密资金的吉恩商会。
“向吉恩商会高价卖出,不管这骨头是真是假。之后大概是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过去了。可惜,没成功”
“而且这对咱们来说根本没必要在意”
拿树枝串着奶酪在火上烤的赫罗这么说道。
一大口咬在快要融化的奶酪上,斗篷下的耳朵嘣地竖了起来。
“对,该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听罗伦斯这么一说,科鲁的目光继续回到了信上。
如果说这封信里真的有什么重要情报的话,那并不是信上写的事实。
有时候,没有确切证据的杂感反而更加让人受益。
经商过程中,情报有没有用,其实并非根据情报的内容所定。
谁都不知道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谁都不知道的情报总是从没有证据的杂感中泄露出来的。
“看来,最近到处都有这类交易。我想,位于这些交易中心的,很有可能是跟我们有着不同情报网络的人们。北方有种不安稳的感觉。愿主保佑……比亚斯基”
大口大口地把奶酪吞下肚子后,赫罗把树枝扔进了火里。
“这就验证了汝从哈斯肯兹那听到的话了吧?”
赫罗本来不怎么用名字来称呼别人。而她刚才所说的这个人,其实正是在普伦蒂路修道院相传的黄金之羊传说中,那只黄金羊的名字。
只不过,赫罗会以名字称呼他,却不是因为他和赫罗一样都不是人类。赫罗是顽固的贤狼,所以除非对方值得尊敬,不然在她口中也只是“这个”或者“那个”而已。
“哈斯肯兹先生告诉我,向修道院询问能否购买狼骨头的吉恩商会,本来只是迪巴瓦商会旗下的一员而已。正是这个占据了被称为大矿山地带的商会,可能会让北方的风貌面目全非。而它也就是那个和路温克同盟有着不同情报网络的家伙”
哈斯肯兹秘密地在温菲路王国的普伦蒂路修道院内,为自己的同伴们建立了他们的故乡。散落在各地的同伴们偶尔会去露个面,叙叙近况,并互相交换下各地最新的情报。
而哈斯肯兹也向罗伦斯他们透露了一些情报。
其中提到了赫罗所向往的,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毁灭了的故乡约伊兹。
“那么……真正的狼骨已经落入迪巴瓦商会手中了吗?”
“也有这个可能。如果狼骨进入了市场流通的话,那就很有可能在他们手中了”
罗伦斯从科鲁手中接过信,然后慢慢地撕开。
“啊”
罗伦斯没有理会因为吃惊而张开嘴的科鲁,把信撕成碎片后,扔进了火里。
“如果信只有一封,那么碰到水破掉,或者被火烧掉就不好办了。这种时候就会把信写在羊皮纸上。不过,质地厚实的羊皮纸也意味着难以销毁。所以秘密的信件都写在容易销毁的纸上。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转瞬间就化成灰的信件,乘着热气向天花板飞去。
“那么,咱们该怎么办?”
科鲁和赫罗都看着灰飞上天,但真正盯着那些灰不放的只有科鲁而已。
赫罗那双泛着红光的琥珀色眼睛好像在看着别的什么地方。
“比亚斯基先生寄来的这封信和哈斯肯兹先生所说的有关北方的情况。有两个庞大的情报网都在述说同样一件事。那么,基本上就能肯定这是事实了”
“是指那个什么商会为了把山上的矿而把当地居民都赶走么?”
科鲁好像终于放心了一样,回过神来。
“为此,他们可能会红着眼不问真假地收集圣遗物。哈斯肯兹先生是这么说的。目的很明显。当要依靠武力的时候,没有比教会组织更可靠的了。那么首先迪巴瓦商会肯定是想要拉拢教会了。然后,这样的话,他们就能用漂亮的话来掩饰他们为了开发矿山而侵占土地的行为了”
叭的一下,一条小树枝爆裂了。
“圣战。从异教徒手中
夺回属于神的土地对吧?”
圣遗物从属于信仰的世界。
所以,罗伦斯他们所追查的狼骨,当初可能也是教会想要在布教中使用的东西。那么,知道是异教的圣物,反而主动去亵渎它,并凭借在此之后没有受到天罚的事实来反证教会才是正确的。
赫罗也说过,无论他们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在化作白骨之后再爬起来咬人。
这在自今仍崇尚异教的地区,效果是可想而知的了。
而且,如果迪巴瓦商会是为了开发矿山而拉响战争的话,那么这个行为就不是信仰的问题了,其真正的目的就是赚钱了。
正如哈斯肯兹所说的那样,每当人们把在古老的过去曾被称为神的存在赶出森林和山川时,背后总有商人在。
而这次,不再是站在背后了。
“北方的大远征终止之后肯定有不少人会有麻烦。人们不愿看到战争发生在家门口,但千里之外的战争倒是大大地欢迎。不但食物和物资能以高价卖出,就连把田地和村庄搞得乌烟瘴气寸草不生的佣兵也出门在外了。要是运气好,参战的领主找到了什么宝贝的话,那么民众也会受益”
“如果发生战争的地方是异教徒的土地,那么就更好了,对吧?”
赫罗的故乡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毁灭了。
不过,在那里应该还是有熟悉的森林和山川,也有能让人悠闲地晒太阳的小山坡。如果从这个意义上说的话,那么故乡应该还算存在。
要是为了金银,或是别的什么矿物而被开发了的话,景色或许就会像字面意思那样翻天覆地了。树被砍倒,山被挖空,河被截流。
在一瞬间就会使一片土地变得面目全非。
“那个”
老老实实举手发言的,是好像就要哭出来一样的科鲁。
他也是为了从教会的暴行手中拯救故乡而行动起来的其中一个人。
“他们会先向哪里下手……那个,能弄清楚吗?”
“弄不清。不过”
罗伦斯继续说着,笑着好让科鲁宽心。
“不过,我们倒是能做好准备。问题越大,就越不容易保密。而且,就算没办法阻挡这个潮流,还是有可能把他们的视线从我们想要保护的地方那转移开的。”
科鲁咬着下嘴唇,悲痛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是二十年之后的话,说不定科鲁就能在教会的权利中心出色地转移他们的视线了。
不过,这也都只是可能而已。
赫罗捏了捏科鲁的脸蛋,转过头来说道。
“那么需要什么?”
“总之,首先需要北方地区正确的地图。无论想干什么,即使打听到了地名,却不知道那里是哪里,也不知道那里是个怎么样的地方的话,那还是什么都做不成。就连战火往哪边烧也弄不清。也不是说顺便,不过有关狼骨的消息应该也会在这期间显露出来”
赫罗点了点头,稍稍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我从哈斯肯兹先生那问到了熟悉北方事情、并且还能画出地图的人。怎么说都是知道我们这只狼真正身份的人,他提供的人选肯定值得期待”
开了这么个小玩笑后,赫罗很没趣地哼了哼鼻子,科鲁则在一旁偷偷地笑了。
那天早晨在修道院跟赫罗说的话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收集情报,按当初的约定将赫罗带回故乡应该是能办到的。
只不过,要再进一步,比如说要做出让迪巴瓦商会的企图破产之类的英雄事迹什么的,可就没办法承诺了。
对手是个大商会,直接管辖蕴含着巨大利益的矿山。这可绝对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即使是普伦蒂路修道院准备卖给吉恩商会的圣遗物也不过是迪巴瓦商会庞大目标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对在哈斯肯兹那得知此事的罗伦斯来说,最大的感受并非世界有多么的广阔,而是在这种广阔面前的茫然。
罗伦斯的一人之力极其有限,作为行商人那就更是力量菲薄。
不过,赫罗并没有因此而责备,那么罗伦斯也不必为此感到羞愧。
虽然只能量力而行,不过,只要是力所能及的都会尽力而为。
“总之,先回克鲁贝。然后,去见一个商人”
克鲁贝,就是那个发生了独角鲸骚乱的地方。
赫罗吃惊地问道。
“去找那个给你添了一堆麻烦的小鬼?”
“你是说基曼?不是,去找的那个商人好像是哈斯肯兹的同伴”
罗伦斯的回答让赫罗更加不快。
“又去找羊帮忙啊……”
“总比去找牧羊人好点吧?”
赫罗和高贵的贵族不同。
一眼看上去确实是很高贵的样子,不过做事的实际动机,却常常是小孩子般的任性和虚荣,就连她本人也这么承认过。
罗伦斯这么一说,得到的回答里似乎并没有包含多少期待的成分。
“那不是牧羊人是啥?”
罗伦斯只说了一个词。
“绘画商”——
!!
正如河流划分国界一样,隔着海峡的大陆和海岛实际距离并不远,可是气候却完全两样。
甚至有这么一个玩笑,隔着海写信来往的话,就会觉得对方的所在地冬夏颠倒。
港口城镇克鲁贝冷是冷,不过还没有到冰冷的程度。
不过,如果跨过横断克鲁贝的罗姆河北上,那么不久景色就会变得和温菲路王国一样,白茫茫的一片。所以说世界还真是奇妙。
“是去北边呀?还是南边呀?”
赫罗在船上这么问道,躲在毛毯下的那双迷迷糊糊的眼睛酸酸的。借口说冷啊冷啊的,一直到刚才都还在喝酒。
罗伦斯把手伸到赫罗的小脑瓜前摸了摸她的前发,回答说。
“是去南边。就是热闹的那边”
克鲁贝被镇中央的河流一分为二,北边住着自古以来就生活在此的人,南边则是新近来到此处的商人们。
热闹的是商人们住的南边。
“嗯。那么这样的话……看来就有好吃的了吧”
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这么说道。嘴巴一鼓一鼓,目光朝着远方,真不知道她发白日梦看到什么大餐了。
不由联想到扁扁的钱包,于是在话里添了根小刺。
“看来不应该开玩笑,收下那几只羊就好了”
在普伦蒂路修道院牧羊的哈斯肯兹说过好几次了,要他们偷偷带几只最好的羊走。
“嗯……不过带着走太麻烦了嘛”
“没想到你也能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判断”
羊本身就不便宜,再说,由黄金羊的化身哈斯肯兹来选的话,那么为他们选出来的羊肯定是极品中的极品了。
不过,之所以没有收下的理由,确实就正是赫罗所说的那样。
当罗伦斯回绝了哈斯肯兹的好意时,赫罗虽然十分不快,但其中的道理却很明白。
“那是当然。怎么说那群羊也是……”
把行李当枕头窝在毛毯里的赫罗从罗伦斯的手下面坏坏地朝这边看过来。
没继续说下去,要么是因为赫罗好心,要么就是嫌麻烦了吧。
“你像科鲁那样睡一下不好么”
怕晕船的科鲁刚才含了一口酒就倒在罗伦斯旁边睡着了。
听到罗伦斯这么一说,赫罗慢慢地闭上眼睛,然后答道。
“咱虽然不怕晕船,但咱怕喝酒呀。能睡过去就不用怕了呀。那么为了睡过去,咱不多喝点怎么行”
这是对禁止醉酒的圣职者所说的有名的笑话。
赫罗最狠的地方,并不是她引经据典的知识,而是让人觉得确实如此的切合程度。
“怕付饭钱的我看来只能喝自己的眼泪了”
没有回话,大概是觉得无趣了。
又过了一会,船如期达到了克鲁贝。
把科鲁拍起来,再好不容易地让歪歪扭扭的赫罗站稳后,发现船上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嗯……啊。没想到,才过了这么几天,就有种久违的感觉了呀”
下了船,站在河的南岸,赫罗这么说道。
确实,在被卷入的那场骚乱中,整个镇子都分成两派对立。或许正因为如此,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或许温菲路那的雪景和这里完全不同也是原因之一吧。话说回来,也是啊”
和科鲁一起包办了行李的罗伦斯,替一身轻松、伸着懒腰的赫罗压住斗篷,免得她那条大尾巴露出来,然后继续说道。
“自从遇到你之后,重复来到同一个城镇这还是
第一次啊”
“嗯?嗯。汝这么一说,似乎确实如此呢”
还是那么的人多杂乱。但是,见识过温菲路的萧条之后,眼前的杂乱却显得格外地亲切。果然,对立足于商界的人来说,还是有充满活力的市场的城镇好。
“原来如此,确实觉得跟汝已经一起旅行了很久了呀”
“嗯?”
眯着眼环视四周之后,赫罗背起双手走在前面。
“每到一个城镇,发生的尽是些仅仅回想起来就能笑个五十年的事呀”
眼前的那个背影似乎有点寂寞的感觉,这应该不是错觉吧。
在赫罗想起一件事并足足笑个五十年的时候,自己肯定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
发现罗伦斯没吭声,赫罗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话说回来,汝呀,就当成是快乐旅途的其中一个回忆如何?”
目光越过赫罗,看到在她背后的,是店铺里正要被送入油锅的鳗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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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行李寄放在商馆后,向帮忙写介绍信的基曼报告了关于普伦蒂路修道院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基曼到最后都一直津津有味地听着,然后递过了一封说是前几天送到的信。是从南方某个有名的毛皮交易城镇寄来的。
用不着问是谁寄的。
信上只有一句话,赚大了。如果把鼻子凑过去闻一闻的话,肯定能闻到和赫罗不同的另一种狼的味道吧。
“绘画商?是指犹大商会吗?”
“正是,我是想见哈弗那犹古”
“如果是这样,那么出了商会沿路一直走就行了。那商会就在右手边,招牌上有羊角装饰,很明显的”
对知道哈斯肯兹和他同伴真正身份的人来说,这还真是种大胆的装饰。罗伦斯不由得苦笑起来。
“倒是,犹古商会啊,你怎么有事找个这么怪的地方啊?”
买画作的基本上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贩卖画作的商会根本就不是区区行商人应该进出的地方。或许作为肩负着罗恩商业协会招牌的人之一,基曼是在担心罗伦斯又想要掺和到什么奇怪的事件中去了。
也不能说是想让他放心。基曼手头可能会有些什么情报,罗伦斯也没抱什么特别的期望回答道。
“我是想见一个名叫芙兰波涅利的银细工师”
把从哈斯肯兹那听来的这个名字说出来之后,基曼明显是吃了一惊。
“你认识?”
基曼轻轻摸了摸脸,缓和了一下惊讶的神情后,微微地笑了笑。
“她可很有名哦。只不过,是恶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伦斯往四周看了看,就像是问能不能继续说下去一样,回过头来看着基曼。
“主要是她的顾客”
基曼说此话时的眼神,与其说是在讲芙兰波涅利的坏话,还不如说是在担心罗伦斯。
“虽然大家赞她是年纪轻轻就让王国诸侯都青睐的银细工师,但是那些所谓的诸侯却都基本上有些见不得光的背景。而且,也没听说过她有在哪里拜师学艺。总之是个可疑的人物”
基曼拥有蜘蛛网一般的情报网。连他都这么说的话,那么应该就是事实了。
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罗伦斯这么想着的时候,基曼最后又说了一句话。
“我觉得还是不应该跟这种人扯上关系为好”
基曼和罗伦斯在协会内部的地位差距可谓一个天一个地了。
基曼说不应扯上关系,那么就应该理解成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命令。
不过,执笔在账本上爬着格子的基曼,在勾上最后一笔后,小声地这么说道。
“哎呀,不小心被人听到我自言自语了”
说着故意装了个笑脸出来。
看来,刚才的话仅仅是出于关心的忠告。
罗伦斯向基曼道了道谢,正要快步回到在商馆外面等着的赫罗和科鲁那时,基曼头也没抬地说道。
“最后分完红可要说一声哦”
要说他是朋友的话确实有点怪。
不过,不知怎的,这话听起来还挺舒服。
“嗯,当然”
罗伦斯笑着简短地回答后,离开了商馆。
“没出什么事吧?”
这么问的是担心都写在脸上的科鲁。对一般的人来说,在经历了那种贪婪尽显的争端之后,肯定是见个面都会觉得讨厌。
不过,世界上这么多人当中,或许也很难找一个像商人这样没有节操,能不计旧仇地和别人饮酒作乐的人了。
罗伦斯摸了摸科鲁的脑袋,这么说道。
“收到了一封信。很短,就一句话:赚大了”
科鲁的眼睛马上发出了亮光,这或许是因为科鲁还是蛮喜欢爱普的。
而爱普也蛮疼科鲁。
觉得不快的就只有赫罗了。
“希望不是一难过了一难再来就好了”
说得应该就是几乎杀了罗伦斯的爱普,还有基曼口中所说的芙兰波涅利吧。
如果真的像基曼所说的那样,那就确实是个棘手的家伙
只不过,罗伦斯的脸上似乎不小心露出了一个这样的疑问句:你有资格说人家么?
赫罗哼了下鼻子,说道。
“那那个什么绘画商在哪呀?”
这种明显的不快其实就是一种高兴。
罗伦斯往前走,赫罗也老老实实地跟了过来。
不久之后,看到犹古商会招牌上的纹章之后,赫罗就像是为了要忍着不笑一样,说道。
“真不知道那些家伙到底胆大还是胆小”
“可能贵族经常把鹫画进纹章中也是出自同一个理由吧”
罗伦斯这么说着,推开了那扇装饰精细,朴实却又像贴了金箔一样的门。颜料的气味扑面而来。
对在大马路边开店的商会来说,似乎有点小。
不过,马上就能看出,这里好像很赚钱的样子。墙壁上挂满了画,算起来应该有很多幅了。而这些画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这些画都很大。
一般来说,画上画的是谁,或是什么东西都对画的价钱影响不大。画的成本基本上就是颜料的成本,所以最后定价就看画有多大,颜色配合得有多好了。
这间小商会里的每一幅画都很大,而且都是用多种颜料画出的色彩艳丽的画。要说价钱的话,那肯定是相当的贵了。
“哦……”
这些画里,有的是画上帝和圣母的,有的是画山林河川的,还有的是画在湖泊边洞窟里生活的隐者的。
不过都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对比起画布来说,背景都特别大。
就像并不是想画上帝或者圣母,而是想画背景一样。
“是不是没人在呢”
罗伦斯撇下发出感叹的赫罗和屏住呼吸的科鲁,独自往店铺的里面走去。
当然不忘回头给好奇心旺盛的赫罗打个预防针“别碰那些画哦”。
虽然赫罗就好像被当做小孩一样而愤愤不平地嘟囔着嘴,手指却已经伸向了画面了。不小心把颜料刮掉了的话,那可就要抱头逃跑了。
“对不起,有人吗?”
罗伦斯朝里面的房间一喊,就听到了嘎一声。
看来店主是在更里面的仓库。
从里面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应门声。在店主出来之前,罗伦斯将目光投向了挂在墙上的画。
画的是一群沿着河岸行走的修道士。
在他们对面是一片广阔而肥沃的森林。
“来了,来了,请问有何吩咐”
过了一会从里面出来的,是个与其说像羊,还不如说像猪的男人。
头上戴着小平帽,虽然这样咋一看有点像圣职者,不过身上的衣服却是商人才穿的高级品。
和哈斯肯兹刚刚相反,似乎是个贪心的商人。
“我此次来是希望能与哈弗那犹古先生见面,不知……”
“哦?我就是哈弗那,那个……请问,有什么事呢?”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罗伦斯是个行商人,同伴一个是修道女,另一个是从救济院里冒出来的少年。
画作是有钱人才感兴趣的东西。罗伦斯一行来这里明显和他们的身份不相符。
“其实,我们是普伦蒂路修道院的哈斯肯兹先生介绍来的——”
罗伦斯话音未落,犹古那只像猪一样的大鼻子惊讶地抽动了一下,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
察觉到这视线后,赫罗从手握苹果的圣母画中回过神
来,转头看着犹古。
即使身材娇小,赫罗也是一只狼。
“啊,啊,啊”
“她的名字叫赫罗。在哈斯肯兹先生那也受到了热情的款待”
罗伦斯对着害怕的犹古,努力笑着说道。
不过,犹古似乎根本没把话听进去,简直是要马上拔腿就跑一样。犹古就像一只被箭射伤的猎物一样盯着赫罗。
所以,有所行动的是赫罗。
没有叹一口气。小步走了过来后,开口说道。
“话说,有没有那副画里那样的苹果呀?”
在森林里遇到野狗群的话,人能做的也就是拿出肉干然后尽量往远处扔。
效果很明显。
犹古一个劲地点头,脸上的肉也跟着晃了起来。然后马上跑回里面的房间去了。
“与其说像羊,更像只猪呢”
看着犹古的背影,赫罗慢条斯理地这么说道。
赫罗毫不客气的把手伸向木盆里堆成小山似的苹果。
犹古明明是商会的主人,现在却战战兢兢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犹古先生”
罗伦斯才刚开口,就吓了他一大跳,拼命地把他那巨大的身躯往回缩。
请罗伦斯坐下之后,还真不知道谁才是商会的主人了。
“这边的事,我们已经从哈斯肯兹先生那听说了”
犹古眼睛盯着桌上的苹果,正要抬手擦汗。可一听到这句话,手顿时停住了。
那双眼睛就像在恳求饶恕一样地看着罗伦斯。
“那家伙……真狡猾”
赫罗一边稀里哗啦地啃着苹果,一边这么嘟哝道。
侧眼看着犹古,就像在戏弄他一样。让赫罗不快的,与其说是犹古这只羊,还不如说是对方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不过,就算犹古不怕,她似乎还是会有意见。这大概是作为狼的复杂心理了。
“而且是个老顽固”
多余。罗伦斯这么想着,开口说道。
“是位很讲道理的出色的人”
“……你、你们对翁……不,你们和翁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胆子再大一点的话,或许他会问:你们对翁都做了什么。
不过,赫罗大口大口地啃苹果时,能清楚地看到她嘴里长有锋利的牙齿。
羊和狼水火不相容。
历史的长河早就分配好谁来吃、谁被吃的角色了。
“我们听说了他在修道院的事迹,确实很伟大。而我们则是出手帮了他一个忙”
犹古的眼睛来回看了罗伦斯和赫罗足足三次。
“……翁到底,为何提及我的名字?”
“我们需要寻找对北方熟悉的人”
犹古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活力。
首先,他作为商人肯定是很成功的。所以,当对手是罗伦斯这个人类行商人的时候,别说能站在对等的立场上,甚至还要高出一筹来。
“这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
不过,即使是如此,犹古还是一直看着赫罗,嘴巴像在反复嘟哝一般含糊着,想说“但是”,却不敢说出口。
赫罗已经连续啃掉了五六个苹果,这才暂时解了解馋一样地舔着手上沾着的苹果汁。
才舔完小手指和无名指,突然开口说道。
“那个叫哈斯肯兹的,是只有骨气的羊,还算明白道理”
“……”
犹古看着赫罗,根本不敢说话了,连呼吸都像要停止了一样。
“也就是说,他明白要好好报答我们对他的恩德。不过能不能报答——”
赫罗把眼别过来犹古。
“可就要看汝的协助了”
“这个”
犹古就像吃东西时噎着了一样,硬吞了下口水,继续说道。
“这个是当然……既然是翁拜托的事……”
“哼”
赫罗轻轻捅了捅罗伦斯的胳臂,就像是在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然后又捅了捅科鲁的胳臂,大概是想说难得有苹果,不啃就亏了。
“就是说,希望犹古先生能给我们介绍个人”
“嗯……确实,那个,本商会是卖画的,确实认识不少周游四处的绘画能手。就是说,那个”
“嗯,哈斯肯兹先生给我们提到了一个银细工师的名字”
就在这一瞬间。
犹古首次显露了他那商人的脸。
而在旁边事不关己一样拼命吃苹果的赫罗,则从任性的小姑娘变成了一条狼。
“哈斯肯兹先生提到了芙兰波涅利这个名字”
犹古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是出自恐惧。
而是像商人最赚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的那种独特的表情。
不过,犹古早就回到商人模式了。
作为商人,他十分清楚,怠慢了重要人士介绍来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听说是名出色的银细工师?”
犹古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平时画画维持生计,不过本业是银细工。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和历代领主的交情都很深,而且他们都很喜欢她做出来的细工……特别是在战场上舞刀弄剑、建立武功的那些难对付的人,都很喜欢她……”
对犹古商会来说,没有比这更理想的摇钱树了。
犹古大概是想这么说吧。
罗伦斯清了咳一声。
“能否为我们,引见一下?”
当然,谁都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的摇钱树。
这心情能理解。
更别说这突然找上门,带着寒酸穷少年和狼的化身的行商人了。
即使在脑子里想象自己倾家荡产、性命不保,也肯定不会有人责怪。
罗伦斯很清楚,在犹古心里,现在肯定正在用天平衡量哈斯肯兹的恩惠,自己的利益,还有个人的安危。
而赫罗,则往这天平上按了一把。
“约伊兹”
“啊?”
犹古不敢怠慢地看着赫罗。
“约伊兹,是个老名字呀。还记得这个名字的已经很少了,还记得它在哪里的就更少了呀”
虽然犹古的嘴巴里肯定已经干得不像样了,可还是使劲吞了吞口水。
“咱啊,在寻找故乡。就是约伊兹。汝怎么样?有没有听说过?”
说这话不负责任,那还真的是不负责任。
不过,换一个角度看,也有点王者无敌,独孤求败的味道。
“要是知道的话,请务必告诉咱。拜托了。”
赫罗缩了缩身子,一下子就低下了头。
如果尾巴露出来的话,肯定是夹在了两腿中间。
“那……那,那个”
这就连罗伦斯也吃了一惊。而犹古呢,不但吃了一惊,简直都心神不定了。搁在椅子上屁股也坐不住了,起身就想向罗伦斯和科鲁他们辩解似的,嘴巴一张一合,可又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嫌把犹古吓跑后会很麻烦。不过,或许赫罗自身的心态也有了变化。
特别是在温菲路那里,赫罗在本来是嘲笑对象的羊那里,感受到了自己是多么的年少无知。那么,现在在这个场合应该做的,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施压,而是低头虚心的请教了。
再说,犹古胆子或许不大,但是心胸却很宽广。
“请,请别这样。既然是翁的介绍,不,错了,能如此看得起我,我身为羊,也当尽力相助。所以——”
请抬起头吧。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赫罗慢慢的抬起头,微微地笑了。
或许,这不能算是对比自己年长数百岁的赫罗该说的话,不过这确实是张成长了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