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同人衍生 狼与香辛料

第十一卷 黑狼的摇篮

狼与香辛料 支仓冻砂 106595 2021-04-12 10:40

    卸完干草后,总算能停下喘口气。

    虽然有些地方还留有残雪,不过因为春天的阳光和尚未习惯的体力劳动,芙露尔也还是出了一身汗。

    “这草不错呢。今年的家畜会长得很好吧。”

    琼斯商会的男人数着干草捆,不经意地这样说道。

    芙露尔拍掉沾在衣服上的干草努力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那个年龄可以当自己父亲的男人说道。

    “只要好好养育的话,到了冬天应该能长得很肥壮吧。”

    “这样啊。那是不会该比平常多买一些……怎么办啊?”

    “那么多少钱?”

    商会的男人用羽毛笔挠挠自己的下巴,似乎这才想起货款的事情。他又数了一次干草捆,隔了许久才回答道。

    “十七里克特。”

    “按照约定。最少应该是二十里克特吧。”

    就算她马上反驳,对方也只是不停地转着羽毛笔。

    那是商人们吧对方当成傻瓜时的独特举动。

    正当芙露尔脸上仅存的笑容消失时,从她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种时候要说‘应该是二十五里克特’才对。”

    “奥拉。”

    芙露尔回头一看,发现那里站着一名年迈的商人。

    玩弄羽毛笔的男人抓抓自己的太阳穴,微微嗤笑着歪着脑袋说道。

    “看在那厚脸皮的份上,就按二十里克特算吧。”

    “租借马车的费用当然也计算在内了吧?”

    即使漂亮的银色变得相当稀少的现在,奥拉每天也会用鸡蛋清来擦拭他的头发。

    尽管对方也不是年轻的商人,但在他看来也只是个毛头小子。

    “没错,情报费也包含在内。”

    “愿众神保佑您。”对于隔着自己脑袋进行的商谈,芙露尔一句也没有插嘴。

    直到奥拉从马车上卸下行李时,她才总算找到自己所能做的事情。

    “回去了。”奥拉在归还马车、确认过商会男人记在账本上的数字之后,只丢下这句话就迈开脚步离开了。

    奥拉看起来身板结实,背着行李也能健步如飞。

    港口的装卸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奥拉却如同施了魔法般毫无阻碍地前进着。

    芙露尔还没习惯为了隐藏自己的年轻女性身份而遮在脸上的头巾,因此就连直线前进都显得很困难。直到进入两人并排走就会堵塞交通的小路上,她才总算追上奥拉。

    这里从上方传来小孩子的哭泣声,脚下想起老鼠的叫声,从齐头高的窗户能听到猫叫声。要是在稍早之前,这大概是自己一辈子做梦都不会踏足的地方。

    即使如此,芙露尔还是觉得人凡事都得习惯。

    他在路过时,顺便轻轻抚摸睡在窗檐花盆旁的猫咪喉咙。

    庶民的生活也并不是那么糟糕。

    “大小姐。”

    因为奥拉生气的声音,猫“噌”地跑回了家。

    他朝发出声音的不解风情者投以责难的目光,但对方的眼中却充满更强烈的责难。

    “你没有在反省吗?”

    芙露尔对年龄和经验都占压倒性优势之人的责难,反而会露出笑容,当然这并非因为她神经粗胆子大。

    他只是单纯回想起年幼时总是惹家庭教师生气的情景。

    “啊啊,抱歉。不,我有在反省。”

    实际上,自己在交涉时完全没起什么作用。

    “另外,我本来还希望你能表扬我再想违反约定的对象面前没有发怒呢。不过看来时机不大对啊。”

    “大小姐。”奥拉听了他的玩笑,皱起几乎延伸到光秃秃的头顶上。

    在交涉时明明像石像一样面无表情,除此之外表情却异常丰富。这真是让人很佩服。

    “别生气。还有,我说了不要叫我大小姐的吧。”

    “那么,请你稍微有一点商人的自觉。”

    再奥拉笔直的实现面前,芙露尔不由得移开了目光。

    她把“要有作为商人的自觉”这句话时刻铭记于心。

    因为自己已经不再是贵族了。

    第十一代布朗家当主、芙露尔?冯?伊塔尔忒尔?玛丽埃尔?布朗。

    他甚至对哪长长的名字感到有些怀念。

    “当然有自觉了。我可是双手沾满鱼腥味地运送鲱鱼,返程时还在马车上装满了干草呢。”

    “那还真是了不起呢。大概谁读不会相信你之前连骑马都怕的要命吧。”

    从话中完全听不出夸奖之意,因为奥拉还在生气。

    芙露尔当然清楚个中理由。

    可是,严厉的奥拉似乎觉得必须说清楚才行。

    “买入鲱鱼滑了十二里克特。关税四里克特。作文粮食的小麦面包、羊肉旱、腌猪肉、腌制奶酪和葡萄酒一共半里克特。马匹的饲料费和马车的租借费时两里克特。你觉得收支平衡了吗?”

    听到奥拉的质问,芙露尔在头巾里叹了口气。

    算上买入鲱鱼的全部费用,一共是十八个半里克特。如果接受那个商会男人厚颜无耻提出的十七里克特报酬,结果就会赤字。

    虽然贵族习惯于再赠与和受领之中生活,但交易兵不是单纯的赠与和受领。

    要给与对方某物,就必须收取其价值以上的报酬。

    不那样做的话,自己就要挨饿。

    “可是,我也没打算就那样接受啊。”

    “是那样吗?”

    奥拉直冲冲地向前走着,对自己看都不看一眼。芙露尔对那态度不由得也怒上心头。

    “你想说我是个连反驳都不敢的胆小鬼吗?”

    奥拉听了那话,马上扭回头说道。

    “不。不过就算大小姐顽固地主张契约式二十里克特,也没有能够证明的证据。”

    “不是那样。但是,再世上在没有比无休止的争论更难看的事了。在这种情况下,通常都会考虑在两者的要求之间做出妥协。”

    “所以你才说是二十五里克特吗?”

    奥拉点点头。

    如此近似疲惫的点头,一定是已经懒得再讨论了吧。因为这是商人们不言自明的常识。

    没错。奥拉从一出生就是个纯粹的商人,他曾经负责过大商会账簿管理。

    他会称呼芙露尔为大小姐,是因为布朗家前代当主当家时的御用商人是奥拉的前主人,因此得以频繁地出入布朗家。

    只不过到了芙露尔差不多谈婚论嫁的时侯,前代当主病故,原本就渐渐没落的家族终于即将倾覆,渐渐和奥拉所属的商会断绝了关系。

    两人的再次相见,是在奥拉的原主人成为了芙露尔的丈夫而前来缔结契约的那天。

    明明没过多长时间,但现在看来却已经是在褪色的记忆深处之事了。

    “那么大小姐,你在那边是以多少钱收购的干草?”

    思考只有一瞬的功夫

    现实总在不断变动,一直处于自己的眼前。

    没落的家被富裕的商人买下,后来那个商人也因为破产而没落得一文不值。

    用了多少里特克收购了干草?

    被人这样质问,奇妙又不可思议,简直好笑。

    “两里克特。”

    不过,芙露尔也是也是在社交界经过掩饰真实表情训练的贵族后。

    听她理所当然般地这么说完后,奥拉变得面无表情,夸张地抬起双手,加快了脚步。

    看来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商会的男人所支付的,是将鲱鱼送到内陆村子和回来时所运送干草的所有货款。

    这样一来,鲱鱼的花费共计十八个半里克特,再加上干草的两里克特,就算支付二十里克特依然是赤字。

    那种事自己当然清楚。

    即使如此,芙露尔还是争辩道。

    他追上气的健步如飞的奥拉,走在他身边说道。

    “村里的人似乎过得很辛苦。他们说连割草的镰刀都豁了口,必须拿去修理。哀叹如果没有两里克特,就没法活下去了。”

    “是那样的吗?”

    冷淡的回答。

    和平民不同,自己即使没落也仍是贵族。

    芙露尔怒上心头,不禁脱口而出。

    “你以为我在说谎吗?”

    奥拉虽然一时停下步伐,却没有理会芙露尔再次迈开脚步。速度比停下前还要快。是谁不对显而易见。芙露尔早已不是雇佣奥拉的贵族,只不过是为了生存向奥拉学习行商方法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芙露尔在狭窄的小巷里奔跑,再次与奥拉并行。

    “……抱歉,奥拉。可是你叫我大小姐,让我觉得很生气。”

    奥拉听到这话,完全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发现奥拉脸上露出苦笑。

    “好的商人,要从好的借口开始呢。”

    芙露尔耸耸肩,稍微接过一点奥拉背着的行李。

    穿过小巷后,终于在排列着相似房屋的区域中看到了他们的家。

    “结果,大小姐辛苦一场还赔了钱吗?”

    女佣人贝尔特拉是个诚实的孩子。所以会想到什么说什么。

    “没有赔钱。”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贝尔特拉不但个子矮,还比自己小一岁。

    说道身份差距更是天差地别。

    可是在掌管家计的魅力面前,芙露尔只能举手投降。

    没有钱的话连明天的面包都买不到。身为贵族时还能拿家名和荣耀做依靠,可现在那些却连起码的安慰都算不上。

    芙露尔装出收拾脱下的头巾和外套的样子,想要逃之夭夭。

    “大小姐,我虽然是没有学识的女人,不过奥拉大人说的话还是能理解的。”

    “不要叫我大小姐。”

    “不行!大小姐!”

    芙露尔甩开贝尔特拉的阻止,逃进旁边的房间。

    虽然能从房间门外听到贝尔特拉的叹息声,不过芙露尔还是穿过房间来到走廊,经过浴室登上二楼。

    从楼梯中间的木窗,能看到贝尔特拉用心打理的庭院。蔬菜和一般的香草、草药都能在那里自给自足。不单如此,甚至还能将多余的东西拿到市场上去换肉。

    而自己又给这个家带回了什么呢?

    自己也很清楚。就算被掌管家计的贝尔特拉发脾气也无话可说。

    就连见习生的小鬼都会算加法。

    可自己却没能把干草杀价到二里克特以下。即使心里清楚也做不到,从住在原本是自己家的领地、生活困穷的人手中夺取微薄的收入这种事。

    “大小姐。”

    有人敲了下房门,奥拉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进屋内。

    如果是再以前,尽管房门破旧,从自己的书桌走到门前也起码需要二十步。

    但现在要打开房门,只需要大步迈出三步即可。

    “不要叫我大小姐。”

    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面无表情的奥拉。

    “贝尔特拉在哭泣。她说大小姐不肯听自己的话”

    “……”

    毫不留情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

    奥拉比当事人本身还要熟知别人的好感。

    虽然他说那是顺利进行交易的秘诀,不过那技能在教育上似乎也很管用。想要让人牢记造成赤字是多么罪孽深重的事,再没有比搬出贝尔特拉更有效的办法了。

    芙露尔投降般的点点头,随后又使劲点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知道了,知道了啦。”

    “所以呢?”

    “我会去向贝尔特拉道歉,然后好好听她的话。”

    “……”

    “还有,吃饭也一定全部吃光。”

    奥拉露出微笑,留下一句“请稍事休息”后关上房门。芙露尔虽然“哎呀哎呀”地叹着气,但在做工粗糙的椅子上坐下时,脸上已满是笑容。

    房产被全部没收,各种特权被卖掉,佣人们也都做鸟兽散去。自己最后落脚的地方是雇佣职人和身份低微的官员居住的住宅地,穷得不要说养马,养得起猪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是典型的没落贵族结局,不过芙露尔每天却并未感到辛苦。

    和商人打交道时买很多时候的确同作为贵族的常识相差甚远。尽管有时也会感到非常生气,但也并不是无法忍受。

    再怎么说,光是奥拉提出余生都要负责自己的教育兼管账,遗迹佣人中关系最亲密的贝尔特拉表示将继续照顾自己,芙露尔就能够安心度日。

    他们使自己明白,即使全世界都成为敌人,自己也不是只有“布朗”这个家名而已。

    只要明白了这一点,人就能继续在世上活下去。

    只不过,自己也清楚为了维持生活需要金钱。

    也就是说,这可不是能够赔钱的时候。

    “我已经是个商人了。”

    芙露尔给自己鼓劲后,去向楼下的贝尔特拉道歉。

    翌日的中午时分。

    芙露尔喝完好不容易才习惯的麦粥,奥拉慢吞吞地对她说道。

    “既然干草的质量很好,那么去做马匹的交易可能比较好。”

    “马匹?”

    “在海对面大陆的遥远南方,最近爆发了战争。战争爆发的话。马匹的价格将暴涨到难以置信的程度,简直就好像长了翅膀的天马一样。”

    虽然不是小看奥拉的情报收集能力,但芙露尔满脸怀疑地反问道。

    “如果是好买卖的话,应该已经有人在做了吧?”

    “没有抢先的必要。如果真是能够赚钱的买卖,第二、第三也足够了。”

    奥拉一边说着,一边把长霉的黑面包上坏的部分掰掉,然后放进嘴里。

    虽然芙露尔在一开始吃发霉面包时直皱眉头,但经过多次商旅之后,她也不再在意这些小事。再说尽管芙露尔不知情,可听说在大屋时厨房里也是这样做的。

    芙露尔从贝尔特拉哪里听说这事实时,除了惊讶,也奇妙地感觉到可以接受。

    “马匹吗?”

    马匹在什么地方都是高极品,不过维持也很花钱。

    在房产和布朗家的名字还有些价值的时候,在微薄收入中占据大部分的,是农民们收割马和猪的饲料时支付的森林使用费。

    干草的质量优良、价格上涨的话,也许会有人无法负担维持费而放弃马匹。

    “收取昨天的货款之后,去和商会的人谈谈吧。”

    芙露尔一边用贝尔特拉仔细去掉霉点的黑面包占着大碗里的粥,一边说道。

    “请不要在赔钱了。”

    芙露尔听到贝尔特拉的话后点点头,微微露出苦笑。

    随后她的视线转向一旁,这并不是因为贝尔特拉的话。

    “哎呀,不知道又从哪溜进来的。”

    贝尔特拉跟着芙露尔的视线望去,从椅子上起身这样说道。

    在通往厨房的浴室的门口,手掌大小的小狗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弄破麦袋的就是这只狗吗?”

    城镇里的动物之多,是住在被森林和草原包围着的大屋是所无法想象的。虽然那对贝尔特拉来说似乎是头痛的来源,但对芙露尔却正好相反。

    “过来,这边。”

    一看到贝尔特拉靠近,小狗就准备起身逃跑。不过当它看到芙露尔受伤的面包碎块后似乎鼓起勇气,“咻”地站起穿过贝尔特拉的脚边朝芙露尔跑去。

    “大小姐”

    每天都在与侵入厨房地老鼠、猫和狗战斗的贝尔特拉发出责难的声音。

    知道小狗吃完面包,芙露尔才抬起头说。

    “因为我丈夫一直在掠夺别人,所以我不想变成那样。”

    小狗似乎也明白了世间的道理,只要给予食物就会誓以暂时的忠诚。

    它在芙露尔抚摸自己脑袋时一直原地不动,甚至还摇起尾巴。

    不过很遗憾,小狗不是骑士,自己也早已不再是贵族。

    贝尔特拉走过来,抱起小狗从附近的窗户放了出去。

    “大小姐太温柔了。”

    “作为平民百姓的生活吗?”

    她自己也明白这是坏心眼的质问。

    贝尔特拉不出所料地一时语塞,于是奥拉接过话头说道。

    “大小姐在当夫人时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我的原主人虽然不是个值得称赞的人,但是我们仍然必须依靠行商赚钱才行。还是说,大小姐另有其他赚钱的方法吗?”

    芙露尔并未不懂世事到连没落贵族的末路都不清楚。、

    如果身为年轻女子,那可能性则更是相当有限。

    “在能施舍前要先能赚钱。高台之家的人如果说这种话,连贵族之名都要哭泣了。”

    “取而代之的,是好领主的账房先生总是在哭泣。”

    “是啊。不过,我可不想看到贝尔特拉的哭脸。”

    芙露尔把剩下的面包碎块放进嘴里,站起身来。

    “那我去行商了。这次决不会赔钱。”

    贝尔特拉一直紧握着比在大屋是颜色略微变深的围裙,静观着事态的发展。她这时总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这样说道。

    “路上小心。”

    这里是不是宽敞干净的大屋,都不会影响芙露尔的笑容。

    河川如果被冻结了,其流动肯定也会停止。北方一到冬天,不单是船只,就连港口本身都会冻结。因此一到春天,船只的往来就仿佛一扫其阴郁般的繁忙。

    奥拉曾如此说明。这说法看来果然是可信的。

    在晴空万里的那一天,港口的装卸比平时更加繁忙。

    “给,这时货款。”

    虽然二十里克特的金额差点被砍刀十七里克特,不过在支付金额时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商人这种生物也许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人。

    芙露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向商会的男人谈起午餐时奥拉说过的话。

    “马匹?”

    “没错。听说如果爆发战争,就会需要马匹。”

    “嗯嗯,话是那样没错……马匹啊。”

    男人用羽毛笔挠着自己的下巴,轻轻抬起下巴闭上眼睛。

    “要获得马匹的饲料,必须支付森林的使用费吧?干草价格上涨的话,豢养也很花钱。”

    “应该会有人出让。是这么回事吧?”

    为了不被欺骗,必须在对方说话时完全把握对方的意图,在其说完之前考虑好对策。

    奥拉是这样的。看起来,商人们似乎能很轻松的完成这种妖怪般的技艺。

    芙露尔点点头,男人“唔”的嘀咕着环视四周后说道。

    “你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件事的人吗?”

    他会把自己当傻瓜般的这么说,大概是看穿了用头巾遮住面孔的自己是年轻女人的缘故。

    “不是。可就算是第二第三名,能够赚钱的话还是能赚很多。”

    奥拉是这样说的。

    芙露尔在心中如此补充之后,男人好像忍俊不禁般用手摸了摸嘴巴。如果自己露出“报了一箭之仇”的表情,就是自己输了。

    芙露尔在头巾下装出毫不知情的表情。

    “失礼了。看来你每天都在成长呢。的确是那样没错。如你所见,我们光是应付日常的业务就已经分身乏术,根本无暇去购进马匹。所以你如果进到货的话,我们当然也有收购的可能。”

    商人们一定会在话的最后部分含糊其辞。

    “是买还是不买?”

    男人听到芙露尔再次发问,显得有些不高兴。

    “如果牵来瘦骨伶仃的驽马,你们也很为难吧。的确不好说呢。”

    他不相信自己吗?只有贵族才会这样生气。

    芙露尔想想也的确如此,于是赶忙道了歉。

    “再说就算我们不收购马匹,想要的人应该也会很多吧。摸清行情,找个好价钱买进的话是不会发愁卖不出去的。”

    “原来如此。”

    “只不过……”

    “?”

    男人合上账簿,将其夹在腋下继续说道。

    “我认为会很困难的。毕竟马匹是活物,即使买来时是名马,在持有期间变成驽马的事也并不稀奇。”

    “那倒也是……”

    自己在大屋时,也听说过马匹的管理非常困难。

    而且自己在租借马车四处奔波的过程中,早已领教过了马匹的喜怒无常。

    如果费尽辛苦带回的马匹被人砍价砍到吐血,就算不是贝尔特拉不好也会哭泣的。

    “所以这样如何呢?”

    “嗯?”

    “如果有能够进马匹的资金,不如试试其他的生意。”

    “其他的生意?”

    男人露出微笑,再次拿出夹在腋下的账簿翻了起来。

    “不会腐烂,不会生病,也不需要饲料和照顾。那种商品的话,就算没有经验也不会遇到重大失败。马匹即使能卖到高价,管理也是很费功夫的。”

    男人所受的一点没错。

    芙露尔本以为他只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没想到会被他情切的教导。

    不知何时,自己完全被他的话所吸引。

    “到底是什么生意?”

    “是服装。”

    “……服装。”

    男人听到芙露尔的重复,便把手中的账簿刚好翻到的那页拿给她看。

    “这边的数字是进货的金额,这边是贩卖的金额。利润虽然没有马匹那么高……不过从上到下的所有商品都有赚到钱吧?”

    如果这不是为欺骗队方而事先准备好的,就的确如男人所说。

    再说,在和自己说话时根本没有动手动脚的时间。

    芙露尔做出这样的判断,老实地点头称是。

    “的确是稳定的商品。”

    男人闻言合上了账簿。

    取而代之打开的,是芙露尔的嘴巴。

    “可是,要购进什么样的服装才好呢?”

    “那就要依赖您自身的判断了。”

    虽然这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因为芙露尔把穿戴打扮全部交予别人负责,所以对服装的事完全是门外汉。

    就在芙露尔犹豫该不该先和奥拉商量时,男人突然拍着手这样说道。

    “对了对了。在与本商会有往来的客户中,有个很有鉴赏眼光的人呢。”

    “鉴赏眼光?”

    “是的。他有时会代替本商会贩卖购进的服装,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服装也卖的很快。

    他提出下次想由自己负责进货,正在寻找能够提供资金的人。”

    芙露尔早就觉得自己的头脑不是那么灵敏,知道现在对商人们的话依然抓不到要点。

    因此,她在话中察觉到某种奇妙之处。

    “就是说……让我提供资金,利润共享吗?”

    “是的。你除了获得利润,还能学到选购服装的知识。对方也能通过从进货起就全程负责,赚到更多的钱。”

    “那个……”

    这条件应该不坏吧。

    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果然世界上并不全都是坏人呢。

    芙露尔这样想着。男人又翻了一会账簿,告诉他一个名字。

    “那人的名字是米尔顿?帕斯特。”

    听起来像是贵族的名字。

    身上一有钱,就忍不住想去买东西。

    芙露尔买下贝尔特拉想吃的奶酪,还有冠以某村之名、奥拉赞不绝口的葡萄酒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虽然家计没有可以乱花钱的余地,但那两个人应该并未窘迫到会对送给自己的礼物横眉竖眼吧。

    再说,自己也得到了新生意的线索。

    “服装的买卖吗?”

    虽然只买了手掌大木桶分量的酒,却似乎激起了奥拉的酒瘾。他闭上眼睛不停吸着酒香嘀咕道。

    就算芙露尔谈起从商会男人那听来的事,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没错,就算出手试试……奥拉!”

    芙露尔喊了他的名字后,他才总算将视线转向这边。

    “不好意思。非常怀念这芳醇的香味……是服装的买卖吧。要做那个吗?”

    “有个代替那家商会贩卖购进服装的男人他下次似乎想从进货到贩卖全权负责的样子。”

    “原来如此……”

    奥拉再次用高高的鹰钩鼻子猛吸葡萄酒的香气,然后屏住了呼吸。

    即使是装模作样的贵族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芙露尔忘记了生气,对老帅哥的举动露出了笑容。

    “名字是米尔顿.帕斯特。”

    可是在自己说出那个名字的瞬间,奥拉满是皱纹的眼皮猛地睁开,从中射出锐利的视线。

    “帕斯特家的人?”

    “你知道吗?”

    “……呼。嗯嗯,当然了。”

    奥拉最后深吸了一口酒香,把酒盖好放在桌上。在白天与夜晚夹缝间的这个时间,因为贝尔特拉去市场采购,所以家里静悄悄的。

    “领主本人原来是位闻名于世的骑士,既勇猛又优雅,它的风流韵事不计其数,而且是个慈悲为怀、关心家人的人。据说,继承了帕斯特之名的人大概不止三十个。”

    兄弟姐妹众多的家庭并不稀奇,有两三名侧室也是很正常的。

    虽然有“在给同父异母的孩子取名时,就算参照圣典都不够”这样的笑话,但是有那个数量的孩子的确也很罕见。

    原来如此,似乎的确会变得有名。

    “因为不可能封给所有的孩子领地,所以那个人应该是离开家的其中一人吧。你说他代为贩卖商会购进的服装吗?”

    “嗯……啊啊,哎?”

    芙露尔之所以会在随口回答后又重新反问,是因为她被在窗檐上的

    盆栽前嚼嘴巴的山羊吸引了目光,大概它是从哪逃走,或是被人买来后忘了栓好了吧。

    芙露尔呆呆的看着这奇妙的光景,慌忙再次回答道:

    “啊,啊啊。”

    “……算了。他做得应该是针对贵族的生意吧。我们过去也做过这种生意,雇佣无处可去的贵族次男或三男。要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就算推销豪华的服装,姓氏是‘鞋店的’或是‘铁匠铺的’的人都会吃闭门羹。再者,贵族间的流行非常容易改变,需要利用他们的名字和知识进行推销。”

    “原来如此……”

    “那么,你和那个叫帕斯特的人见过面了吗?”

    山羊最后判断盆栽的叶子不能吃,叫了一声后悠闲地走掉了。

    “不,我觉得不能着急,先和奥拉商量下比较好。”

    “这样啊。大小姐也总算有些开窍了呢。”

    “之前,已经因为自己的独断专行吃过两次苦头了。”

    奥拉笑着轻轻咳嗽了一声,手指向放在桌上、从芙露尔所收的二十里克特中扣除花掉金额后的剩下货币。

    “?”

    芙露尔不解的歪起脑袋,结果听到一声微微的叹息声。

    “不过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前途依然多难啊。大小姐接受的这些货币。”

    “货币?金额不对吗?”

    当芙露尔正要说出“这不可能”时,奥拉轻轻摇摇头。

    “边缘磨损成这样的货币就算拿去给兑换商,究竟能不能顺利兑换呢?搞不好必须要有价值减少一成的心理准备。”

    芙露尔慌忙朝桌子上的货币望去,发现的确有几枚货币边缘严重磨损、形状扭曲。

    “算了。即使一下全教给你也记不住。一样样来就好。不过……”

    “……不过?”

    “如果像商会的小鬼那样,鞭打棒殴也没关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奥拉难得开了个玩笑。

    看来他非常喜欢当做礼物的葡萄酒。

    “以前在晚会上被打过一次手,结果之后痛哭了一个星期。”

    奥拉很高兴的看着,把货币集中起来放入木箱盖上盖子。

    “那么,此事就等其他机会吧。”

    “那样最好。”

    “对了,大小姐对这件自己送上门的买卖服装生意有什么看法?”

    芙露尔因为突然的话题转换有点不知所措。

    她来不及思考,冒出的想法便已脱口而出。

    “我觉得很好啊。”

    “是这样吗?”

    奥拉淡淡的回应道,拿起羽毛笔在桌子上摊开的老旧账簿上写下一个数字。

    基于芙露尔所带回的货币枚数,在最右侧遗憾的写下了损失。

    “很糟糕吗?”

    “不。如果大小姐认为应该如此,那这样就可以了。正如商会的人所说,虽然马匹会死亡、生病和受伤,但是服装好好保存的话可以维持很多年。过去购进服装时,最后经常要花上三年才能在账簿上记录收益。因为是很难遭受严重损失的商品,所以最合适拿来练习。”

    “那么……”

    芙露尔说完,奥拉重重地点头这样说道。

    “这是大小姐第三次全权处理工作呢。”

    在大屋生活时,交给自己的事只有穿上拿出的衣服和吃饭而已。那是对家族的兴盛和没落、伴侣的选择都毫无发言权的生活,呆在那里,只是听从周围的吩咐。

    她仍未适应从商的习惯,不要说看穿商人们的谎言,甚至不想和他们过多交谈。

    即使如此,依靠自己的手做些什么一事人具有非常的魅力。

    芙露尔微微深呼吸了一下,使劲点了点头。

    “只不过,要好好遵守我的建议。这样可以吗?”

    夸奖、让人高兴后再做出告诫。

    如果这是表现出不满,就是不合格。

    芙露尔活用学过的知识,这样回答道。

    “当然了。”

    “愿众神保佑您。”

    奥拉低声说着合上账簿。仿佛看准了那个时机一般,贝尔特拉这是也从市场回来了。

    原贵族,贵族血统,现任贵族。

    也许有种种原因吧,有着响当当名字和姓氏的人以外地随处可见。

    其中很多人无法忘记过去,或是将其作为自己生存的支柱。

    如果像芙露尔那样没落的家整个都被暴发户商人买下,最后没落得一钱不值,那么名字也就只是单纯的重担。

    所以她才会用头巾遮住面孔,也很少自报家门。

    因为是依靠奥拉过去的门路寻找工作,所以有时也会暴露身份。可是,大部分人都会同情地对此缄口不言。

    不过这次经人介绍认识米尔顿是依靠芙露尔自己的力量,所以应该不会暴露自己是原贵族一事。

    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

    “我们在哪里的晚会见过吗?”

    经介绍和芙露尔见面的米尔顿·帕斯特,握手后立刻这样说道。

    他是个把金发梳得很整齐的年轻男性,身上的穿着也并不是那么高级。

    但是服装上明显下了很多功夫。如果不是为了握手而上前两步的话,就算说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也一定不会有人怀疑。

    再回过头来看,芙露尔的手已经不能算是“只戴过柔软手套的漂亮白皙的手”。虽然比起贝尔特拉仍是养优处尊的少女之手,但还不至于会暴露身份。

    米尔顿看到芙露尔因为动摇而张口结舌,这样补充道。

    “果然没错。实在米兰卿的晚会上。”

    “啊。”

    芙露尔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是因为那个名字是她出席过的少数晚会的举办贵族之名。

    “虽然曾打过一次招呼,不过你似乎没记住我呢。”

    如果妙龄少女参加晚会的话,握手的次数会比摸面包的次数还要多。

    即使只是接触对方的手这种轻微的举动,因为会重复几十次,所以回家后手也会红肿起来。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你很受人瞩目。”

    当时前代当主还健在,家里并未那么濒临危机。

    也就是说,是在自己仍是不错的结婚对象之时的事。

    “名字应该是……”

    “芙露尔·布朗。”

    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那个名字了,这让芙露尔刚拿到及怀念又难为情。

    只不过比起名字本身,那也许是因为说出名字的地点是港口附近酒馆的缘故。

    “没错,布朗家的大小姐。曾被以坏心眼而闻名的迪安家夫人打过手。”

    “啊!”

    这次芙露尔惊讶地大声喊出了声音,幸好这里不是什么高雅的用餐场所。

    自己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喧嚣中,只剩下米尔顿的笑容。

    “那之后,有很多见习骑士想要去追求你哦。你不知道吗?”

    米尔顿把炒豆放进嘴里,也许是想掩饰嘴边忍俊不禁的笑意吧。

    可是那份体贴反而让芙露尔更加不好意思,即使用头巾遮着脸也觉得无地自容。

    “可是那之后的事……真让人同情。虽然也有人对此冷嘲热讽就是了。”

    芙露尔也和清楚,他指的并不是自己哭了整整一周的事。

    她在头巾里冷静下来,深呼吸后点点头说。

    “毕竟,我们没法决定自己的前途命运。能够说三道四的,只有那些坐上极少数幸运椅子的人。”

    原来如此。米尔顿将葡萄酒倒进酒杯的动作比贵族更随便些,不过又没有终日舞弄长矛的骑士那么粗俗。那是好像自己淘气的外甥搬的动作。

    “我是整个家。”

    “我是整个家从椅子上滑落。即使如此,世上似乎仍有我的容身之地。只是没想到,那居然会是行商。”

    米尔顿点点头,感觉有些耀眼地眯起眼睛,眺望着港口开口道。

    “因为我是第二侧室的三男,所以离家时连巴掌打的土地都没得到,只有帕斯特的名字和微薄的金币。既没有能够终日练武、以期望某日获得名门大小姐芳心的马匹和装备,也没有能够靠吟诗生活的才能。不过我早就料到那些,所以并没有太过慌张。”

    “因此才开始行商吗?”

    有些人是被从栖身的家里赶了出来。

    米尔顿再次吃起炒豆,也许是为了隐藏苦笑。

    “幸运的是,凭借帕斯特的名字能够敲开大多数家的大门。而且我喜欢酒、美食和闲谈,经常在各处的餐桌上露面。在镇上闲晃时,听说有地方需要‘那样的人’。的确,容身

    指出是哪里都会有的。”

    在以金钱成为自己丈夫的人死去、家道完全中落、被没收房时,家里的佣人对并未惊慌失措的芙露尔感到佩服。

    可是,那并不是因为芙露尔是特别坚强的女性。

    因为她只是随波逐流地活着,所以只是在听天由命罢了。

    她从眼前的米尔顿身上感觉到相似的坚强。

    “听说你买卖做的不错。”

    “哈哈。被人当面说起还真不好意思呢,不过我也是有些自信的。”

    有许多人把以家族的权威为后盾、狐假虎威获得的功绩说成是属于自己的。

    眼前的米尔顿虽然离家替商会贩卖商品,心里却似乎很清楚那一点。

    如果能像天使那样一直留在天界也就算了,可一旦失去翅膀坠入凡间,就不能再超然脱俗下去。

    老实说,芙露尔很羡慕脚踏实地的米尔顿。

    所以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几乎完全是无意识的。

    “那个秘诀呢?”

    在商道里,会轻易说出秘诀的人根本不算商人。奥拉以前曾经这样说过。

    芙露尔话刚出口便感到后悔,那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实际上,米尔顿微微眯起眼晴,嘴边的笑容也略显做作。

    但是当芙露尔想要弥补自己的失言时,米尔顿抬起实现这样说道。

    “正视自己。”

    她一瞬没能明白话中的意思,回望着那漂亮的蓝色眼眸。

    “秘诀是正视自己。做同伴生意的人当然还有很多,不过大多数人在卖给舒适的人几件衣服,就不再继续推销。那是因为他们隐约觉得,自己和购买者还处在同样的位置。能够卖掉一开始的几件,是因为购买者明白那一点,出于同情才买下的。不过我不会那样做,我会告诉对方,帕斯特知名只不过是让顾客打开家门,抓住生意机会的契机而已。这样一来,即使对方轻蔑、嘲笑我,我也会坚持称赞对方、强调衣服的优点、继续推销下去。因为我带去的衣服本来质量就好,所以总会卖掉。”

    米尔顿突然停下怒涛般的话语,微笑着说。

    “还被商会当作重宝。”

    米尔顿说完后喝干葡萄酒,又续了一杯。

    芙露尔其间一言不发,并非被他的侃侃而谈所压倒。而是因为米尔顿那彻底的觉悟塞满了她的胸口,让她如哽在喉。

    “哈哈,有点刺耳吧。”

    “不、不是……”

    “可是。”

    米尔顿把铜币交给端来酒杯的店主,继续说道。

    “说到底,我也是有目标才能这么做的。”

    芙露尔闻言,在他身后一瞬窥见了城镇女孩的身影。

    不过,米尔顿所说的内容却完全不同。

    “我想给家里、给家里的人还以颜色。”

    吃豆子的动作是在掩饰笑意。

    芙露尔认真地注视着他的举止。

    “和不辱没帕斯特的家名有点不同。怎么说呢,应该是即使被赶出家门也能过得很好吧。我想这样挺起胸膛,即使要为此下跪磕头也无所谓。当然是作为一个商人啦。”

    毫不动摇的决意。

    自己突然按耐不住放在粗制木桌上的手。

    如果这里不是嘈杂的港口酒馆,粗制的木桌是铺着白布的高级品,自己的手也许会静静地和米尔顿的手重合在一起。

    芙露尔会止住这个念头,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决定大部前进的人,而自己也已决心成为商人。

    “那么,你……”

    “是的。”

    喉咙好像哽住。芙露尔用力活动下巴说道。

    “听说你在寻找出资者?”

    对商人来说,根据立场改变对应是理所当然的。

    芙露尔把对方看作商人,所以像商人那样说道。

    米尔顿看起来在微笑,一定不是自己的神经过敏。

    “嗯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问。

    “需要多少?”

    米尔顿所提出的,并不是现在的芙露尔付不出的金额。

    满是面包的汤里,放了豆子、葱和昨晚剩下的肉。如果吃下两大碗的话,两天都不用吃饭了。明明已经如此丰盛,上面还加有晒好的奶酪。

    就算是端上大户人家的餐桌也不逊色的料理,不愧是因为人手不足经常出入厨房的贝尔特拉。

    而且由于布朗家的财政一直很穷破,她还擅长活用便宜的材料。

    就连身经百战的商人奥拉得知那原材料费用时也忍不住砸舌,她手腕的高超可见一斑。

    吃饭时,拿着饭勺的贝尔特拉无人能敌。

    “面包是镇上检查官认定不合格的便宜货,虽然又硬又老不能直接吃,但是放到汤里就正好。葱是用院子里多余的香草和隔壁的第三家的太太交换的。肉则来自迷路闯进院子里的鸡。”

    自己小时候曾被严厉叮嘱不能去屋子背后。在得知那是因为装社有捕获晚餐材料的陷阱时,自己感到非常佩服。

    虽然陷阱是年咯啊的园丁所设,不过贝尔特拉似乎也有在依葫芦画瓢。芙露尔和奥拉也很清楚,那肯定不是单纯迷路的鸡。

    不过这里是猪、羊、山羊、和兔子等可食用动物远远多余森林草原的城镇,即使借用一两只鸡应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奥拉像往常一样称赞着贝尔特拉的手艺。

    与往常不同的是,芙露尔虽然吃着饭,却没有称赞食物好吃。

    “是吗?不过我还没问你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面呢。”

    因等待骑士的再次来访而度日如年的贵族大小姐。

    芙露尔的这种演技绝对不差。

    “三天后的夜晚。”

    “我等你。”

    身体擅自移动起来,这一定是因为在自己的身上流淌着贵族之血的缘故吧。

    芙露尔只能把微微仰起的脑袋下意识的低下去,然后把目光轻轻的转到别处。

    米尔顿故意装做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挥了挥手道“再见”,转身离开。

    啪嗒、啪嗒、马蹄声渐渐远去。

    三天后的夜晚。

    芙露尔望着米尔顿远去的背影在心中低声的重复着。这时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按在胸口之上。

    芙露尔急忙把手拿了下来,然后紧张地将自己的手握出褶皱的一副拉平。

    米尔顿同检查的士兵打了个招呼,很简单的便通过了。

    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芙露尔故意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过身离去。

    然后,便再也看不到米尔顿的身影了。

    三天后的夜晚。

    芙露尔在这喧闹的城镇之中,好似念诵着什么宝贝的名字一样,在心里反复默念着。

    明媚的春光洒落在大地上。

    城镇之中的建筑紧密地拥挤在一起,两户人家之间的房屋的距离甚至连张纸都塞不进去。

    以前洒满自己所居住房间之中的阳光,现在却变成了一种奢侈品。

    就连这种空中毫不吝啬的撒下的阳光都能够成为奢侈品,下层人民的生活果然很艰苦。

    芙露尔一边呆呆的想着这个问题,一边用胳膊支起脑袋,靠在窗边注视着正在分食自己早餐吃剩的面包屑的小鸟。

    “大小姐。”

    在这样一个悠闲的时候,这可真是破坏兴致的插曲。

    不过芙露尔却依旧眺望着窗外,没有一点愤怒的情绪。

    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真正生气的是奥拉才对。

    “大小姐!”

    奥拉提高了音量,将小鸟吓得飞走了。

    终于芙露尔懒洋洋的抬起脑袋,慢悠悠的说道。

    “好吵啊……”

    “要是我吵你就能听进去的话,我宁愿更吵一点。”

    “好啦好啦,我知道拉……只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好了……”

    说完芙露尔打了个哈欠,在椅子上面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桌子上摆放着几张纸,还有羽毛笔与墨水。

    其中的一张纸上,用流畅的笔触写着一页文字。

    那是奥拉所记录的撒谎能够人们在签定契约的时候所使用的语句。

    除了采购、贩卖、贷款、租借以及其他一些常用商业术语的使用方法与解释外,甚至还有向神灵祈祷的方法。

    那些有时候不得不同异国的商人进行交易的商人们,据说还有他们专用的语言体系。交易金额小的时候还好说,当大额交易的时候要是看错契约上的一个字,都有可以导致破产的结局。

    面对那些时刻准备骗上一笔的虎视耽耽的家伙们,芙露尔至少也要学会最低限度的应战方法。

    芙露尔一边觉得奥拉所说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一边翻过下一页。

    这张纸上面整齐的记载着所有货币的名称,在每个货币名称的旁边记载着与其他货币同它交换的汇率。以及看起来好象咒语一样复杂的交换关系

    “大小姐?”

    芙露尔突然被人搭话,吓得差点弄掉了汤匙。

    因为银制餐具早已被卖掉,所以这是锡制的便宜货。

    虽然贝尔特拉表示有时会忍不住想要擦拭银制餐具,但芙露尔却喜欢能随意使用的锡餐具。

    “啊、啊啊,好吃。”

    奥拉和贝尔特拉听到她慌张地这么说,惊讶地注视着她。

    “非、非常的。”

    听到她这样补充后,两人开始彼此对望。

    芙露尔把面包撕碎,就那样吃了下去。

    虽然面包很硬,不过这样就暂时不用说话。

    “和柏斯特家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芙露尔能听见自己心脏跃动的声音。

    那声音明明大的足以传到对方耳朵里,可芙露尔还是移开视线,在咽下嘴里的面包前再次把面包送进嘴里。

    “哎呀,又开始什么新的生意了吗?”

    贝尔特拉虽然对家务难以置信的敏锐,但却在奇怪的地方很迟钝。

    还是说,她在明知故问吗?芙露尔无视地喝起了啤酒。

    “行商的原则”

    奥拉仿佛看准了芙露尔从椅子上起身的时候,这样说道。

    “不要和对方太亲密。”

    这次,自己的胸口没有发出声音。

    她以冷淡的目光朝奥拉望去。

    只不过,奥拉并不会因此退缩。

    “要顺利地行商,需要与许多人交易。因为经常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困难,所以要避免一旦某个人的货物无法运达边出现破绽的情况。”

    沉默的对视还在继续。

    可是,芙露尔根本敌不过面孔、眼睛和作罢都不动声色的奥拉。

    芙露尔移开视线,拿起大碗对贝尔特拉表示“再来一碗”

    “太过执着于利益的人也很危险。人如果梦想赚大钱的话,就会甘愿为此冒任何风险。行商需要持之以恒,必须时刻回避危险。

    奥拉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话语中完全没有力道。

    他大概已经通过刚才的话,确认了芙露尔的样子为什么那么奇怪。

    “他是个诚实的人物。”

    “商人能够戴上任何面具。”

    “他看起来是个诚实的人。”

    奥拉点点头,催促芙露尔继续说下去。

    “收益很稳定。我出钱,他挑选服装贩卖。大概有三成到四成的收益。双方五五分帐。

    “服装呢?从哪里进货,通过什么人?”

    “听说是海对面有名的城镇。他说进货会通过商会,不用担心。”

    芙露尔用汤匙把鱼分成两块,把小的那块送进嘴里。

    因为已经仔细地删除了鱼刺,所以吃起来很方便。

    “贩卖的对象呢?”

    “是之前的顾客,也不需要担心。”

    老练商人的质问暂时结束。

    芙露尔仿佛窥探家庭教师脸色的少女一般,眼神上挑地偷督着奥拉。

    奥拉用手按住额头,摸着光滑的头颅轻轻叹了口气。

    那是他在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芙露尔回忆起与米尔顿的谈话。从进货到贩卖的机会,都给人以深思熟虑过的印象。

    不过是将之前顺利完成的事原封不动的继续下去。

    有所不同的,只是准备购进服装资金的不再是商会,而是芙露尔。

    那也是因为单纯听从商会的指示贩卖服装,商会将获得大部分的利润。

    如果与芙露尔合伙,在芙露尔获得服装的知识与顾客情报的同时,他也能获得更多的利润。

    目的和计划都说明的很清楚,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是这样吗?”

    “有问题吗?”

    芙露尔不禁加重语气反问道。

    “要问有没有问题的话……”

    “有话就说。”

    她刚一说完,就觉察到自己的语气太专横了,因而移开了视线。

    “抱歉,如果你觉得有问题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呢。”

    奥拉叹了口气,用手指拨掉沾在胡须上的啤酒泡沫,开口说道。

    “那个青年真的能够信赖吗?”

    芙露尔没有生气,并非因为她变的心胸宽广。

    在奥拉这么说之千秒年,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在意。

    据奥拉所说,能够从细微的情报中发现意想不到的事实才是一流的商人。

    “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虽然算不上可疑,不过有些奇妙的地方。”

    “哪里?”

    芙露尔问到,奥拉俯首盯着手掌,然后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

    那是他在犹豫是否该把想法说出来时的表情。

    他凝视着芙露尔,玻璃般的灰色眼睛审处在思考着什么。

    叹息是在自己心中得出结论的标志。

    “大小姐,恕我直眼。”

    “什么?”

    “做生意这件事,就好象这个大碗一样。”

    他指着还剩下一半贝尔特拉特制浓汤的大碗。

    “里面是生意的利润。如果是贝尔特拉那样手腕的人,即便是相同的生意也能有好赚头,但是就像装得太多始终会漫出来一样,任何生意的利润都是有限度的。”

    贝尔特拉坐在说话的奥拉对面,撕碎面包吃了起来。

    如果是家务以外的事,很难引起他的兴趣。

    “基本上,生意伙伴之间一定会涉及利益的分配。”

    “这我知道,米尔顿他说正是因为不想被商会拿走太多利润,才来寻找像我这样的人。”

    奥拉点点头,不过马上这样说道。

    “这样一来,帕斯特家的人平时从商的撒谎能够会,收益就会大大减少,你不会小看那件事了吧?无论哪家商会都是狡猾而阴险的。”

    “哎?”

    芙露尔反问道,很快又“啊啊”地露出笑容。

    “不用担心,正好相反。”

    这次轮到奥拉反问了。

    “相反?”

    “没错。介绍米尔顿的琼斯商会,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利润才这样做的。现在米尔顿贩卖的是从其他商会购进的服装,介绍的琼斯商会想获得米尔顿的贩卖技术,米尔顿对更换东家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寻找出资者”

    奥拉平静如水的眼睛渐渐隐藏到眼睑里。

    他过了一会睁开眼睛,从芙露尔身上移开视线。

    “进货通过琼斯商会,是这样吧。”

    “是的。米尔顿从琼斯商会购进服装后,商会能够提高服装的贩卖额,而且还能和米尔顿搞好关系。从商会来说豪无坏处。当然……”

    芙露尔按住话头,她似乎对能和奥拉这样滔滔不绝讲话的自己感到骄傲。

    奥拉好象对戏剧般的停顿露出些微的笑意。

    “不管对我还是米尔顿,也是好事。”

    她觉得很完美。

    让米尔顿抛弃之前随意使唤自己,牟取暴利的商会,在分给他利润的同时也确保了自己的利润。这就是琼斯商会的打算。自己参与其中为代出资者承担风险,同时获得报酬。

    而且在获得收益之外,还能得到关于服装的知识。米尔顿通过这样不断积累资金,最后一定会拥有自己的商店吧。

    “唔……”

    可是,奥拉却意外地没有回答。

    他光华的额头上爬满了皱纹,一直盯着汤匙一动不动。

    芙露尔闭上眼睛老师地等着奥拉的回答,感觉时间变的和呢漫长。她忍受不了沉默,小心翼翼地喝起手边的汤来。汤虽然已经冷了,不过味道也相应地变得鲜明。她再次对贝尔特拉说出“好吃”后,一直默默的用餐的贝尔特拉总算露出了微笑。

    在芙露尔拜托贝尔特拉更换清口的汤后,奥拉突然唐突地开口道。

    “好吧,如果大小姐那样判断的话。”

    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奥拉把话又重复了一次。

    芙露尔还没有自我意识过剩到一听到这话,就能够马上断言”那就这么办吧。“

    她放下汤匙,眼神微微上挑地问道。

    “要是有什么想

    说的,我希望你能说出来……”

    “不,这既不是光说说就能解决问题的事,也可能是我太多虑了。因为到了我这个年纪,过去经历这样那样的事,就变得处处小心起来。再说吧。”

    奥拉喝了一口汤,歪着脑袋对贝尔特拉投去“太棒了”的视线。作为还在用鸡蛋清擦拭日渐稀少头发的老帅哥,那举动足以让贝尔特拉露出笑容。

    “大小姐在以自己的方式茁壮成长。手把手的去教虽然害怕却仍然前进的人,会让好不容易成长的脚萎缩的。”

    那话是不是在称赞自己还有些疑问,不过他说出让自己努力独立前进的话,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也就是说,在不知不觉间,现在的奥拉已经给予还是新手的她一些信任了。

    “既然身为商人,能从失败中学习才算是独当一面。”

    芙露尔笑着说道。

    “失败是前提啊。”

    “我可没这么说。”

    奥拉也微笑起来。

    随后,贝尔特拉发现酒杯里没了啤酒,在起身去拿的同时说到。

    “即使我不识字不懂复杂的事情,这里也有我能做的事。”

    贝尔特拉一脸认真的表情。

    再没有比被信赖的家人围绕更能让人放心的了。

    第二天清晨,芙露尔早早地便睁开了眼睛。

    不过这个早是相对于贵族来说的,与平民意义上的早还相差甚远。这一点从身边的例子上就可以看出,以前芙露尔被贝尔特拉唤醒的时候,贝尔特拉早经穿戴整齐甚至都做过一圈家务了。

    奥拉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今天大概也是他起来最早的一天。

    芙露尔起床,用贝尔特拉趁着做家务的空间时间手工制作的木梳轻轻梳理起自己的头发。而就在她将梳子划过肩头的时候忽然意识到那里已经没有头发了。剪去贵族特有的长发之后所度过的第一个早晨,清晨的整理工作竟然戏剧性的变得如此短暂,就好象轻轻吹过一声口哨便结束一样。

    贵族一样的长发,对于很多家公用一口小井眼的平民来说是清晰起来非常麻烦的奢侈品。而且每天都充满着大量杂事务的日常生活,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梳理长发。

    更何况在经商的时候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女性也不是上策。

    因为以上诸多原因,芙露尔毫不犹豫的将头发剪短了。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在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感觉最惊讶的不是自己,反倒是她身边的人。

    当奥拉满脸愁容地通知芙露尔不得不将头发剪短的时候,贝尔特拉在一旁拼命反对。

    就在他门两个人争执不下的空当,芙露尔散开头发,将好似外套一样的围巾包在身上,自己把头发剪掉了。

    那个时候贝尔他拉的悲鸣至今还回响在自己的耳边,而奥拉那惊愕的表情恐怕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芙露尔对于铜镜之中所映照出来的自己的发型并没有什么不满意

    相反地还对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这大概是剪短了头发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吧。

    既然现在是处于这样的立场,就不能够再保持着之前那样的贵族习惯。

    从今往后要靠自己的双手去生活,因为现在的自己是名为芙露尔·布朗的商人。

    “好!”

    因为早上的时候水井那边要排队打水,所以芙露尔昨天晚上便已经准备好的水洗脸、漱口,然后将剩下的水浇灌在院子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很快走廊中传来一阵有人从楼梯走过来的声音,大概是听到了泼水声而从楼下赶来的贝尔特拉。

    “大小姐?”

    在轻声的敲了敲门之后,对面传来贝尔特拉惊讶的声音。

    当然他惊讶也是有情可原的。

    要知道在平时就算摇晃着芙露尔的肩膀也很难在早晨把她叫醒。

    芙露尔打开房门微微笑道。

    “早上好。”

    “您、您早上好……”

    “奥拉呢?”

    “哎?啊……他啊,和往常一样去市场那边散步了……”

    “起来得太早,连平日里总是监督着自己的奥拉都不在身边。

    既然如此,芙露尔终于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那么,给我准备早餐吧。面包里放一块奶酪,然后再来一点葡萄酒。”

    早饭是贵族与那些有钱人的特权,同时也是奢侈的一种表现。

    要说不再身为贵族之后有什么事情是比较痛苦的话,首当其冲就是再也无法吃到早饭。

    贝尔特拉有些惊讶,不过她低着头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接着又慢慢的望了望四周,然后微微一笑点头道。

    “我这就去给您准备。”

    就算是对芙露尔今天起来这么早的一种奖励吧。

    芙露尔抱了抱贝尔特拉算是回礼,她呵呵一笑转过身准备早餐去了。

    窗外传来攻击鸣叫,又一个清爽的早晨开始了。

    当背着奥拉偷偷地享用过秘密早餐之后,芙露尔便穿好外套,并用头巾遮住脸做好了出门前的准备。

    “哎呀,这么早就要出门吗?”

    贝尔特拉一边用上呢前的围裙擦着手,一边惊讶的问道。

    “我去港口那边看看,奥拉要是问的话你就这样对他说。”

    “是、了解了……”

    贝尔特拉有些含混地答道。

    芙露尔扭过去,无言地望着对方,贝尔特拉急忙补充道。

    “不管什么时候,我对大小姐的这种装扮都不太习惯。”

    对于贝尔特拉的话,芙露尔并不在意。

    她只是轻轻地整了整外套,然后故意模仿男性的声音说道:“我走了!”

    “请慢走。”

    贝尔特拉的谨小慎微让芙露尔不由得想笑,不过这也正符合了贝尔特拉的性格吧。

    从屋子里走出来,外面的空气使芙露尔的心情愉快起来。

    寒冷干燥的冬季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空气之中弥漫着好似森林一般的清新香气。而那些沐浴在眩目阳光下的建筑与树木,也许因为心理作用都变得浓郁茂密起来。

    春天到来,百花盛开,紧接着就将迎来那满眼翠绿的盛夏季节。

    饶过带着几头山羊一起前进的商人,芙露尔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前方走去。

    她的目标是港口的卸货场,为了去见一个人。

    传过数条街道之后,芙露尔终于抵达了作为贸易据点而每天都会停靠无数船只的港口。

    而所有在这里卸下的货物,都将被装卸工人尽可能以最快速度运往别处。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是在天还没亮,那些教会的圣职者们就刚刚敲响早课钟声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在港口工作了。虽然这所城镇对市场和商店的营业时间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但港口却是一个例外。

    因为对于那些饱经风雨来到港口而且严重受到几乎快要沉没的船只,按照规则是无法拒绝他们入港的,不过这也只是那些进行贸易往来的商人们的说辞罢了。也许一半是事实,一半也是借口吧。

    而相对的,那些将货物从港口运送到市场的骡马即便疲惫的即将倒下,市场也不会因此而提前开放。

    “好了!全部都装上了!愿众神保佑你!”

    “吃落着上身的装卸工的大嗓门伴随着双脚踏上马车货架的声音同时响起。

    但是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港口的一片喧嚣中。

    等太阳升起的时候,不管是多么年迈的商人也能够将货物运送出港口。

    现在这个时候来到港口踏上旅程的旅者们的数量也是最多的。

    各大商会的卸货场上,满载着马车与车夫们一辆接着一辆,络绎不绝。

    而在这之中还充斥着来回奔走负责船只与商会联络工作的小伙计,因为有货物遗忘在货场而匆忙查点数量商人,忙碌地拾着从装的慢慢的盐渍鲱鱼桶中散落出来的盐粒的乞丐。

    人声鼎沸的港口。

    在你忙碌地将货物装车的时候,恨不得能够尽早离开这个喧闹的地方,可一旦你的马车驾出港向城镇前进的路上却又不禁想念这份喧嚣。

    想要习惯这种气氛大概需要花上不小的力气吧。

    就算无法达到奥拉那样的程度,至少也要能够适应在这样喧闹的环境下做到镇定自若。

    “这是最一个了吗!?哎?二十张!?没问题!全装上了!”

    很快芙露尔就发现了那位一边将货物放大马车上、一边大声向对方喊话的青年。

    在这个满是打着赤膊抡圆了胳膊拼命干活的壮汉之中,青年的这身打扮

    十分显眼,看起来就好象是站在战场之中的诗人一样,格格不入。

    “那么,我先走了!对,还在那个山丘汇合!愿众神保佑你!”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要是不这样大声喊的话一定传不到对方的耳朵里面吧。所以青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芙露尔似乎对这样的场面感到非常有趣,于是向握着缰绳的青年走去。

    而对方却是再次清点完货物,牵着马即将出发的那一瞬间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啊。”

    “早上好。”

    就在芙露尔犹豫着该不该用比较正式的语气打招呼的时候,一句很有礼貌的问候便已经脱口而出。

    米尔顿看了一眼货物,然后将目光转移到芙露尔身上,微笑着回答道。

    “你好。”

    “还好赶上了。”

    “哈哈。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随着米尔顿的笑声,从她的嘴边升起一阵白雾,随后飘散在还很寒冷的清晨空气之中。

    接着他转过身望向马背,挥了挥手让马匹开始前进。

    “边走边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

    芙露尔来到米尔顿的身边并排前行着。

    被称为贵族的人,也分为好多种类。既有住在热闹城镇之中;还有住在草原朴实的修道院里面的。

    米尔顿这次的商业之行,据说目的地是控制着周围大面积森林河川的名门望族。

    虽然芙露尔这几天一直都没能睡个安稳觉,但是在这位年轻贵族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疲惫,依然神采奕奕。

    一直到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为止,芙露尔连一个哈欠都没打过。

    而在遮住脸的头巾之下,芙露尔一直在悄悄地进行着深呼吸。

    自己也必须像个真正的商人一样冷静下来,要给人一种稳重冷静的感觉。

    “对了,关于我们昨天所说的事……”

    在他们沿着港口的大陆,从满是商会和商馆的部分走到旅馆和酒馆街的时候,芙露尔忽然开口说道。

    但是她却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并不是有谁打断了她的话。

    而是看到牵着马的米尔顿微微一笑。

    “……有、有什么好笑的吗?”

    要是芙露尔的脸上没有遮住头巾的话,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呢。

    或者米尔顿再稍微使个坏什么的。

    “哎呀,不好意思。”

    米尔顿用手捂住自己嘴巴,道歉道。

    芙露尔想生气也生不起来,因为米尔顿现在的脸上,充满了非常愉快的笑意。

    那种笑容能够使别人的心情也跟着一起好转起来的笑容。

    在早晨如此清爽的空气之中,芙露尔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样的笑容面前发火。

    “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什么意思?”

    芙露尔惊讶的反问道,米尔顿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即便不注视着那副笑容,恐怕芙露尔也生不起气来吧。

    米尔顿是商业伙伴。

    所以自己要从他那获得建议。

    “恩,是这样。如果是在一两年前,或者再稍微靠近一点的时间,你站在我旁边对我说‘关于昨天所说的事……’,我想我的内心之中一定会犹如波涛汹涌一般的无法平静。”

    “啪嗒、啪嗒,马蹄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均匀而规律的响在耳边。

    芙露尔闭上了眼睛,这听似单调的声音却使每一位听到的人感到心情平静。

    确实如米尔顿所说。

    时间果真能够轻易改变一个人。

    “当然,其实我现在心中也是一样的不平静。”

    米尔顿笑着说道。

    当知道米尔顿是在同自己开玩笑时,芙露尔隐藏在头巾之下的笑容也终于掩饰不住了。

    “不好意思,玩笑开到这里吧。那么你对于我提出的计划有什么看法?”

    当二人靠近城镇之时,许多旅行者摸样的人往来穿梭于身旁。

    道路两旁林立着小工业的作坊,见习的学徒工们正在进行着工作的准备。而面包店在这个时候则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烤面包的香味飘散在周围的空气之中。

    “我接受。”

    芙露尔简短的回答道。

    就在两个人目光都被面包屋所吸引过去的时候,芙露尔抓住了这个空当说道。

    芙露尔把目光从面包屋转移到旁边的米尔顿身上。

    而米尔顿也一脸惊讶的望着芙露尔问道。

    “真的吗?”

    “我当然不会骗你。”

    意识到自己终于也够得上一个像样的商人了,芙露尔躲在头巾下,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每当她看到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得欣喜的米尔顿之后,内心中又不免有些小小的愧疚。

    现在芙露尔终于明白“两眼放光”这个词的含义了。

    “非常——感谢!”

    中间夹杂着一个深呼吸的悠长感谢声传来。

    “啊……啊啊。”

    芙露尔躲在头巾之中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回答道,小到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芙露尔突然想到奥拉的话。

    不要太过认真。

    看来不管什么时候,奥拉的忠告都是正确的。

    “我昨天晚上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接受你的提议。”

    “这样啊……啊,真是非常感谢!”

    “…………”

    看着眼前少年那率真的微笑,芙露尔勉强掩饰住自己内心的不安。

    芙露尔一边向前继续走着,一边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对于服装的采购和销售,真的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了吗?”

    “恩,我相信介绍给芙露尔的这个商会,确实是想要与我们合作。”

    芙露尔忽然想到了奥拉那严肃的表情,于是追问道。

    “这样就可以相信他们吗?也可能是为了给现在的商会制造麻烦才这样做的吧?有这种可能性吗?”

    “恩,当然,这种可能也不能说就完全没有。不过,我是这么考虑的。像服装这样轻便的商品,如果采用船运的话,不管多少都是能够装得下的。而且一次能够装的地方越多。运输的费用也就越低。但是若你上了货却无法将商品销售出去的话也是不行的。但反过来说如果能够卖出去的话,那么上火越多所能够压的价格就越低,而卖的越多利润空间就越大。琼斯商会无论如何也要成为这所港口最大的商会。你有过被别人贬损的时候吗?”

    米尔顿苦笑道,看来是为了说服那个商会他也没少受那些人的恶语相向。

    可是对于米尔顿的话,芙露尔的理解却发生了偏差。

    她错误的以为商人为了能够获得利益,不管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去做。

    米尔顿继续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拥有一样东西,就是疑心。”

    尚且涉世未深的大小姐芙露尔被这句话提起了兴趣。

    “而且每个人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考虑。当然,我也是一样的。”

    “那样的话……”

    芙露尔刚说到一半,忽然又缄口不言。

    她想说,既然那样的话,为什么你还说你是值得信赖的呢?

    不过要是自己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无非只能显示出自己的幼稚而已。就好象从随便的问答中找到反驳机会的小孩子一样。

    不过幸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自制力发挥了作用,才不至于让她难堪。

    不过芙露尔还是不知道该不该隐瞒自己的心情。

    因为当她说出好似孩子一般的话语时,心中总会涌起一阵异样的感受。

    于是她躲在头巾的缝隙中悄悄地注视着米尔顿的脸。

    这位年轻的没落贵族带着一副温和的表情,轻轻地说道。

    “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我只能这么说。”

    当走到城镇边缘时,米尔顿停下来说道。

    “请至少相信我的话。”

    芙露尔微微一笑眯起了眼睛,面前的一切都变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在城镇旁边的检查站中,聚集着从周边乡村运送农作物过来的农民和赶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上路的旅者们。每个人都要缴纳一定的税金以及接受相应的检查。

    牛、马以及被装在笼子里的面的鸡鸭的叫声与人声混杂在一起,恐怕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混乱了。

    可是对于芙露尔来说,周围的喧闹一点都没有传

    进她的耳朵之中。

    “……真是没有说服力啊。”

    “没办法。因为你总是不记得我的样子。”

    芙露尔躲在头巾下面“扑嗤”的笑了出来。

    看来即便被从家里赶了出来,也不见得都是坏事。

    “按下去,拉出去,再按下去……”

    “蝙蝠?猫?还是兔子和狐狸?”

    这是坠入爱河的年轻贵族以自嘲的口吻所写的短诗。

    在这个城镇之中能够和她分享这首诗歌的,除了米尔顿以外一定再无他人了吧。

    芙露饵和米尔顿两个人靠在一起,开心的笑了起来,不过很快他们的笑声就如平静水面上划过的波纹一般,消失不见了。

    芙露尔静静地说道。

    “我相信你。”

    虽然简短,但是却比商人们所使用的任何一个深长的契约都要有力。

    米尔顿重重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缰绳放下。

    “请多多关照。”

    米尔顿握住她的手说道。芙露尔回答道:“彼此彼此。”

    接着,米尔顿马上再次抓住了缰绳,调整了马匹的路线之后回头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留在这里。”

    米尔顿一脸认真的表情,或者说有点过于一本正经更合适一些。

    “真是让人意外的绝妙发言。”

    “对方是不是对你有意,在分别的时候最能够看出来。”

    “你是指那种用暧昧的态度说‘不要整个晚上都想着我呦’这样的话吗?”

    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话从芙露尔嘴里很流畅地说了出来。

    这种将深藏在心底,酗酒没有藏甚至都落满了回程的贵族假面再次挂在面前的感觉,让芙露尔的心情无比舒畅。

    “很轻易的就将心里话坦露出来,看来我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商人还差得远呢。”

    “是吗?不过我还没问你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面呢。”

    因等待骑士的再次来访而度日如年的贵族大小姐。

    芙露尔的这种演技绝对不差。

    “三天后的夜晚。”

    “我等你。”

    身体擅自移动起来,这一定是因为在自己的身上流淌着贵族之血的缘故吧。

    芙露尔只能把微微仰起的脑袋下意识的低下去,然后把目光轻轻的转到别处。

    米尔顿故意装做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挥了挥手道“再见”,转身离开。

    啪嗒、啪嗒、马蹄声渐渐远去。

    三天后的夜晚。

    芙露尔望着米尔顿远去的背影在心中低声的重复着。这时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按在胸口之上。

    芙露尔急忙把手拿了下来,然后紧张地将自己的手握出褶皱的一副拉平。

    米尔顿同检查的士兵打了个招呼,很简单的便通过了。

    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芙露尔故意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过身离去。

    然后,便再也看不到米尔顿的身影了。

    三天后的夜晚。

    芙露尔在这喧闹的城镇之中,好似念诵着什么宝贝的名字一样,在心里反复默念着。

    明媚的春光洒落在大地上。

    城镇之中的建筑紧密地拥挤在一起,两户人家之间的房屋的距离甚至连张纸都塞不进去。

    以前洒满自己所居住房间之中的阳光,现在却变成了一种奢侈品。

    就连这种空中毫不吝啬的撒下的阳光都能够成为奢侈品,下层人民的生活果然很艰苦。

    芙露尔一边呆呆的想着这个问题,一边用胳膊支起脑袋,靠在窗边注视着正在分食自己早餐吃剩的面包屑的小鸟。

    “大小姐。”

    在这样一个悠闲的时候,这可真是破坏兴致的插曲。

    不过芙露尔却依旧眺望着窗外,没有一点愤怒的情绪。

    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真正生气的是奥拉才对。

    “大小姐!”

    奥拉提高了音量,将小鸟吓得飞走了。

    终于芙露尔懒洋洋的抬起脑袋,慢悠悠的说道。

    “好吵啊……”

    “要是我吵你就能听进去的话,我宁愿更吵一点。”

    “好啦好啦,我知道拉……只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好了……”

    说完芙露尔打了个哈欠,在椅子上面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桌子上摆放着几张纸,还有羽毛笔与墨水。

    其中的一张纸上,用流畅的笔触写着一页文字。

    那是奥拉所记录的撒谎能够人们在签定契约的时候所使用的语句。

    除了采购、贩卖、贷款、租借以及其他一些常用商业术语的使用方法与解释外,甚至还有向神灵祈祷的方法。

    那些有时候不得不同异国的商人进行交易的商人们,据说还有他们专用的语言体系。交易金额小的时候还好说,当大额交易的时候要是看错契约上的一个字,都有可以导致破产的结局。

    面对那些时刻准备骗上一笔的虎视耽耽的家伙们,芙露尔至少也要学会最低限度的应战方法。

    芙露尔一边觉得奥拉所说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一边翻过下一页。

    这张纸上面整齐的记载着所有货币的名称,在每个货币名称的旁边记载着与其他货币同它交换的汇率。以及看起来好象咒语一样复杂的交换关系

    不过想要成为优秀的商人,就必须把这些繁杂的东西全部掌握。

    那种事情即便不说,芙露尔也心知肚明。

    芙露尔将脑袋转向奥拉那边,然后昼起眉头说道。

    “别生气嘛。你那个样子让我的心情也变差了……”

    看来拥有敏锐的洞察力的奥拉早已知道芙露尔的恍惚并不是因为什么天气太好的缘故。

    奥拉皱着眉头,闭起一只眼睛,似乎在思索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奥拉是一个非常贤明忠贞但却顽固的人。

    所以即便是面对芙露尔这样毫无干劲的家伙,他都始终坚持着认真的态度。

    “大小姐,我身为你的管家兼教师,有句话不得不对您说。”

    “嗯?”

    得到芙露尔简短的回复之后,奥拉微微的深吸了口气,然后说道。

    “请不要看错事情的真相。”

    又是这种令人厌恶的含蓄说法。

    虽然这种让人抓不住把柄、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是商人的天性,可是这样的话却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解释。

    听到这样的话,她脸上的笑容会立即被一层阴霾取代,当然这也是可以预见的。

    奥拉摸了摸脑袋,继续说道。

    “虽然这些话我并不应该讲,但是帕斯特家的当主是引诱了前当主的遗孀从而继承了家业。而且还有传说他们家关于领地问题以及决定政策等等都是由家族之中的女性决定的。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继承了他们家族血脉的米尔顿,也绝对是个吃软饭的是吧?”

    芙露尔的眼睛直直盯住桌子前面的墙壁,接过奥拉的话继续说道。

    窗户的外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大概是刚才被吓跑的鸟儿又回来了。

    那欢快的声音,就好似游园路上的小孩子一样。

    而身旁那阵低沉的叹息则是贤明的管家大人所发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以高贵的贵族阶级为商业对象的米尔顿,可是我却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用说,我自己明白。我都明白。我就像那些鸟儿一样,永远都无法落地,即便从窗口跃出,也不过就那样在空中继续飞翔罢了。”

    芙露尔眯起眼睛,望着窗外沐浴在一片眩目的阳光之下的院子说道。

    奥拉努了努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奥拉原来的主人就是芙露尔的前夫。

    而且他也是芙露尔整个婚姻的见证者。

    对于奥拉来说,他甚至比芙露尔本人对于那场婚姻更加感到痛心。

    在布郎家衰落的时候,他向帮助地失去了方向的芙露尔伸出援手,也是有赎罪的意思在里面吧。

    这个可悲的没落贵族的女儿,经历了一场甚至不能称之为爱情的婚姻,但要他这就这样放弃的话,也太凄惨了。

    也许一切就是这样。

    虽然这些都只是奥拉的推测,但他的推测并没有错。

    而且,恐怕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芙露尔的视线转回室内,带着一些自嘲的意味笑道

    。

    “不过,在商言商。在利益面前人总是善变的,对吧?”

    这是奥拉所教给她的众多知识中的其中之一。

    久经商战的老人严肃地沉默着,最后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口说无凭,立合同为据。”

    “您是说像商人那样吗?”

    为了让奥拉放心,芙露尔尽量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显得自然。

    虽然严厉但十分温柔的老商人,终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这样一来,他所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

    芙露尔轻声地咳嗽了以下,伸了个懒惰,

    桌子上还堆积着大量记载着需要记忆的知识的笔记。

    “加油。我会加油的!所以请相信我吧,可以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学习吗?”

    奥拉稍微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只留芙露尔一个人在房间内。

    芙露尔望着房门被奥拉静静地关上,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身边的人都是如此善良。

    所以自己一定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他门。

    芙露尔轻轻的挠了挠自己的鼻子,不由得对自己的野心耸了耸肩膀。

    然后用手拿起羽毛笔,这次她终于开始认真的学习了。

    男人在分别的时候说三天后还会再来的话如果你相信,那一定只会发生在吟游诗人所讲述的故事之中的事情。

    同时她也知道,商业并不会像预想那样顺利。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芙露尔收到了米尔顿发来的关于商谈延长而不得不推迟归期的信笺,不过她并没有觉得灰心。因为相比起来,还是奥拉那边更叫人放心不下。

    而且,芙露尔还和米尔顿介绍的琼斯商会商谈关于甘草的采购事宜,整周都频繁地来往于港口附近的商会之间。

    并且每天的清晨和夜晚,芙露尔都接受奥拉的关于服装产业知识的授课,从羊毛防止成丝线,再制成毛织物的过程一直到麻布织物的制作方法,所以一切都在授课范围之内。

    可是,不管是作为原料的羊毛,还是染料,都是产自自己从没去过的异国他乡,或是从没听说过的地方的东西,如此不直观的书面印象即便当时记住了,过不了两天也会全都忘光。

    更甚者,拿羊毛来举个例子,原种羊毛的产地同这只羊所被养育的场地都是不同的,更别说剪下它的羊毛然后再送去染色了,接下来还要送去不知道哪个城镇的作坊让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组合的工匠们进行纺织,缩绒。等到记住这些,根本没有心思去记住诸如哪个城市出产哪种商品,然后应该卖到什么地方去才有好的销路这些更加复杂的东西了。

    所以即便是奥拉拥有丰富的知识,但是仅仅听他的述说,芙露尔就想把这些知识记在自己的心里是完全不够的。

    于是当地她频繁的往来与商会商会之间的时候,就不免向逐渐变得熟络起来的同伴述说了自己的这些想法。不过连芙露尔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这个新同伴不是别人,正式曾经差点减少了应支付金额给芙露尔的那个不可靠的男人。

    这个自称为汉斯的男人一边笑着一边表示非常同意芙露尔的看法。

    “我也是一样啊。”

    芙露尔听到之后越发的感到意外,于是反问道。

    “真的。”

    “当然了。需要记得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觉得要是把这些需要记的东西都记进脑子里去的话,那么你就该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地方记了。”

    身上散发着一股鲱鱼的味道,浑身沾满了汗渍泥垢和干草,而且还克扣过工钱的汉斯如实说道。

    现在的芙露尔简直无法用任何的语言去形容自己的惊讶之情。

    “不过,像你这样的贵族大小姐能够有那么优秀的老师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吗。你可知道对于我们这样的学徒工来说,皮鞭就是老师。面包店就直接用和面时候的擀面杖。”

    “奥拉……啊,原来他真的是那么好的老师啊,他也说过和你同样的话。不过当时我还以为是他故意编造出来的呢。”

    看到芙露尔笑着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汉斯挽起袖子露出胳膊给她看,说到。

    “这是被鞭子抽打留下的伤痕,我学缝补的时候留下的。当时在石盘上用贝壳写字,我整个胳膊上都蹭满了白色粉末,尔那一下把我胳膊上的粉末全都震掉了。还有这个。”

    说着,汉斯指着左腕上一个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的地方,说道。

    “这是晚上为了保持精神而用蜡烛的火炙烤所留下的伤痕。”

    对于这样痛苦的回忆,汉斯却毫不在意,很平静地述说着。

    支部过在他那故作平静的脸上充满了同情与怜悯。先生就不知穷苦为何物的贵族,竟也落得如今这样一个不得不去面对生活磨难的下场。

    由此芙露尔也不难理解一开始汉斯对她的态度和行为的理由。

    在这样一个饱尝人间困扰的人面前,自己还显出那样不合时宜搞搞在上的态度,也难免会被人家取笑捉弄。

    “跟我一起学徒的也有天生就很聪明的孩子,所以我当时就像一定不要输给他。到现在我也终于有了夸耀的资本了。只要努力的话我就一定能够胜出!而相反的……”

    一直滔滔不绝,夸夸其谈的汉斯却忽然停了下来,然后自嘲着说到:“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不用问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只要努力便一定能够获得胜利,天生聪明的孩子要是不努力也一样落得一个失败的下场。

    正式因为拥有这种自信,商人们才干部将贵族放在眼里,甚至就连国王他们也敢于捉弄吧。

    在芙露尔还是贵族的那时起,她在看到这些商人们的时候就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这些人没有什么惧怕的东西。换一个角度来说,也许他们也没有什么值得去守护的东西。

    “我们不善于跟修道士那样的家伙打交道。”

    对于芙露尔的疑问,汉斯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用一只也不是十分确定的表情说道。

    这个男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那么坏。

    “我们与他们完全不同,像我们这样的商人永远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认为对于修道士来说,同样永远无法舍弃那种要获得自我的救赎,然后再去普渡众生的欲望。”

    芙露尔不由得将奥拉常对她讲的话脱口而出,没想到此言竟令汉斯瞠目结舌。

    只不过现在的这句话中,也包含了芙露尔自己的个人感情在里面。

    汉斯饶有兴趣的摸着下巴,望着芙露尔。

    这种在芙露尔之前看来完全是一种冷血而且粗鲁的表现。

    现在却变成了商人所特有的一种可爱之处。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或者说,就跟你说的一样。虽然这样讲有些不敢……不过我们商人同修道士也许真的是一类人。我们的目标就是将衰弱的贫穷国家……转变为富强的昌盛国家,是不是这个意思?”

    汉斯带着非常兴奋的样子说完,又小声的自言自语道:“简直就好似乐园一样。”

    对于商人来说,利益是她们永远追求的目标。

    为了利益他们可以不择手段,从不相信任何人,甚至可以欺骗一个一直都对自己充满信任的人。

    这一切都是为了获得利益。

    对于他们来说,贵族和国王这些称号毫无意义。

    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必须经受皮鞭的抽打和血雨或的考验,尔那些贵族和国王射门你的只不过是因为生得好命罢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芙露尔把脸转到汉斯的面前正对着他,相处了这么久,已经没有再掩饰自己身份的必要。

    芙露尔将头巾摘下来,问道。

    虽然不知道芙露尔杰下来要问什么问题,汉斯带着一副令芙露尔完全没有想到的温柔表情,很大方的达到:“问吧。”

    “你这么拼命的原因是什么呢?”

    芙露尔本人也曾经猜测过。

    当然有很多现实中的理由,很多都是她身为贵族的时候完全无法想象的。

    不过,芙露尔还是希望她能够推过汉斯的回答,找到另一个答案。

    也许真正的商人会有令自己惊讶的回答。

    “哈哈,要问这个事吗?”

    “很奇怪吧?”

    芙露尔带着微微的歉意小刀,这是在贵族的晚会上习惯了的反应。

    “不……我理解你的想法。其实我也会想向商会的主人问那样的问题,不过,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所以被人问到努力的原因是什么,还

    真有点不好回答啊。”

    看来,是连同他自己都还没有找到答案吧。

    芙露尔在同商会打交道的时候,除非遇到一个能够比他更加厚颜无耻压价的家伙,否则她恐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汉斯这个名字和他的样子了吧。

    异常贪婪,却又十分谦虚。

    商人还真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生物呢。

    “我省在意个脸吃饭都成问题的贫农家庭,我是老四。能够没被杀掉而活下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运了。我离开家乡,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够紧紧地抓住这个肯收留我的商会。当然,也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没能坚持下来……”

    汉斯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其来,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而擦了擦鼻子,举动之间隐约透露出一股少年般的可爱。

    那以前充满着捉弄与轻蔑的目光,也由于内心之中的乡愁而带上了几分温柔而忧郁的神色。

    “所以说,要问我为什么能够坚持到现在……当然原因有很多,不过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理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对我来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吧,只是……如此……”

    汉斯似乎对眼前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为难,但用时又有些欣喜般的说道。然后他眺望着远方沉默了下来。

    芙露尔将自己的目光从汉斯的侧脸转移到自己的双手上。

    在她低下去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因为,她曾经看到过于汉斯的侧脸相似的面容。

    整是他那默默无言的面容,证实了芙露尔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想法。

    对芙露尔来说,虽然她对曾经那个暴发户丈夫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她却稍微的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那就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能够使他宁愿放弃荣誉与信仰,牺牲友情与亲情甚至爱情都要去追寻着一是是。尔这个能够驱使如此优秀的人们去追寻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呢?

    芙露尔也想亲眼看一看他们的视线所一直追寻着的东西,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能够是他们如此坚定的一直望向那个目标,这使芙露尔不由得对他们产生了羡慕。

    所以,最近芙露尔开始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的那个守财奴前夫感到怨恨了。

    因为就在做出破产决定的同时,那个一直出现在在他眼前的什么东西一定也永远消失了吧。

    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够使人甚至愿意承受如此巨大的不幸与痛苦。

    在年幼的时候便已经尝遍人间苦难的汉斯,一定也是那种多追寻着之中的一位吧。

    “虽然我也说不好。”

    从沉思之中回过神的汉斯说了一句话,把芙露尔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但我想大概是有一种期待吧。”

    “期待?”

    芙露尔无疑是地重复了一遍,汉斯微微一笑随后摇了摇头。

    “还是忘了我说的话吧。我对于这个问题来说,还太年轻了。”

    汉斯很坦率的成人这是一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

    像这样率真,即便现在的骑士也很难保有这种美德了吧。

    那么身为原贵族的芙露尔,自然要表示自己的敬意。

    “很抱歉,问了你这么奇怪的问题。”

    汉斯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眯起一直眼睛答道。

    “没什么。”

    大概,着就是他们两人关系进了一步的证明吧。

    而且,芙露尔也得到了自己所期望的答案。

    “谢谢。”

    芙露尔简短地说道。

    他们率真,谦虚,却在贪婪的道路上比任何人都走得远。

    休息过后,芙露尔再次开始进行干草采购的商谈工作,不过现在她的心里所思考的问题却用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变。

    对于汉斯来说并不知道这里曾经是布朗家的领地,他只是为了采购干草而向芙露尔咨询一些诸如什么地方的干草质量的优良,以及哪个村子的哪个负责人比较容易交流等等这样的问题。而他之所以对芙露尔表现出如此积极的态度,也许只是因为芙露尔对他的采购工作有所帮助罢了。

    要是换做以前的芙露尔,一定对这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对别人表现出温柔虚伪的这种态度厌恶至极。不过现在她已经不那么想了。

    他们为了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无法优雅的去追赶那些从生下来就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的人。

    但是他们即便被皮鞭和棒子抽打也绝不退缩的前进。

    而对于能够在这种情况下给予他们帮助的人,他们自然会显出特别的温柔态度。

    就在芙露尔结束了在商会之中以天的繁忙工作,带着辛苦交涉之后得来的报酬,走在从港口返回城镇的大路上的时候。

    米尔顿明明一脸掩饰不住的疲惫,却还是努力做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是在这个时候的芙露尔脑海里只在思考着这一件事情相互之间的合作,只是为了谋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米尔顿说过,他的努力都是为了让那些干他出家们的人看着当初的决定是多么愚蠢。

    但是,仅仅为了那样的目的就能够忍受这样的磨难,并且还可以面带如此爽朗的笑容吗?

    米尔顿也同汉斯一样。

    他也是怀有期待的。

    在商业只路的前方,在自己的双脚所欠进的这条道路尽头,一定有着某种期待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站在疲劳到几乎汤在床上就能够立刻睡着的米尔顿面前,芙露尔所一句招呼和慰劳的话都没有,直接问道。

    “关于服装采购的事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米尔顿露出惊愕的表情,但只出现了一瞬间,便转为一种爽朗的笑容。

    二人商谈的场所就在芙露尔的家中。

    有对周围环境熟悉到连一个老鼠洞都知道在什么地方的贝尔特拉在,完全不必担心会有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更何况外面还有奥拉把守。

    所以在家里完全没有继续戴着头巾的必要,这种安全感对芙露尔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力量。

    “我拜托商会让我作为他们采购的代理,一直围绕着这个问题谈判。”

    “你是说现在的商会开始新的交易了吗?”

    “是的。所以最后并没有获得太大的利润。”

    “这就是回来晚的原因?”

    对于芙露尔的问题,米尔顿带着疲惫的表情笑了起来。

    “是的。而且暂时ub能去哪家了。如果你的态度过于积极的话,反倒会起反作用。不过我给他们家从原定到学徒都换了新衣服,除非必要他们瞬间变胖使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下,否则我看他们都没有再买的必要了。”

    在米尔顿出发的时候,马上装了二十张围裙。

    如果只是普通的围裙的话,就算给每位佣人都分一分大概也会有剩余吧。

    肯定是强买强卖了吧。

    不过这也正是米尔顿那高超推销技术的证明。

    这种交易绝对是不会有任何损失的。

    “也就是说,我们今后上了货卖服装的时候,最坏的情况就是要多劳烦你费心推销而绝对不会赔钱了?”

    米尔顿用看起来比一周前更干裂的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在他的下巴上能够看到短短的胡渣。

    “就是这个意思。原本……”

    “恩?”

    就在芙露尔饭问的时候,米尔顿把目光望向天花板。

    房梁之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大概有老鼠在上面跑过。

    “原本,我就是那种操心挨累的命。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想那样啊。”

    米尔顿没有望着芙露尔,而是将目光落在天花板的的老鼠身上说到。

    他所说的“那样”是指那样呢?芙露尔在推测的时候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不让对方看出破绽。

    大概是指那种累得要死的推销吧,同时也借用在屋子里面来回奔走的老鼠一语双关的指代自己。

    “还有一个让芙露尔你担心的地方。”

    “哎?”

    芙露尔惊讶的语气脱口而出。

    奥拉早就和她说过,对于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事情,应该沉默着做出思考的样子等待对方后面的话,不过现在的芙露尔却没有控制住。

    若在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做出回答的话,很容易被对方利用这个机会找到自己的漏洞。

    所以就在米尔顿微微一笑的时候,芙露尔马上便意识到他是在笑自己失态。

    不过就在米尔顿继续开口说下去之后,她才知道米尔顿微笑其实

    另外有深意。

    “那就是,我的债务问题。”

    “债务。”

    没有问号的陈述句。

    因为对于这种问题,芙露尔早已经是耳熟能详了。

    “是的。实际上最初发现我能力的是其他商会。只不过他们根本不会站在我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尔给我提供衣食住等方面而资金援助的则是现在的商会。虽然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但我对他们并没有任何感激之情。”

    芙露尔很快便领悟了米尔顿好似猜谜的回答里面所包含的意思。

    米尔顿的嘴角一撇,好似不拘小节的雇佣兵一样咧嘴一笑继续说道。

    “劳动本身是值得尊敬的。但是,人类只能在白天的时候工作,尔夜晚则必须休息。这是神灵所定下的世间真理。可是却又人必须不分昼夜,即便节日和开心的日子甚至背上的日子也好,都不得不每天不停的工作。而能够使人类做到如此地步,除非是与恶魔签订了契约借助恶魔之力才能够做到。”

    这是非常著名的论断。

    尔芙露尔对于最后的结论也早已心知肚明。

    “它的名字,就是高利贷。”

    当初那家商会提供给他的资金,一定是一个到现在都还偿还不清的数目。

    当然,对于那些贪得无厌的商人们来说,他们所设置的借款期限都非常短而所需要支付的利息却会十分的高。

    当年自己的前夫因为资金周转紧张而不得不与每天忙于申请贷款的时候,终于有一家高利贷肯借款给他,而他们所提出的要求就是半年期限,七倍的还款数额。

    因为要想在最后获得最大的利润,就一定要在返还接近的时候尽量索取大量的利息。

    高利贷甚至比栓在狗脖子上的项圈还要牢固。

    而且由此引发了无数的恩恩怨怨。

    意识到这一点的芙露尔,中心将目光转移到米尔顿的脸上。

    而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刚刚还饶有兴趣的沉浸在那著名的论断之中的米尔顿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恢复了往常的安稳。

    那种安稳的目光中透露出的坚定与诚实似乎在告诉芙露尔,自己说过要回来就一定会回来,自己说没问题的事情就一定没问题,自己说过要守护她的话就一定会守护着她直到永远。

    芙露尔在这个瞬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饱受高利贷之苦的米尔顿现在又面临需要借款的困境。

    “要是……”

    芙露尔终于开口了,但是由于的紧张的缘故,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米尔顿温柔地柔低下眼睛,静静的问道:“要是?”

    “要是,我说我也要利息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即便不是在商业的世界之中,金钱等于力量这一点也是众所周知。

    芙露尔从贵族阶级变为现在这样的一介平民却没有遭受悲惨的命运,并不是因为在她身边有奥拉和贝尔特拉这样的人跟随。

    而是她作为对前夫的小小报复,从他的钱包里面所偷偷拿出来的私房钱。

    虽然米尔顿拥有芙露尔所无法相比的赚钱能力。

    但是如果仅仅从金钱关系这一层来讲,芙露尔则有着明显的优势。

    米尔顿抬起头,慢慢地说道。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一个温柔的人。”

    “……”

    虽然芙露尔想尽力装做平静的样子,但是却失败了。

    芙露尔的表情已经完全的把她出卖了,就算现在低下头也已经于事无补。

    不过她还可以把目光转到别处,咳嗽了一声说道。

    “可,可在利益的得失面前人是会变的。这,这一点你知道吧。”

    这是从奥拉那里学来的。

    因为现在这种状况下,她只能说出从别人那里学到的回答。

    要是让芙露尔自己思考回答的话,那么一定会被她对米尔顿的感情淹没了理智。

    “当然了。同样地在利益的得失面前也最能够看出一个人的真实内心。而且……”

    米尔顿微笑着继续说道。

    “你根本就没打算要利息。我已经确定你的真实想法了。就算你现在戴上头巾我也一样可以肯定。”

    看起来米尔顿根本没有把芙露尔当作一个商人,而只是把她当作以为贵族家的大小姐所看待的。

    如果换作平时的芙露尔早就发起火来。

    可是现在芙露尔的心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知是厌恶还是欢喜,总有一种想要哭泣却又十分欢愉的情绪。

    终于芙露尔低声表示投降。

    “利息……可以减免。而且所获得的利润一人一半。这不是我们约定好了的吗?”芙露尔为了至少捞回一点面子,简短地说道。

    “既然身为商人,当然就要遵守约定。”

    然而,米尔顿却依旧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道。

    “不过我可没签合同呦”

    米尔顿的意思是,如果你现在反悔想要利息的话,一切都还来得及。

    正如芙露尔快要被一点一滴的不安逐渐击溃一样,米尔顿也正在被他自己的不安煎熬着。

    芙露尔摇了摇头,米尔顿虽然面色不改但整个身体却瞬时间无力的向身后的椅背靠去。

    这看起来不像是演技。这是芙露尔第一次看到米尔顿紧张的样子。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谈谈具体的问题吧。”

    就在他们两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米尔顿忽然说道。

    真不愧是被赶出家门的贵族。

    在战斗还未完全结束的时候便再次将对话继续挑了起来。

    “看来,我也完全可以信任你了。”

    这是对于米尔顿来说最完美的回答,事实上也是为了打消芙露尔的顾虑。

    之后所剩下的问题就是关于采购和销售了

    “那么我们来谈一谈关于服装的种类和数量的问题吧?”

    “请多指教。”

    芙露尔点了点头,谦虚地说道。

    晚饭时间围坐在晚饭桌前的依旧是芙露尔、贝尔特拉以及奥拉三人。

    虽然芙露尔执意要米尔顿也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但是被他拒绝了。

    不过自己想想,米尔顿将服装连运送又贩卖忙了整整四天,刚刚回来又到芙露尔家商谈关于契约的事宜。

    也许对于他来说好好的休息一下比吃完饭更有诱惑力吧。

    芙露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刚才米尔顿所介绍的服装种类与颜色、花纹以及产地等等问题同奥拉讨论了起来。

    “嗯。”

    听完芙露尔的报告后,从奥拉的口中传出的首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吧,奥拉闭着眼睛将整个人慢慢的靠在椅子上,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虽然芙露尔感到有些不安,但是看奥拉的表情并没有皱起眉头,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好的问题吧。

    “真不愧是米尔顿啊。”

    奥拉突如其来的褒奖,令芙露尔感到有些始料不及。

    “还不错吗?”

    “嗯。不知是不错,应该说是非常好。虽然贵族们的兴趣经常改变,但是基本的审美取向却是固定的。现在流行的明格花纹搭配薄料。甚至就连远方的流行风格都能够把握,这个人很是了不起。这就看他的推销能力了”

    “这一点我已经见识过了。”

    芙露尔自嘲一般的苦笑道。奥拉带着严肃的表情轻轻的咳嗽了一下。

    “接下来就是和帕斯特家的孩子签订金钱契约的问题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芙露尔带着有些不解的语气问道。

    在拟定与米尔顿的贸易契约之时,首先由芙露尔写出草稿,接着交给奥拉哪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利益点的目光审查,最后进行了大幅的修改。

    而且这种修改不只是在条款的拟定上,就连措辞的使用都做了彻底的书面语调整,其中甚至使用到了一些平时绝对用不到的语句。芙露尔简直就好像回到了学习单词的幼年时代,而且严格的奥拉甚至连书写的不规范都无法容忍,每次写错都会呼唤贝尔特拉重新拿纸张来。

    就在他们每次重新起草的时候,芙露尔似乎清楚的看到贝尔特拉不断送来价格并不便宜的纸张的同时,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了。

    “不管我们如何的谨小慎微都不为过。如果在这份契约书之上有什么漏洞的话,那么我们之前所好不容易赚下的积蓄就将全部毁于一旦。”

    既然这是从刚刚记事起便在商场之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奥拉的话,那么事实也许真的就是

    这样。

    不过就算在小心谨慎也该有个限度,芙露尔还是不由得会这样想。

    更何,企业的契约是米尔顿。

    他的出身并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以家族的名誉和荣耀来约束自己行为的贵族中的一员、

    要是让他知道在签订之前,这份契约竟然是在充斥着如此怀疑之下写就的,一定会伤害到他的感情吧。

    至少要是换作自己的话,一定会觉得很难过。

    不知道奥拉是否能够猜到芙露尔内心之中的想法,每次他都会将契约书远远的拿在手中,然后站直了上身低着眼睛轻声的朗读出来。

    “以众神之名,芙露尔.冯.伊塔尔忒尔.布朗同诚实而善良的米尔顿.帕斯特。在以众神之名进行采购之时结识的二人,按照共同的协议而向琼斯商会购买的毛织物、麻织物以及银首饰的资金全部由布朗提供,但是采购资金的一半算作帕斯特的贷款。待商品贩卖之后,商业所得利益二人平分。采购商品全部为布朗的所有物。以上,愿众神保佑。”

    读完之后,奥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纸上,没有移动。

    他似乎还在思考着契约之中所使用的单词和句子结构。

    不过芙露尔对于接下来奥莱要所的话,已经差不多都可以猜测得到了。

    “关于帕斯特的贷款金额。”

    完全在意料之中的提问,芙露尔好似抗议一般的拿起面包道。

    “五成就够了。”

    简短的回答里没有一丝动摇。

    但是奥拉的目光一直盯着契约,丝毫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关于契约书的这个部分,事实上是米尔顿的计算失误。如果一切最后不得不以低于廉价的价格进行抛售的话,就会涉及到芙露尔究竟需要承担多少的损失。

    在奥拉看来,贷款金额应该算作十成以上,甚至还有贪得无厌的商人算作十五到二十也很常见。虽然这种做法很过分,不过这也是在教会承认的“贷款礼金”范围之内。一般来说一年有二到三成的增长都是正常的,因为常常会有从采购到贩卖完毕之间的时间跨度长达数年的交易产生。

    不但利益对半而且还将米尔顿的贷款额算作五成,对于这种好似神灵一般慈悲的商业契约,奥拉可以说是从未见过。

    虽然这里有他对米尔顿的信任在里面,但是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地方。

    那就是这样一来他们的金钱就会减少,相应的力量也变小了,而米尔顿的力量则会加强。就好像奥拉与贝尔特拉在面对贵族出身的芙露尔时自然会表现的毕恭毕敬一样。米尔顿也只有在面对掌握有大量金钱的对象时才会低下头来。

    而当自己帮助了他的同时,也承担了很大的风险。那就是自己将会同米尔顿站在一个相同的立场之上。

    芙露尔不由得这样想到。

    也许那真的是一个过于天真的想法。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找到一个真正值得自己去信任的伙伴。

    于是她就对奥拉解释说,因为一开始就相信不会赔钱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应该没有问题。

    一直注视着芙露尔的奥拉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样子他默许了。

    芙露尔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笑容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那么,我要说的话就只有那么多了,剩下的就要祈祷神灵保佑我们的交易能够顺利进行了。”

    将使用过的纸张都收拾好之后,奥拉才向贝尔特拉亲手制作的小麦面包伸过手去。

    “没问题,即便不用祈祷也没关系。”

    有奥拉如此严谨的合同,在加上米尔顿那么强大的口才,就算不用神灵的保佑这次交易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吧。

    芙露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心情愉悦的拿过汤匙想要品尝一下美味的浓汤,而就在这个时候,奥拉严肃的咳嗽声再次传来。

    “不能大意,商业交易不到最后一刻你都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就算我们将一切都计划的天衣无缝,也无法保证事情万无一失。比如在海运的途中遭遇暴风雨导致货物无法送达,活着在采购好服装前去贩卖的路上遭遇山贼等等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奥拉的话无异于在芙露尔的心头泼了一盆冷水。

    芙露尔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一边深思一边小口的喝着汤。他所说的确实是必须考虑进去的问题。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做任何事,都会面临着这样或那样的意外。

    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就一直却步不前的话,就无法完成任何事情。

    “要将事情想得周到一些是我们这些佣人的习惯,大小姐完全不必如此多虑、”

    看到她食不知味的样子,奥拉连忙解释道。

    虽然芙露尔对奥拉的指责感到有些不开心,不过奥拉的话却句句在理,是她虽然不爽却发泄无门。

    当芙露尔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奥拉正眺望着远方苦笑着。

    在奥拉做出这样一副表情的时候,芙露尔非常清楚他的目光前方所看到的究竟什么。

    芙露尔的前夫,同时也是奥拉曾经的主人。

    “我原先的主人也是一个喜欢换计划未来的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似乎早已经计划好了我所没有看到的地方也许他早就知道每次我的担心都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天赋的人才有两种,一种是永远都走在前面开辟道路的人,另一种则是跟在后面修筑道路的人。这两种人之间有着相当大的不同,而在这一点上,大小姐您”

    说着,奥拉将视线从遥远的回忆之中转回到芙露尔身上。

    “毫无疑问属于前者。”

    奥拉的话并不是玩笑。

    芙露尔将汤匙放到一边,擦了擦嘴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被这样当面表扬还真是让人害羞呢。不过,被你这么一说心情还真的好起来了。”

    “您有这种自觉的话就更没问题了。而去担心那些琐碎的事情就是我的工作了。当然,贝尔特拉也会时刻提醒您的。”

    在一旁的贝尔特拉很有佣人教养的静静吃着晚餐,对主人之间的谈话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兴趣。

    在贝尔特拉的脑袋里,一定单纯到只充满的家务事吧。

    在这个屋子里面本应几人分担的家务,现在全都要由他一个人承担。

    听到奥拉的话,贝尔特拉不由得一下子回过神来,然后红着脸低下头去。大概是有些生气了吧。

    “贝尔特拉要是生气的话,是我感到第二痛心的事。”

    芙露尔一边微笑着,一边望着惊讶的贝尔特拉说道。

    “那么最痛心的是什么呢?”

    奥拉故意问道。

    “贝尔特拉要是哭泣的话,我最痛心。”

    到现在一直没搞清楚状况的贝尔特拉用手捂住自己变得通红的脸颊。道:“请不要再开玩笑了。”

    在坚强这个方面,贝尔特拉比自己更像个大人呢——芙露尔这样怜爱的想着,然后微笑起来。

    “看来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了呢。”

    “不过刚才你的出场倒是很及时呢。”

    老商人无奈的举起手说道。

    “愿众神保佑你。”

    夜更深了。

    船的进出非常频繁。

    昨天刚从遥远的地方赶来进行修缮或补给的船只们,第二天便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这便是目前的大致情景。

    连船员、以及为船的安全祈祷的圣职者的人数也受到了限制。

    如果不抓住这次交易机会而等到下次的话,恐怕就会浪费近一个月的时间。

    从昨天开始与米尔顿商谈以来,芙露尔和他两个人就没有离开过琼斯商会的桌子。

    不过,此时他们身边还没有出现负责本商会订立契约的汉斯的影子。

    通过汉斯订立商会契约前,芙露尔和米尔顿之间还得交换一些各自的契约。

    “这样行了吗?”

    这是根据之前的口头协定所达成的几近啰嗦的一份契约。

    米尔顿也不是新手,所以只瞥一眼就知道内容了。

    不过贵族之间将协定写在纸上无异于怀疑对方的信用,甚至可以说是侮辱。

    咚——胸口忽然有一丝刺痛,应该不是错觉吧。

    米尔顿接过递来的纸张,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芙露尔。对方正耸耸肩,似乎正等着米尔顿愤怒的反应。

    但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露出了一个近似安心的笑容。

    “啊,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

    意识不了解对方言下之意的芙露尔反问道:

    “放心?”

    “是啊,果然不

    是口头协定呢啊,当然我并不是不信任芙露尔大小姐,但毕竟将比命还珍贵的钱借给我的是您,如果这样以草率的

    口头协定约束双方的话”

    米尔顿啪的一声拍了拍腰间挂着的短剑,以玩笑般的语气道:

    “我一定只能像骑士一样誓死首位您的权利吧。”

    交易不是贵族和骑士的关系,必须明确相互的责任和利益的分配。

    也就是说,如果给予对方无限的新人,那自己可能获得的利益也有可能缩小。

    更有甚者,倘若对方居心不良的话

    无论对手给予自己多大的信任,另一方也不一定会回报这份信任,这就是交易。

    骑士固然会誓死回报。

    商人则不会。

    “不过我还是很高薪。逼近没有商人被信任会感到不高兴的吧。而且这数字也实在让我激动。”

    虽然仅仅只是写在纸上数字,但米尔顿的话还是让芙露尔微微涨红了脸。

    一般来说,给予对方多少信任,对方也子让会回以多少善意。

    但这里是商会的一室。

    芙露尔谨慎地选择合适的语言。

    “我从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老骑士哪里听到过这样的话,他说,在心中没有任何不安时,才能全力以赴地战斗。”

    “而信赖能消除不安。”

    米尔顿飞快地扫了一眼手中的纸张后,便在末尾签了名。

    虽然说田间很优厚,但是毕竟是借款的契约。

    “接下来就该轮到我来消除您的不安了吧。我一定会全部卖掉的。”

    此时的芙露尔不禁想起了前夫曾经在屋子里大叫的话:

    “给我买!给我卖!”

    现在的她已经不认为那很低俗了。

    因为,这些话就宛如战场上的马蹄声一样。

    “那我们可以进货了。”

    在米尔顿之后,芙露尔也在协议上签下了字。然后,随着桌子上的小钟一声轻响,汉斯被叫回了房间。

    “卢比克产的薄毛织物,各色各类合在一起一共是二十二件。伊林的手工艺人组织染的带他们组织章的麻织物做的一副,各色共二十件。克怀佛鲁特的银制品四个……”

    芙露尔和米尔顿一起听着身后的汉斯将写在纸上的商品目录一一报出。

    芙露尔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不知道她对于这些商品目录有什么感想。

    不过,米尔顿并不认为她会有什么有意义的感想。

    毕竟原本芙露尔他们就只是通过汉斯这里购买商品而已,所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汉斯再一次核实了商品和数目以及各自详细的颜色和价格后,揉了揉眼睛看向米尔顿。

    “我不知道卢比克产的东西能不能凑齐二十二件,现在那边的毛织物非常枪手呢。虽然那地方的生产能力没有问题,但对方看到我们这边的市场后抬高了价格,恐怕只能买到十或十五张。虽然不是金子纺的东西,不过价格也差不多了,不知是否还要按您的计划购进?”

    当然这边购买的金额越高,汉斯等中介商会的利益就越大。

    而且对于汉斯口中所说,关于海的另一边的出售者的话中的真伪,也不能马上确认。

    但米尔顿还是好不迟疑地回答道:

    “价格不变,请在这个范围内尽可能地进货。”

    “我知道了。”

    汉斯立即在纸上写下了附注,然后转向下一个商品。

    “关于伊林的货物,颜色方面没有问题。至于带有他们组织的印章,这个价格我觉得应该也可以买得到。不过克怀佛鲁特的银货……任何工厂的都可以吗?”

    “都可以。不过一定要镶嵌有珍珠或珊瑚的。”

    听到米尔顿的回答后,汉斯第一次挑起了眉头。

    “原来如此……那边的琥珀已经不在流行了呢。”

    “也不能这么说……”

    两个人交换者这样暧昧的话,看起来倒像是一堆老朋友似的。

    而对于交涉经验还不太成熟的芙露尔而言,这就像是孩提时看着两个男性朋友在自己面前低声交换着什么秘密似的,这种微妙的被排斥感。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为您买到这些商品的。那么请二位在这里签名。”

    汉斯啪地一声将商品目录放在桌子上,指着下方的部分说道。

    这也雷死契约书一样吗?

    米尔顿看了芙露尔一眼,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米尔顿结果羽毛笔签下了名字,又将位置让给了芙露尔。

    “请再确认一次商品名。”

    站在桌子另一边的汉斯简短地说道。

    毕竟是远渡到海的另一边去买东西,一旦弄错,要退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颜色等最容易混淆,然一出现错误就麻烦了。

    所以要求芙露尔等人在商品和备注上签字,也是双方各自的防卫手段。

    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今后陷入口舌纠纷。

    芙露尔忽然想起之前奥拉的话,颇有感触。

    “这样就行了吧?”

    她仔细地确认过好几次后,才签上芙露尔?布朗的大名。

    汉斯瞥了一眼签名后,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

    虽然从他如那面具般的表情下读到了意思惊讶,但米尔顿两人也只假装不知。

    “可以了。那最后轮到我签名了。以神之御名……”

    虽然米尔顿和芙露尔都是惯于执笔的人,但汉斯却似乎比他们更熟练。

    他连坐都没有坐下,就那样站着,飞快地在纸上签了名,并且笔画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清晰有力,甚至可以说优雅。有着三人署名的纸就等于证书,是绝不容异议的神之宣言。

    而汉斯在写自己的名字时优雅的笔触,也像是在对神宣言一般庄严。

    不知道他这样签过多少次名啊。

    而商人们的才能又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呢。

    “那么,本商会谨与你们二人缔结代表你们购买商品的契约。以神之加护为名。”

    虽然芙露尔在奥拉的帮助下也进行过一些,但像这样书面性的交易还是第一次遇到。

    在听完汉斯的话后,签着芙露尔和米尔顿名字的纸张就此决定了他们今后的命运。就像是走进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似得,两人心中充满了近似后悔的感觉。

    但即使如此,芙露尔还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愉快而紧张。

    “那就拜托你了。”

    米尔顿伸出手和汉斯握了握手。

    然后汉斯同样地对芙露尔伸出了手,芙露尔虽然吃了一惊,但却真的有点高兴。好像自己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商人似的,陶醉起来。

    “进货大概需要两周的时间。”

    “这么快吗?”

    芙露尔这样一问后,汉斯微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这些商品真的要我们奔赴到各个城市去——采购的话,的确是不知道要买到何年何月。不过,这张清单上的商品虽然都比较少见,但我们自由可以容易买到的地方。只要到汇集各类商品,处于贸易集中地的城市去找,就一定能找到,所以我说大概要两周。当然,船只误点的话不在这考虑范围之内。”

    在估计墨水基本干透之后,汉斯把前有名字的纸仔细地折起来,放进了桌子的抽屉里。

    看到这一切的芙露尔心中觉得有点以外,但又觉得也许通过商会的交易就是如此吧。

    毕竟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其他注意条款,对方只要按清单购进货物就可以了。而如果没有安要求购买货物,他们这方也可以抗议。

    这样一想以后,芙露尔掩饰般地将目光转向了墙壁上的书架。

    房间里的书架上堆满了无数的纸张,一定都是和某某的交易文书吧。这样一想,芙露尔不禁感慨万分。

    一眼看去都是惊人的数量。

    她忍不住猜想这世界究竟有多少交易存在,思绪逐渐飘远。

    “能顺利结束交易就好了。”

    听到汉斯似乎有所感触的话后,芙露尔和米尔顿一起点了点头。

    为了祈祷交易的成功,芙露尔和米尔顿一起去了汉斯介绍的酒吧喝酒。

    早晨,各种货物要又港内向城外搬运,所以陆路非常繁忙。而到了晚上,则是大量货物开始从船上卸载的时间。

    然后第二天一早船只就将离港。

    这是已经持续了数几年的作业。

    但芙露尔今天却是第一次真正参与其中,她一边想着,一边喝着啤酒。

    她没怎么说过话,米尔顿也没有问什么。

    他只是坐在对面,静静地笑着。

    买进衣服然后卖出,就算利益对半开,至少也能得到购买本金二成左右的利益。而这究竟是多大的利益呢,还是得以数字计算一下才好。一次是二成的利益,下次则是加入这二成利益的本金的二成,如此反复,第四次就会翻倍,第九次则是五倍。以进货需要的两周,贩卖需要一周来计算的话,一年大概能进行十七次贸易。

    想到那时候能到手的利益,芙露尔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她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一次次地计算着这些数字。

    一年后本金将翻二十二倍。

    现在她总算有些理解被贵族所不齿,为了钱无所不为的商人们的心情了。那些家伙一定每年都能赚那么多钱。等到自己得意地对奥拉说“商业贸易也不过这么简单嘛”的时候,一定能让他大跌眼镜。

    不过以目前的情势来看,离说这句话的日子也不远了。所谓良机已经近在咫尺。

    芙露尔一口气喝下了比平常多得多的一大杯酒。虽然她从未如此放纵地喝过,但总觉得自己应该能行似的。

    “你再喝下去的话可能会走不了路哦。”

    总算开了口的米尔顿也只说了这句话而已。不过芙露尔的确有点醉了,在向店主点完第二杯后,她终于有些害羞地放下了举起的手。

    如果被奥拉知道的话一定会不高兴的吧。芙露尔有些害羞地笑了。

    “其实昨天晚上我直到半夜都没睡着,一直看着蜡烛,反复想着能赚多少钱。”

    “一次两成?四次翻倍吗?”

    听到芙露尔的话后,米尔顿露出了了然的的表情。

    虽然,他连忙向嘴里送了一口啤酒以掩饰自己的笑意。

    “虽然我偶尔也会做这样的事,不过我并不觉得事事都会如自己预料般发展。”

    “你是说……琼斯商会搞鬼?还是说借款不还?”

    米尔顿瞥了一眼港口忙碌的人群后,将目光转回了芙露尔身上。

    “你的信任有可能会落空。”

    “……但我们有协议啊。”

    如果不是在这么喧嚣的场所进行这番对话也许会更好吧。

    但也正因为两人凑巧来到了这里,才会有这番对话。

    “虽然可能是我任性的想法,但商会原本就不是什么单纯的地方。”

    米尔顿自嘲般地笑了笑。和只有豆子的前刺不同,这次他们桌上还有烤羊肉。他随手将餐刀向羊肉割去。

    “虽然我也偶尔会为他们做事不过他们的确是为了利益不惜一切的群体。”

    “偶尔也会有些让人恼火的事吧。”

    上次,米尔顿为了掩饰苦笑还可以咬咬豆子。

    但是这次羊肉似乎没有这个效果。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可能提出什么严苛的条件,譬如让人难以接受的中介费,或者在契约里添加刁难性的条款等等。不过琼斯商会这方面做得比较慎重体面。”

    “你觉得这样会比较愉快吗?”

    听到芙露尔的话后,米尔顿歪了歪头。

    那是并不太认真的动作。

    “的确,琼斯商会给出了让你难以置信的好条件呢。”

    对方近乎玩笑的预期让芙露尔微微背过脸去。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但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这仿佛在池子中投下一颗石子般,这作为笑容在彼此的心里留下了美丽的涟漪。

    “今后还请多关照了。”

    说着,米尔顿伸出了手。

    而他口中的“今后”指的并不仅仅是这次交易,这一点芙露尔也很清楚。

    虽然奥拉的忠告在耳边想起,但芙露尔认为应该珍惜每一个挣钱的机会,抓住每一份可能的利益。

    而且要达成商人们所追寻和期待的目标,两个人一起一定比肚子努力要快乐得多吧。做为同伴,米尔顿并不坏。

    虽然世界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形了,但和当初他们在米兰卿家里相遇时不同,这次她紧紧握住了米尔顿的手。

    那时,仅仅是碰到对方的首就觉得一阵微妙的刺痛,知道回家时也没有散去。

    但现在她已经不会再拒绝握手了。

    就像第一次离开家门用自己的脚踏上地面,为大地是如此坚固而惊讶一样,面前用力握着这个人的手竟然感觉如此坚硬。

    米尔顿笑着看着她。芙露尔也同样回视着,但这里毕竟不是盖着白色桌布的餐桌,在两人紧紧握手之后,都不由得笑着将目光转向了酒杯。

    “还是这个更合适商人吧。”

    听到芙露尔的话后,米尔顿似乎有些遗憾的表情让人难以忘记。

    一定会是个好伙伴的。

    芙露尔举起手中的酒杯,和米尔顿轻轻一碰。

    那天晚饭时,芙露尔向奥拉报告了建立契约的经过。

    包括需要的时间,汉斯提示的手续费,以及汉斯偶然泄露的感想在内全部据实以告。

    奥拉一直闭着眼睛听着,直到最后才张开眼,悠然道:

    “能顺利结束交易就好了。”

    他说了和汉斯完全相同的话,经验丰富的商人似乎都很喜欢这句台词似的。既充满期待,又不过于乐观,这才是最佳的态度吧。

    现在已经订好了货物,只要等运到就可以开始贩卖了吧。

    今夜,芙露尔少有的心潮起伏,连吃饭时也难以平静。

    后来回想起来,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分割线吧。

    如果那天和奥拉谈论契约签订情况的时候,她将清单也追加了签名的事告诉他的话……

    当时她并不觉得后悔。

    可惜商人并非圣人。

    两周之后,芙露尔便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之后的两周,芙露尔所做的工作都是些其实并不需要她亲自动手的杂事。

    只要有某种程度的信任和地理直觉,城里像从事倒卖货物这一行的人简直多的像山一样。

    她为了毛绒织物的缩绒而特地前往遥远的水车小屋考察,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村子里的人们从城里的商人那里收取家人的信件。

    已经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一定会大赚一笔的。

    芙露尔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所购买的衣服的事。

    这次交易成功的话,待以后进入正轨,她就不用再做这些杂事了。

    她就是这么想的。

    至于米尔顿,他为了打探贵族们的荷包状况和近来的流行趋势,正从经常进城的佣人口中搜集情报。

    虽然芙露尔很清楚城里的状况,但对于远离城市的城堡中的情况却不太了解。而这似乎得花不少钱的样子。她也知道来城里采购的佣人们会透露一些城堡里的消息来换取对等的现金。

    很久以前的她对于他们为什么如此平凡的进城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她并不认为他们是单纯的来买食物,但也没想到是如此意料之外的理由。

    第一次从贝尔特拉口中听说时,她觉得非常不愉快,所以转过了头去。

    也许贝尔特拉也做过类似的事吧。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去问了奥拉,才知道奥拉所在的商会,也就是前夫所率领的商会,曾经给了透露布朗家陷入窘境的佣人一大笔钱。

    大概就是前夫前来求婚前几日失踪的女佣吧。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再恨那个女佣了,反而觉得有些佩服。

    毕竟精明的人到处都是。

    “大小姐。”

    在芙露尔正吃着放了大量奶酪的炖菜午餐时,接待完访客回来的贝尔特拉低声道。

    她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奥拉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谢谢。”

    芙露尔从贝尔特拉手中接过信来,打开以红蜡封好的信封。里面有汉斯的署名,还写着装货的船只已经平安抵达。

    芙露尔立刻合上信,随后塞进怀里站了起来。

    平常一定会叮嘱她不可以吃剩东西的奥拉,此时也默认了她的举动。

    在向贝尔特拉致歉后,芙露尔一把抓起外套和头巾,道:

    “我去赚大钱了。”

    贝尔特拉瞪大了眼睛,而奥拉则无奈的叹了口气。芙露尔整理了一下外套,又将头巾遮住脸后离开了家。

    她的目的地是米尔顿暂住的手艺人工厂。

    当初她还不太懂的家族荣耀和自己的身份时,曾和一个佣人交好,而后来那个人在这个工厂工作,所以她将无家可归的米尔顿介绍过去。

    世界果然是靠无数人际关系构成的。

    这也让她再次想起了奥拉的话。

    “抱歉,请问

    帕斯特先生在吗?”

    最近她都惯于用这种刻意压低的男人似的声音说话。

    一个跨坐在细长作业台上敲打着皮革的手艺人一下子回过头来看着这边。

    芙露尔又问了一次后,对方似乎才终于醒悟她所问的是米尔顿。

    “啊啊,你说的是米尔顿啊,他刚回来吃午饭。你沿着台阶上四楼就可以找到他了。”

    “谢谢。”

    芙露尔简短而清晰的道了声谢。

    年轻的手艺人裂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在之前前往水车小屋寻求缩绒的方法时她就已经学到要如何让这些手艺人喜欢自己。

    而现在这样在狭窄的楼梯间穿行和那时看着水车利用落差旋转一样,不知不觉就已经习惯了。虽然短时间的贸易能赚的钱有限,但能学到的东西却不少。

    她很快便穿过了楼梯,爬上了四楼。

    不过她立刻微微吃了一惊。本以为四楼应该有走廊和门,她可以在那稍微喘了口气。

    但当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爬上楼,气喘吁吁,毫无仪态可言时——

    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子边一脸无聊的吃着面包的米尔顿。

    “……午安。”

    咽下嘴里的面包后,米尔顿惊讶的打了个招呼。

    虽然芙露尔很想回答他,但却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僵持了一会儿后,她从怀里摸出了信。

    “这个。”

    然后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重要的是本来就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米尔顿立刻从椅子上跳起冲了过来。

    “船吗?”

    芙露尔点了点头。于是米尔顿也和她之前一样,在慌忙中一把抓起了外套走了出去。

    两人穿过车水马龙的港口,飞奔琼斯商会。

    飞奔——这是非常形象的形容。两人简直是迫不及待。

    以至于根本没有在意那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他们的商会里的人们。

    “汉斯呢?”

    米尔顿一问,无论是在商谈中,或是在检视货物的人都一齐指向了商会的内侧。

    飞快的行礼致谢后,米尔顿和芙露尔两人随即向里面奔去。

    成为有钱人的第一步就从这里开始了。

    “汉斯先生!”

    刚好在汉斯和随从正准备走出来的时候,米尔顿冲了进去并大声喊着汉斯的名字。

    而原本正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羊皮纸、一边走出门的汉斯闻声后,看了两人一眼,便将手里的羊皮卷交给了随从并低声叮嘱了几句。

    也许是什么大交易吧,总觉得空气中有点紧张感似的,不过感觉和他们无关。随从随即猫着腰往走廊另一边走去,汉斯目送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回过头来,道:

    “你们是问货物吧?已经到了。”

    男人露出了商业用的笑容,并在胸前双手合十。

    也许这东西是商会里特有的玩笑吧?芙露尔僵硬的笑着看了米尔顿一眼,后者也回以同样的微笑。

    看来紧张的不只自己一个呢。

    “众神保佑,您所预定的商品已安全抵达。虽然因为风向的问题差点耽误,但最终本商会还是不负所托。”

    虽然芙露尔也以笑脸回应满面笑容的汉斯,但实际已经难掩焦躁的心情。

    不只是觉察了她的焦躁,还是自己也难以忍耐了,米尔顿终于忍不住插嘴“那个……”,随即单刀直入的说:

    “我们想来取货,今天可以吗?”

    商业,速度就是根本。

    汉斯似乎也很理解,于是优雅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商会内部。

    “在里面的出货场呢。我刚才已经让部下去取清单了,请跟我来,确认一下货物是否与清单上的一致。”

    那刚才他对随从说的话就是这个吗?真是无可挑剔呢。不过芙露尔还记得奥拉曾反复叮嘱过一定要在收货前确认货物否则在收货后再有异议也无济于事了。

    跟在领路的汉斯身后,米尔顿和芙露尔依次穿过走廊。走廊间可一窥琼斯商会的光辉历史,两边的墙壁上张贴着以刺绣制成的豪华海图和人物画。

    穿过一条走廊后,面前出现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桶、木箱和大大的陶制壶等等。这里是陆地与大海的衔接点,从里面的小门连接的狭窄走廊进出的忙碌人们,居然连看起来在商会地位不低的汉斯都不得不侧身避让。

    来往的人流不仅有小孩,年轻的商人,还有肌肉高耸的男人。

    一离开狭窄的走廊,首先飘入鼻尖的都是小麦的芳香。不知是不是利用春天溶解的雪水割下的小麦,整个出货场都笼罩在白烟之中。人们扛着足有成人大小的麻袋,上半身都是汗水和粉尘。

    芙露尔两人被带到出货场的一角那里放着还没有沾上粉尘的木箱,说明是刚运来不久的货物。

    货品前站着刚才离开的随从,见他们前来,便将腋下夹着的羊皮卷递给了汉斯。

    角落靠着大概是用来开木箱的带钩铁棒。

    “全部都在一个箱子里?”

    两人问那个随从。他似乎在汉斯的指示下做了不少准备工作,目光锐利,身体挺得笔直,是个精神的年轻人。

    闻言,他无言的点了点头,随后取过一旁的铁棒。

    “那么要我现在就为您开箱吗?”

    这是确认性的话。

    两位原贵族,恐怕从没有想过一生中会听到这样质疑性的语言吧。

    米尔顿代表两人点了点头,于是汉斯也下了指示。

    随从将铁棒插进靠前的箱子,微微用力,将盖子撬起少许。随后他抽出铁棒,从腰间拿出一个形状相似但要小得多的小棒,开始拔起钉子。

    “因为盖子和钉子今后还可以使用。当然,在景气好的时候,弄坏这些也无所谓。”

    听到汉斯的话,两人只能点头而已。因为他们也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是有意义的。

    最后年轻的随从漂亮地拔完了钉子,取下了完整的盖子,随即夹着箱盖退到了角落。他似乎被指示不得随意碰触货物。

    汉斯轻咳了一声,将裹好的文书恭敬地递了过来。芙露尔接过后,米尔顿只扫了一眼便走上前去。这是交易的第一步。

    商人们所必经的,加入这个世界的最初的交易。

    米尔顿查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然后——

    “诶?”

    发出短促叫声的,不是米尔顿而是芙露尔。

    因为查看箱子的米尔顿也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似的,浑身一震,一下子回过头来。

    他脸色苍白。

    但再次确认了箱子里的东西后,米尔顿随即回头抢过芙露尔手里的订单。

    “究竟是怎么回事?”

    宛如来自地底的声音。

    难以掩饰的愤怒让芙露尔浑身都颤抖起来。

    如果不是米尔顿还在身边的话,她恐怕会当场昏倒吧。

    “您是什么意思?”

    “别开玩笑了!”

    连地上的小麦粉尘都被震动的飞舞起来,场面剑拔弩张。

    虽然是在人流混杂的出货场,商人们人声鼎沸。

    但这声怒吼也并非完全没人注意到,自然有人竖起了耳朵窥探着这边的动静。

    “您说什么开玩笑……”

    但汉斯在这种情形下,神色仍然丝毫不变,反而摆出类似嘲讽般的动作,想要劝慰米尔顿。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么愚蠢的订单!”

    他因为太过愤怒而说不出话来,只是手里紧握的羊皮纸,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愚蠢的订单?不,我以神的名义起誓没有任何错误。完全是按这订单的物品和数量进货的。”

    汉斯看似诚恳的回答让被热血冲昏了头的米尔顿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猛然想起了手中的订单,连忙松开太过用力而握得有些僵硬的手,仔细查看订单上的内容。

    此时芙露尔也几步走了过来,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里面是,一片黑暗。

    不。

    里面装满了以黑色为基调的衣服。

    就好像在暗示芙露尔的未来一般。

    “怎么会……太愚蠢了……”

    “货品完全是按照订单购买的。”

    “怎么可能!”

    与怒吼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细微的摩擦声。

    米尔顿手里的订单滑落,视线定定的转向汉斯。但汉斯却毫无怯意。就在米尔顿想冲上去的瞬间,年轻的随从挡在

    了他面前。

    “虽然看样子贵族大人想提出决斗……但很不巧我们只是商人而已,只要遵守纸上的约定就够了。希望您谅解。”

    男人目光冰冷,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芙露尔的目光落向米尔顿脚下的订单。

    那上面有芙露尔等人的签名和他们所定的货物。

    那明明应该是各式各样,最适合春天穿的衣服啊。

    但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弯下腰捡起纸,重新看了一遍。果然并非是她头晕造成的错觉,里面关于颜色指定的文字竟然改变了。

    短短的横线构成的空格里填上了文字,而里面对于物品颜色的限定,全部改为了黑色。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而且关于四件银器的部分,附注装饰品的原来是两个空格,现在却莫名多出了一个。而其中的文字,怎么读也是“琥珀”

    眼前一阵发黑,芙露尔忍不住按住了额头。难以想象,他们被这些不顾伦理的商人玩弄了,欺骗了。奥拉当初会对她和米尔顿的契约这么关注,应该也只是想避免像现在这样的事吧。故意采用一些平常不会使用的单词,然后巧妙地在其中添加字母,就变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词。

    不过值得惊叹的并不是这种大胆的替换法,而是汉斯那令人恐惧的精明。

    在看到这份订单的瞬间,他应该就已经知道能够替换了吧。所以他才特意要芙露尔两人在上面署名,成为契约书。原本为了安全起见,自己这边应该要求再写一份同样的订单,他们却没有想到。

    由始至终,他们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在订单上签名,看着对方将其放进抽屉,还一直带着微笑。

    已经连哭的心情也没有了。

    怪物。

    商人就是怪物。

    “契约就是契约。”

    汉斯简单的说道,将手搭上身边年轻随从的肩膀。

    “所以,请付佣金。”

    而忠实的随从,已经为主人拿来了厚厚的账本,并递来了羽毛笔。

    蜡烛熄灭前的光辉最为明亮。

    正如这句话一样,一开始激昂无比的米尔顿此时已经完全消沉,在将货物从出货场搬出来的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虽然不想借琼斯商会人的帮助,但单凭芙露尔一个人花了不少时间也无法把货物搬出来。

    最后还是出货场一个人帮忙,才总算将货物全部搬到了一头骡子上。

    但,代替对那人感谢之语的,是芙露尔给他的几枚铜币。

    “谢了。”

    简短的说了一声后,她便离开了此地。

    自己也变成什么都用钱解决的卑劣商人了吗?这种苦涩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但真正的商人是不会中这种诡计的,让自己的财产全部化为一堆垃圾的。

    没错。米尔顿所沮丧的,也是好不容易买来的衣服几乎全部变为了垃圾。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如果按它们正常的价格来卖的话,根本连芙露尔所支出的本金也收不回来。

    当然,琼斯商会将质量如此之差,颜色又灰暗的衣服买了这样的高价,必定大赚了一笔。现在留给芙露尔的,就是这些似乎暗示着她灰暗未来的衣服,和失了魂的米尔顿。

    还有就是她和米尔顿之间的契约书。

    “……衣服。”

    路上,芙露尔终于难以忍耐寂寞般,开口道。

    而米尔顿虽然没有回头,但身体却是一僵。

    “都是暗色的……衣服啊。”

    她能理解米尔顿的沮丧,同时也觉得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她本想这么对他说,但米尔顿回头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的骡子,脸上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就像银器的装饰变成了琥珀一样,我们的希望也变成了垃圾。”

    “怎么会……”

    不会的——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却说不出口。

    米尔顿笑了。那是带着点愤怒的笑容,他摇了摇头。

    芙露尔很清楚,对于知道该卖什么衣服给贵族们的米尔顿来说,这些破东西根本就不值钱吧。

    即使她想鼓舞士气,却也并非不懂得现实。

    “……你觉得大概能卖多少钱?”

    怎么说也不会一文不值吧。

    也许能卖本金的七成呢?

    “……”

    米尔顿无言的伸出了手指。

    四个指头。

    也就是说,四成。

    “虽然多少值点钱,但其实本质和垃圾没什么区别……不仅质量低劣,还是这么灰暗的颜色,除了葬礼没人会买的。”

    他自暴自弃的笑着说,但嘴角却扭曲的颤抖着。

    芙露尔不禁想起了临终前的前夫。

    但,和那时不一样,芙露尔并不憎恨眼前的男人。

    “不过能有四成已经不错了不是吗?既然按计算,四次就能翻倍的话,我们也只需要四次就能收回本金了啊。”

    听到芙露尔的话后,米尔顿呆了呆。

    然后他似乎想说什么似的,嘴巴开合着,最终不忍道:

    “笨蛋。”

    扭曲的表情。米尔顿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激动来选择合适的话语了。但听到他的话的芙露尔,也无法从他这简短的词里了解对方的意思。

    米尔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咽了回去。

    他不等芙露尔开口,就背过身向道路另一边走去。

    “米尔……”

    这几乎消失在城市的喧嚣中的微弱叫声当然没能让米尔顿停下脚步,他的背影很快就看不到了。只剩下芙露尔一个人,和被宣告连本金的四成都不值的货物。当然,还有一匹骡子。

    无论是遭受巨大损失,还是被汉斯欺骗这一事实,都让她觉得非常痛苦。

    芙露尔牵着骡子的缰绳,步履沉重地向家里走去。

    奥拉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她不知道。

    “没办法了。”

    原本期望这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的芙露尔,眺望着雨中的庭院,一步步走下楼时,桌前的奥拉多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说完之后他仍然没有回过头来。虽然光线有些昏暗,但芙露尔知道他手里仍然握着那小小的玻璃

    这是奥拉从他以往工作过,但已经沉底崩塌的商会中抢救回来的,小小的眼睛。

    也许,他无论如何也想从芙露尔所带回来的、和汉斯的文书里找到什么突破口吧。

    桌上放着已经燃尽的蜡烛。

    “没办法了。对方真是好手段。”

    叹息般的话。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茫然。

    但他那看起来非常疲倦的背影已经在苛责着芙露尔的心。

    “对不起。”

    终于忍不住,她又再次重复昨晚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

    但奥拉只是眯起了眼睛,什么也没说。

    这时,贝尔特拉端着温热的羊奶走了进来,催促芙露尔先坐下再说。

    “衣服的价值,根据我昨天的目测大概是五成本金。不过也许帕斯特先生的预测更准确也不一定。毕竟我也不太清楚目前的市场了??????不过我对于商会那群人还会特意将这种衣服留在仓库里实在是很钦佩。虽然以前的确是流行过这种暗色系的衣服??????”

    说着,他指了指堆在桌子一角的箱子里的东西。

    这种衣服只能卖给要参加葬礼的人——米尔顿的话在芙露尔脑海中响起。

    “不过还好大小姐没有借钱买这些东西,至少不会再利益的压迫下马上宣布破产。衣服总能卖出去的,只是换成现金的话??????不过很遗憾,恐怕您以后也只能忙于这种繁琐的工作了。”

    听着奥拉淡然的话,芙露尔练练点头。

    而贝尔特拉则不紧不慢地往她自己雕刻的木杯里注入放了蜂蜜的羊奶。

    芙露尔虽然明白现在她要做的,不是哭泣也不是道歉,但仍然无法抬起头来。她明明应该高高地抬起头发表宣言才是啊。

    下次绝不允许失败。绝对!绝对!

    但她现在已经听不到气势满满,永不放弃的商人的声音了。只有雨声在四周回响。

    就像被人带领着第一次参加晚会一样,她开始接触那些让人疏忽大意,赢得别人的信任,再巧妙地利用这一点的势利商人们,并从其间窥见他们世界的一角。

    他们根本不在意他人的心情,只要能赚钱就无所不为,用最适合的手段,在最有利的时间,获得最大的利益。

    无论采用什么方法,一切都为了钱。

    奥拉似乎也

    说过这样的话吧。

    也许这才是真实。

    “……对不起。”

    手捧着装满羊奶的杯子,好想沉溺在温暖的气息里。芙露尔轻声说道。

    奥拉没有动。

    贝尔特拉想要起身,但却被奥拉用手势制止了,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看来最近都没法好好休息了……奥尔特拉。”

    奥拉呼唤着贝尔特拉的名字,让她将装衣服的箱子搬到仓库里去。而他自己则说去查看雨棚的情况,也离席了。

    于是只剩下芙露尔一人。

    外面仍然在下雨。这雨声在独自一人听来有些太吵闹了。一滴接一滴的雨让人难以平静。

    连便捷都觉得羞耻,芙露尔抱着杯子哭了起来。既后悔,有憎恨自己的无能。但最让她无法忍住眼泪的事,自己居然对还要和那样的人进行交易而感到恐惧。

    不行的,她做不到。

    她好想直接这样告诉奥拉和贝尔特拉。

    芙露尔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做毫无头绪。前进是地狱,回头还是地狱。

    芙露尔呼唤这神的名字。然而就在此时——

    “?”

    她忽然抬起头来。但并不是奥拉或贝尔特拉回来了。

    只是因为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也许是雨天迷路的老鼠或猫误入家中发出的声音时,这声音再次响起。

    原来是敲门声。

    有访客。

    “!”

    芙露尔连忙胡乱擦了一把脸,抓过一旁的手帕狠狠的撸了一把鼻涕。

    这样的雨天居然会有访客。

    那只可能是那个人。

    那个和自己一样受伤,怀抱着恐惧和不安的人。

    芙露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人不行的话,两个人呢?

    带着这样的期待,她将手伸向门边,打开了门栓。雨水扑面,让她一下子怀疑其自己的眼睛来。

    门外的人,让她一瞬间认不出是谁。

    “能和你谈谈吗?”

    虽然那人这样说,但已经愣住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是当然的。

    因为门外的并非是米尔顿。

    竟然是让她落到如此境地的元凶——汉斯!

    “您和帕斯特先生,在出资时应该有交换契约书吧?”

    宛如被蛇缠上的猎物一般恶心的对话。

    因为这种厌恶感,所以连仅仅“所以呢?”这几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地。

    “帕斯特先生没有测产。也就是说是您出资,他负责贩卖是吧?“

    男人皮制的高级雨具将雨水——弹开。

    汉斯那宛如修道士般的斗篷下的目光像抹了油一般闪闪发亮。

    “……所、所以呢?”

    汉斯的话让她觉得有些恐惧。

    但芙露尔之所以还强撑着和他对话,是因为还没弄清楚汉斯的目的。

    明明已经卷走了所有的钱,把垃圾般的商品卖给他们,自己对他应该已经毫无价值了啊,为什么汉斯还会特意在雨天前来说这种话呢?

    真心说来芙露尔根本不想再看到汉斯的脸,甚至不想进入这个男人的实现。

    但汉斯现在却凝视着她的身体,以不容猎物逃脱的,蛇一般的目光。

    “也就是说,所有的风险不应该全部由您来承担,他也必须负部分责任不是吗?改负多少呢?十五成?二十成?”

    芙露尔撑在门扉上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但却并不是因为寒冷。

    愤怒之下,连手都颤抖起来。她从喉咙深处挤出回答。

    “我才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那么低劣!”

    “那是多少?”

    看着毫不退缩的汉斯,芙露尔愤怒的几乎晕眩。

    “五成,因为我相信他。”

    就在她勉强保持理智这样回答后,汉斯歪了歪头以轻佻的语气说道。

    “哎呀哎呀,那这样一来您不是会损失巨大吗?”

    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眼前一片血红,就在芙露尔深吸一口气准备大吼出声时,汉斯露出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上前一步轻声道:

    “让我来买下您与帕斯特先生的契约书吧。以您进货所付款的全价。”

    她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诶?”

    “这是常有的事啊,也就是债权转让。无论您受不受利息,帕斯特先生向您借款时事实。我想买的就是这个。这可是不会让您有任何损失的交易。”

    对方清楚的说明让芙露尔已经呆掉的脑子马上清醒过来。

    这样一来,她总算大致明白了汉斯考虑的是什么。

    也就是说这家伙的计划先在终于暴露了。

    最初他就是这个目的。

    他想得到米尔顿的债权。

    他想控制那个拥有优秀贩卖技术的米尔顿。

    “当然,您也可以拒绝,不过您还是先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为好,毕竟现在不是您撒娇的时候。”

    男人的手飞快地滑过她的脖子,让她一瞬间以为是错觉。

    “或者我帮您准备嫁妆让您嫁出去怎么样?我很乐意……”

    这是芙露尔第一次打人。

    “……您不打算接受我的提议吗?”

    汉斯用手抹了抹嘴角,确认是血后,表情顿变。

    “等到您走投无路时,请用这只手来敲本商会的大门吧。我不会记恨的。”

    汉斯伸出红色的舌头舔净自己的血,眼神相当粗鲁。

    “那我先告退了。”

    干脆地转身走进雨中的汉斯,忽然又再次回头道:

    “如果您改变了主意,请来找我。”

    虽然愤怒已经快超越了极限,但芙露尔心中却只浮起这样一个单词:

    商人。

    他们就是为了利益可以无情至此的这么一群人。

    他们到底有什么?

    他们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目送着轻快地走在人烟稀少的雨路上的汉斯的背影,芙露尔茫然地想道。

    她完全不明白。

    也无法理解他竟然和她同为人类。

    芙露尔就这样倒了下去,隐约听到闻声赶来的贝尔特拉发出的一阵悲鸣。

    贝尔特拉在喊着奥拉的名字,芙露尔迷茫地看着雨棚上滴落的水滴,想哭,却哭不出来。在贝尔特拉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后,她昏昏沉沉地走进了雨中。

    而此时,贝尔特拉刚回头向楼上下来询问发生什么事的奥拉跑去,见此情景又慌忙回身去拉芙露尔。

    只要与利益相关,人就会变。

    冲进雨里的芙露尔在激烈的雨水中看到了奇妙的光景。

    在这样的雨天,家附近的马路上却出现了一架货物马车。

    架车人连下巴都隐藏在斗篷里,车上杂乱地堆满了东西。

    就像是慌乱中的随便装上去似的。

    突然,芙露尔声嘶力竭地大叫道:

    “米尔顿!”

    雨和泪水模糊了视野,但她还清楚地看到马车上的人浑身一僵。

    但随即,马车加快了速度。

    “米尔顿”

    她大喊出这一声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从家里奔出来的奥拉用毯子裹住她,将她带回屋内。

    “米尔顿……米尔顿他……”

    她呓语般地低喃着,耳中清晰地听到奥拉与贝尔特拉的对话。

    确认仓库,门被破坏了。

    “大小姐。”

    回过神时,奥拉严肃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

    脸被奥拉的手捧着,想逃离或摇头都不行。

    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去,芙露尔闭上了眼睛。

    但现实还是不会改变。

    “大小姐。”

    她像个被训斥的孩子般哭了起来。

    但奥拉还是像个温柔的神父那样继续问道:

    “是琼斯商会的人吗?那……偷衣服的人是……”

    芙露尔点了点头。对,不会错的。

    米尔顿一定在他们陷入困境后,马上就察觉到了汉斯的目的了吧。

    然后他就一直窥视着偷衣服的机会。

    那批衣服如果卖得好的话,大概能值五成本金。

    如果把他们偷来卖掉的话,就能在明面上偿还自己那部分借款了。

    芙露尔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米尔顿根本不信任她。如果他信任她的话

    ,即使欠她的钱也不至于去偷衣服。因为她根本没想过责备或催他还钱,更没想过要出卖他的债权。

    只要与利益相关,人就会变。

    但米尔顿并不相信。

    “大小姐”

    听到奥拉的声音,他张开了眼睛。不过这个动作和受过训练的狗一样属于条件反射。

    或者说,是因为这声音永远是自己困难时的支柱

    但现在她眼前的不是那个总是将她引领到安全地带的奥拉。

    而是个严肃的老人。

    “大小姐,请下定决心。”

    她连哭泣都忘记了,无意识的反问:

    “决……心?”

    “正是如此。你想要继续这样被无视,被偷,被踢来踢去,满身泥泞的生活下去吗?还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按自己所想的前进呢?”

    芙露尔明白他的意思。

    要想继续从商,就必须把衣服夺回来。

    “大小姐!”

    芙露尔想背过头,以逃奥拉的怒吼。

    就像被斥责的小狗怯懦地想逃开一样。

    “大小姐!我不知道带领大小姐进入商人的世界会让你如此痛苦,所以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让你放任自流,大小姐!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独立前行的机会。”

    奥拉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继续道:

    “不,现在不是说漂亮话的时候。老师说,是我从大小姐身上看到了从前的我。”

    “……诶?”

    “我在大小姐的前夫手下工作前,曾经效力于一家知名商会。但更早以前,我也曾是贵族的末裔。”

    这句话让芙露尔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为了超越其他商人,我不得不放弃自己血统的尊严向他们屈膝。“

    避开他人视线的奥拉,现在看起来真的是个老人了。

    “回头想想,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但日鞥然没有能够做到金玉所砌成的宝座上,甚至连我的主人也面临破产的境地。我一生没有子女,所以我的梦想??????虽然这么说有点不敬,但我的确将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大小姐身上。“

    听到奥拉犹如告罪般痛苦的话语,贝尔特拉为他披了一块毯子,并伸出双手放在他肩头。

    “虽然这都是我自己任性的想法。“

    听到这样突然的话,不知芙露尔会有怎样的反应。

    目光游移间,奥拉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贝尔特拉,给我点现金,还有外套……“

    芙露尔猛然抬起头,不明白奥拉他究竟想做什么。

    “哪怕拼上我这条命,也不能让大小姐受苦。我必须为了我所犯下的罪负责。“

    芙露尔的脸因为哭泣而扭曲了。

    如果听到这样的话还能无动于衷的话,那她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有、人偶罢了。

    以前她必须守护自己的家名。

    但现在,在一切都成空的现在,如果不能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那她究竟又算什么呢?

    这样一想,忽然觉得很恐惧,但芙露尔一把抱住了站起来的奥拉的脚。

    难以决断,同时又为自己的无法决断而恐惧。

    “大小姐。”

    奥拉的声音时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缓缓地蹲下,温和的握住芙露尔的手,一根根的掰开她的手指。

    “请不要任性了。”

    他那似乎看透一切的话,让芙露尔反弹般地更加抓紧了他。

    “……”

    奥拉无言地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

    而芙露尔在这一瞬间领悟了一件事。

    充满慈爱的目光,与充满轻蔑的目光,其实只是一纸之隔。

    因为对方之所以会温柔地神来援手,也许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个一无所成的弱者。

    芙露尔忍不住怒吼起来。

    “别把我当傻瓜!”

    他看着表情丝毫不变的奥拉,站起来怒吼道。

    “别把我当傻瓜!我已经受够了!我受够了这种放任自流的升华!你的梦想?别开玩笑了!我不是你的孩子!我的未来我自己决定!因为已经没有可回去的地方了!”

    在肆意嘶声怒吼后,芙露尔大口喘息,冷倪着奥拉。

    虽然之前奥拉提出让她不要管一切事情,让他来守护她的选项十分诱人。

    但芙露尔并不能如此简单的接受。

    即使现在可以。

    那奥拉去世以后呢?

    时尚并无慈悲,人类并不亲切,一旦触及利益得失,新人就会被背叛。

    裹在柔软的毛毯里,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小睡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但人还是得活下去。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奥拉那沉稳的声音、眼神、面容。

    芙露尔收起了脸上嘲讽般的笑容,说道:

    “我要拿回来。”

    “拿什么?”

    “当然是衣服。不……”

    芙露尔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再次抬头看着奥拉:

    “还要拿回我的觉悟。贝尔特拉。”

    芙露尔转向贝尔特拉,对这个为事态发展而战战兢兢的女佣下达指示。

    “给我所有的现金,我的外套,还有,剑。”

    好的用佣人就是要能应付任何情况。

    贝尔特拉在听到只是得瞬间便回过神,立刻点了点头开始准备。

    “大小姐。”

    “你想说‘大小姐不要去’吗?”

    芙露尔打断了奥拉的话,毫不迟疑的看着他。

    “我一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既然对方用的事货用马车,必定会走足以让马通行的道路,那就大概能知道他的去向了。通往贵族城堡的大路并不多。”

    奥拉并没有发表任何异议,连眉毛也没有动。

    但芙露尔知道他目光的含义。

    “您可以吗?”

    她知道这句疑问并非毫无意义。

    “没问题,我已经是个商人了。当然得找回自己的觉悟。”

    笔挺的外套上放着真正意义上的所有现金,散乱的货币与短剑一起压在衣服上。

    芙露尔接过贝尔特拉递来的东西,同时简单的回以一礼。

  

    “其实我也想躺在床上发抖。哪里也不去,沉浸在梦幻里,缩在被子里颤抖。但如果你去世的话我一定会不如所错,我必须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她歪着头,露出一个近乎讥讽的笑脸。

    “我,一定会从那个琼斯商会身上大赚一笔的。”

    贵族的血实际并非那么高贵。

    没有钱也不过如此。

    “我只能前进。而且我也已经明白了……”

    “您指的是……?”

    “对于没有任何信仰,只能靠金钱来获取心灵安宁的商人而言,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

    奥拉瞠目结舌。

    就像父母看着发现了宝物的孩子一样。

    芙露尔独自笑了笑,披上外套,将短剑插在腰间。

    当将头巾遮在脸上时,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近乎疼痛。

    “想要安心生活,光靠等待是不行的,我得追上去,奥拉。”

    “是。”

    忠实的老师兼管家挺直的脊背回答道。

    “我希望你能帮我。不过不要添麻烦。”

    “知道了。”

    “贝尔特拉。”

    芙露尔系好头巾,道:

    “我们走了。”

    到马屋丢下现金,立刻解到快马冲入了雨中

    如果让米尔顿将盗走的衣服卖掉的话,那和他的关系一定会就此永远断绝吧。留下来的只有脸他也卖不掉的衣服和巨大的损失。必须抓住他夺回衣服,再检讨之前的事。

    现在只能如此了。

    总而言之,追回衣服是当务之急。

    “奥拉,剑呢?!”

    当然这声音几乎被淹没在马蹄和雨声里,但芙露尔还是大喊道。

    当然,这并非是单纯地问是否带好了剑。

    “如果如大小姐所预料的,对方只有一人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前夫并非普通的商人。

    必定也做过一两回疯狂的事。

    而奥拉作为经常带着帐薄在身上的人,某些方面也值得信赖。

    “但话说回来,大小姐您对于他的去向有头绪了吗?”

    “米尔顿所说过的贵族大概我都知道!而他在慌乱中能卖

    掉衣服的对象就只有一个!所以只可能是那条路!”

    道路泥泞难行,好几次马都差点滑倒。

    芙露尔虽然懂得骑马,却并没有熟练到能驾驭马儿在雨中狂奔的程度。

    但此时的她却能牢牢地捂住缰绳骑在马上,飞快地在雨中奔行。

    胸中满溢的不是爱,也不是恨。

    那究竟是什么呢?

    芙露尔自问道,然后得出了答案。

    也许是寂寞吧。

    “大小姐!”

    大雨冲毁了道路吗?

    路中巨大的水坑并没有让马停下脚步。

    不过这不是她的技术,只是单纯的幸运罢了。

    在马跃过半空时,她紧趴在马背上,看着地下宛如地狱入口般满是泥水的裂口。

    “大小姐!”

    马停了下来。虽然芙露尔腿软得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但她还是顽强地挺直了脊背。

    在羞愧和后悔中,那个一直在耳边喊着自己名字的人分外让人恼火。

    “别大小姐大小姐的——”

    就在她抬起头怒吼的瞬间,也看清了奥拉的样子。

    “奥拉?”

    飘落的雨水模糊了视线。

    道路满是泥泞,简直可以说是沼泽。

    马吐出的白气立刻被雨水带走了。

    奥拉在另一边停下了马。

    “大小姐,那边……”

    芙露尔握着缰绳,也掉转了马头。

    这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奥拉会忽然转头了。

    虽然事业模糊,但是在这泥泞的路上——

    也许发生了奇迹。

    原因就在那里。

    “原来这个大坑的原因是这样啊。”

    “似乎的确如此。”

    路中的大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深陷其中的货运马车发出了近似悲鸣的咯吱声。

    芙露尔下了马,走到道路的端。这里有个急下坡,而下坡的尽头是一条小河。因为下雨,河水水位急剧上涨,并且整条河都成了泥水沟,而就在这条小河与下坡之间——

    那里有一辆车轮深陷的货运马车和仰面朝天动弹不得的马。

    之前从芙露尔门前疾驰而过的马车就在这里。

    “大小姐。”

    芙露尔不清楚这声呼唤有什么含义。也有可能是她听错了吧。

    她取下头巾,小心地向下坡走去。

    路边长满了杂草,即使在这种雨天,米尔顿的足迹也不会这么快小时吧。还是说她已经在这场事故中丧生了?

    芙露尔一步接一步地走了过去。

    在冰冷的雨中,走到离马车三步远的地方,她感觉到有一些动静、

    马车的一只车轮深深地陷入了路面。

    而在马车下方躺着一个男人。

    布满了血和泥浆的脸,一眼看去好像睡着了似地。

    “……你……追来了吗?”

    但随着吐出的白气,男人说出了证明他还活着的话语。

    芙露尔停下了脚步,在离米尔顿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虽然我命贱如蝼蚁……但是我还是想……”

    他的左碗已经被切断了一半。

    但米尔度你仍然拼命地伸出了右腕,嘶声道:

    “请……救救我。”

    怎么看芙露尔也不是来救他的吧。

    而且她也根本没想过救他。

    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认为此时米尔顿的话应该不可能是谎言。

    “也许……是我多心……但借款的事,你总有一天会提起的吧?”

    笑容看起来像在哭一样。

    芙露尔蹲下身,用手摸了摸米尔顿的脸,感觉到他脸上的水是温德。

    “我很害怕……所以……”

    也许是脱下雨地面变得柔软的福,马车的车厢并没有损毁。

    米尔顿抓住芙露尔的脚,他的手意外的有力。

    如果现在帮他包扎左腕止血,用车上的衣服替他保暖,让奥拉去叫人来帮忙的话,应该可以就得了他吧。

    “今后、今后我绝对,不会再背叛你了……所以……”

    “所以要我救你?”

    芙露尔反问道。也许她的开口让米尔顿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的脸上路出了一个清晰地笑容。

    “拜……拜托你……”

    对方的恳求让芙露尔闭上了眼。

    而米尔顿的手更加用力了。

    “我们……不是同为贵族吗?”

    但再次睁开眼睛的芙露尔已经连看也不看米尔顿一眼了。

    “……芙露尔?”

    无视呼唤着自己名字的米尔顿,芙露尔缓缓地伸出了手。

    她所抓住的,是不知是车轮残片还是用以固定马车的木片。

    她将它用力的插进地面。

    “芙露……”

    米尔顿的声音消失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奥拉。”

    芙露尔呼唤着向这里跑来的忠实仆人的名字。

    “货物呢?”

    “都没事,里面都没问题。只是有一卷沾了些泥水。”

    “是吗?”

    货物没事。

    那也就是说自己得救了。

    米尔顿这样想着,露出了笑容。

    但这个笑容还没有散开便僵硬了。

    因为芙露尔手里拿着的,正是之前她插进地上的尖锐木片。

    “你自己曾说过。”

    宛如独白版,她像着疲惫地望着天空的米尔顿说:

    “黑色的衣服……只有在葬礼上……才能卖得出去。”

    聪明的男人。

    芙露尔深吸了一口气。

    你明明有那么一张漂亮的脸啊……原来如此……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哈哈,哈啊,男人喘息般地笑了起来。不,也许他就是在喘息吧。

    面孔上满是泥浆,因为寒冷,也许还有是些,整张脸都成了土黄色。

    他的实现飘向天空。

    “原来如此啊……哈哈……”

    米尔顿疲惫的笑声响起,然后轻轻的闭上了眼,露出满面笑容道:

    “混、混账啊,我假装临死来博取你同情的演技居然也被看穿了吗?”

    演技不可能连脸色都变得惨白吧。

    但芙露尔还是忽然觉得有些胆怯。

    因为她觉察到了米尔顿的心思。

    “我、我一直在骗你,几乎快受不了了!那根本没有从贵族梦想中走出来的你做什么交易,简直是开玩笑!我骗你根本不觉得良心受到苛责,反而只是觉得喜悦,恐怕连神都害怕这样的我——”

    米尔顿的话忽然胡总段了,因为他看到芙露尔似乎准备凑过来了。

    但他的迷光仍然一动不动。

    踌躇。

    难道要在这个已经濒临死亡的尸体上再刺一下吗?

    “喂。”

    米尔顿的话让芙露尔受到惊吓般地缩起了身体。

    “……在你杀掉我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在她如此温柔的台词里,芙露尔加重了手中木片的力度。

    噗嗤——木头刺进身体的触感,一生一定都难以忘记吧。

    “……是吗,这样也好……”

    嘴里满是血腥味。

    米尔顿用颤抖的手握住了芙露尔的手。

    “无血无泪,才能成为好商人……”

    也许他所吐出的只是嘴里血泡的声音吧。

    芙露尔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次起身时,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别人的一般,异常僵硬。

    “奥拉。”

    简短的呼唤立刻得到了回应。

    “是。”

    “把货物都放到马背上,回家后立刻将剩下的黑色衣服和琥珀银器都准备好。”

    “是。”

    芙露尔凝视着自己手中的鲜血,下达了最后的指示。

    “虽然家道中落,但是贵族子弟死于‘事故’,葬礼上需要很多黑色的衣服和朴素的琥珀装饰品吧。”

    “是的,大小姐……”

    奥拉欲言又止。

    不是演技。

    他向过头来的芙露尔认真地敬了一礼。

    “我已经不是贵族而是商人,我的名字——”

    为了成为挚友金钱才能让他们心灵安宁的商人,米尔顿成为了她

    下定最后决心的推动力。

    所以芙露尔决定借用他的名字。

    “艾普。”

    “啊?”

    米尔顿会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一点印记。

    就像他们曾合作过那样。

    “艾普?布朗。一个商人。”

    雨还在下。

    艾普重新围好头巾,开始帮奥拉搬运货物。

    就在这冰冷的雨中,艾普?布朗终于迈出了赚钱的第一步。

    完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