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王妃陪着奥兰娜拜访了恩德华夫人。
她们并没有乘马车,而是骑马。
王妃曾听纳西亚斯说过,她妹妹以前可是个疯丫头,所以便邀请了她。
果然不出所料,奥兰娜回答说,与其在马车里要来晃去,还不如骑马飞奔过去比较合她的心意。
“可是,穿着骑马的衣服去拜访恩德华夫人,不会太失礼了吗?”
“而且是这种时机。毕竟我们是去拜托她和哥哥结婚的。”
“是啊。不过这么想来,这种拜托本身就已经非常失礼了吧。”
于是,奥兰娜穿着骑马裤,骑马靴,和王妃一起开心的骑马来到了郊外的宅邸。
因为她们拜访之前有提前通知,所以夫人一早便打扮好,在客厅里准备好茶水和点心,欢迎两个人。
“你们俩终于来了。我住在这么寂寞的地方,有客人来拜访真的很开心。”
在王妃的介绍下,恩德华夫人和瑟雷沙夫人很快便成为了好朋友。
女主人尽量让两个客人呆得舒服,而王妃则高兴的回应着聊天,享受夫人亲手制作的点心。
夫人为了王妃特意准备了不太甜的点心。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奥兰娜吃掉了两个巨大的种子蛋糕和巧克力蛋糕才开始说话。
“那个……恩德华夫人。请不要觉得不舒服。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没教养的女人吧,不过还是请您听我说。——夫人您觉得我哥哥怎么样?”
夫人瞪大了温柔的嫩绿色眼睛,微微歪了歪头。她敏感的注意到这位像少女一样的瑟雷沙夫人非常认真。
“您的兄长是陛下优秀的骑士,是一位非常杰出的人。谁都会这么说的。”
“跟别人一样可不行。那个……”
王妃代替了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奥兰娜,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你会不会把他当成结婚对象。”
夫人老实的表现出了吃惊。
“纳西亚斯大人是这么说的吗?”
“奥兰娜认为一定是这样。”
“不,不是我说的,是巴鲁大人这么说的……”
这还真个怪异的求婚。
原本,在双亲的友人的介绍下,跟毫不相识的人结婚是贵族的常识。因此,夫人也没有马上拒绝,仔细的想了一会。
“我跟那位大人并没有什么交往。纳西亚斯大人不只是陛下的心腹,还是王国的重臣。而我只不过是地方贵族的遗孀。”
“恩德华夫人。拜托了。这种事情怎样都好。如果哥哥提出求婚的话,您能接受吗?”
奥兰娜很拼命。她的样子可以说是有些过度热情了。
实际上,王妃似乎也这么觉得。虽然能理解奥兰娜和她父母的心情,可纳西亚斯已经是一个明事理的成年人了。是否要结婚应该由他本人决定,这是王妃本人的意见。
只不过,奥兰娜说无论如何都想见见恩德华夫人,所以才把她带来的。
夫人静静的反问道。
“瑟雷沙夫人。我也想问您一件事,为什么这么焦急的想让你的哥哥结婚呢?现在的社会中,过了四十才娶妻的也大有人在。还是说有什么理由呢?”
“请叫我奥兰娜就好了。如果放着他不管的话,哥哥是绝对不会成家的。一辈子都会独身一人。这一点我很清楚。”
“这……”
恩德华夫人嫩绿色的眼睛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她轻轻看了王妃一眼。
仅仅只有一瞬间,一般人完全注意不到的一瞥,不过王妃在这种事情上非常敏感。
王妃看了看两个人,挠着头发站了起来。
“我稍微去那边散个步。”
“不。王妃殿下。请留下来。”
奥兰娜说道,接着她继续转向夫人。
“您请说吧。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的。对吧?”
“详细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不过,你这么担心的理由,跟那位大人最初的妻子有什么关系吧。”
王妃吃了一惊。
“纳西亚斯他……结过婚了?”
奥兰娜表情僵硬的点了点头。
“她叫艾莲诺。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十七岁的时候跟哥哥结婚然后就去世了。——哥哥是怎么说艾莲诺的?”
这个问题是问夫人的。
恩德华夫人微微考虑了一会。
“他说的并不太多。只不过……她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了,所以从他的言语中,有一种身体纤弱、神经纤细的印象。”
奥兰娜深深叹了一口气。
“果然……哥哥到现在还这么想。”
“实际不是这样的吗?”
“完全不是。艾莲诺确实是个很漂亮的人。肤色很白,线条纤细,一眼看去是个非常乖巧的小姑娘。可是,艾莲诺非常明白这一点,她只不过是装作人们希望的那样。她跟我不一样,不喜欢在外面玩,喜欢刺绣看书,帮忙做家务,可是她一点都不柔弱。人们称赞她像是初开的堇草,但是在我看来她就是鬼百合。有一次,她甚至为了赶走不喜欢的家庭教师,在他的外套里放了蜥蜴。她是后来悄悄告诉我的,我们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奥兰娜说起令人怀念的少女时代,脸上闪耀着开心的光芒。
“我很喜欢艾莲诺。虽然看起来很乖巧,但是她的内心非常强大,能够大胆的去做自己决定的事情,我最喜欢这样的艾莲诺了。”
两家人的关系很好,艾莲诺的双亲相中了纳西亚斯,提出要求希望他能够娶了自己的女儿。
“最开始,艾莲诺很不喜欢这桩婚事。当然,在她父母面前是绝对不能说这种话的。他说,就算是奥兰娜的哥哥,她也不会喜欢上骑士的,那些人都很粗鲁,说话很大声。”
“艾莲诺没见过纳西亚斯吗?”
“是的。哥哥从小时候开始就在骑士团见习。每次的休假也都很短,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和家人一起度过。”
十五岁的艾莲诺不情不愿的听从了双亲的吩咐,跟奥兰娜的哥哥见了面。
二十一岁的纳西亚斯既健康又俊美,在自己妹妹眼中也是个令人着迷的青年。就算艾莲诺对这件事没有兴趣,但是见过纳西亚斯之后她的想法也改变了。她只看了一眼便被他迷住了。
那之后她就疯狂的迷恋上了他。她热情的给遥远的未婚夫写信,片刻都不肯放开纳西亚斯的肖像画,谈起那个人的事情就眼睛发光。
那个时候艾莲诺的口头禅就是等不到十八岁了。
“……然后艾莲诺就没有等来她的十八岁。”
王妃轻声说道。
奥兰娜满脸悲痛的点了点头。
十七岁的艾莲诺被病魔缠身。是胸部的病。
是无法治疗的绝症。
“本来以为只是个小感冒,可她吐血吐得把整张床都染红了,她本来就是个纤瘦的人,仅仅三个月的时间,便消瘦的仿佛要折断一般……谁都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你的病一定能治好这种安慰她的话。甚至根本不用听医生的诊断了。最重要的是,艾莲诺自己非常明白自己就要死了。我们能做的事,只有满足艾莲诺最后的愿望了。然后……将死的艾莲诺唯一的愿望就是和哥哥结婚,作为艾莲诺-嘉佩尔死去。”
恩德华夫人和王妃都表示出震惊的样子。
特别是王妃。她自己的结婚原本也是很不合常理的。虽然她觉得很痛心,但却没有被感情左右,依然冷静的说道。
“这样根本就不算是结婚吧。”
“王妃殿下……”
恩德华夫人轻声责备道。
这种事情奥兰娜自己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她圆圆的脸异常严肃,紧紧抓住穿着骑马服装的膝盖。
“艾莲诺的父母,哭着来求我的父母。只是很短的时间就好了,那个孩子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至少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让她幸福的度过吧。——所以哥哥请了长假回来了。”
王妃和恩德华夫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都深深叹了口气。
“结婚典礼的二十天之后,艾莲诺便去世了。如果这么说可以的话——她脸上满是幸福的神情。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艾莲诺幸福的死去了。可是……”
“纳西亚斯却一点都不幸福。”
王妃在一旁指出。
奥兰娜攥紧双手点了点头。
“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不知道那二十天之中哥哥和艾莲诺之间发生了什么。毕竟那两个人是夫妻。可是……艾莲诺她,去世的时候,把哥哥的一部分也一起带走了。我总是有这种感觉。那之后已经过去七八年了。也许我这种说法听起来有些过分,但是我觉得哥
哥差不多可以忘记她了。”
“一点都不过分。这是当然的。而且那个人会去世并不是纳西亚斯的错。为什么到现在还放不下呢?”
奥兰娜望着王妃摇了摇头。
“王妃殿下。王妃殿下您是非常耀眼的人。就仿佛太阳一样强大勇敢闪闪发光。可是请您能明白。不,如果我不是亲眼所见的话,我可能也无法明白。在病魔折磨下的艾莲诺。哥哥看到自己未婚妻的样子便哑口无言了。她剧烈消瘦身上没有一点肉,衰弱的仿佛变得透明了,但是只有双眼异样的热情,闪闪发光……美到让人害怕。虽然活着但是已经看到冥界的人,虽然已经死去了一半,但是还紧紧抓着这个世界不肯放手的人……该怎么说呢,虽然感觉很可怕无法忍受,但是这份光辉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这份情景——不实际看看的话是无法理解的。”
夫人插口说道。
“纳西亚斯大人和这样的人单独过了二十天吗?”
“是的。”
“他每天看着日渐衰弱,可是对自己的执着却仿佛成为了永远的夫人,过了二十天吗?”
“是的。”
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王妃也表情苦涩的摇了摇头。
“太不健康了。”
这句话听起来虽然无情,但却是真理。
“很可怜。但是对于年轻的骑士大人来说,这份担子太沉重了吧。”
听了夫人的话奥兰娜努力点了点头。
“艾莲诺绝对不是不幸的。我现在也这么想。她能够跟她那么爱着的哥哥度过了短暂的夫妻生活之后才去世。应该是带着满足去世的。可是,哥哥却不是如此。他似乎觉得艾莲诺的死他也有责任。一提到艾莲诺的事情,我跟哥哥就完全说不到一起去。在哥哥心中,艾莲诺生来就是位病弱纤瘦的少女,受不了一点刺激,是个像易碎品一样的人。可是绝对没有这种事啊。”
奥兰娜知道艾莲诺健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算不上是个野丫头,但是却是个喜欢恶作剧,开朗,在脑袋顽固的大人们面前装得乖巧可爱,然后若无其事的吓人一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艾莲诺是个很不好惹的美少女。
“她即使在我面前也做过这种事情呢。有一个很罗嗦的叔母——总是不停唠叨说艾莲诺明明是个什么都能做好的人。女孩子应该更严厉的管教才可以。甚至在艾莲诺父母面前,直接责备她们管教不严。然后艾莲娜表现得非常顺从,端出了茶水,听了那个人的说教听了好一会。不过那位叔母的脸色渐渐的一会发红一会发青,最后终于跳起来回去了。——我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一脸痛快的说,在茶里加了蓖麻油。说是为了叔母的身体特意泡了草药茶,所以从味道上尝不出来——真的是非常奇怪,我当然知道不能做这种事情,可是也跟她一起笑了起来。……对我来说这样的回忆还有很多。”
纳西亚斯却不知道。他所知道的艾莲诺,已经是被病魔缠身,拼命向自己伸出消瘦得像枯骨一般的手,躺在床上无法起身的病情垂危的艾莲诺。
“你这话搞错了对象啊。”
王妃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应该忘记的不是纳西亚斯,而是艾莲诺。艾莲诺现在还抓着纳西亚斯不放。”
这个意见非常不现实,但是奥兰娜听了这句话,意外的点了点头。
“正如你所说的,我也想这么说。我想跟她说,请把我哥哥还给我吧,应该已经够了吧。”
三个人都叹了口气。
第一个从这冲击性的情况中振作起来的是恩德华夫人。她笑着说道。
“不过我觉得也不用太担心。那西亚斯大人说他打算去为妻子扫墓。”
“那不就更难以忘记了吗?”
王妃问道。
夫人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虽然可能会花一些时间,不过他终于准备好正面面对自己的妻子了吧。不过,奥兰娜大人。请不要认为我是他这样做的原因。你的兄长是很坚强的人,他是自己振作起来的。”
“但是,哥哥之前,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艾莲诺的事情。我像这样跟您见面聊天之后,也发现恩德华夫人您是非常杰出的人。我觉得对于哥哥来说,他来拜访您应该不仅仅只是尽礼数而已。”
“叫我拉蒂娜就好了。虽然我不知道您的哥哥内心所想,但是,这件事我可以保证。如果说有人不想再结婚的话,那这个人就是我。”
奥兰娜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夫人制止了奥兰娜继续说了下去。
“至今为止我已经送走了两位丈夫。第一个丈夫在结婚之后不足两个月,便因脑炎去世了。他本来是个壮实得像匹马一样的人。第二个丈夫被马车碾过,因为伤势过重在半年后也去世了。您的哥哥,可能,觉得我有些可怜吧,也许觉得我跟他曾经有过相似的经历,所以能理解他的心情,想寻求一种连带感吧。——失去爱人的悲伤,跟那个人共同构筑的一切崩坏之后的空虚,你刚刚也说,失去了一部分,正是如此。……如果没有实际经历过的话是不会明白的。”
奥兰娜圆圆的脸颊皱成了一团,拉蒂娜冲她温柔地笑着说道。
“你幸福吗?”
奥兰娜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
“我太幸福了。所以也希望哥哥能幸福。而且艾莲诺的父母也很在意这件事……那两个人,如果哥哥不幸福的话,他们不仅要经受丧女之痛,还要被罪恶感折磨。”
拉蒂娜关心的探出身子。
“请和你的哥哥一起回到故乡吧。如果你的双亲和那两个人都亲自来说服他的话,你的哥哥也会被打动吧。纳西亚斯大人的话,有好多性格温和,相貌漂亮的大小姐喜欢呢。如果他不愿意回去的话,那你可以拜托这位王妃殿下。她二话不说,就算硬拉也能把他拉回去。”
“那太过分了吧。”
王妃认真的反驳起来,但是奥兰娜表情更加认真的跟王妃说道“请一定拜托您了!”
寇拉尔的街道上还留有庆典的余韵,来自各地的商人和街头艺人让街上非常热闹。
雪拉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街道上。
在城里做事的女孩子们一般都没什么机会外出。也没有必要外出。衣食住全部由城内提供,其他必须品可以从进城的商人那里买到。
不过,现在雪拉想要的东西,任何一个商人那里都没有卖。所以她拜托王妃特别允许她出城。
失去达里埃斯之后,身为刺客的各种用品必须自己亲自来准备了。
其中特别重要的就是将刀具磨得锋利,以及入手铅珠了。雪拉使用的刀具都是一些特殊的东西,像线刀这样的银线只能自己想办法磨了。
如果把这种东西交给研磨工匠的话,对方肯定会好奇自己用这个做什么。
除此之外,除了雪拉爱用的小太刀,还有好几种手里剑都拿去研磨了。经历了郎邦的激战,这些刀剑都被严重磨损了。
另一件事,便是拜托冶炼店制作铅珠的外壳。虽然对方看着图纸也相当困惑,不过还是做好了要求的形状。
接下来只要得到铅粉就好了。
今天还要买别的东西。装饰发簪,有刺绣的腰带,香料以及糖果,这是城里的侍女们拜托的。
这种奢侈品城内实在是买不到。
只能等富裕的亲戚送来,或者是像这次这样,拜托外出的同伴去买。
而且雪拉这次因为王妃的好意,得到了半天自由时间可以外出,所以姑娘们既羡慕又嫉妒。如果这次不把这些东西买回去的话,会被她们讨厌的。
雪拉将磨好的小太刀藏在长裙的下摆,藤条编织的篮子里装着手里剑和铅珠的外壳,还有用手帕包好的铅粉,上面堆满了姑娘们拜托她买的东西。
雪拉和王妃一样不怎么喜欢甜食,也不会在头发和身体上涂抹香料。从来没听说过有刺客会抹这种东西。
不过,雪拉并不讨厌漂亮的布和饰品。
她一边买东西一边随意逛着。
看到漂亮的发饰的时候,雪拉心中总有些奇妙的感觉。
自己从来都没有盘过头发。女性的话,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要把头发盘起来,插上发簪,用装饰着宝石和丝带的网将发髻包起来。
而雪拉及腰的银色长发一直都是王宫中其他侍女羡慕的对象。甚至还有人问她能不能把头发盘起来看看。
雪拉对他们说,自己更喜欢头发垂下编起来。实际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姑且不说像王妃那样团成一个团卷起来,盘出优雅形状的发髻是不适合进行剧烈行动的。
即使是在脑后束起这种简单的发型,笔直的银线一样的长发也非常魅力,杂货店的老板看到了也是满口称赞。他这种热情已经超
越了只是做生意的热情。
“哎呀,真是的,你的头发真漂亮呀。因为我做这种生意,所以也见过对自己头发有自信的姑娘,不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头发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一定要买一些最高级的发饰。”
说着,对方拿出了象牙梳子和镶金的发簪,但是雪拉因为不需要而拒绝了。
离开店之后雪拉微微笑了笑。这么做的话,仿佛自己是真的女孩子一样。
可自己实际上是十七岁的少年。
不可能总是这身打扮吧。雪拉也很明白这一点。问题是,现在自己服侍的对象是王妃。
是孤身一人居住在离宫的王妃。如果她身边的侍从是男性的话,很容易想象大家会说些什么。
王妃大概不会在意吧。不久之前她还问过雪拉,现在的这种打扮真的没关系吗,不会觉得行动不便吗。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雪拉”休假,让她的“兄弟”作为侍从来离宫中,但是雪拉却笑着说,只要这身装扮还行得通,就想保持这样。
幸亏自己能够在西离宫中居住。在私生活方面可以和其他侍女们分开。
如果一直在本宫中居住的话,实在是有些困难。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工作超过两个月的时间。不管怎么小心在意,女人的第六感是种奇妙的东西,可能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发现异性的气息。
雪拉注意到自己对于失去达里埃斯并没有太过伤感。
也许一开始就不觉得伤心吧。也许对于自己失去了容身之所只是觉得有些不安吧。
现在要怎么办,接下来要怎么办,似乎只有这些事情是最重要的。
这种想法应该没有错。
但是,总觉得……虽然说不清楚,但是总觉得有些可怕。自己和其他人似乎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自己是作为刺客被培养大的。“选中的一族”这种借口对于雪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雪拉轻轻摇了摇头,甩走了这种混乱感。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雪拉缓缓走在满是商店的大街上。阳光明媚,照在雪拉白色的皮肤和垂在背上的银色长发上。
大街上大部分人都惊呆了,目送着这个好像银质人偶一般的姑娘。
如果说你有缺点的话——雪拉想起以前培养自己的老师曾经说过的话。
那就是你太漂亮了,那位老师曾这么说。虽然让人喜爱,想要亲近的容貌是必要的,但是过分的美貌反而会称为累赘。只要是见过你的人,肯定很难忘记你。对于刺客来说这是致命的缺点。
如果你生来是女人的话,可以成为小妾,成为间谍,发挥出不寻常的作用吧,实在是太遗憾了。
恐怕正是如此吧。即使这样走在大路上,雪拉也能感觉到那些年轻气盛的男人们的视线。
当地的年轻人,没有人会做出调戏穿着城堡女官服装的女性这种不知死活的傻事,不过这里是港口城市。从别的城市,其他国家来的男人不知道其中的区别。
两个水手打扮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热情的跟雪拉搭话。
在长途航海中似乎很不自由。他们要雪拉晚点回去,稍微陪他们玩一会。
“一小会就好了。只要你陪了我们,我们会给你大把小费的。”
雪拉礼貌的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匆忙准备离开。可是这两个男人用身体挡住了雪拉的去路。“不行,不会让你跑掉的。”
他们一边笑着一边想硬把雪拉拽走。
雪拉流露出困惑的表情,心里在思考该怎么办。
这可是在大白天的马路上。不可能在这里把他们解决掉。虽然可以老老实实跟他们过去,可是如果他们还有别的同伴就有点麻烦了。而且还要看被带到什么地方。
对于雪拉来说,必须装成乖巧的小姑娘这一点很不利。衣服里面藏着小太刀,袖口里也有手里剑。可是,在人这么多的马路上,什么都做不了。
这些男人们露出下流的笑容抓住雪拉。一个人从雪拉手中抢走了她的篮子。
“不行,这是……”
雪拉拼命想阻止。这里面有很多不能被人看到的东西。
可是如果只能做“正常女孩子的抵抗”的话,还是有局限的。不可能同时干掉两个人。不好,就在雪拉这么想的时候,篮子已经在男人手中了。
“好吧。你要是陪我们一会我就马上还给你。”
“来,来吧。让你享受享受。”
拿着篮子的男人满脸得意的抱住雪拉的肩膀往前走。可他的表情突然变了,大声叫了起来。
身后想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们这么做可不行。”
雪拉回过头,吓了一跳。
低头望着她的是一张堪称完美的俊美脸庞。
身材高挑一头黑发。
雪拉忍不住大吸一口冷气。
“班特亚……”
没错。正是雷加的班特亚本人。
他将从男人手里抢回的篮子还给雪拉。
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不早点回去会被骂吧?”
雪拉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拼命让呼吸平静下来,静静的盯着这个男人。
在阳光下看这个男的美貌实在是非常引人注目。仿佛拥有钢铁的强韧,是一张很有男性气概的脸。这张脸庞很是艳丽,即便是以容貌自豪的女性看到这张脸,也都会面红耳赤。
现在他并没有穿着行者的黑色衣服。而是打扮得像中流贵族子弟的年轻骑士。
“你干什么?”
“你要抢人吗?”
班特亚面无表情的瞥了一下满脸怒火的男人们。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你们,很有勇气呀。”
“你说什么……?”
“喂,开什么玩笑!”
“你们缠住王妃的侍女,不让她回去。应该已经有相应的觉悟了吧。”
两名水手大吃一惊。
“德尔菲尼亚的王妃是能单手将坦加的精锐士兵干翻的女将军。她不出一招,就能把你们两个人的脑袋切下来当摆设。”
两个男人顿时面无血色的互相看了一眼,此时他们注意到马路上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便垂头丧脑的逃走了。
围观的人们顿时笑了起来。
班特亚想轻轻把手放在雪拉肩上,催促她快点离开。
雪拉躲过了他的手,但是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雪拉第一次觉得这么紧张。曾两次拼死战斗过的对手就在眼前。可自己却只能是“侍女”。
雪拉不停说服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把藏在衣服下面的小太刀拔出来。
雪拉的手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这是因为难以抑制的激烈冲动。
“你打算像稻草人一样在这站到什么时候?”
雪拉拼命按住想要伸进篮子里的手,问道。
“为什么要帮我?”
向上微微吊起的眼睛俯视着雪拉。晚上的时候,这双眼睛看起来是黑色的,但现在看来,是很接近黑的深蓝色。
“只不过是一时兴起。”
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气氛,在阳光下很是明显。
“你不杀我吗?”
“会杀的。所以,现在要让你活着。”
“为什么现在不杀?”
“你打算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施展技能吗?”
他的语气依然仿佛在开玩笑一般。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的话,雪拉就再也不能回王宫了。
他仿佛在问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雪拉紧紧咬住嘴唇。她知道自己不能被挑衅,可是仍差一点把女孩子的姿态扔到一边。
这个男人很危险。非常危险。
必须杀了他。不然自己就会被杀。
可是,被封住攻击的自己只能不停的颤抖。
班特亚的嘴唇微微上扬,然后递过来一个小包。
“给你。很适合你。”
雪拉警惕的接过这个小包。现在周围的人太多了。不能轻举妄动。
班特亚悠然的转过身背对着雪拉。
自己绝对没办法做出这种事。
这是白天的大路上。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什么都做不了。可即使如此,那种担心背后会有武器突然飞过来的恐惧却无法消除。
雪拉一直看着男人,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接着她打开刚刚接过的小包。
里面是一个熟悉的发饰。
这是刚刚的杂货店店主热情地劝她买的金制发簪。上面雕着黄金的花朵和叶子,装饰着宝
石做的花心。
雪拉茫然的望着这个顶级工匠精心制作的精致饰品。
这是偶然吗?
就是刚刚的事情。店主热情的跟自己说这个一定和自己很搭,小姐这么漂亮的头发,如果不使用这种品质的发饰就太可怜了。
而现在这个男人偏偏就拿出了这个东西。
当雪拉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的时候,她惊呆了。
自己被那个男人跟踪了?
而且一直都没发现。
她感到一阵战栗。就在自己想着一些无聊的事情的时候,就有可能被杀掉。
可是,虽然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是聚集在雪拉心中浓烈的感情却不是恐惧。
而是猛烈的愤怒。
她非常想把自己女孩子的假面具和侍女的姿态都扔到九霄云外。
她甚至忘记走路,只是紧紧的攥着这个金发簪。
德尔菲尼亚在郎邦胜利的消息也传到了帕莱斯德的奥隆王耳中。
胜败有时很难评判。有的时候双方都主张自己赢了不肯让步。不过这一次不管在谁眼中,都是德尔菲尼亚的大胜利。
可是,他并不认为佐拉塔斯输了。他应该只是一时的让步,一定还会卷土从来。
渥尔-格瑞克暂时应该会紧盯东边的国境线。
“这样的话,西边自然会空虚。”
奥隆笑了起来。
实际上对于大华三国中最富饶的德尔菲尼亚来说其位置并不是很有利。
坦加周围没有能够威胁到坦加的国家了。换言之,也没有什么抢过来就有好处的土地。帕莱斯德周围也是如此。小公国都在帕莱斯德的庇护下,或者是建立了友好的关系,没必要强硬的抢过对方的土地,制造敌人。
帕莱斯德和坦加之间隔着巨大的塔乌山脉。
只有德尔菲尼亚被这两大国夹在中间,不得不时时注意着周边的动向。
如果跟一方进行战斗的话,另一方肯定会从背后趁虚而入。前国王德鲁瓦一直警惕着这件事,尽量不发生任何纠纷。
本来就有种说法,比起外敌内奸更为可怕。
在帕莱斯德谋反和背叛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即便是奥隆这种战略家为此也很是头疼。
为了让自己的权力稳固,奥隆使用了很多策略。他所拥有的间谍的数量,是另外两个国家的国王难以想象的。
现在奥隆的权力已经能够达到细枝末节,至少没有人敢从正面反抗他。
“这样就可以了。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有多恨我,只要向我低头就可以了。大概是没有反抗的力量和勇气,所以不情不愿的服从我吧。”
奥隆会隐藏起自己轻蔑的情绪,保护这些人。
在这一点上,坦加的佐拉塔斯则绝不允许异心。他认为心怀不满不平同时又侍奉自己的人不值得信任。
而奥隆反而看不惯佐拉塔斯这种非黑即白的手段。他认为这样做的话对方一定会反抗的。
按渥尔-格瑞克的话来说,这两人都是为了领土扩张什么都会做的王,但是手段却大不相同。
如果佐拉塔斯是下定决心就挥起大刀的人的话,那奥隆就是那种喜欢精心谋划的类型。
虽然他不会跳起来把树上的果子都打掉,但是只要是掉下来的果子,他肯定一个不剩都捡走。
当然,他也不会静静的等着果子自己掉下来。他会让别人用棒子打,扔石头,甚至去摇树。但是,也只是让他人做这些事而已。然后他会一个人独占掉下来的果子。
这种性格的王,肯定不会喜欢另外两个国家强大。
塔乌东峰成为了德尔菲尼亚的领土,渥尔-格瑞克将这里的居民完全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这件事给奥隆带来的刺激,甚至比佐拉塔斯还大。
他听说塔乌的居民都很团结。搞不好跟帕莱斯德相邻的西峰也会并入德尔菲尼亚的领土。
虽然这片土地本身是没有任何用处宛如焦土般的土地的。没什么舍不得的,但是他却不希望德尔菲尼亚的国境线延伸。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正因为塔乌的山贼们也认为德尔菲尼亚有着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才选择了加入。
也就是说,只要削弱德尔菲尼亚的力量就好了。
那个庶子是豪爽阔达的性格。在庶民中非常又人气。不过,他太超越常理了。
特别是这次的战斗中,基本上没有任何可以满足贵族阶级的战果。抢来的是无法开垦的山地,而且还居住着成群的山贼,肯定有不少人觉得不满。
正因为那个男人现在被视为英雄,所以没有人正面指出。但是也就因为没有说出口,憋在肚子里的这些话会慢慢发酵成别的什么东西。
奥隆和这些心怀不满的贵族们接触,巧妙的煽风点火,教唆他们将怒气撒到塔乌上面。
虽然没办法对渥尔-格瑞克举起反旗,但是如果领土内因为山贼活动造成的损失不断出现的话,讨伐山贼是领主理所当然的任务。
奥隆巧妙的把他们对国王的不满,转化成对山贼的愤怒。他想看一看,这个男人打算站在哪一边。
之前奥隆都是亲自做这种事,这次则是他的亲族来做的。如果那个男人支持山贼的话,那贵族们的不满便会激化。
如果支持领主同意诛杀山贼的话,塔乌西峰便无法再相信德尔菲尼亚,西峰东峰之间会产生分歧。
无论结果怎样,单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愉快。
奥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