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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羊

　　大雪封山了，山上的鹿子就剩下十几只了。可是上边又有人打猎来了。

　　村主任苗里吸着烟，坐在炕沿上愁眉苦脸。他吸的是劲头很大的蛤蟆烟，烟雾呛得媳妇儿直皱鼻子。苗里说，你倒是帮我出出主意呀，到底咋办哪？再这么打下去，魔子可就绝种了。

　　媳妇儿在剥豆子。这是她秋日里从地里捡来的，现在闲下来她想把它们变成黄豆。媳妇不满地说，早打完早利索，省得太多人惦记。一边下红头文件禁止打猎，一边带头搞破坏，到头来不还是老百姓受苦？

　　苗里说，你看你这人，又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来打猎，就那么几个，应酬一下得了，你还哆唆个没完了。

　　媳妇儿说，我就知道你向着他们。还“就那么几个”，几个就把咱闹得鸡飞狗跳的，多了还不把天翻了！媳妇儿有点儿生气了。苗里有事求她，所以没敢像往日一样和她一拼高低。苗里又卷起一支烟，说，反正我是不主张他们继续打了。我也跟他们说了，那座山是国家二级保护区。可他们说是来视察，视察还带着猎枪，你说不打猎干什么？

　　媳妇儿仍然在剥豆子，剥出的豆子落在筐里有着响动。苗里知道她还在生气。过了一会儿媳妇儿说，你现在知道保护鹿子了，当初你不是也打死过鹿子，给当官的送礼吗？那会儿你要少打两只，现在不定成了几只了。

　　苗里的脸腾一下红了。他说，你这臭娘儿们，咋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你出出主意，你还使性子，这要是早先……往下的话苗里不敢说了。那句话是，要是早先，我早就绰鞋底子了。媳妇儿包了他一眼，一副不在乎的样儿。媳妇儿现在是妇女代表了，常去城里开会，对女人的权益熟知了。苗里轻易不敢动手了。

　　苗里想起这，禁不住心里偷笑，但也力争不让媳妇儿看出来。他站起身，绷着脸说，反正这任务交给你了，一个宗旨，既不能伤害鹿子，也不能得罪上边的人，你琢磨着办吧。说完就往外走。他坚信凭媳妇儿的聪明，准能想出个好办法。

　　果然在他走到栅栏门口的当儿，媳妇儿追出来问，那他们几点来呀？

　　他回答，上午到，吃过午饭就进山。

　　苗里走了，忙着接待去了。媳妇儿站在门口，出了老半天的神儿。

　　吃午饭的时候，天下雪了，茫茫大雪棉花一样铺天盖地。苗里心里那个乐呀，他想这老天可真长眼睛啊，大雪天谁还打猎啊？喝吧，喝多了把他们送回去。可是苗里想错了，上边的人是越喝越想打猎，话都说不清晰了，还惦记着打猎呢。

　　苗里说，这大雪天，第一保护区咱是进不去了，咱就到第二保护区转转得了。领导辛苦，总挂念人民，人民得感谢你们哪。苗里给上边的人倒酒。

　　上边的人说，哪里，我们做梦都想着老百姓啊，他们过不好，我们也休想安宁。老百姓的家就是我们的家，老百姓的鹿子就是……上边的人想了想说，老百姓的魔子就是老百姓的魔子。我来一回，得去看看。再怎么说，咱得爱咱老百姓啊。

　　苗里没辙了。一行三人进山了，苗里尽量指挥司机走不好的路。可是，司机的驾驶技术出奇的好，硬是冲破重重难关。眼看就要进第二保护区了，苗里说，这就是了，我们就在这里等鹿子吧。

　　上边的人这时好像分外清醒。他说，小苗，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年轻的时候可在这儿蹲过点哪，那时你恐怕还没上小学吧。

　　苗里硬撑着说，没上小学我也记事儿呀，您的光辉足迹走到哪儿，我就记到哪儿呀。

　　上边的人高兴得直点头。

　　大雪下得更大了。第二保护区的招牌出现了。离招牌不远，有一头猎物出现了。它披着厚厚的积雪，站在漫天飞舞的风雪中，东瞅瞅西望望。上边的人一下来了精神，大喊停车。车还没停稳，他的猎枪就举起来了。一声枪响，那猎物应声倒下。苗里那个心疼呀，他心疼得忘记了下车。司机只得下去，深一脚浅一脚去取猎物。

　　猎物取回来了，几个人全愣了。这哪是鹿子呀，这是一只家养的长着两只角的山羊。山羊的眼睛睁着——还死不螟目呢。

　　就在他们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哭声。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跑来，她边跑边喊，你们还我山羊，还我山羊啊……

　　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苗里首先慌了，他第一个撤退到车里。他刚上车，上边的人紧跟着也上了车。司机慌忙发动引擎，奥迪A6卷着风雪而去。

　　晚上苗里带着满身疲惫回家。媳妇儿正用热水烫脚，一点儿没理苗里的意思。苗里知趣，讨好地拍拍媳妇儿的肩膀，说，辛苦了，今晚好好慰劳你。媳妇儿厌烦地推开他的手，懊恼地说，白瞎咱家那只山羊了，我用我的奶水把它奶大的。

　　苗里无奈地叹口气，颓丧地躺在床上。他知道，今晚的床事是没戏了。 老牛车上的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