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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的女子

老牛车上的钢琴 孙春平 1991 2021-04-11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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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边的女子

  这是一个夏日的早晨。天亮得透透的了。 日头还没有露脸。女子坐在河边的石蓬上洗衣裳。衣裳有一大堆——爹的、娘的、她的,还有仁门帘、俩被单、三块枕巾、一条线毯。没有云,也没有风,天蓝得像一湾清水似的。女子把一大堆衣裳泡湿和打上肥皂后, 日头才从天边冒出了一小块儿来。那红红的一小块日头,像早起化妆的女人剩在那里的一堆胭脂似的。如果那真是一堆胭脂,她会不惜脚步和力气,回家拿一个雪花膏瓶子把它装起来。从河边到天边,看起来只有一两里地那么远,喝碗水的功夫就能走过去。但她明白,不用说这一辈子,就是再活一辈子,她日夜不停地走,也走不到天边,走不到那日头的身旁去。一群喜鹊飞了来。它们呼啦着翅膀在她的头顶转了一圈,然后在河南沿的两棵柳树上落下来。是五只吧?她数了数,是五只。数着喜鹊,她擦了擦前额上的汗,把贴在脸上的几根头发理到头上去。这群喜鹊住在她家天井的那棵老槐树上。喜鹊没有忧愁,成天价快快乐乐的。只要它们愿意,可以长久地在她家里住下去。但她却要走了,马上要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日头又往上冒了二扁指。 日光洒下来,河面上像漂着一层厚厚的、闪亮的蜂蜜似的。再过一集,她就要嫁到离村五十里远的南镇去了。喜鹊能跟着飞去吗?喜鹊把两棵柳树的枝条压得摇摇晃晃,喜鹊也跟着摇晃着,似要闪下来,却又那么牢靠地立在上面。爹娘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但她真要走了,他们又舍不得了。一群小鱼游到她身前的水面上来。这些日子,爹天天喘粗气。小鱼像线一样细、针那么长,粗一看,像一包针撒在水面上还没沉下去。那天,她和女婿去登了记,回到家,爹拿着那个登记证手抖,胳膊也抖,脸上的肉一揪一揪,嘴搅别来搅别去却说不出话,倒是落下一串比豆粒还大的热泪来。两棵柳树的枝条刚要停下来,喜鹊们跳来跳去又把它们弄得摇摆起来。喜鹊们来回晃着,像荡秋千似的。它们是特意找这种享受的吧?小鱼下面有一条大螂鱼,比她家水瓮里的那条还大哩。娘对她是另一种疼法和牵挂。卿鱼吃小鱼吗?娘一天到晚说,鳗儿,你爱吃什么就说,我一样样做给你吃。今早晨,娘在家里熬小米稀饭,烙锅饼,还蒸了一盘小咸鱼。娘说,慢儿,我给你做不了几天饭吃了。大半个日头冒了出来。一只喜鹊落到河套的草丛里。是只老喜鹊,小喜鹊们应该叫它娘。娘还说,鳗儿,等你走了,我会几天几夜困不着觉、吃不下饭。这句话最让她动心。那四只喜鹊也落到草丛里,几只白色的蝴蝶被撵飞了。娘说,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一下子走了,我怎么受得了?蝴蝶飞到一片苦菜花上,采着花粉,亮着翅儿。说完了,娘两个就搂到一起哭。她说,娘,我也不想走,让我再在家里帮着您干两年活吧。这时候,娘就止住哭,抹着哭红的眼圈说,你已经二十五了,该走了,再不走,就像霜打的韭菜那样不值钱了。娘又给她擦着眼窝说,咱两个这是哭的啥,你出嫁该欢喜才是。你要是嫁不出去,我才害愁呢。喜鹊们高抬着头,大张着嘴,似在甜美地喝着湿鲜的空气,又似在抢着吃香喷喷的阳光哩。小鱼游向哪里去了?卿鱼还在那里悬着。本来,她不想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五十里地,没有一天的工夫,是难回来一趟的。那几只蝴蝶越过河面朝她飞了来。水面上蝴蝶的影子像一群小鸟飞着的样子。去年秋,她差点和东庄的那个小伙子定了亲。定亲前的那个晚上,小伙子约她到河边来见面。当时,两个人也坐在这块石蓬上。那时河水没有这么深。小伙子的个头、身架和家境都不错,就是动手动脚的这个德行她看不中。女孩子不是一个耍物,也不是一件家什,不该碰的时候是万万碰不得的。喜鹊们并排着到河边来喝水。喝一口,顺一顺嘴,好像这是世界上最甜的河水似的。那天晚上,小伙子的毛病又犯了。可能他认为第二天就要定亲了,所以比前几次更撒野,以至于把她衬衣上面的那个扣子弄了下来。喜鹊们喳喳地叫着朝村里飞了去。第二天,她让娘把所有的彩礼退了回去,这门眼看要成的亲事就这么拉倒了。小鱼们又游了回来,只是少了一些,但离水面更近了。过了没几天,后屋的二婶子给她扯上了南镇上的这门亲。这个女婿——可以叫女婿了,登记了嘛。女婿真老实,到现在连她的手都没拉一拉。 日头升到柳树梢上来,像个红灯笼一样俊美耐看。其实他不碰着俺,俺也是他的。到了结婚那一天,一个清清白白的俺全是他的了,那时候,他爱怎么碰就怎么碰……羞煞了,羞煞了。喜鹊又飞了回来。这遭,它们没有落到柳树上,而是在她的身旁转圈儿。喜鹊通人性,它们是来叫她回家去吃饭。正好衣裳洗完了。她端起衣裳往家走。喜鹊们前呼后拥着她,喳喳地叫着,像她的一群姊妹似的。 老牛车上的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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