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山,这里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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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下山,这里那里
是嘉伦冰冷的手让我清醒的吗?我蹲在拖车的尾部,心想:现在你怎么样了,希基?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你来山顶,撞见那辆闪着蓝光的大众汽车,撞见戴着黑手套、噼啪打着响指的那只手呢?
我和基夫沿着崎岖的山路蜿蜒而上,这里的弯道转得更加急险。上面的三个S形弯道是这个山上最危险的弯道,与Z形弯道一样急险。我想,在这样的路段他必须减速——即使是希基,即使是那头野兽似的摩托车,也必须减1到2挡。也许只能开1挡,慢得可能会停下来,或者说,至少慢得可以让他有机会清楚地看到在他路前方的我。
我在路上跑着。我没有听到基夫的喊叫。不,我没有在意他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老以为晚上你跑得很快,即使是在上山的路上。你看不到脚下的路或者你旁边的树林后退得有多慢。古老的夜神若隐若现,在上方盘旋。我听到那头野兽的怒吼声更响了。
是不是事后回想起来我才明白这一切?是不是回想起来才让事实更鲜明?或者说,我那时真的听到了它们的声音——蜜蜂的声音?那数百万只蜜蜂,无数的蜜蜂嗡嗡的大合唱,焦虑的、不耐烦的大合唱?
但我可以完全肯定的一点是:在翻滚的山上有三条S形弯道,接下去是Z形弯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弯道建造得如此完美,所以在我转到Z形弯道的时候,正好看到车灯打在了树林上?或者那是在最后一个S弯道,但快接近Z形弯道的地方?或许我真的需要埋伏在这里,耐心地等着摩托车阀门的砰砰声传过来,等着摩托车的轮胎急转弯转进Z形弯道?
至少我当时是在那里:我看见他那骑车的身影从我下面的S弯道上穿出来——我能听到他开的挡位是3挡——看到他那晃动的车灯把我照成了月亮的颜色,将我永远固定在山路的那个位置上。
这时我听到他把挡位换成了1挡。进入了Z弯道的入口——他正要从我身边开过吗?那车灯是自己在路上慢跑吗?
“操蛋的格拉夫!”他说。那野兽咳了一声。
“噢,希基!”我说,我真想吻他那闪闪发光的头盔——可那不是头盔,那是他光秃秃的圆顶,像月亮一样光秃秃,为了他夜间的逃跑,弄成了这副光秃的模样。
“操蛋的格拉夫!”他说。他费劲地将摩托车踢成空挡。他提起脚准备发动。
“希基,他们在圣莱昂哈德设了一个障碍!”
“你的脑子里有个障碍。”他说,“让我走。”
“希基,你不能开车过去。你必须躲起来。”
他把脚缩回来了。我摇晃着他,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所以他撑开两条腿,把摩托车支起来。
“操蛋的格拉夫!你总把事情搞砸,你真是那个小妞的操蛋情人!”
他努力把摩托车立稳,用刚才那只脚使劲踩启动杆。但我不让他走。
“希基,他们在那里守着你。你不能去。”
“你有什么计划吗,格拉夫?”他说,“我想听听你的计划,操蛋的格拉夫!”
噢,没有任何计划,当然没有。
我说:“你必须把摩托车藏起来。开进果园里,藏起来,一直到明天早晨。”
“那是你的计划?”他说,“格拉夫,你脑子能想点好的计划吗?等到这地球上已经没有了处女,你还没想出一个有价值的计划吧?”
他努力推开我按着车把的手。但我把他的腿死死别在摩托车上,使他无法启动。
“你从来没有计划,操蛋的格拉夫!从来就没有出过了不起的点子——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挺立的少女奶子没有被人摸过,你就想不出!”
他把摩托车转了一圈,猛地抓住车把,脚后跟蹬了下去。但我还是把他那只想发动摩托车的右脚卡住了。
“你这胸无大志、只顾眼前的格拉夫!”他怒吼道,“你的脑子里想的净是世界上所有尚未发育的奶子!”
他转动前轮,对着下山的方向。他的野兽动起来了。我抓住他夹克的后背口袋,跟在他旁边跑着。
“对处女膜歇斯底里!”他喊道,“你这个格拉夫,格拉夫——你!”
噢,他这个少见的怪人,他走了,好吧。摩托车向前移动了。他在找挡位,他捏紧离合器,想让他的野兽一冲而出。
“你总是要把什么东西都扔掉的,格拉夫。”他说,语气异常温柔。
我跟不上他了。我在他后面跑着,摩托车摇晃着前进。我猛地向他后背冲去,但他收起了后座的踏板。他下定决心要独行了。
我觉得他用力找到了挡位。
我的做法是:我靠过去,越过他的肩膀,把我的手掌根按到了熄火按钮上。但摩托车从不会一下停下来。在我们身后它无声地放屁,但挡位的转换让我们一下子慢了下来。我猛地撞在他身上,他一下子跨坐在油箱上,膝盖卡在车把下面。他的双脚离开了踏板,再也够不着后面的挡位杆了。
我们不管用什么挡位,都无法控制这摩托车了。这头老野兽现在暴跳如雷,一心往前冲,现在滑入了空挡。我们自由自在地往前滑去,车灯照亮了我们前面的路。引擎熄火了,我就这样飘着,滑着——车轮喷出了砂砾和烂泥,轻柔的呼啸声在我们身边响起,轮胎摩擦着地面,嗡嗡地歌唱着带我们向前冲。
那些蜜蜂也听见我们来了吗?
这条和那条S形弯道,身影模糊地从我们身边飞过,比夜色后退的速度还要快些。
“赶紧回到座位上!”希基说,“我得换挡了。”
但是路面太陡了。我的重量向前压到他身上,压到油箱上。当我试着往后移时,另一条S弯道直向我们逼近。
“格拉夫,快换挡!”他大喊,“你够得着的,你这个笨蛋!”
他猛地捏住离合器把手。我的脚趾在那根陌生的小踏杆上踏着,但踏杆一动不动。
摇晃的车灯照亮了弯曲的道路的这一块那一块,照亮了树林和深不见底的沟渠的一角——照亮了寒冷宁静的夜空的一角,照亮了时隐时现的天使般的小镇的一角,也照亮了底下无数的弯道。在那块歪斜的不规则的后视镜里,我们看到什么东西都向我们扑来。
他说,几乎是漫不经心的口气:“格拉夫,你得换挡。”
我的脚趾磨得发痛,但变速杆突然发出了棘轮咬合的声音。发动机发出巨响,像大炮轰鸣,又像马儿嘶鸣。我感到自己的身体猛地冲到了希基的后背上,拼命地想爬下来。前震异常激烈,摩托车一下子向前冲去。
希基的身体过于靠前,无法再向前倾。我们随着摩托车笨重地向前进行着,摇摇晃晃地绕过无穷无尽的S形弯道的最上面的一个弯道。我们的摩托车确实放慢了速度。
“这是2挡。”希基说,“给我找到1挡,让车子慢下来。”
S形弯道的底部就在我们面前了。摩托车加快了速度,从路中间的高处跳到边上,但依然在路面上。我们苦撑着。希基说:“1挡,格拉夫。1挡。”我的脚趾又摸索起来,撬动着挡位杆,我想我能感觉到挡位杆开始动了。希基说:“格拉夫,别离开挡位杆,格拉夫。始终踩着它。”我想:现在差不多了,差不多完了——我们就要走完这疯狂的一小段旅程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S形弯道了。我想:就这样,没事了,肯定没事了。
基夫在前面干什么?他的拖拉机和装满蜂箱的拖车横在路中间干什么?
他们看起来难道不令人惊讶吗?基夫握着巨大的方向盘,那样子就像一个世界从他的手中滑落了,而嘉伦待在拖车的尾部,在竭力稳住第三层的蜂箱。
基夫,那个伟大的倾听者,当然没有听到我们的摩托车在引擎熄火的情况下往下冲来的动静。你要干什么,基夫,横在路中间,占住道路上所有的求生机会?
“噢。”希基说,声音很轻。这要么是一句耳语,要么是直接抛向疾风的一声抱怨。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