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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进被开除之后，去江东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也没有跟杨光耀打个招呼便回到了他的江苏老家。至于这个男人是从此在老家陪着父母消消停停地过日子还是再到别的地方去做什么，对于程雨玲来说，已经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了，这些事情都将与她再没有一分钱的关系。她能够去派出所替他交了罚款把他接出来，已经算是尽到一个前妻的最大仁义了，而且，从此之后，他们两个人既然不再同一个公司里上班，就真得是完完全全的路人甲和路人乙了。
打发了高进虽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也随之出现了一个麻烦，那就是，现在，程雨玲只好亲自上阵解决小苒的出国费用问题了，因而，将来可能会出现的风险也只有自己承担了。至于胡不闹，程雨玲并不对他抱有多大的指望，最多让他帮自己当个传声筒而已，并且他大概也只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做到这一步。程雨玲心里也是非常透亮，虽然那个男人现在是自己的男朋友，但是似乎还没有完全把心交给自己，并且，她也好几次抓到他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虽然他还没有胆敢跨出那一步，但是毕竟那样也着实让她难受！难道，男人这种东西都是这路货色吗？程雨玲有时候真得感到绝望，但是她终究是一个有血有肉正当盛年的女人，又远远没有达到离开男人还可以继续好好生存下去的境界……
当然，到目前为止，程雨玲和胡不闹还没有讨论到结婚的问题，也许，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人到中年并且也都离过婚——胡不闹是三年前离婚的，所以，就这样同居着婚而不结大概是一种更加合适的选择吧，既能享受婚姻的乐趣而又不需要彼此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哪一天相看两厌可以说分就分从此便彼此干干净净再也无扯无绊。此外，还有一点，程雨玲和胡不闹都非常清楚，那就是，两个人若想完成法律意义上的结婚流程，必然绕不过小苒那一关，毕竟，如果得不到小苒的认可，他们两个人即使真得强行把证领了，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开心。
起先，正是因为想着要得到小苒的认可，让那个丫头接受自己这个继父，胡不闹还千方百计地讨好小苒，简直就把那丫头当成了小姑奶奶，但是，却总是发现小苒对自己不冷不热，甚至有时候还没有好脸色，并且还经常当着他和程雨玲的面提起高进说着高进如何如何地好，而且程雨玲也多次在背后劝说过小苒，但是小苒的态度始终没有任何改变，最终，胡不闹无奈地放弃了所有的努力，现在，他跟小苒时常见面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了。准继父和准继女的关系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胡不闹还会在小苒出国费用的事情上尽心尽力吗？用脚趾头想想都能够知道呢！他才不会傻不拉唧地去当这个冤大头呢——以为他的副总头衔是随随便便就从天上掉下来刚好落在头上的啊！所以，胡不闹能够看在程雨玲的面子上，帮着传几句话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他真得一点儿也不管不问，其实程雨玲也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怀着深深的无奈甚至无助，程雨玲把胡不闹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看，打个电话给杨光耀，就跟他说，高进已经因为个人原因离职了，你原来让他找高进的那个事情，叫他直接打我的电话吧。”程雨玲商量着说。
其实，程雨玲在跟胡不闹说事情——尤其是跟小苒有关的事情的时候，都是关起门来商量着说的，有时候甚至还有些谄媚。当然，门打开了，当着外人的时候，程雨玲马上又变成了一副给胡不闹下指示的模样，并且，胡不闹也都配合着，作出一切听从准夫人安排的样子。或许，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虽然胡不闹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和不足——甚至还有感情不够专一之嫌，但是对程雨玲的爱却是真心实意的吧。
“如果……”胡不闹想了想，犹豫着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如果他不愿意主动打电话给你，那又怎么办呢？”
“不！”程雨玲马上斩钉截铁地说：“这事情必须他主动找我，然后由我一步步将谈话往那个话题上引导！”
说着，她停住了，戴上眼镜，似乎是为了更清楚地看明白胡不闹脸上的变化。盯着胡不闹看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当然，如果你能够让他再来一趟上海的话，那更好。嗯，你也可以跟他说，这次再来上海的话，我会亲自跟他谈！”
“呃，好吧，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什么反应再说吧！”胡不闹一时也想不出还有其它的问题，便同意了程雨玲的“指示”。
说完，胡不闹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梳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又回转身走到离程雨玲的办公桌远远的那一圈会客沙发上，将身子埋了进去。
杨光耀的号码连着拨了三次都在通话中，看来这位大老板今天忙得很。不过，好在胡不闹正准备拨第四次的时候，杨光耀把电话打回来了。
“杨总，你好！”胡不闹思忖着慢慢悠悠地说：“跟你说个事情啊，高专员由于个人原因突然离开隆润集团了。所以，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事情，你不用联系他了。我看，你还是直接打电话给程部长吧，相信你们一定会谈得很愉快！”
“什么？胡总，你是说，高专员已经离开了隆润集团，是吗？”杨光耀好似刚才没有听清胡不闹在说什么，又连声追问着，不过，说话的语气当中却流露着无法掩盖的喜悦。
是的，杨光耀一听说高进不在隆润干了，差一点将手机扔掉跳了起来。毕竟，终于把那块又脏又破的抹布彻底扔掉了！哼，自从认识了那个家伙，光打麻将就“输”了多少钱啊！虽然说他杨光耀有几个钱，但是他的钱到底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给拿了钱却不办实事的人的！
“是的！难道杨总刚才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吗？”胡不闹赶忙给了杨光耀一个肯定的答复，又反问了一句。
“呃，现在完全听明白了，谢谢胡总！”杨光耀马上回道。
“嗯，还有，我手头还有一点紧急事情要处理，处理完了就给程部长打电话。以后的事情，还要胡总多多指教啊！”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杨光耀又接着说道。
在停顿的那几秒钟时间里，胡不闹听出了话筒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喝水声，想来杨光耀现在忙得连喝口水都跟打仗似地。
的确，杨光耀此时真得忙到了可以说恨不能手脚并用的地步。艾丽丝刚刚拿下了一个两千多万的大单，他下午要去出席签字仪式，现在正在亲自审查有关材料呢——童馨在世的时候，每次去出席大型项目签字仪式的时候，都要对有关材料尤其是合同亲自把关的——毕竟那样大项目的合同是绝不允许出现一点儿错漏的，现在杨光耀继承亡妻遗风，丝毫不敢马虎大意——况且这一阵子艾丽丝还在病着呢，他就更加不得不多操心了！再有，因为李默然会长突然心脏病发作住院了，江东市装饰行业协会的春节团拜会得由杨光耀这个排名第一的副会长代表协会发言，本来那种发言也就是说几句套话的事情，但是新任的市长竟然要亲自出席——市长出席市装饰行业协会的春节团拜会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这也许跟这位市长曾经担任过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长有关吧，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市长莅临，可就不敢乱说话了，所以他得好好准备一下发言稿。这不，公司里的笔杆子高艳前天就把发言稿的草稿送过来了，杨光耀还一直没有来得及修改一下，而按照原定计划，发言稿是要在明天上午的协会常务理事会会议上提交各位常务理事讨论的，所以今天任务紧急，哪怕是加班加点也要赶出来。
“哎……”杨光耀想到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再想到现在都病着的艾丽丝和李默然，不由得感慨着想：“怎么这些人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一起生病呢！”又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还不如自己亲自去生病呢，那样的话，躺下去倒清静了！”
终于将下午出席签字仪式的材料审核无误了，杨光耀才定了定神，喘息片刻，然后拨通了程雨玲的手机。
电话那一头的“嘟嘟”声足足响了二十多秒，也不知道程雨玲是像杨光耀一样真得很忙还是故作矜持。
“杨总，你好！刚才正在接座机电话呢，所以接你的电话有所耽搁，不好意思啊！”电话一接通，程雨玲便向杨光耀表示着歉意，但是听她的语气却没有一丝丝忙乱，倒很像是经过演练和酝酿才说出来的。
想到这些，杨光耀嘴角扬起嘲讽的微笑，但声音却很好地保持了平静，说：“程部长啊，那真得不好意思啊，没有想到我不经意打扰到你忙工作了，不过，不知者不为罪啊！”然后，咳嗽了两声，又接着说：“既然程部长很忙，刚好我手头的事情也挺不少，所以也就不来虚套绕圈子了。就在刚才不久，胡总打来电话，跟我说，让我打个电话给程部长，也不知道程部长有什么示下。”
程雨玲心里一惊，心想，这个杨光耀到底是情商不够还是故意装傻呢？怎么可以这样问话？既然这样问了，那不就很明显是她程雨玲主动要打杨光耀帮自己办事情了吗？如此一来，她程雨玲还能够有多少回旋的余地？
哎，看来只有硬来了！程雨玲这样想着，马上便作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说：“其实呢，也没什么，只是好久没有跟杨总聊天了，所以就想找个时间跟杨总说说话。这不，年关到了，大家都着急把手头的事情处理掉好轻轻松松地过新年，所以，我也就不好意思麻烦杨总再到上海来一趟了——虽然我很想请杨总吃饭。这不，刚才我正忙着咧，胡总过来了——哎，说来我还真有些忿忿不平，他们领导每天借视察工作之名到处转悠，把工作都让我们这些中层的当差的来做，哼！开个玩笑啊，杨总以后见着了胡总可不要告我的状啊！”
说着说着，程雨玲竟然“哈哈”笑了起来，这也是杨光耀第一次听到经常绷着一张怨妇脸的程雨玲如此爽朗的大笔声，以至于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在电话那一头的人真得会是程雨玲。
“程部长今天心情很好啊！”杨光耀一时捉摸不了程雨玲到底在唱哪一出，只好打了一句没有什么意义的哈哈。
“其实……也只是偶尔偷着开心一下……”程雨玲的声音马上便低落下来。
“其实，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我们何不努力开开心心地过好不开心的一天，让不开心的一天也变成开心的一天呢！程部长，你说我说是对不对呀？”杨光耀心想，这个女人真得是兜圈子专家，于是决定奉陪到底，便把那句也不知道是在网络上还是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类似的话翻了出来，隔着三百公里的距离，给程雨玲现场表演了一段绕口令，虽然前后鼻音都分不清，但是他居然还说得很连贯很顺溜。
表演完毕，在等着程雨玲作出反应的时候，杨光耀没有笑，虽然他在心中真得有些想要笑出来，但还是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因为，他明白，现在是在和一个显然很狡猾的对手在刀来剑往，绝不可掉以轻心。哎，做点生意赚几个钱真得太他妈的不容易了！
“杨总很逗啊！”过了小半晌，程雨玲才开口说话，声音还是一如刚才的低落：“其实，听了你刚才的那段绕口令表演，我真得很想笑，但是现在的心情却又让我笑不出来……”
“怎么啦？程部长，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跟我说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看我能不能帮你排解排解。”杨光作出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恳切地问道。
“哎，都是为了女儿啊！”程雨玲一副充满忧思的语气：“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了，现在却不听话……”
“程部长！”杨光耀见程雨玲已经把这次通话带到了正题，不由自主地将身子也正了正，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说：“虽然我暂时还没有孩子，但是我也深深理解为人母为人父的不容易！因为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所以我对你跟你女儿之间的小是非不好妄断，但是我想呢，母女之间，只要很好地运用沟通的方法和技巧，应该是不会有什么矛盾的呀！”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速平缓语气真切，倒是颇有几分“心理专家”的味道。
“杨总呀，你说得挺有道理！其实，这世上很多道理说起来都非常简单啊！”程雨玲幽幽感慨着回应杨光耀的“心理辅导”。
“程部长见笑了！”杨光耀淡淡地说：“我只不过说些盲瞽之言！”
现在，杨光耀只管打着太极，非要等着程雨玲自己把事情点破，这样的话，他才有进退的主动权，否则的话，就将很有可能落入她早已布好的圈套。
“杨总，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曾经谈到过音乐。现在想来，那次见面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好像你很喜欢德彪西吧！”电话的那一头，程雨玲明显地是在思索着，说话的语速很慢，简直就像是在跟不怎么精通中国话的外国人在说话似地。
一听程雨玲提到她第一次见到杨光耀时候的印象，杨光耀竟然不由自主地激动走来，马上便扬起嗓子说：“是呀！我至今还记得程部长当时也跟我说过，说你女儿也喜欢德彪西，还为德彪西的移情别恋作辩护呢！”
但是，这话一出口，杨光耀马上便后悔走来，并且意识到，他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了。不过，泼水难收，他接下来也只好看着办了。
“而且，当初高考的时候，那丫头非不听我的话，要报考肥州音乐学院。你说，去肥州音乐学院我也不反对，毕竟我自己的老家江东离肥州也不远而且也在同一个省，但是，我就想不通了，那丫头好好的民族音乐不去学，却偏偏要去学那些吵死人的西洋音乐！”程雨玲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女儿的埋怨和不理解。
“可是，程部长，请容许我对你提出一点批评啊，毕竟女大不由娘，孩子如何成长，还是要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当然，前提是孩子的意愿是健康的和正当的！”杨光耀马上又变得像个伪心理学专家，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些严肃。
“是或，我是尊重了她，不是到底也让她去学西洋音乐了吗！”程雨玲好此时好像有些激动起来，嗓音发颤，杨光耀甚至能够想像得到她应该是在站着说话。
说着说着，可能是因为过于激动，程雨玲剧烈地咳嗽走来，终于咳嗽好了，她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粗气，然后又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而且，这些年来，那丫头又嫌学校里那此老师教的东西不够丰富不够深刻，我又不知道花了多少钞票，让她参加各种提高班，出席各种讲座和论坛，无论是上海的肥州的江东的南京的杭州的北京的甚至国外的像伦敦巴黎维也纳，好多票价贵得要死的音乐会，我都不惜重金让她去看去听……哎，尤其是巴黎，光那一个外国城市她就去了三趟！”
“杨总，我至今没有出过国，也不知道外国——尤其是那个意大利的巴黎到底怎么样？”又顿了顿，程雨玲语气非常认真地问杨光耀道。
“噢，程部长，你刚才的话有一个小小的瑕疵，请允许我帮你指正一下。”杨光耀听程雨玲问自己，愣了一下，马上又轻轻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我刚才说错了什么，杨总尽管指出来啊，要不然我下次说不定还会犯同样的错误，如果遇到不是像杨总这样有体谅心的人，岂不是要被笑话！”程雨玲非常恳切地说。
“是法国巴黎而不是意大利巴黎，可能程部长是学理科的吧，所以对文科的地理不是很了解。”杨光耀尽量语气平淡地说。
“噢……”程雨玲笑了笑，一副颇有些羞愧的语气，说：“我确实是个地理盲。”接着，又有些急切地说：“杨总还没有回答我刚才请教的问题呢！”
“程部长客气了，‘请教’两个字无论如何也不敢当！”程雨玲一催促，杨光耀赶紧回道：“其实，根据我在法国待的那几年经历来看，巴黎还是一座不错的城市。”
“既然杨总这么说，而且杨总也曾经有过在巴黎生活学习的实际经历，想必那个地方是真得不错了，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程雨玲听了杨光耀的回答，马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陡然轻松了许多。
“程部长是想要和你女儿一起去巴黎旅游吗？”杨光耀见程雨玲竟然对巴黎这座城市很关心，不自觉地便接着她的话问。
“中国这么大，我还没有玩够呢，哪有那份闲心去外国！至少我是懒得去吃面包喝牛奶，特别是奶酪，我闻到了就难受！”程雨玲马上坚决否定了杨光耀的揣测，又接着说：“是我那个不听话的女儿，她非要吵着去巴黎深造，说什么只有欧洲的西洋音乐学硕士博士学位才有含金量，真是气死人了！”
到现在，杨光耀终于在和程雨玲兜了一个比江东银月湖还要大还要圆的圈子之后，明了了她的真实用意。但是，杨光耀马上便告诉自己，千万不能随意表态，至少在隆润那个项目还没有眉目的时候，一定要坚持守住利益的底线，而且，现在，即使程雨玲开出空头支票也不行，因为空头支票毕竟只是空头支票！
这样想着，杨光耀马上表现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连声音里也带着一些喜气，说：“恭喜程部长啊，出国留学可是一件很有出息的事情啊！”
只是，这句恭维话一出，杨光耀便马上感觉到一阵恶心，不禁暗自自嘲地想，都什么年代了，早就过了那种把出国当作一种了不起的本事的时候了，再说了，自己不就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吗？可是出息呢？ 亿元大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