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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雪花犹如春天里随兴飞舞的柳絮,而且还是兴致高涨,以至于天色完全黑下来不多久,位于长江口的这座小岛便沉浸到一片白色的梦幻之中,纯净得仿佛一个美丽的童话。
然而,童话世界却并不一定就是美丽的,至少在这座梦幻小岛上的一栋别墅里正在发生的纷扰的故事就难以用美丽来形容。
“太闷了!”梁健放下茶盅,重重地叨咕一声,并没有去拿被搁在沙发扶手上的空调遥控器,而是迅速起身又迅速来到窗前,“剡”地拉开窗帘接着将窗玻璃狠狠地往两边一扒拉。
一股裹挟着寒意的潮湿空气瞬间钻进温暖的屋子里,几片雪花也趁机溜了进来,但是它们却转眼就融化成为空气的一部分,再也没有机会展示动人的舞姿。
梁健那猛烈的动作让楚云芳心头一沉,她知道,这个一向斯文的老男人不到气急败坏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如此猛烈的举动。在她的记忆当中,上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四年前。不过,还好,那一次受辱的不是她楚云芳,而正是这个老男人唯一的宝贝儿子梁宇明。
其实,四年之前的事情也算不得久远,楚云芳甚至感觉到就像刚刚发生过一样。
“混账东西,不识抬举!”令楚云芳至今记忆犹新的是,那个盛夏的下午,也是在这栋别墅里也是在这个房间里,随着一声怒吼,连着两声轰天雷般的耳光“啪啪”落在了梁宇明还当时还略显得有些稚嫩的脸颊上。
原来绅士的雷霆之怒和莽夫的雷霆之怒同样地可怕!
“可是,爸,我实在不想当那个董事长,要不然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梁宇明双手叠在一起捂着热辣辣的脸庞,声音不大但是却很坚决:“我还是喜欢当销售部经理,每天天南海北地到处走走,其实挺好的!”
“不成器!太不成器了!咳咳——咳咳——”梁健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因为一口气没有缓过来,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在咳嗽的间隙还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头耕作了一天的老水牛。
“宇明,听话,别犟了啊!”正在窗前借欣赏外面风景而超然中立的楚云芳听到梁健剧烈的咳嗽声,连忙回头盯了梁宇明一眼,随即赶紧转身冲到梁健身边,一把扶住梁健,确认老头儿不会跌倒之后,伸出拳头在老头儿的背上来回抚动着。
“你!你……”梁宇明忽地激动起来,猛地上前,一把将楚云芳从父亲身边推开:“别用脏手碰我爸爸!”
猝不及防的外力让楚云芳一个重重的趔趄,她终于没有能够平衡住自己的身体,“啪”地一下仰面朝天摔倒在了地上。
那个时候,楚云芳还没有如今这般的体格,但是也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在地板上坐了起来。其实,身体着地的那一刻并不是很痛,毕竟她是一个肉比较多的女人,但是就在她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梁宇明连续的“臭不要脸的女人”的怒骂声却像一把把尖利的匕首,无情而残忍地直刺她的每一寸身体。
“啪啪——”在钻心的疼痛之中,楚云芳又听得两声炸雷般的耳光。受两声炸雷的刺激,她的身体忽然产生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居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急忙一抬头,只见梁健正怒气冲天地瞪着儿子。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猪肚子里去啦?听到风就是雨,难道你真得长了一个猪脑子吗?”愤怒的梁健怒斥着同样愤怒的儿子。
“你给我听着,我跟你楚姐是清白的,我们只是好朋友和好同事关系!”见梁宇明别过脑袋不愿意正视自己,梁健愈加生气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因为过于生气,老头儿再次咳嗽起来,而且咳嗽得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几乎连喘息的空当都没有了。
“宇明,你听着……”当梁健的咳嗽终于告一段落,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楚云芳双手着地半趴在地上,一字一顿地用力说道:“我跟你父亲之间是清白的,苍天在上!”
“云芳,你不用跟这个畜生作任何解释,我们只要能够对得起天地良心就行了!”梁健此时已经喘息均匀了,转过身来冲楚云芳摆了摆手,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宇明,还不快把你楚姐扶起来!”见儿子的气色也缓和了一些,梁健又大声地命令着儿子,老头儿不信今天收服不了自己倔强的儿子。
还好,虽然倔强,但是到底还没有倔强到糊涂加混蛋的地步,梁宇明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些过头了,于是轻轻地对着父亲“哼”了一声,然后转身来到楚云芳跟前,双手将她扶了起来,还低着头像模像样地鞠了一躬,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哎,这才像个大家公子样子嘛!”当梁宇明扶着楚云芳坐到他旁边一张小沙发上的时候,梁健终于嘉许地点了点头,完全恢复了儒雅的老董事长形象。梁家从梁健的高祖父——那个时候还是大清末年,就开始就办厂兴业,向来以世家自居,即使在后来那段公私合营期间依然如此自居——当然是只能在内心之中了。
后来,那个下午,梁健又费了好多口舌,楚云芳见自己也实在不好保持中立,也只好帮衬着说了不少话,梁宇明才终于改变态度,勉为其难地答应担当起董事长的职责……
不过,就在那个下午之后,楚云芳觉得自己再留在上海实在显得有些碍手碍脚。作为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非常自觉的人,没有过几天,她便离开了上海来到江东。银月湖高尔夫球场有她的股份,她便在附近租了一块地开了那个农庄,每天悠哉游哉于乡野之中,倒也不亦乐乎……
正是这几年的优游生活,好吃好喝再加上好睡,让楚云芳终于拥有而今的魁梧身材,也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悲伤,但是,至少表面上,她在江东的日子还是快乐的。
没有想到,四年之后,同样的地点,还是他们三个人——梁健梁宇明父子俩加上楚云芳,再次为了梁宇明的任职而争执着。
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上一次是请梁宇明上位,而这一次却是要说服他主动“下野”。
这几年来,梁宇明从父亲手中接过隆润集团管理的重担之后,很快就把抗拒和压力化成了激情和动力,而且还干得像模像样。毕竟,虽然是富N代,但梁宇明却并不是某些仇富人士所意淫的那种纨绔子弟,相反,他也是从基层业务员一步步做上去的,有着完整的历练,而且还完全是凭着业绩坐到了销售部经理的位置上的,当然,像他这种家世背景的人,肯定有一些从父母辈那儿继承的人脉关系打底——这没有办法,因为说到底,这世界是不可能绝对公平的,正如同家世如比尔盖茨那样的人是不可能跟普通工薪子弟从同一条起跑线上起步一样。
可是,这世界上总是誉谤同生,在梁宇明把隆润集团打理得还算井井有条——至少表明他虽然不是一个开疆拓土的雄主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守成之主的时候,也不时有人——主要是其他几个股东和原先为老梁董事长所重用的一批老臣到老梁董事长跟前打小报告,揭发梁宇明各种各样的问题和不足……再加之老梁董事长对儿子的一些先入为主的成见,使得老头儿也产生了要杀一杀儿子的风头让那小子反省一下的想法。
当然,这其中一个更重要的考虑是:老头儿希望坐在总裁位子上的是一个能够挥戟执剑开疆拓土的猛士,而这种能力恰恰是梁宇明所欠缺的——虽然梁宇明做销售还能够称得上合格,然而从战略上拓展企业空间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情。
但是,梁健是绝对不可能答应某些人要把梁宇明从董事长位子上拉下去的提议的,毕竟老头儿就那么一个孩子,而董事长位子又是他们梁家掌控隆润集团的一个极其重要的象征,他可是万万不能让出去的!
作为除梁健之外的第二大股东——也是那一群给老梁董事长吹风的股东和高管们的意见领袖的楚云芳综合各方面的意见和梁健的想法,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这便是春节前她在江东的农庄里对梁健提出的方案:继续保留梁宇明的董事长职位,但是不再兼任总裁。这个建议倒也很有道理,事实上,很多大型公司就是将决策权和执行权分离的。
但是,梁宇明却根本就不同意这个方案,说到底,他现在已经食髓知味了,看来,“权利是一剂春药”这句话简直堪称真理!
于是,几天之前,在梁健的默许之下,集团董事会强行开会决定:胡不闹担任集团常务副总裁,主持集团日常工作,梁宇明今后只担任董事长“专门负责集团重大决策”而不具体行使总裁职权。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宫廷政变”,作为被“政变”对象的梁宇明在表决之前愤然离场,但是他的愤然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阻止那个专门针对他的决定的通过……
今天,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梁宇明就是应梁健的召唤,赶过来跟父亲“谈判”的。
然而,梁宇明一进入这间房子,冷冷地看了一眼父亲之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来到隔壁的房间里,“砰”地撞上房门。哎,这个年轻人还是气血太旺盛了,太过于自我太过于个性了,所以说,从这个角度来说,梁健对儿子的担心和成见其实还是自有一番道理的。
任凭梁健在门外如何呼喊甚至哄劝,梁宇明就是不开门。后来,实在没有办法,老头儿只好请楚云芳出马。同样没有办法,虽然知道梁宇明对自己不怎么感冒,楚云芳也只好硬着头皮上阵,在门外好说歹说了老半天,从外面的马路还是一片青黑色一直劝说到马路上白茫茫一片,梁宇明才终于同意楚云芳在他跟父亲之间传话,进行“间接谈判”……
这一场纷繁程度堪比“巴以和谈”的梁氏父子间的“间接”谈判一直持续到十点多钟,楚云芳也不知道消耗了多少口水,终于使这对父子达成“协议”:梁宇明以身体原因为由辞去总裁职务,但是胡不闹也不能扶正,而只能担任“代理总裁”——并且这个“代理”的帽子至少要戴一年才可以考虑转正……
“哼!”当时梁宇明心里愤愤地想:“我就不信他在这一年时间里不出任何差错!”
哎,只是,这个梁宇明,年纪轻轻的,什么借口不好找,偏偏要对外面说自己被迫辞去总裁职务是因为“身体原因”!当然,从另外一个方面去想,他或许跟许多“被辞职”的人一样,也正是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无奈和委屈……
谈妥了“协议”之后,梁宇明才终于打开了房门,看了一眼正直直地站在门口的父亲和楚云芳,嘴巴狠狠地翕动了几下,但是终究没有出声,而是猛地扭过头去,大踏步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梁健愣愣地站在原地,僵直着,满脸忧虑。
那一刻,楚云芳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差一点就瘫坐在了地上,那种疲惫大概是对“精疲力尽”这个成语的最好诠释了……
就在那个当头,金矿多打来了电话。
本来,楚云芳不想跟金矿多多说什么,只打算简单地说一声“在有事情”之后挂断电话了事,但是忽而却一闪念改变了主意,告诉金矿多,说等到回来的时候打电话约金矿多到农庄里去聊聊。
是的,是该找一个人好好聊聊!楚云芳这几年一直窝在农庄里,除了梁健不时过去探望之外,也很少跟谁好好说过话,总是感觉到心里憋着太多太多的东西。
再说了,梁健早就一再嘱咐楚云芳帮忙好好把关一下江东新厂房的建设——实际上,她确实也一直在明里暗里关注着有关情况。新厂房建设也要涉及到装修,而金矿多也是搞装修的,并且还是主打工装,所以找金矿多多了解一些相关情况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呃,也可以考虑聘请她担任装修顾问啊!正是因为出于这一考虑,楚云芳才破天荒地要了金矿多的名片,当然,之所以要金矿多的名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她听到金矿多跟杨光照兄弟谈到了隆润集团和梁宇明。 亿元大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