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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上未写明服装要求，连地址都不甚明了，她能找对地方全靠命运的安排。

　　遥在山林里踏着松软的落叶前行，咯嚓咯嚓的断裂声听起来特别减压。人迹罕至的山林有浓郁又纯粹的气息，她身处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她的出现扰乱了气息的流转轨迹，说她是河流中的磐石也许会更好理解。

　　她慢悠悠地走了五分钟就停下了。她知道自己有不和谐之处，于是她捡干净树枝腾出空地坐着休息。

　　随着她开启无我状态，四周陷入沉寂。

　　山林的气息浸润了她，落叶旋转着落下，停在她肩上。一群鸟吵闹着飞来，靠近她后被莫名肃穆玄妙的氛围震慑，静悄悄地落座于视野最佳的席位观察她。有胆子大的鸟衔来果子凑到她嘴边，见她不为所动只好将果子放在她臂弯里。一头搜集食物的黑熊路过，它伸出爪子拍拍她肩膀，她没有回应，推推她，推不动。黑熊侧过身体挤她，竟然还是纹丝不动。它只好舍给她一点储备粮，离开了。一传十十传百，陆陆续续有动物来围观，当然也有单纯路过的。

　　入定后，人对时间的流逝毫无知觉。等她睁眼才发现身上、周围堆积了各种花花草草、蔬菜瓜果甚至还有不知道从谁家偷来的咬过一口的白面馒头。从天色来看时间应该没过多久，只是这积攒的杂物数量有些离谱。

　　她抬手时发现手臂被某种爬藤类植物轻轻拢着，伸手拨开植物后，她听见不远处有动静。

　　一只赤狐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干后，毛发蓬松的尾巴暴露了它。看身形是即将成年或刚成年没多久的小狐狸。它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于是探头看她，犹豫半天还是不敢走近。

　　遥耐心等待，终于，狐狸嘤咛两声，说你好。

　　她笑笑，回道：“你好。”

　　狐狸得到回复心情雀跃，它原地蹦跶一下，小跑着离开了。

　　她慢慢站起身活动关节，仔细感受了下觉得肚子不饿，于是继续行走。

　　遥觉得自己此时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神台清明，对周围的感知更加清晰，思维也更灵活了。

　　她与山林的气息融为一体，焦虑、烦恼、厌倦，各种负面情绪被洗涮殆尽，她变成了崭新的她。因为过于轻松，她险些忘了为什么来这儿。

　　走了大半天，她快要确信她被那两个家伙骗了的时候，菠菠来了。

　　她想过菠菠会怎样心虚地解释，或者撒娇说想念她，唯独没想过刚见面这家伙就吐给她一枚散发着恶臭的食丸。幸亏她躲得快。

　　“嘿，注意礼貌！”

　　“咕……”菠菠赶紧转移话题，要她跟着走，去看红叶。

　　“净瞎说，红叶的季节还没到呢！”她注意到菠菠很得意，忽然明白了。“如果是那边的世界，枫叶红得早一点也算合理。可你有邀请函吗？”

　　菠菠理直气壮地说，跟别人一起溜进去就行了。没有不请自来的人还算什么宴会。

　　“你记错了！宴会跟派对不是一回事儿。没有邀请，去了也没有席位的。而且能在那边大摆宴席的不会是善茬，被邀请的客人肯定也很有身份，冒犯到他们就麻烦了。”

　　菠菠哼哼唧唧地很不情愿，红叶范围很广，只在边缘看看不会打扰别人。

　　“不行。以前我们有爸爸做靠山，怎么胡来都可以。现在不一样了。”

　　可是，菠菠说出事实，她跟几个新认识的朋友说好了，趁门开的时候溜进去赏红叶。他们已经探过路了，很安全，信封里的红叶就是那时候捡的。

　　遥没有生气，她问：“东西呢，不会被你留在‘新朋友’那里了吧。”

　　菠菠装作恍然大悟。这下她不得不去赴约了。

　　黄昏时，遥见到了菠菠所说的新朋友们。东西快乐地疾驰而来，攀到她肩膀上。几只鬼或坐或立，在她靠近时唯恐避之不及，全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有一只穿着黑衣服的鬼围着她打转，一个新来的小孩鬼绕开她去摸菠菠，菠菠狠狠啄去，把他吓得飞快退走。

　　没等她仔细询问，他们激动起来，说门开了。随后围在她身旁，招呼她一起往那边去。

　　他们说，这是红叶最盛大的时候，因为今天是某位大人的生日宴。是谁过生日她不知道，最盛大的红叶的确没说错。

　　门开在枫树林里，为了看到全景，他们往踩点时找到的位置出发了。其实不必拘泥于那个位置，此时在山坡上放眼望去就能看到大团大团的红色，细看其中夹杂了一些黄色和橘色。远处有几株猩红色的，热烈的生命力让人几乎落泪。

　　忽然，强烈的被凝视的感觉席卷了遥，那视线穿越了空间，直刺她灵魂深处。

　　鬼魂们一哄而散，眨眼间就遁进属于他们的世界。遥和菠菠、东西被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来不及回到门那边了。她不得不去拜见这边的主人。

　　触及灵魂的注视牵引遥往源头走，那双眼睛强大的存在感让她心脏狂跳，几乎要突破胸腔蹦出来。她不敢东张西望，飞快地朝那方向赶去。

　　越来越近了，那边除了视线主人还有很多本地品种的妖怪。她急刹车，停下来整理衣服和头发，菠菠和东西落后她半步，老老实实的，不敢说话。

　　她微微低头，用余光确认了周边布局，然后用额头顶着视线，逆行到那人跟前。

　　“好孩子，抬起头吧，不用这么拘谨。”

　　说话的是一棵老枫树，树上的皱纹好像在笑。她也说不清，反正看上去挺开心的。遥向枫树请安，问怎么称呼。周围或好奇或警惕或厌恶的眼神刺激得她大脑飞速运转。

　　“跟大家一样，叫我枫大人就好。”

　　“枫大人，今天您过生日？”

　　“嗯，五百多年了。”枫树沉默一会儿，继续说：“年年都办生日宴，挺无聊的是不是？”

　　周围一片死寂，她答：“怎么会呢？”

　　“因为树这种东西，年纪再大也长不出腿来嘛。”

　　“可您心态年轻呀。”

　　枫树问起她外面的事，遥举了几个例子，无非就是电车、洋服、新的进口水果之类的东西。

　　“这身新式裙子很适合你。”

　　“谢谢您。”

　　“穿着裙子在山里走会不会不方便？”

　　“对我来说穿裙子非但不妨碍，还更舒服呢，因为方便散热。”

　　枫树笑了，“你有着年轻饱满的生命……我喜欢人类，尤其是充满生命力的孩子。”

　　“哈哈，是吗，我也喜欢。”菠菠悄悄上前去啄遥的手表。

　　突然，有不明物体急速袭来，目标正是菠菠。表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遥拔刀挡开那东西，随后收刀换枪瞄准目标。那东西就是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妖怪投来的。

　　“人类！带着你的走狗滚出去！”另一只辨不清面目的妖怪咆哮着警告她。

　　“各位，稍安勿躁。我喜欢这种意外之喜。要是谁不能忍受，就快点离开吧，我们有的是时间再聚。”

　　戴面具的妖怪摔碎酒杯，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几只妖怪陆续起身告辞。最终竟然只剩下一群伺候他们的小妖怪和无法行动的老枫树。

　　“换套杯子来，给这位小朋友斟酒。”

　　草间遥正想拒绝，话到嘴边立即被咽了下去。澄澈的酒液落进杯子里，香气清爽宜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好酒。这种酒不多见，通常辗转于妖怪之间，很少外传。她只有小时候在胡先生的酒杯里用调羹舀一点尝过味道。

　　才几杯下肚她就上头了。遥心里大呼失策，这酒跟平常喝的不一样，她没能把握好度。

　　枫树与她聊了很久，从活着的意义到对色彩搭配的喜好，还有最近天上能看见的星星和未来人类会不会去星星上安家落户，又或者照顾猛禽有哪些注意事项。枫树建议她多看看眼前事物，不要执着于思考虚无，最好适当减少进入无我状态的次数，不然极有可能迷失自我。

　　枫树似乎感知到她的过去，它谈起了一些她从未跟人说过的事情。“虽然我说不清你到底是什么，但你是个好孩子。人类自相残杀的事情不该发生在你身上。”

　　遥伸手取枪，卸下弹匣，然后一颗一颗地数子弹。这把枪是前段时间收到的礼物，毛瑟M1914，弹容量八发，自从装弹她就根本没用过，所以不用数就能知道有八颗。可她像是强迫症似的数了一遍又一遍。

　　枫树不急着要她回答，比起人类的短命，它有足够的时间用来等待。

　　遥在重复无意义动作时，回想起不知多少年前的事。

　　她拖着行李，住进那个漂亮又宁静的村庄。

　　那些人当她不存在。

　　某天，她发现有人在她家门口撒尿，尿液污染了地毯和门框。她倒是想骗自己那是有小动物把她家当作领地的一部分了，可这分明是人为的。她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事态升级了。尿味还未散去，竟然又被人泼上了血。

　　无论是哪种，都很难冲洗干净。她去报警，负责接待她的都是同一人。正是请她吃过特制咸鱼派的墨菲。

　　他说他经常在村子里巡逻，不会有事的。

　　遥将信将疑，据她对人体的了解，墨菲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他完成巡逻，假如犯人出现，他恐怕也抓不到。也许他枪法好？可是这双手真能握得住枪？

　　她决定自己解决这件事。为制定作战计划，她上门拜访邻居们询问有无类似的事情发生。大家都说没见过。她最后去的是贝克的祖母家，小男孩贝克给她开的门。

　　“村子里有发生过家门口被人泼尿泼血的事情吗？”

　　贝克有些害怕，他紧紧拽住遥的袖子欲言又止，最后眼泪先于话语猛地涌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泣不成声，哭得厉害时还干呕了。而他的祖母就在沙发上坐着，侧头睨着遥。

　　遥已经有足够线索推断出村里人不会帮她，甚至她要对他们提高警惕。作案者跟村里人有很大关联，她完全可以追踪气味轨迹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但谨慎起见，她选择守株待兔。

　　她算漏了一点——那个人比她更熟悉这栋房子。即使她有超人的五感，也不代表别人不能借别的优势瞒过她。

　　那个人正用枪指着她，他把一团带有陈旧血迹的布丢在她脚边，要她换上，然后躺进浴缸。

　　她捡起地上的破布，展开后是一条睡裙。她不想穿这么脏的东西。

　　二人正僵持时，遥暗道不妙。小男孩的气味出现了，不等她掌控局势便冲过来扎了那人一刀。

　　小男孩经验不足，力气不够，刀卡进那人的肋骨拔不出来，可那个人已经被激怒了。

　　“小姐快去喊人！”小男孩避开他的手继续拔刀，“他们不会救你，但换成我就……快去啊！”

　　砰！枪声响起。遥已经扑上去放倒他，两腿锁住喉咙，双手固定住他的手腕，使弹道偏移，子弹打进了墙面。

　　她被枪声炸得脑子里嗡鸣不止，眼里只有夺枪的目的。她一口咬碎那人的手腕，筋骨断裂的声音从牙齿传导进她的听觉系统。枪落在地上，被她捡起。那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趁她不备将她掀翻。

　　她的体重不足以压制那个人——她会用千斤坠的武技，不代表她本身就有千斤重。

　　事情已经没有回转余地，她当机立断开枪了。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人眼中的光芒散去，生的气味渐渐淡了。他的灵魂像被黑暗吞没，又像是被关进了肉/体做的匣子。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自己的咬合力运用在搏斗中。

　　咬过人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产生了变化，于是她喘着粗气冲进到镜子前确认。那是狼的眼睛。

　　幸运的是，返祖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小男孩在二人打斗时被波及到，撞晕了。因此只有她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二、三……”草间遥还在数子弹。

　　枫树说：“你是个特别的孩子，在人类社会生活很辛苦吧。要留下来吗？”

　　她用了些时间来理解这个问题。

　　“嗯——？？”她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差点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赶紧将降调的嗯改成升调。“我不要！”

　　这个世界可不一样，一旦答应了就会被剥夺离开的权力。

　　“哈哈哈……好孩子，你属于外面的世界。假如你真想留下我还觉得棘手呢！”

　　枫树嘱咐几个抬轿子的小妖怪把她送回家，告别时折给她几支漂亮的枫树枝让她插花用，又送了她一坛酒。

　　从门出去后，小妖怪问她：“你家在哪？”

　　遥哼哼两句，酒味漫出来，小妖怪打了个喷嚏。她嘟囔着说：“我家？你们有护照吗？没有护照过不去。”

　　站在她肩上的菠菠展开翅膀扇了她一下，告诉小妖怪果柱宅邸的位置。

　　遥听着不满意，闹腾着要去蝶屋。“红叶多好看呐！颜色多活泼！蝶屋全是病人或者照看病人的人，要是能足不出户欣赏红叶该多好！”

　　这就是为什么在蝶屋熬夜做实验的胡蝶姐妹和过来做联合研究的名为珠世和愈史郎的鬼会听到敲门声。随后是扑腾着闯进来的菠菠，她咕咕了好久才解释清楚情况。

　　等香奈惠赶到门口，遥已经抱着酒坛子睡着了，枫树枝被盖在了身上。 鬼灭之刃（同人）我家里不开水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