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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古朴的红灯笼和泛黄的灯光照亮了街道，电车隆隆地开过，人群熙熙攘攘，朝各自的目的地行去。

　　遥并不想立即回家。

　　她是没什么时间概念的，过去的记忆已经有些陌生。曾经被她叫做“阿姊”的人是什么样的长相，她几乎要想不起来了，要不是气味触发了记忆，她肯定认不出阿姊。

　　人是会变的。她没法指望阿姊跟以前一样。她也不敢确定阿姊能否接受现在的她。

　　最想见到家人的是她，抗拒改变现状的也是她。

　　遥停在西洋糕点铺前继续发呆。很快，她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没给阿姊留钥匙。

　　哦豁。

　　店员见她驻足门口，便出来招呼她。

　　“晚上好，您要进来坐坐吗？”

　　她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店里有卖布朗蒂吗？”

　　“呃？”金发女郎？

　　店员愣了一下。

　　“经典的巧克力布朗尼也可以。”

　　“哦哦，我需要去问问店长！”说完店员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这是个兼职的孩子吧。居然就这样把她晾在店外。

　　遥自己跟了进去。

　　“店长，布朗蒂是什么？也是甜点吗？”

　　“是用白巧克力做的布朗尼，比普通的布朗尼更加精致细腻。只有等你亲手制作它，才能体会到它有多美。”

　　“那为什么是金发女郎？”

　　“因为——”

　　“因为它跟金发一样有丝绸般柔滑的质感，所以叫布朗蒂，也就是金发女郎。” 眼见这二人开始旁若无人地聊天，遥接下话头后迅速将话题转到自己这边，“店里有卖吗？”

　　店长终于注意到顾客，却被她吓了一跳。

　　“有！！”

　　遥当即摆出一副“我是态度糟糕的客人”的架势，说：“我要带走，赶时间。”

　　“好的！马上！”

　　店长亲自出马，飞快地收钱、打包、把点心递给遥。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惯例要给的名片都忘记放进袋子。

　　遥接过东西也没多做停留，立即回家去了。

　　店员傻笑着问：“店长，你刚才好怂啊。”

　　店长满脸后怕，终于舒出那口气。

　　“你懂什么？那家伙绝对杀过人。”

　　遥到家了。

　　她慢慢开门，凝视注意有无异常。

　　灯没关，玄关处没有可触发式陷阱，叶师姐不是那种放着没锁的门就外出的人。恐怕是到现在都没吃饭。

　　她松了口气，心情却没多好。

　　她不希望叶师姐留着未锁的门就出去，这不代表她想让师姐饿肚子。

　　早知道多带些吃的回来了。

　　穿过玄关，她马上发现不对劲。出门前还是中午，她打开玄关的灯是因为那里光线不好，即便是正午都需要开灯照明。可是，现在是晚上，客厅不开灯可以说是为了省电，但是没有一个房间开灯就是异常。

　　她确认了叶师姐的气味停留在她卧室，于是她进入状态，悄悄接近卧室门。

　　叶师姐坐在床尾，对着一堵白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她什么都没在想。这是放空状态，她浑身肌肉都是放松的，完全没有警惕心。

　　而且，遥闻出来了。叶师姐的行动轨迹非常简单。从玄关出发，穿过客厅，走进卧室，坐下，然后再也没动过。因为她当前位置的气味是最浓郁的，房间里属于自己的气味几乎要被她的气味掩盖了。

　　“师姐，我开灯了？”

　　遥放轻声音，不想吓到她。

　　叶师姐有气无力地哼一声，示意她知道了。

　　遥开灯后，又问：“师姐，吃布朗蒂吗？”

　　叶师姐这次转头看向她，“我很饿，但是现在不想吃东西。”

　　“这样啊，那就留着等你想吃了再吃。反正布朗蒂的保质期算长的。”

　　现在的对话让遥捕捉到一段记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生病了，叶师姐陪她去医院。

　　在等结果时，她说她想吐。

　　“那就吐吧。”

　　“我吐不出来。”

　　“那就别吐。”

　　“可是我确实想吐。”

　　“那就吐。”

　　这样的对话重复几遍之后她俩差点当场打起来。

　　当然，叶师姐也有不舒服的时候。

　　三更半夜，叶师姐肚子痛，她陪叶师姐去找胡先生，胡先生说问题不大，只要帮她揉揉，顺了气就行。

　　她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得帮叶师姐揉肚子。

　　叶师姐仰躺着，她跨坐在叶师姐腿上帮她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师姐大概是舒服了很多，一放松便睡过去了。

　　可是胡先生说过，把气捋顺是不够的，还得排气。

　　她往前挪，拍打师姐的肩膀把她叫醒。

　　“排气了吗？”

　　“没。”

　　“哦。”那还得继续。

　　过了会儿，师姐又睡着了，她再次将师姐叫醒。

　　“排气了吗？”

　　师姐大概是意识到了，排不排气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那辛辛苦苦揉肚子，被揉的人却睡得舒坦，心里不平衡了。

　　其实她真的只是想确认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揉了。真的。

　　那天师姐排没排气她记不清了，两人就跟互相较劲似的，最后都不好过就是了。

　　遥克制住扑过去紧紧抱住她的冲动，默默看她一会儿，说：“你随便吞点垫垫肚子，然后赶紧洗洗睡吧。”

　　不同于白日的话多，叶师姐一直到躺下都没再说一句话——她俩时隔多年又躺到一张床上睡了。

　　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遥几乎要睡着时，叶师姐忽然出声：“我说要当逃兵是认真的。”

　　“哦。那么我说，你害怕的讨厌的，我来帮你解决，你做不到的，也可以让我来做。有我在，师姐就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这也是认真的。”

　　“嗤，”叶师姐翻身背对她，眼泪几乎将枕头浸湿了，“说什么大话。”

　　“因为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到的机器（machine）啊。”

　　“闭嘴，睡你的觉。”

　　遥哦一声，睡了。

　　叶师姐忽然抬脚蹬她，“人造人被叫机器很开心吗？要是谁胆敢叫我弱智猴子，我绝对要往这人嘴里灌麻油。你劝你最好也这么干。”

　　遥缩腿躲避，没说话。

　　夜深了，两个人很快睡着，呼吸声绵长又轻盈。

　　呼啸的冷风被阻隔在窗外，被子下暖融融的。街上偶尔有夜行人的交谈声和酒鬼断断续续的歌声。

　　这是个难得安逸的冬夜，在太阳升起前还下起了雪。

　　叶师姐最先醒来。

　　饥饿感和室外光线同时被她感知到。

　　她悄悄走出卧室把隔夜的布朗蒂全吃完了，仍是觉得饿。于是她走进疑似厨房却没有一点烟火气的房间，找到几只烤椰子。

　　她翻箱倒柜找工具，没能找到理想的锥子，只好用木筷子扎它。

　　戳了半天她都没能找到那个薄弱的点，好不容易筷子扎进去了，却拔不出来。她只好翻出老虎钳，拔钉子似的用劲，力道一歪直接把筷子断在里面。

　　她忽然注意到边上有把菜刀。

　　没一会儿，椰子已经面目全非。

　　“师姐在干什么呢。”

　　叶师姐一惊，举刀对准遥。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遥将外套裹紧，揣着手问：“师姐为什么不喊我帮忙？”

　　“我自己可以做到。”

　　其实她根本是忘了还能找别人帮忙。

　　“叶师姐，我来吧。”

　　遥正要走上前，叶师姐忽然把刀往料理台上一拍，噌噌几步上前揪住她衣领。

　　“臭遥之！！叫‘阿姊’！！”

　　草间遥在心中过了十遍才喊出声：“阿姊。”

　　两人终于想起来她们已经相逢似的，抱着对方笑着哭、哭着笑，一团糟。

　　缓过这阵之后，叶师姐顿时激动起来：“我决定了，不当逃兵。现在我只要对当地组织进行评估，确认是否需要支援。速战速决！结束了我就回去！我想过了，你的事情还得瞒着。我不方便在这里多留。”

　　草间遥后知后觉，这情况不对。

　　一个概念蹦出来，给她当头一棒。

　　BD。双相障碍。

　　她梳理排查症状，一一对号入座后，她真想笑话自己。

　　师姐如何她不好确定，她自己倒是问题不小。

　　是她错怪胡先生了，如果没有那药，她哪还有机会纾解那些一口气涌上来的痛苦。一旦得病，复发又是件麻烦事。

　　叶师姐继续问：“我来之前接收到的消息说这里有名为鬼杀队的民间组织，你听说过吗？”

　　遥想起自己昨日跟主公提起“和以为已经去世的师姐偶遇了”，“应不应该坦白自己在从事危险的工作”。她省去了师姐的情报搜集任务，以及自己跟另一个大型组织的关联。

　　“嗯。”

　　她的回答是短暂的，却引发叶师姐连珠炮似的的抱怨：“我才来几天，跑了好几个地方，倒霉起来都没地方洗澡。这么一个任务竟然只派我一人来，一个人！这么点经费！调查一个扎根了少说也有百年的组织！真是疯了！”

　　遥拿过一只烤椰子，转了转就找到薄弱点，扎好洞，放入吸管，递给叶师姐。

　　叶师姐正好说累了，猛吸一口，继续道：“你倒是过得很滋润嘛，菠菠呢？还养着吗？”

　　“嗯。我后来新养了一个，叫‘东西’。”

　　“真让人嫉妒。哪像我，跟这种东西没缘分，组织便派发了一只猴。我现在有些庆幸，我原本不是打算跑路吗，半路给它喂了药，丢到去印度的船上去了。它要是跟来，你可就暴露了。”

　　草间遥心中一盘算，决定说实话。

　　“阿姊，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现在就职于鬼杀队，今天也要去上班。等会儿就得出发了。”

　　叶师姐呆住了。

　　消化完这一信息，她张口将言，却停下了。

　　直到她将手里这只椰子喝完，她终于冷静下来，没有骂出声。

　　“你说，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妹妹呢？”

　　遥眨眨眼，不说话。

　　“你的事肯定瞒不住了。”

　　遥点头。

　　“鬼杀队从来不是无名英雄，背后多少人看着呢。你既然加入了鬼杀队就绝对瞒不住了。”她定定地看着遥，说：“我不信没人没提醒你。不要掺和人类的事。”

　　草间遥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她不仅加入了鬼杀队，还算是高层呢。这是被彻底绑牢了，想跑也跑不了。

　　“可是，我觉得我没做错。”

　　叶师姐终于明白师妹最大的变化在哪了。

　　她的眼神、体态、气场完全不一样了。过去她的眼神是茫然纯净的，不像现在，极专注，极坚定。她自小习武，身正气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练家子，如今却让人有些看不透。唯一的疑点是她的气息干净过头，显得异常。

　　“如果我说鬼也是一种生命呢？你如何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遥差点被忽悠到，她很快反应过来：“你骗不了我的，鬼不是生命。当真正的生命在我面前流逝时，我根本没有时间想那么多。”

　　“哈……是啊，直面死亡时，谁对谁错真的重要吗？”

　　叶师姐释然。她走来抱住遥，一下又一下地顺她的头发。遥舒服得差点发出呼噜声。

　　“阿姊，要去拜访鬼杀队吗？”

　　“不了。所谓的人道主义援助对鬼杀队并无好处。既然你在这个组织里，我会想办法的。”

　　遥表示有被感动到，这样的无条件偏爱真的不多了。

　　要不是鼻子好使，她定是要被忽悠到，于是她也给师姐出了个难题：“如果这违背了你的原则，你还会帮我吗？”

　　“你说呢？我只有你了。”

　　“还有岳师兄。”

　　“对，还有岳师兄。”叶师姐收紧手臂，说：“我们三个一定要活到老死，约好了哦。”

　　“约好了。” 鬼灭之刃（同人）我家里不开水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