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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有扈考

　　《书序》：“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伪传》：“夏启嗣禹立，伐有扈之罪。”《疏》云：“孟子称禹荐益于天七年，禹崩之后，益避启于箕山之阴，天下诸侯不归益而归启，曰吾君之子也，启遂即天子位。《史记·夏本纪》称启立，有扈氏不服，故伐之。盖由自尧舜受禅相承，启独见继父，以此不服，故云夏启嗣禹立，伐有扈之罪者，见其由嗣立故不服也。”案《疏》辞非必《伪传》之意。《淮南·齐俗》曰：“昔有扈氏为义而亡。”高《注》曰：“有扈，夏启之庶兄也。以尧舜举贤，禹独与子，故伐启，启亡之。”冯衍《显志赋》曰：“讯夏启于甘泽兮，伤帝典之始倾。”亦此意。盖经生旧有此说，《义疏》本以立言也。然恐与史实不合。《周书·史记》曰：“弱小在强大之间，存亡将由之，则无天命矣。不知命者死。有夏之方兴也，扈氏弱而不恭，身死国亡。”《吴子》曰：“昔承桑氏之君，修德废武，以灭其国。有扈氏之君，恃众好勇，以亡其社稷。”所谓不恭者也。《韩非子·说疑》曰：“昔者有扈氏有失度，兜氏有孤男，三苗有成驹，桀有侯侈，纣有崇侯虎，晋有优施，此六人者，亡国之臣也。”失度其公孙强之流乎？

　　《伪传》云：“有扈与夏同姓。”《疏》云：“孔、马、郑、王与皇甫谧等，皆言有扈与夏同姓，并依《世本》之文。”然皆无为启庶兄之说，未知高诱何据也。又《甘誓》《墨子·明鬼》引其文，而作《禹誓》。毕校云：“《庄子·人间世》云：禹攻有扈。《吕氏春秋·召类》云：禹攻曹、魏、屈骜、有扈，以行其教，皆与此合。”孙氏《间诂》云：“《吕氏春秋·先己篇》云：夏后柏启与有扈战于甘泽而不胜。是《吕览》有两说。或禹、启皆有伐扈之事，故古书或以《甘誓》为禹誓与？《说苑·政理篇》云：昔禹与有扈氏战，三陈而不服。禹于是修教，三年而有扈氏请服，说亦与此合。”案古以后嗣之事系之先王者甚多，不必作此调停之说也。

　　《楚辞·天问》：“该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注》云：“该，苞也。秉，持也。父，谓契也。季，末也。臧，善也。言汤能苞持先人之末德，修其祖父之善业，故天佑之，以为民主也。有扈，浇国名也。浇灭夏后相，相之遗腹子曰少康，后为有仍牧正，典主牛羊，遂攻杀浇，灭有扈，复禹旧迹，祀夏配天也。”又曰：“有扈牧竖，云何而逢？击床先出，其命何从？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注》曰：“言有扈氏本牧竖之人耳，因何逢遇，而得为诸侯乎？言启攻有扈之时，亲于其床上击而杀之，其先人失国之原，何所从出乎？恒，常也。季，末也。朴，大也。言汤常能秉持契之末德，修而弘之，天嘉其志，出田猎，得大牛之瑞也。”案此《注》恐非。该与恒当倶是人名。该为有扈所弊，为牧牛羊，及有扈败时，亦弊于牧竖之手，其人名恒，既弊有扈，复得朴牛之瑞也。《史记·秦本纪》：文公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丰大特。《集解》：“徐广曰：今武都故道有怒特祠。图大牛，上生树木，有牛从木中出。后见于丰水之中。”《正义》：“《括地志》云：大梓树在岐州陈仓县南十里仓山上。《录异传》云：秦文公时，雍南山有大梓树。文公伐之，辄有大风雨，树生合不断。时有一人病，夜往山中，闻有鬼语树神曰：秦若使人被发以朱丝绕树伐汝，汝得不困邪？树神无言。明日，病人语闻。公如其言伐，树断。中有一青牛出，走入丰水中。其后牛出丰水中。使骑击之，不胜。有骑堕地复上，发解，牛畏之，入不出。故置髦头。汉、魏、晋因之。武都郡立怒特祠，是大梓牛神也。”案《后汉书·西羌传》，言爰剑与劓女遇于野，遂成夫妇，女耻其状，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则《传异录》之语，当出羌中。《水经》沔水《注》引《汉中记》曰：“自西城涉黄金峭、寒泉岭、阳都阪，峻崿百重，绝壁万寻。山丰野牛野羊，腾岩越岭，驰走若飞，触突树木，十围皆倒。”则南山之地，本多朴牛，无怪羌中之有是说也。然遂依旧说，谓有扈在鄠县，则恐未然。禹启时兵力，恐尚不及此。甘恐即周时王子带封邑，见《左氏》僖公二十四年。在河南，正有夏之居也。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