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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释大顺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吕思勉 2486 2021-04-09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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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六)释大顺

  儒家之言治,莫高于大顺。大顺之说,见于《礼运》。其说曰:“四体既正,肤革充盈,身之肥也。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与;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大顺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也。故事:大积焉而不苑,并行而不缪,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也,此顺之至也。故明于顺,然后能守危也。故礼之不同也,不丰也,不杀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故圣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合男女,颁爵位,必当年德。用民必顺,故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皇麒麟,皆在郊棷;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窥也;则是无故。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言治至此,可谓豪发无遗憾矣。论者或曰:西京儒者,不言祥瑞。言祥瑞者,西汉末叶,王莽之徒之为之也。是不然,董仲舒对策曰:“阴阳调而风雨时,群臣和而万民殖,五谷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徕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非以瑞应为治之至者乎?不言者,当时之治,固不足以言瑞应。且宣帝之世,言凤皇降者,固连翩矣。安知当时儒者,无导谀贡媚之徒,特无传于后邪?且经典之言瑞应者,非独《礼运》也。《礼器》曰:“因名山以升中于天,因吉土以飨帝于郊。升中于天,而凤皇降,龟龙假;飨帝于郊,而风雨节,寒暑时。是故圣人南面而立,而天下大治。”《乐记》曰:“夫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谷昌,疾疢不作,而无妖祥,此之谓大当。”《大戴记·诰志》曰:“圣人有国,则日月不食,星辰不孛,海不运,河不满溢,川泽不竭,山不崩解,陵不弛,川谷不处,深渊不涸;于是龙至不闭,凤降忘翼,鸷鸟忘攫,爪鸟忘距,蜂虿不螫婴儿,蟁虻不食天驹,洛出服,河出图。”《论语·子罕》:“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皆与《礼运》相出入。抑非独儒家也,《管子·小匡》曰:“昔人之受命者,龙龟假,河出图,洛出书。”《庄子·马蹄》曰:“至治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其言与《二戴记》《论语》,同出一本,亦显而易见也。是何邪?是古人之知识短浅,不知人事而欲徼福于不可知之数邪?非然也。《祭统》曰:“福者,备也。备者,百顺之名也。无所不顺者谓之备。”然则大顺云者,亦人事无所不尽,天瑞无所不臻之谓耳。瑞应之来,若由于天,而实由于人。何也?如其三年耕,则有一年之畜;九年耕,则有三年之畜;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如此,虽有水旱,谓有水旱得乎?古昔情形,非有史官记录,特口相传述耳。十口相传,不能审谛。小康之治既作,大同之世云遥,乃有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独,不得其所之事,追怀古昔,乃觉其苦乐之悬殊,而津津乐道之。然于古昔之事,知之不审谛也,则以为天瑞之骈臻云尔。且人虽至仁,安能感物,然古言瑞应,必极之于凤凰降龟龙假者,《荀子·王制》曰:“养长时则六畜育,杀生时则草木殖,圣王之制也。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鼌鼍鱼鳖鰌鳣孕别之时,罔罟毒药不入泽;污池渊沼川泽,谨其时禁,故鱼鳖优多,而百姓有余用也。斩伐养长,不失其时,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余用也。故禽兽草木之滋殖,亦人事为之也。”自后世言之,则曰“摘巢毁卵,则凤凰不翔;刳胎焚夭,则麒麟不至”。《公羊》宣公元年《解诂》。一若非人事所致,而德化所感云尔,亦不审谛之辞也。然则所谓瑞应者,其说固不审谛,其言则非无由矣。此诸家之所以共传之与?

  儒家之无善治也,自其以大同之义,附诸小康之治始也。盖郅治之极,必依于仁。《礼运》曰:“仁者顺之体也。”仁者,不分人我之谓也。亦既知有人我矣,则终不能尽相人偶之道,而克全夫仁。人虽至仁,安能及物。所谓尽物性者,亦不过养长生杀得其时,使足供人用而无乏耳。此惟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之世为能然。至于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之世,则人我分而争夺起,人与人相处之道必不能尽。人与人相处之道不能尽,则人之所以处置夫物者,亦必不能尽其道矣。稍以陵夷,终至大坏,此山林之所以童,而川泽之所以竭也。而儒者乃以修礼达义,体信达顺,望诸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之大人。《经解》曰:“天子者,与天地参,故德配天地,兼利万物,与日月并明,明照四海,而不遗微小。”《中庸》曰:“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皆《礼运》所谓“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礼器》所谓“圣人南面而立”也。董仲舒遂推言之曰:“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以是致瑞应而为王道之终,其言之甚美,而不悟所操者之非其具也。此道家之言之所以为得实与?所谓大同之治者,古人盖皆知其有此一境,而莫能审其在于何时。乃皆以意附会道家主无君之治,故所附会者,较得其实。《礼运》记者,记礼之运,而始于大同。盖非不知此义者,其以大同之治,责望于世及之君,岂亦望其渐致小康,以为后图与?定哀多微辞,下士笑大道,弗可知已!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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