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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古匈奴居地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吕思勉 3808 2021-04-09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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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一)古匈奴居地

  《史记·匈奴列传》备载自古北狄事迹,盖以匈奴亦北狄之一,故连类而并及之,以见古代北方之异族甚多,而匈奴亦其一,非谓此诸部落,皆即后来之匈奴也。诸部落有在今陕、甘境者,有在今山东西、河南北四省之交者,亦有在今河北省东北境者。匈奴则初在今河北、山西之腹部,后乃退居今绥远境内者也。

  匈奴与猃狁、獯粥为同音异译,诸家皆言之。《史记》云:“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荤粥字系注。居于北蛮。”《集解》《索隐》引应劭《风俗通》曰:“殷时曰獯粥,改曰匈奴。”又引晋灼曰:“尧时曰荤粥,周曰猃狁,秦曰匈奴。”引韦昭曰:“汉曰匈奴。荤粥其别名。”案《诗·采薇》毛《传》曰:“狁,北狄也。”《笺》曰:“北狄,今匈奴也。”《孟子·梁惠王》下赵《注》曰:“獯粥,北狄强者,今匈奴也。”《吕览·审为》高《注》曰:“狄人猃允,今之匈奴也。”又《汉书·韦贤传》载王舜、刘歆上议曰:“臣闻周室既衰,四夷并侵,猃狁最强,于今匈奴是也。”异口同辞,必非无据矣。《史记·五帝本纪》谓黄帝北逐荤粥,邑于涿鹿之阿。涿鹿,《集解》引服虔云:“山名,在涿郡。”盖是。又引张晏曰:“在上谷。”则因汉时上谷有涿鹿县云然耳。黄帝之邑,恐不能远至今之察哈尔境也。此匈奴自古即在今河北省之征也。晋灼谓尧曰荤粥,周曰猃狁,秦曰匈奴,此特以大体言之,其实三者既系译音,即无正字,故古书亦有作匈奴者,《周书·王会》及《伊尹朝献》是也。《王会》:匈奴在北方台西。与之并列者:有大夏、犬戎;台东有高夷、独鹿、孤竹、不令支、不屠何、东胡、山戎;其正北方,则有义渠、央林、渠叟、楼烦。《献令》:匈奴在正北,与之并列者:有空同、大夏、莎车、豹胡、代翟、楼烦、月氏、孅犁、其龙、东胡。此等至后世事迹多有可考。高夷,孔云即高句骊,盖是。犬戎、义渠,后来在陕甘境。月氏在甘肃西北。渠叟即渠搜,如《禹贡》所列,当在今青海。莎车,汉世在西域,此时盖皆在河北、山西,古冀州之域,后世乃随汉族之开拓而迁徙也。孤竹、不令支、不屠何、东胡,后世犹在今河北、热河境。山戎亦在今河南北、山东西之间,予别有考。《史记》云:“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林胡,盖即《王会》央林之林。央不可考。空同者,《五帝本纪》云:黄帝“西至于空桐”。《集解》引韦昭曰:“在陇右。”然《史记·赵世家》谓襄子取于空同氏,则仍在今山西境内耳。豹胡,据孙诒让说,即不屠何之转音,见所撰《墨子间诂》。代,盖即襄子所灭。《五帝本纪》之涿鹿,《索隐》云:“或作浊鹿。”盖与此独鹿是一,居此山之族也。孅犁、其龙者,《汉书·匈奴传》谓冒顿“北服挥窳、屈射、丁零、隔昆、龙、新蔾之国”。新,《史记》作薪犁,即孅犁;龙,即其龙之龙,《汉书》无“其”字,盖夺;浑窳一、屈射二、丁零三、隔昆四、龙五、新蔾六,凡六国,师古曰“五小国”,误也。孅犁、其龙,此时当亦在今河北、山西境,后乃随汉族之开拓而北走者也。《孟子》云:“太王事獯粥。”《吴越春秋》亦云:“古公积德行义,为狄人所慕,獯粥戎妒而伐之。”钱君宾四撰《西周地理考》,谓周本居今山西,后乃西徙而入陕西。其说信否,予尚未敢断;如其信也,固可证予匈奴在古冀州境内之说;即谓不然,于予说亦无背。盖獯粥之众,容有分支入陕,或盛强时曾侵略至陕,固无害于其本据之在晋也。匈奴本据虽在山西,然必在中国封略之外,非春秋时之所谓狄;盖春秋时之所谓狄,其程度颇高,见予所著《北狄考》。固远非匈奴所逮也。匈奴至战国时,始与中国有交涉。惠文君后七年,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见《史记·秦纪》。而赵将李牧常居代、雁门备匈奴;《史记·李牧列传》。苏秦之说燕文侯曰:“燕北有林胡、楼烦。”《史记·苏秦列传》。而鞠武谓太子丹:愿“疾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于单于”;《史记·刺客列传》。始足为中国患,亦足为中国重矣。《说苑·君道》:燕昭王问于郭隗曰:“寡人地狭人寡,齐人削取(《乐毅列传注》引作取蓟)八城,匈奴驱驰楼烦之下。”

  《史记》云:“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山戎未必事畜牧,参看予所撰《山戎考》。惟林胡、楼烦、孅犁等皆游牧之族,与匈奴最近,特大小不侔耳。

  楼烦,汉为县,属雁门,地当在今代县之北。然战国时楼烦之地,初不止此。苏秦谓“燕北有林胡、楼烦”,《赵世家》武灵王谓楼缓曰:“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藩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又取蔺、郭狼,败林人正义:“即林胡也。”于荏,而功未遂。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又日今吾欲继襄主之迹,开于胡、翟之乡。”今案襄子灭代,又得霍泰山山阳侯天使朱书曰:“余将赐女林胡之地。至于后世,且有伉王,赤黑,龙面而鸟噣,鬓麋髭髯,大膺大胸,修下而凭,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诸貉,南伐晋别,北灭黑姑。”所谓伉王,盖指武灵,左衽即指其变服事也。武灵王又谓公子成曰:“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无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代、上党,东有燕、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故寡人无舟楫之用,夹水居之民,将何以守河、薄洛之水;变服骑射,以备燕、三胡、秦、韩之边。《索隐》:“林胡、楼烦、东胡,是三胡也。”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智所明也。”然则代以外为林胡、楼烦,乃襄子未竟之功也。武灵王胡服之后,二十年,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献马;二十六年,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二十七年,传国惠文王,自号为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楼烦王于西河而致其兵。然则自代以北,云中、九原、榆中、西河,皆林胡、楼烦之地也。《匈奴列传》谓冒顿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然元朔二年卫青出云中击楼烦、白羊王于河南,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蒙恬所为塞。则自头曼至元朔时,河南之地,虽迭经汉与匈奴之争夺,而楼烦部落故无恙也,故河南亦故楼烦地也。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史记索隐》引如淳曰:“白羊王居河南。”意以白羊为楼烦诸王之一。《汉书》颜师古《注》曰:“二王之居在河南。”则以楼烦、白羊各为部落也。然白羊自古未闻有此部落,恐当以如说为得。

  《匈奴列传》言:赵武灵王“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而《李牧传》言其“常居代、雁门备匈奴”,则此三郡者,代与林胡、楼烦之地;此三郡以外,则匈奴地也。匈奴是时去中国较远,故未为赵所吞并,而后得以自强。

  《李牧传》曰:“灭襜,破东胡,降林胡。”襜之,《集解》引徐广曰:“一作临。”又引如淳曰:“胡名也,在代北。”而《匈奴列传索隐》又引如淳曰:“林胡即儋林,为李牧所灭。”案诸篇不言林胡,即言林人,未有兼言儋者,明襜与林胡为二,合为一名非也。然此说与《李牧传》所引,亦相矛盾,盖传写有误,非如说本误也。

  《淮南·原道》曰:“雁门之北,狄不谷食,贱长贵壮,俗尚气力,人不弛弓,马不解勒。”《淮南》虽汉时书,然多战国以前语,至此乃笔之于书,古人著书体例则然也。雁门以北,在战国以前,为林胡、楼烦之地,此数语盖即指此二族言之,可证其为游牧之族也。李斯《谏逐客书》曰:“乘纤离之马。”纤离即《王会》之孅犁,此族盖亦事畜牧,与匈奴同俗。

  古人著述,有据相传诵习之辞笔之于书者,亦有以当时习熟之语易古人之言者,但取其意不失而已,不拘拘于其辞句也。《中庸》自为孔门相传之说,然其笔之于书则颇晚。昔人谓孔孟之书,言山多举泰岱,以为邹鲁之人所习见也;《中庸》独言华岳,以此知为秦汉时书,此可证其辞为秦汉人所为耳,亦不能谓为尽秦汉人所为,特其中有秦汉时人之辞耳。不能谓其说非孔门相传之旧也。然因此却可借《中庸》篇中语,以证战国时事。《中庸》:“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袵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此所谓南方,指中国;北方之强,则《淮南王书》所谓雁门以北之俗也。近人或谓南方之强指江域,北方之强指河域,则武断甚矣。当时河域,乃冠带之国,礼义之邦,安有所谓袵金革死而不厌者?而吴楚之俗,亦只闻其票轻善用剑耳,曷尝有所谓宽柔以教不报无道者邪?袵金革,死而不厌,惟匈奴等游牧之族为然,居于腹地之戎狄,则已异于是矣。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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