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毁誉褒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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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毁誉褒贬
史之权在于褒贬,褒贬即毁誉也。然毁誉之权,实惟风气淳朴之世,为能有之。《孝经》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祭义》曰:“亨孰羶芗,尝而荐之,非孝也,养也。君子之所谓孝也者,国人称愿然曰:幸哉,有子如此,所谓孝也已。众之本教曰孝,其行曰养。养可能也,敬为难。敬可能也,安为难。安可能也,卒为难。父母既没,慎行其身,不遗父母恶名,可谓能终矣。”《内则》曰:“父母虽没,将为善,思遗父母令名,必果;将为不善,思遗父母羞辱,必不果。”其重名也如此,此良史之所以有权也。
臧孙纥之出也,其人曰:其盟我乎?臧孙曰:无辞。将盟臧氏,季孙召外史掌恶臣而问盟首焉。对曰:盟东门氏也,曰:毋或如东门遂,不听公命,杀适立庶。盟叔孙氏也,曰:毋或如叔孙侨如,欲废国常,荡覆公室。季孙曰:臧孙之罪,皆不及此。孟椒曰:盍以其犯门斩关?季孙用之。乃盟臧氏曰:毋或如臧孙纥,干国之纪,犯门斩关。臧孙闻之,曰:国有人焉。谁居?其孟椒乎!《左氏》襄公二十三年。一盟誓之辞,其不能妄施如此,知舆论之有权,而史官之不敢曲笔,其故亦可思矣。
则有欲显其名于史策者,石尚是也。《谷梁》定公十四年。有身为不义,殁世犹以为耻,而欲掩之者,宁惠子是也。《左氏》襄公二十年。有耻其先人之恶者,司马华孙是也。《左氏》文公十五年。鲁庄公之如齐观社也,曹刿谏曰:“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左氏》庄公二十三年。齐桓公之欲听子华也,管仲谏曰:“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左氏》僖公七年。盖人君之可以名动又如此,此良史之所以有权也。
然曰作而不记,则当春秋之时,已有掩其实而不书者矣。又有曲笔以乱其实者:《鲁春秋》去夫人之姓曰吴,其死曰孟子卒是也。《礼记·坊记》。守死不渝,其人有几!薰隧之盟,公孙黑与焉,使大史书其名,且曰七子,《左氏》昭公元年。则知史之可以威劫矣。此董狐、《左氏》宣公二年。南史《左氏》襄公二十五年。所由见重于世与?《左氏》文公十八年,襄仲杀惠伯。杜《注》曰:“惠伯死不书者,史畏襄仲,不敢书杀惠伯。”未知有据与,抑以意言之也?
毁誉虽有惩劝之功,然亦有弊。何者?奇节懿行,惟有人伦之鉴者,为能知之。若中庸之人,则其所知者,中庸之行而已,是可以貌为也,是可以袭取也,于是非之无举,刺之无剌,同流合污之乡原出焉。古者国小,人民寡,又皆重去其乡,所谓国人,则今一邑之人耳;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安所逃之?毁誉所加,利害荣辱随其后,此其惩劝之所以有功。然而嵚奇磊落之士,为流俗之所不容者,亦不知其凡几矣。鲍焦之无从容而死,安知其不以是与?
曾子所谓“国人称愿然曰幸哉有子如此”者,其人则骑款段马之乡里善人耳。夫以曾子之至大至刚,易箦之际,犹浩然欲行其心之所安,岂屑为违道要誉之举?然而儒生之制行,虽有其真,而不能禁巧伪者之不托其迹。乡里之士,能知中行之德乎?抑将舍狂狷而取乡原也?世惟中庸之人,不知有异己之美;亦惟中庸之人,必欲毁异己者使与己同。率一世而惟巧伪之崇,此嵚奇磊落之士所由激而为矫枉之举也。魏晋间士之毁弃礼法,殆于有激而然与?以是时乡原之力方大也。然而其所奖饰者,则可知矣。不然,魏武曷为求负俗之士哉?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