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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九)唐将帅之贪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吕思勉 2598 2021-04-09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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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八九)唐将帅之贪

  赵瓯北《陔余丛考》有论宋南渡后将帅之富一条,往者读之,未尝不叹息于国家之败,由官邪;官之失德,宠赂彰;宠赂之彰,武人尤甚;恢复之无成,未始不由于武夫之贪黩也。然何必宋,唐中叶后将帅之贪侈,恐有甚于宋之南渡者矣。如郭子仪非其首邪?论者乃称其侈穷人欲,而君子不之罪,何阿私所好之甚也!

  安、史之败亡,乃安、史之自败,非唐人之能亡之也。当禄山、思明未死时,唐兵实未能进取,观潏水之败可知。然则朔方之兵力,实非范阳之敌,所以然者,侈为之也。肃宗之幸灵武,杜鸿渐等奉迎,而留魏少游缮治宫室。少游时为朔方水陆转运副使。少游大为殿宇幄帟皆象宫阙,诸王公主,悉有次舍,供拟穷水陆;又有千余骑,铠帜光鲜,振旅以入。帝见宫殿,不悦曰:我至此,欲就大事,安用是为?稍命去之。肃宗非恭俭之君,而犹以为过,朔方军之侈可知矣。杜陵之诗曰:“朔方健儿好身手,昔何勇锐今何愚?”岂无故哉?或曰:“云帆转辽海,秔稻来东吴,越罗与楚练,照耀舆台躯。”范阳之军则不侈乎?不知禄山之能用其众者,啖之以虏掠也。何千年尝劝贼令高秀岩以兵三万出振武,下朔方,诱诸蕃取盐、夏、鄜、坊。果如是,朔方军之根本且覆。唐是时方镇兵力,可用者惟朔方;朔方覆,抗敌且益难,禄山岂不之知?而卒不用其说者,毋亦其众歆于中国之富,驱之南向易,驱之西向难邪?其众之所以顺之者,以中国是时不习兵革,肆行虏掠,莫之亢也。逮其既入两京,所裒敛者当不少,然可掠取乎?黄巢之入长安也,其众见穷民,或抵金帛与之,其所裒敛,亦云多矣。唐之士有歆之而思起而掠取之者乎?则执山寨之民,粥诸贼人,获数十万钱而已。朔方军之所能,则随回纥剽河南,使其民以纸为裳而已矣。茹柔吐刚,是则武夫之德也!

  不必安、史乱后也,即唐初亦已如此。唐初名将,莫如李靖。靖之平颉利也,《新唐书》云萧瑀劾靖持军无律,纵士大掠,散失奇宝。《旧唐书》云温彦博害其功,谮靖军无纲纪,致令虏中奇宝,散于乱兵之手。太宗大加责让,久之乃解。奇宝果散入乱兵之手乎?侯君集之入高昌也,史言其“私取宝物,将士知之,亦竞来盗窃,君集恐发其事,不敢制”。突厥奇宝之散失,得毋亦如是乎?《岑文本传》言孝恭之定荆州,军中将士,咸欲大掠,文本进说,孝恭乃止之。《靖传》云:是行也,“高祖以孝恭未更戎旅,三军之任,一以委靖”。则诸将之请孝恭,实请靖也。《靖传》云:诸将请孝恭而靖止之。足见孝恭能左右之也。靖陈图萧铣十策,高祖乃有攻铣之举,始谋实出于靖,得毋亦有所歆?特性较谨愿,不如君集之卤莽。又内地肆掠,事易彰露,有所顾虑而中止欤?君集之还也,有司请推其罪,诏下之狱。岑文本上疏讼之,引李广利、陈汤事,言古者万里征伐,不录其过。又曰:“将帅之臣,廉慎者寡,贪求者众。”可谓切中事情矣。万里征伐,不录其过,岂太宗所不知?而大责让靖者,文本《疏》言:高昌之役,“议者以其地在遐荒,咸欲置之度外,惟陛下运独断之明,授决胜之略”。则是役主之者帝也,怒君集而下之狱,得毋所歆亦有在正辞伐罪之外者乎?观其因失奇宝,而大责让靖,则其伐突厥,亦岂徒以其父尝诡而臣之,而思雪其耻哉?此无足诡。太宗亦武人也。建成之图太宗也,谓元吉曰:“秦王且遍见诸妃,彼金宝多有以赂遗之也,吾安得箕踞受祸?”彼秦王之金宝,果何自来哉?

  文本《疏》引黄石公《军势》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邀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黄石公《军势》,自为依托之书,然此数语,亦颇有理。夫战非恶事也,除旧布新实以之,以之伐罪则仁,以之御暴则义,战所以行仁义也,然以之行仁义者寡矣。

  《新唐书·阿史那社尔传》曰:龟兹之役,郭孝恪之在军,“床帷器用,多饰金玉,以遗社尔。社尔不受。”此金玉岂出军时所赍邪?以遗社尔,得毋使俱有所取,则不能发其事邪?此又一侯君集也。

  魏元忠论武后时之将帅也,曰:“薛仁贵、郭待封受阃外之寄,奉命专征,不能激厉熊羆,乘机扫扑;败军之后,又不能转祸为福,因事立功;遂乃弃甲丧师,脱身而走。幸逢宽政,罪止削除,国家网漏吞舟,何以过此?”可谓痛切矣。又曰:“仁贵自宣力海东,功无尺寸,坐玩金帛,黩货无厌。”《旧唐书·魏元忠传》。则知将帅之不职,无不以好贿者。仁贵始从征辽,以白衣陷陈自旌显,似亦勇者欲行其志。然观魏元忠之言,则贪者之邀趋耳,非有志而欲行之者也。其白衣陷陈也,所谓患不得之;及既得之,自无所不至矣。故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

  《旧唐书·裴行俭传》曰:“初,平都支、遮匐,大获瑰宝,蕃酋将士愿观之,行俭因宴设,遍出历示。有马脑盘,广二尺余,文采殊绝。军吏王休烈奉盘,历阶趋进,误蹑衣,足跌便倒,盘亦随碎,休烈惊皇,叩头流血。行俭笑而谓曰:尔非故也,何至于是?更不形颜色。”似乎大度矣,然其始之藏之何为哉?何不以所获分赐将士乎?“诏赐都支等资产金器皿三千余事,驼马称是,并分给亲故并副使已下,数日便尽。”岂不以瑰宝多,金与驼马不足贵邪?马燧之救邢州、临洺也,将战,约众,胜则以家赀赏;及围解,殚私财赐麾下。德宗嘉之,诏出度支钱五千万偿其财。《旧唐书·马燧传》。此固可逆知,然则其赏士也,犹储之外府也。不然,燧没后,何由以赀甲天下哉?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过客必食。人之情,固因其所处而异。行俭之碎马脑盘,而不形于色,果大度也哉?且果形颜色,亦岂当在宴设之际乎?《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簟食豆羹见于色。”《尽心》下。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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