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四七六）拓跋氏先世考下

　　《魏书》谓桓帝葬母，远近赴者二十万人，说不足信，既已辞而辟之矣，然《序纪》中类此之言尚多，请一一辩之。《序纪》云：神元之时，控弦上马二十余万。案神元吞并没鹿回，部落诚稍大，然谓有二十余万，则必诬也。《晋书·卫瓘传》曰：除征北大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幽州刺史、护乌丸校尉。至镇，表立平州。后兼督之。于时幽、并东有乌桓，西有力微，并为边害。瓘离间二虏，遂致嫌隙。于是乌桓降而力微以忧死。考《武帝纪》，平州之立，事在泰始十年。其明年为咸宁元年，六月，力微即遣使来献。三年正月，又使瓘讨力微。是年，即《魏书》文帝被害而神元死之年也。《魏书》云：文帝为神元信谗所杀，盖饰辞，实则部落离叛，子见杀而父以忧死耳。此岂似拥众二十万者乎？神元之后，传章帝、文帝、平帝三世，凡十六年，拓跋氏盖其微已甚。思帝死，昭帝、桓帝、穆帝三分其众，势顾稍张。然云控弦骑士四十余万，则又诬也。是年，为晋惠帝元康五年。《魏书》云：穆帝始出并州，迁杂胡，北徙云中、五原、朔方。又西渡河，击匈奴、乌丸诸部。越二年，桓帝度漠北巡，因西略诸国，积五岁始还。史云诸降附者二十余国，盖其经略颇勤，故其势稍振。然穆帝七年，即晋愍帝建兴六年，与刘琨会于平阳，会石勒禽王浚，国有匈奴杂胡万余家，多勒种类，闻勒破幽州，谋为乱，欲以应勒，发觉，伏诛，讨聪之计，于是中止。此即元康五年之所迁也，不过万余家，而主部之势，既不足以制之矣，而《序纪》谓昭帝十年，晋惠帝永兴元年。桓帝以十余万骑会司马腾，昭帝同时大举以助之；穆帝三年，晋怀帝永嘉四年。平文以二万骑助刘琨攻铁弗；是年得陉北之地，徙十万家以充之；五年，永嘉六年。又躬统二十万众以击刘粲；不尤诬乎？

　　穆帝之死也，《序纪》云：卫雄、姬澹率晋人及乌丸三百余家随刘遵南奔并州。此事亦见《雄》《澹传》。云时新旧猜嫌，迭相诛戮。雄、澹并为群情所附，谋欲南归，言于众曰：闻诸旧人忌新人悍战，欲尽杀之，吾等不早为计，恐无种矣。晋人及乌丸惊惧，皆曰：死生随二将军。于是雄、澹与刘琨任子遵率乌丸、晋人数万众而叛。案《晋书·琨传》云：遵与澹帅卢众三万人，马牛羊十万，悉来归琨；下文云：琨悉发其众，命澹领步骑二万为前驱；则《雄》《澹传》之言，为得其实。《序纪》所云，盖讳饰之辞也。《官氏志》云：昭成建国后，诸方杂人来附者，总谓之乌丸。分为南北部，帝弟觚监北部，子寔君监南部，分民而治，若古之二伯焉。太祖登国元年，因而不改，南北犹置大人，对治二部。诸方来附，总谓乌丸，盖其众实以乌丸为多，他部莫足与比也。魏初西部齮龁最甚，东部即慕容、宇文，亦见《官氏志》。较拓跋氏为强，不得为之臣属。然则拓跋氏之所有者，南北部耳。而乌丸之盛如此，库贤沮众，而神元云亡；普洛唱叛，而道武出走；其无足怪。然则拓跋氏之本部亦微矣。遵、澹南归，几于鱼烂，平文绥抚，未知遗落几何，而《序纪》云西兼乌孙故地，东吞勿吉以西，控弦上马，将有百万，不尤言之不怍乎？

　　《燕凤传》云：苻坚问凤：代王何如人？凤对曰：宽和仁爱，经略高远，一时之雄主，常有并吞天下之志。坚曰：卿辈北人，无刚甲利器，敌弱则进，强即退走，安能并兼？凤曰：北人壮悍，上马持三仗，驱驰若飞。主上雄隽，率服北土，控弦百万，号令若一。军无辎重樵爨之苦，轻行速捷，因敌取资，此南方所以疲敝，而北方所以常胜也。坚曰：彼国人马，实为多少？凤曰：控弦之士数十万，马百万匹。坚曰：卿言人众可尔，说马太多，是虚辞耳。凤曰：云中川自东山至西河二百里，北山至南山百有余里，每岁孟秋，马常大集，略为满川。以此推之，使人之言，犹当未尽。此言经后人增饰，非其实。坚当日，盖问凤以北方诸部人马多少，非专问拓跋氏。不然，昭成时敢自夸于秦，谓有并吞之志邪？然《魏书》侈言部众之多，则可由是知其来历。盖皆并计当时北方部族之数，指为己有耳。说虽夸大，仍略有事实为凭，善求之，未必不可藉考当日朔陲形势也。

　　昭成之世，势亦小张。其所由然，则以其服高车之众也。《序纪》：昭成二十六年，讨高车，大破之，获万口，马牛羊百余万头。明年，讨没歌部，破之，获牛马羊数百万头。三十年，征卫辰，卫辰与宗族西走，收其部落而还，俘获生口及马牛羊数十万头。三十三年，征高车，大破之，史不言其有所俘获。然北狄专以俘掠为务，未必此役独不然也。非史失纪，则其所俘较少，未之及。三十九年，符洛来侵，昭成避于阴山之北，高车杂种，四面寇钞，不得刍牧，乃复度漠南。《献明皇后传》云：苻洛之内侮也，后与太祖及故臣吏避难北徙。俄而高车奄来钞掠，后乘车与太祖避贼而南。中路失辖。后惧，仰天而告曰：国家胤胄，岂止尔绝灭也？惟神灵扶助。遂驰。轮正不倾，行百余里，至七介山南，而得免难。可见是时情势之危。高车之数，盖远逾于其旧部矣。

　　道武之骤盛，其事亦与昭成同。道武之初立也，辅之者惟贺兰，旋即叛去。其众仅南北部，犹怀反侧。刘显来侵，北部大人复率乌丸而叛，其不为昭成之续者几希。当时所以获免，盖惟赖慕容贺驎之援。然刘显既败，不数年遂至盛强，则实由其胁服之众也。道武之破窟咄，事在登国元年十月。明年五月，复征师于慕容垂，垂又使贺辚来。六月，遂破刘显于马邑南，尽收其部落。其明年五月，北征库莫奚，六月，破之，获其四部杂畜十余万。十二月，西征解如部，破之，获男女杂畜十数万。四年正月，袭高车诸部落；二月，讨叱突邻部；皆破之。五年三月，西征，袭高车袁纥部，破之，虏获生口，马牛羊二十余万。四月，与贺驎讨贺兰、纥突邻、纥奚诸部落，破之。九月，破叱奴部于囊曲河。十月，破高车豆陈部于狼山，十一月，纥奚部大人库寒，十二月，纥突邻大人屈地鞬皆举部内属。六年三月，遣讨黜弗部，破之。十二月，灭卫辰。簿其珍宝畜产，名马三十余万匹，牛羊四百余万头。山胡酋大幡颓、业易于等率三千余家内附。八年三月，西征侯吕邻部，四月，破之。六月，遣救慕容永，破类拔部帅刘曜等。类拔，疑当作頞拔。《太宗纪》：永兴五年正月，頞拔大渠帅四十余人诣阙奉贡。徙其部落。八月，征薛干部帅太悉佛，徙其民而还。至十年，遂与慕容氏构兵矣。以上均见《太祖纪》。盖虏获既多，诸部又间有内附者，得其人足以为强，得其畜足以为富，故其势骤张也。然则慕容氏之助拓跋，不几于藉寇兵赉盗粮乎？道武以皇始元年八月出兵攻燕，至天兴元年正月克邺，事乃粗定。是年六月，迁都平城。十二月僭号。明年正月，即复分兵袭高车矣。自此至天赐元年，仍岁出兵北略；二年乃无闻，则以散发故也。明元立，其勤北略复如故。讫太武世不变。非徒建都平城，形势不得不尔，亦其所以致盛强者，本由于此也。

　　游牧部落，易合易离。有雄主兴，数十百万之众，可以立集；及其亡也，则其土崩瓦解亦忽焉。檀石槐之已事，其明征也。虽契丹之亡，其道亦不外是。拓跋氏所以屡仆复起者，实缘先得陉北，根基稍固之故。然则刘琨之有造于拓跋氏大矣。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