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地之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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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们能吃完,我们能吃完的,”他说,“孩子们能吃完的。”他说。是啊,卢克吃得生了病,“又要给医生掏钱了。”我抱怨道……还有一次,他回来时带来了满满一车烤玉米棒子、西红柿、青豆、红薯、洋葱、白萝卜、甜菜和红萝卜,还有各种各样的蔬菜和水果,有桃子、梨、苹果和李子。当时我们房子后面还有个大果园和花园,里面种着各种各样吃的东西。哎呀,我一直在琢磨怎样才能不糟蹋这些东西。我说:“如果你一直这样不停地把这些东西堆在我这里,那我怎么能照顾得了孩子们呢?”——当时我怀有身孕,你知道,一直忙着腌制食品,而他也忙着摆弄猪油。噢,那种气味,那种强烈的陈油味。此外,还有四百三十七坛腌樱桃、桃子、苹果、葡萄、梅子果冻、木瓜蜂蜜、腌梨、番茄酱、腌菜、腌黄瓜,诸如此类的东西,哎呀,人都快进不了储藏室了,东西一直堆到了天花板上,我跟你说吧,唉,他可真能吃:哎呀,我这一辈子见过许多能吃的人,但是没有哪个人能像他那样能吃。我想他可能受了他周围那些人的影响。你要知道,他小时候从地里干活回来时吃的饭能把一头牛给撑死。哎呀,当时我们到那里去的时候,我亲眼看见那个老太太吃了一整只鸡和三大块馅饼——她对奥古斯塔说,你要知道,“女儿,再来一盘。”她说,当时她已经七十岁了——她是活活吃死的,这是真的。“你想一想!”听到消息时我说——她九十六岁时从椅子上掉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当时她想伸手去够玉米:当然她就死了,她太老了,受伤后无法再恢复过来了,她的骨头无法愈合了。“真是出人意料!”我说。
哎呀,我敢说!他的身体竟能受得了这个,真是奇迹——他早餐要吃脑髓、鸡蛋、熏肉、煎牛排、燕麦片、热饼干、香肠,还要喝两三杯咖啡;午餐和晚餐要吃两三种不同的肉:肝脏、烤牛肉、猪肉、鱼肉、鸡肉,还要吃半打不同的蔬菜,豆子、土豆泥、豆煮玉米、芜菁甘蓝、桃脯和馅饼,等等。“唉,”我对韦德·艾略特说,“我认为那就是他的麻烦所在。他是在用牙齿给自己掘墓啊。”“嗨,”他说,“他已经掘了好长时间了,不是吗?”当然,我不得不承认,但是我可以断定!如果他能多动点脑子,到今天他可能还活着!
嗯,后来,我生病了,疼痛得十分剧烈。我走到窗边大声喊他:“快来啊!快点来!”我跟你说,他一刻也没有耽搁:他跑着来了。
“噢,不行了!”我说,“时间不多了。”
“我也是那么想的,”他说,“我去找医生。”
然后他就去了。
正是蝗虫来的那一年:蝗虫来的那一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了,所有的树木都被啃得光秃秃的,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不,(我想)那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你要知道——可能不是那事,没有足够的时间做那事,正是前一年的一月份——老天啊!老天!我常常想起我经历过的那些往事,我现在讲起来觉得很神奇。我想,事实上我具有大自然的神力。哎呀!就像大地孕育五谷一样,所生的孩子,活下来八个,还有其他你从未听说过的——所有的孩子们,我比别的女人遭的罪多,享受的幸福婚姻生活却少得多——哦!想一想,一想起他的言行——骂我,奚落我,还和别的女人乱来,这些事他都做过,他就像一个魔鬼,他对自己的行为心知肚明。老天啊!老天!他是个陌生人,是个野蛮人。有时候,我似乎根本不了解他,他身上具有魔鬼的痕迹,具有那种我们永远无法明白的野蛮和怪异——我受不了他做的事和他说的话,我为此感到痛苦,我乞求老天能惩罚他,但是天哪!蝗虫来的那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我还能想起所有的事来:橙子树、无花果树、歌声,还有我们一起度过的所有往事。
哦!快乐时光,艰难的岁月,所有的幸福和痛苦,有些东西无法说出来。我试着恨他,但是现在我对他已经无话可说了:他是个怪人,但是他从不冷酷,从不会饥饿,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现在我想起他时,觉得一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蝗虫来的那一年,有些事情我想说,但却说不出来了。
就在那一年——就在那一年孩子们得了伤寒,史蒂夫和黛西刚好起来,我带着他们——天哪!我一个人是怎样做到的——去圣奥古斯丁——然后他来了,他不愿一个人留在家里,他跟着我们,并开始喝酒——我想尽办法寻找他的酒,但是他却让史蒂夫把酒藏在屋里的沙子底下了——他一看见我就又吼又骂:“他妈的!如果你把酒拿走,我就把你们全杀了!”唉,孩子,你想想,他竟会说出那样的话,我很痛苦,我一直记着他说的那些话: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然后来到门口,靠在一根柱子上——我们当时住在一个小别墅里,是从一个北方人手里租来的——那儿没有栏杆——只有一些用剩的散沙子,我知道孩子们要是掉下去的话也不会受伤的——老天!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想……
第二天,他清醒过来了,又恢复了正常。那天傍晚,我们带着孩子们去了古老的马里恩堡,那是个西班牙城堡,沿途经过了庞斯德利昂,当时所有的人都盛装打扮,士兵们正在奏乐。接着,旗帜过来时就能听见枪鸣号响声了——是的——嘟——嘟!——嘟——嘟!——号角就是这样吹的,所有的小孩子都把手放在嘴上,想看他们能不能吹响。鸟儿高飞,空中传来棕榈树、音乐、水的气味,还有黄色鲜花的香味。那个历史悠久的黑城堡——唉,天哪!那儿的墙壁足有十四英尺高——太阳从墙后面落了下去,就像一个大橙子,人们都在听音乐。就在那年的一月,蝗虫来了,我感到这一切都在我体内拼命地撕扯着。
“走吧,”我说,“我们得走了。”他问:“怎么了?”“噢,天哪!”我对他说,“什么东西快把我撕碎了。噢,天啊!我们回不去了!快走吧!”——然后我们就走了,所有的人,包括孩子们。我在沙子上滑来跌去,我以为我再也回不去了,有一大块东西撕扯着我,最后一段路是他抱着我进了家门,我说,“你明白,是不是?你明白你做了什么。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他很害怕,脸都白了,他看我的时候身体在发抖,他说,“我的天哪!我的天哪!我做了什么!”然后,他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天已经黑了,我躺在那里,孩子们都在我身边睡着了。
他走进院子里,那里有棵无花果树,我躺在那里听着人们走过,我听见音乐从某处飘了过来,听见了人们的欢声笑语,还闻见了花香——哦!木兰花、百合花、玫瑰、一品红,以及他们种的各种鲜花,还有橙子树,小孩子们都在屋子里。
我看着满天的星星,天哪!我想,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就在那一年蝗虫来了,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上帝的孤独者(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