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网与世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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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从中能找到乐趣!它就能让人平静下来!深深地吸上一口,又香又刺激,让人心旷神怡!难道还有谁会觉得这样不过瘾吗?或者怀疑一周之内半数小伙子不会叼上烟斗吗?
因此,没有杰里·艾尔索普的帮助,牧师也会顺利行事的。但是,杰里在其中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正是杰里首先开辟了在学生宿舍进行一系列友情会面的先河,牧师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最受人敬重的角色。实际上,牧师是当时积极致力于“把教会和现代生活联系在一起”的诸多人士之一,用他本人的一句辛辣措辞来说,就是“把上帝引入校园”。正如杰里所说,他从事这些活动的方式是“极其令人愉快的”。
“基督,”牧师开讲了,他坐在一群长相俊美的学生中间,八九个热情的年轻人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围坐在地板上,六个人高坐在摇摇晃晃的双层床上,还有几个站在窗户上,正透过一波又一波飘忽不定的烟斗烟雾,如饥似渴地吸收有关幽默、实用、生活和基督的深刻智慧——“耶稣,”牧师愉悦、古怪地吸了两口烟斗,接着说,“在哲学史上,从未参加过六人球队。他从临时拼凑的球队开始起步,后来在大学运动代表队担任四分卫。”
“不过如果他不得不继续和杂牌军待在一起的话,”他抛出这句话或许是为了鼓励那些有可能混迹于听众队伍中的杂牌军成员,“如果耶稣不得不继续和这些杂牌军们参加比赛的话,哎呀,”牧师里德说,“他或许会取得成功的,你们都明白。”说到这儿,他若有所思地抽着那支上了年头的烟斗,接着又说:“关键问题是,伙计们——这也是我想让你们明白的事情——耶稣是一个事事取得成功的人。对了,保罗,”牧师一边沉思一边吸着那支黑乎乎的石楠木烟斗,然后,猛地咯咯笑了起来,摇着头大声说,“对了,保罗!哈——哈——哈——那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保罗和他不是一类人!完全不同道上的人!保罗是个因考试不及格而退学的家伙。”
这个时候,这些兴味盎然的年轻人全都神情专注地倾听着这些激励人心的话。
“保罗是个在杂牌球队起家的人,他应该待在那儿,”牧师里德说,“但是他经受不住各种考验!由于他自己进不了校队,所以一直很难过——每当有空缺的时候——他们需要新的四分卫的时候,因为,你们都清楚,小伙子们,”牧师平静地说,“原来的那个已经死了,”他停了片刻,好让大家理解这句话的来龙去脉,“他们把保罗放在了那个人的位置上,但是他并不符合要求!他根本达不到要求。到头来——他是怎么做的呢?嗯,小伙子们,我告诉你们吧,”牧师说,“当他发现自己达不到要求时——他就发明了一种新的玩法。原来的玩法太难了。保罗不会玩——对他来说太难了!因此他就发明了一种他会玩的把戏——那就是保罗退学的原因。你们知道,小伙子们,保罗曾在六人球队里踢球,而耶稣始终是一人,这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区别。”牧师以一种轻松、见多识广的口吻讲述着,“嗯,可以说,”他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猛吸着他的破烟斗。
“换句话说,牧师,”杰里插话了,他在逻辑学中得了一分,自认为对黑格尔的形而上学一窍不通,此刻有礼貌地利用了这个沉默的间隙,“换句话说,就是保罗被他的自我否定的要素击败了。他没有消化吸收这个理论。”
“完全正确,杰里!”牧师立即热情地大声说道,他说话的神态好像在表明“你说的正是我想说的话!”“一点没错!他被自身的否定要素征服了。他理解不了。当他发现自己身在杂牌球队时,他就不想玩了。他没有利用自身的否定要素——意识到这个否定要素就是一个人可以结交到最好的朋友和盟友——他自暴自弃,最后退学了。哎,耶稣啊,”牧师稍停了一下,一边沉思一边吸着烟斗,接着又突然说道,“你们知道吗,小伙子们,这就是与耶稣有关的全部事情,耶稣从未放弃过。他经常独自一个人。无论在杂牌球队还是在校队打球,每次他都很卖力。不管和哪方打球,他总是乐呵呵的。对他来说,在哪儿打球无关紧要……如果耶稣在场,”里德牧师继续说道,“一切都会很顺利,不管他在哪里打球。”
再次开口之前,牧师又使劲地吸了一口烟:
“知道吗,耶稣是不会让保罗参加六人球队的。他会对他说:‘喂,保罗,你听着,如果你想在校队打四分卫,我没意见。对我来说,在哪个位置打球都没什么关系——我只关心比赛本身。’”牧师说到这儿,停下不说了,很明显他想让听者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都很乐意——’”牧师具有用驾驭简洁语言的天分,这一点众所周知。他说:“‘不管在杂牌球队还是在校队打球,我都很乐意。因此,如果你想调换位置的话,我们就换一换。只有一点要注意,保罗,我们得把比赛打好。’”牧师吸了几口烟说:“‘我们就按照规则打比赛吧,’”他又吸了几口烟,“‘也许你觉得你能改变规则,保罗,——可是,呵——呵,不,你改变不了——嘿——嘿——嘿,’牧师迅速地摇了摇头,刺耳地笑了几声,“‘你办不到,保罗。这行不通,你改变不了规则。规则变了就不是比赛了。如果规则要变的话,保罗,那也轮不着我们变啊——那是别人的事儿——好了,让我们集合在一起吧,不管我们在哪个球队,比赛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这时他瘦削白净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阵烟——然后说道:“‘这种事从未发生过,不是吗?……哎,哎,真正的四分卫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一席话,孩子们全都敬畏地沉默不语,他动作灵巧地往自己的脚后跟上磕了磕烟斗,然后轻快地直起腰,站了起来,高兴地说:“喂!先生们,怎么这么安静?好啦!好啦!对于你们这些精力充沛的小伙子来说,这样可不太好啊!”
听他这样一说,整个人群猛地热闹起来了,大家开始谈论起来,个个情绪激动、又说又笑。年轻的身影在烟雾中不断地传递着盛三明治的碟子和柠檬水。
里德一直站在他们中间,他瘦高的身板站得笔直,很是威风,他俊美的瘦脸专注地倾听着,年轻人的吵闹声被他浑厚的声音、粗犷而迷人的热情、短促而突然的笑声所打断。这些来回走动、打着手势聊天的年轻人就和迷恋灯火的飞蛾一样,总会习惯性地回到以他为中心的神奇圈子中。
蒙克并不明白个中的缘由,但是他们都感到快乐、欣喜、激动,深受鼓舞和激励,开阔了视野、受到了启蒙,接触了生活与高深的真理;终于明白了他们上大学的真谛。
而杰里·艾尔索普只是心满意足地等着看着,他那浑厚的大笑声时不时地从房间的某个角落传来,他正在那儿和一群一年级新生谈笑风生呢,然而,在他淡淡微笑中,可以明显觉察到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偶尔还会平静、机敏地朝房子中央扫上一眼,这样他就知道他那位可敬的大师仍在那儿,还在扮演着他的角色,而这就是他希望得到的荣耀。
正如奥尔索普后来所说,当最后一个恋恋不舍的脚步消失的时候,最后一声“晚安”的道别声仍然在校园里回荡。此刻,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擦拭着那副湿润的眼镜,喉咙有些沙哑了:
“……真的太高兴了,真他妈的高兴啊!是啊,一点没错!只能这么形容了!”
的确如此。
【第十二章】火炬
蒙克·韦伯进入松岩学院,成为大一新生后,艾尔索普就把他这位小伙子捂在了自己的翅膀之下,保护起来。曾有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相交甚密。这个年轻人很快就成了新生中忠实拥戴其领导的一员,他们簇拥在他的周围,就像小鸡簇拥老母鸡一样。一连几个月,他被清晰地烙上了艾尔索普一伙人的烙印。
然而,第一年即将结束之际,记者们称谓的“间隙”迹象开始出现了——当年轻的学生开始上下打量他,并就这个狭小、崭新且相当自由的世界提出了一些问题,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感到自己的人生刚刚开始。这样一来问题就急剧增多了。
蒙克曾听说松岩学院的校长,已故的亨特·格里斯沃德·麦考伊被艾尔索普描绘成“继耶稣之后的第二伟大人物”,而且还是最出色的思想家、哲学家、最具雄辩口才的演说家,是可以与伍德罗·威尔逊相提并论的文学大师,在整个英语文学界都无出其右。毫无疑问,老校长的文风对他影响颇深。此时,因为他具有大多数同龄人异常活跃、善于质疑的思想,所以,当艾尔索普提起这些的时候,他明显觉得很不舒服,以至于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扭来扭去、一言未发,或者礼貌地嘀咕几声以示同意,与此同时,他一直拼命地诘问自己究竟出了什么毛病。因为事情的真相是,甚至在他年纪尚幼的十七岁时,“自耶稣基督之后的第二伟大人物”就让他厌烦不已。
至于艾尔索普向他保证的欢快风格,在整个英语文学界都无人能比,他不断尝试着了解并领会这一点——这一点很好地体现在一册名为《领导的民主》的书中——但他根本理解不了。至于那些著名的,被誉为简洁、雄辩的经典之作和哲学瑰宝的教堂布道演讲,他则厌恶至极。他宁可吃一副苦口的泻药也不愿意坐下来把它读完;不过,他终究还是坐下来把它看完了,耐着性子看了几百遍。最后,他彻底厌弃了亨特·格里斯沃德·麦考伊。他苍白、纯净、有些憔悴的瘦弱脸庞,总透着一种微妙的神情,好像忍受着某种深刻的、隐秘的痛苦,以及某种微妙、复杂的仁慈,这种神情使蒙克备受折磨,使他产生了一种不太强烈的厌恶感。事实上,这种感觉很难与那种不太严重的作呕区分开来。艾尔索普向他和其他虔诚的死党们保证,让他们相信亨特·格里斯沃德·麦考伊曾经而且永远都像一位“纯洁、迷人的姑娘”“是的,一点没错!”这时候,他对亨特·格里斯沃德·麦考伊的厌恶变得极其强烈。他厌恶他,因为亨特·格里斯沃德·麦考伊让他觉得自己如此微不足道,就像弄脏自己窝儿的鸟儿。因为他极其痛苦,所以固执地认为,如果自己看不清这位完美之人光彩照人的美德的话,那肯定是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了某种十分邪恶、卑鄙、变态的东西,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无法对他产生好感。
除此之外,艾尔索普让亨特·格里斯沃德·麦考伊相信那些光彩华丽的措辞不仅是修辞与诗歌中的典范之作,而且是生活自身的传声筒——不论是谁,只要运气足够好,听到其中一次布道演讲的话,他就不仅聆听到了真理和现实,而且还被授予了一种开启生活的全部秘密和人性复杂问题的神奇钥匙,他将永远使用这把钥匙——哎,日复一日,一周又一周,蒙克痛苦地坐在教堂里,但是残酷、痛苦的事实是,他从中什么也悟不出来。如果要酿制生活的美酒,他就会拼命地捏挤葡萄,葡萄在他的指间就像干枯的豆荚一样被捏得粉碎。“民主与领导”“美好生活的教育”“奉献”“理想”等,对他来说,这一切一文不值。
尽管他竖着耳朵拼命地听着,可他还是搞不明白“美好的生活”是什么玩意儿,除非当它以某种非常熟悉的、与个人相关的形式与亨特·格里斯沃德·麦考伊、贞洁、婚姻、“好女人”、饮用水之类的东西联系起来时才能明白。然而可怜的是,他在思索如果他需要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是不是肯定就成了“美好的生活”。“美好的生活”对他来说,只是个含混不清、并不确切的字眼,但是随着青春的狂热、激情、渴望在他的幻想中燃烧,其中包含了亨特·格里斯沃德·麦考伊从未讲过的重大意义,他隐隐约约、内心痛苦地觉得亨特·格里斯沃德·麦考伊是不会同意的。
这种“美好生活”的形状、结构、模式和定义依然极其模糊;但是他的确感觉到,这种生活虽然尚不成型,但却充满力量,充满人情味。这种生活肯定包含着厚实的牛腰排骨和金黄、酥脆的炸薯条。唉,还有风骚女人的胴体、让人心跳加快的迷人微笑,一定还有让人欣喜若狂的爱抚、以及抱紧你、给你鼓劲的玉手。美好的生活中一定会有锁得严严实实、安静、宽敞的房间,以及众多大部头的书籍。但也有许多烟草的烟雾——哎呀!哎呀!竟然做这种罪恶的、耽于肉俗享乐的梦!还有美酒的浓香。美好的生活中会有伊阿宋夺取金羊毛般的魅力:金饰工匠的思考力、一个几乎难以忍受的酥胸、迷人曲线的幻景,一个在周六的正午排成一列、威严地驶入河道的巨轮,它缓缓地滑过狭长的航道、碎裂的航舵和重重叠叠的岩石壁垒,伸向远方,连接大海。在完美的生活中,最终且永远都有这座伟大城市的幻景,都有一个孩子追求荣耀、财富和成功的伟大梦想,还有跻身于世界上最伟大人物之林的幸运、幸福生活。 网与石(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