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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神奇之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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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城市好像是用一块大石头雕刻出来的,刻成了一个简单的图样,永远朝着一种和谐、一个包罗万象的活力中心移动——所以,不仅人行道、建筑物、隧道、街道、机器、桥梁以及建造在石头之上的整个可怕结构,似乎都是只用一种基本物质做成的,而且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都充满了同样的力量,并由那种力量制成,且按照同样的节奏运动。它就像一位处在浪尖的游泳者;他感到了自己肩头的分量,感到了他们在人行道上透出的巨大、明显的热情和运动,仿佛他就是他们脚下踩过的石头。

  他似乎找到了源头,找到了城市的活力之源,一切皆发端于此——由于找到了它,他的内心发出一声胜利的呼唤,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占有了全部。

  就像饥饿与实现,疯狂的渴望与满足,拥有一切与一无所有,看了片刻就发现了这个城市的荣耀,由于无法同时在四面八方看到一切而发疯,这一切构成了这种惊人的赋格曲——就像永远流浪和重返故土这种巨大的矛盾始终在他的内心猛烈地纠结着,两支疯狂的力量彼此经常互相斗争且又和某个中心统一体保持一致,某种单一的力量——如今这城市仿佛和它所在的大地紧紧地连接在一起,而大地上的一切则哺育着这个城市。

  所以任何时刻来到城市的街头,他总会感到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跑开并离开这个城市,哪怕是为了体会他身在城市、再次返回的那种快乐也要离开。

  他会到乡下待上一天,然后在夜里返回;或者,周末没有课的时候他会起程前往别的地方——巴尔的摩、华盛顿,或者弗吉尼亚、新英格兰,或者去宾夕法尼亚州的葛底斯堡找他父辈的人们。而在他离开这城市的每时每刻里,他总能感到那种想要回来的不变渴望,想看看城市是否仍旧还在原处,是否仍然不可思议,想要再次看见它闪烁在童话般的现实里,闪烁在它稳定与变化的永恒结合里,闪烁在它新奇而魔术般的时间之光里。

  他吃光、喝尽了这个城市——他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在城市石头铺砌的道路上竟然没有留下一个足印。

  就在这时,一个傻子小心翼翼地经过布朗克斯区的一个报摊,他躲开了一辆出租车,发出了三声尖叫,疲倦地盯着汉普郡公寓酒店,他做了一下笔记。

  现在是四月二十一号,他对此很恼火,他想起以前的那些不同岁月,他的心因逝去的荣耀而空落落的。因此,他想起了纽瓦克的夜莺,口中念叨着自己的堕落;他会说六个希腊语单词,能讲述克吕泰涅斯特拉[80]的故事。他痛苦地咕哝着,优雅而茫然,然而他并没有绝望,他注视着窗户。天下雨时他会穿上雨靴,他妻子背叛他时他会哭泣,他会到国外定居——他是一个来自堪萨斯州的保皇分子,是一个来自内布拉斯加的古典主义者,是一个不知来自何处、没有出处的傻子。

  但是就在那一天,乔治·韦伯和埃斯特感动了大地并发现它是可以实实在在的,他们看着生活,发现它是那么美好。他们一起走出房门、踏上街头,所到之处尽是食物和丰富多彩的景象。在四月的脚步声里,春天带来了艳丽的鲜花,而在情人的脚步声里,大地重新绽放出荣耀和美景。因此,他们从岩石和钢铁中吸收了成熟,从废墟和旧砖中吸收了美。大地因其强烈、庄严的色彩而绚丽多彩,因为它们和大地如此适合、相称,因为它们在他们的心里毫无虚假。

  他们像诗人充满激情地大量购买食物,他们并未在撒马尔罕[81]找到消失之城,相反在第六大街找到了。肉贩们一见他们全都挺起腰站直了身体;他们用厚实的大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草帽,用手抚了抚血迹斑斑的围裙;他们拿起精挑的好肉,自豪地托起来,粗鲁却钟爱地用手掌拍着,对她说:

  “喂,夫人,这一块好得很。这是最好的一块肉了。瞧一瞧啊,夫人!如果这不是最好的,你可以把它拿回来,我马上当着你的面生吃下去。”

  杂货店主会为他们挑选出最好的水果。乔治会凑到跟前,眉头紧皱、一本正经地用手戳一戳肉,拧一下鸡腿,摸一下莴苣,用手指砰砰地敲一敲大西瓜,兴味盎然地盯着罐装食口的标签,呼吸着店里各种刺鼻、芬芳的气味。他们会拎着大包大包的食物一起走回家。

  她像个无情的神灵,主宰着他生活中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份感受和每一个回忆。并不是他始终念念不忘地想着她。并不是他一刻也无法使自己的思想摆脱那个纠缠不休的形象,他整个生命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这个形象上面。不,她对他的征服比这要可怕一万倍。因为,如果她只是栖居在自己心底,或者像一位骄傲的女皇踞坐在他大脑的暂时意象里,那么完全可以通过某种意志的努力、某种野蛮的暴力和驱赶措施、某种放荡的遗忘,或者某种精神上的故意憎恨给驱逐出去。但是,她已经进入了血液的门廊,她已经渗进了一切肌肉的组织,她已经弥漫在脑回里。现在,她已经置身于他的肌肉里、血液里、生命里,就像一个再也无法从其母体中驱逐出去的精灵,微妙且有力。这样做的难度远胜于把自己从母亲的血液中驱逐出去,然后藏匿于父亲生命的血液和肌体组织里。

  不管他是否有意识地想起她,此刻她正带着该死且无可逃避的必然存在于他生活的每一个行动和时刻中。再没有什么东西是他自己的了,甚至连最微细、最遥远的童年回忆也不是他的了。她无情地居住在他的生命中,主宰着他最遥远的生命源泉,不断萦绕在他的回忆里,好像是他的每一个自豪、秘密事件的见证者。她现在栖居在他生活的中心,仿佛要永远待在那儿似的。她已经分散在他所有的生命之渠中,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来来去去,随着每一次脉息的搏动跳跃、运动着。

  当他站在屋子里看着她的时候,他突然会闻见并再次想起他在厨房里烹制的饭菜,一阵强烈、无限的食欲会从他身内涌起,不知何故,他把她和她做的饭菜等同起来了。这时,他会野蛮地用膝盖和双手牢牢地夹着她,用嘶哑、充满激情的声音喊道:“吃的!吃的!吃的!”

  接着他会松动他老虎钳般的双手,温柔地抓着她的手;她会吻他,温柔、热切地说:

  “你饿了吗,你饿了吗,我亲爱的?”

  “啊,如果音乐是爱情的食粮的话,弹奏吧,麦克达夫,哪一个先叫:‘住手,别打啦!’就叫他万劫不复。”[82]

  “我会填饱你的肚子的,”她一脸认真地说,“我会为你做饭的,我会为你弄来吃的,亲爱的。”

  “你就是我的食物!”他一边大声喊一边再次抓住了她。“你是我的肉、饮料、黄油、面包和美酒!”“你是我的蛋糕、我的鱼子酱,你是我的洋葱汤!”他大声喊道。

  “我给你去做点洋葱汤好吗?”她接着热切地说,“你喜欢喝这汤吗?”

  “你既是我的饭菜,又是我的厨师。你是我的姑娘,拥有一颗细腻的灵魂和一双神奇的手,是你喂饱了我,哎呀,我可爱的宝贝儿,哎呀,我娇美的可人儿,”他一边喊叫,一边抓着她,把她拉到他面前,“哎呀,我快活而娇美的小女人,我要吃饭了。”

  “你是我的姑娘吗?你是我温柔、有趣、活泼的姑娘吗?”他说。

  “对,”她说。

  “你是我娇滴滴的、该死的宝贝儿和亲人吗?”

  “对,”她说,“我是你的宝贝儿和你的亲人!”

  “你是我的乖心肝吗?”他得意扬扬地喊道,感到十分开心。

  “你是我的宝贝儿和乖心肝吗?”

  “对,”她说。“我是你的宝贝儿和乖心肝。我是爱你的乖心肝。”她说。

  “这是我的胳膊吗?”

  “对,”她说。

  “这是我的脖子吗?这是我的温暖的、圆滚滚的喉咙吗?这些是我细长的手指和苹果似的脸颊吗?这是我玫瑰般鲜红的嘴唇和湿滑舌头上的甜蜜口水吗?”

  “是的!”她说,“没错,这些都是你的!”

  “我能吃你吗,我的小宝贝?我能蒸你、烤你、炖你吗?”

  “我能把你吞下去吗?”他问,感到越来越快活、越来越自信。

  “行,”她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我能用你的肉体喂饱我自己吗,把你的生命和娇艳全部吸进我的身体,带着你到处走动,把你吸进我的肺部,吸收、吃掉、融化你,把你放在我的脑海里、心里、脉搏里,永远放在我的血液里,去挫败敌人,嘲笑死亡,爱我并安慰我,用智慧增强我自己,使我的生活处处顺利,使我因你的爱情而永远健康、强壮、愉快和成功!”

  “行!”她底气十足地大声说,“行!……行!……行!……永远都行!”

  他们二人都相信这是真实的。 网与石(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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