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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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米·卡尔顿看起来心情很高兴。这天夜里她好像第一次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她的仪态或外表没有任何的变化。她说起话来又快又激动,措辞也不够连贯,笑起来嗓音沙哑,很喜欢感慨抒怀。她漂亮、乌黑、卷曲的头发,狮子鼻和满是雀斑的脸都没有任何变化。尽管如此,她的身上还是有了一些变化。她破碎的性格好像在强大、奇妙的火焰作用下完全结晶了。除了她内心的煎熬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得到释放、她的心灵还算完整以外,她一直保持着自己从前的样子。

  可怜的孩子!这一刻,在那些熟悉她的人看来,她和众多的失落者一样,很明显并没有完全失落——如果大火一直在那里燃烧的话。这位姑娘无法接受早晨起床、晚上就寝的秩序,也不会接受按部就班地做事。但是她却能够接受,而且已经接受了大火。在她看来大火是非常神奇的事物。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感到高兴。她不是作为旁观者,而是置身其中,是一位重要的、受神灵启示的参与者。她似乎到处都有认识的人,她不停地周旋在不同的人群中,她长着乌黑秀发的脑袋不时晃动在人群中。她的声音热切、沙哑、生硬、自负。当她重新回到自己所在的群体时,她的眼神里包含着所有这些特点。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知道的!”她大声喊道,“瞧瞧这些消防员!”当他们拖着消防管冲进浓烟弥漫的入口时,她连忙指着他们说道,“当你想到他们不得不明白,他们不得不做什么……我曾经有一次冲进过大火!”她脱口而出,作了补充解释,“我在消防部门有一个朋友,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得意扬扬地笑着,“一想到他们不得不去……”

  就在这一刻,大楼里面发生了崩塌。艾米快活地大笑起来,还做了一个快速而突然的动作,好像这个动作回答了一切。

  “不管怎样,我说的都是真的!”艾米大声地说。

  正在此时,一位身穿晚礼服的年轻姑娘随意漫步到他们的跟前,用平淡的、带着鼻音的、单调的中西部口音问史蒂夫·胡克:“你觉得这一切不会太糟吧?”她边问边抬起头望了望大楼顶层窗口里冒出的烟雾和火苗。谁都没有回答,接着她又说:“但愿不要太糟了。”

  胡克因为她古怪的提问感到一丝惊恐,他扭头过头没有瞧她,而是用几乎闭着的眼睛看着旁边的地方。小姑娘便对杰克夫人说:“如果那里发生了什么麻烦,情况会不会很糟呢?”

  杰克夫人的脸上充满了友好、安慰的神情,她马上就温柔地回答了她。“不会的,亲爱的,”她说,“我想不会太糟的。”她抬起头,不安地望着滚滚的烟雾和火焰。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里似乎不仅很糟,还非常紧急、危险。然后,她又马上掩饰住自己不安的眼神,用鼓励的语气对小女孩说:“我敢肯定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嗯,”小女孩说,“我希望你说得对……因为,”她补充道,显然经过了一番思考,她转过身走了,离开前说,“那是妈妈的房间,如果她在那里,就太糟了,对不对?我的意思是,但愿一切都不要太糟。”

  她用一种平淡、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完了这句惊人的话后,便走进了人群之中。

  人群中暂时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接着杰克夫人惊恐地望着胡克,好像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是对是错。

  “你都听见了吗?”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问。

  “不过你说得没错!”艾米说完后简短、欢快地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20失控

  突然间,大楼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整个广场都笼罩在漆黑之中,只有顶楼公寓里的火焰发出一丝可怕的光亮。人群中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和不安的骚动。几位自作聪明的年轻人趁此机会打着手电筒在人群中来回地走动,他们傲慢地让手中电筒的光束照在人们的脸上。

  这时候,警察开始在人群中来回走动。他们善意但态度坚决地伸出手臂,把人们赶出了广场,让他们穿过拱廊,穿过旁边的大街。一束束水管横七竖八地躺在大街上,消防车发出巨大的鸣笛声,这时所有的正常声音都消失了。警察像赶牲口一样,随意地把大楼里的居民赶到了对面的人行道上。人们只得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

  有些女士发现自己穿得太少,难以抵挡寒夜的空气,于是便来到附近的朋友家里寻求暂时的避难。而其他不想再站下去的人都来到酒店里等候着或者干脆在那里过夜。但是大部分的人都一直硬撑着,他们对最终的结果感到既好奇又充满渴望。杰克先生带着伊迪斯、阿尔玛、艾米和两三个艾米的熟人到附近的一家酒店去喝酒,其他的人都站在原地好奇地观察着。但是不久,杰克夫人、乔治·韦伯、曼德尔小姐、史蒂夫·胡克等一伙人也结伴来到了附近的一家杂货店。他们坐在柜台前,要了咖啡和三明治,然后便与其他难民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

  所有这些人的对话都很友好、随便,有些话题甚至很有意思。但是在这一刻,他们的谈话也夹带着一丝不安、迷惑和不确定的因素。富人、有权势者这时候早已携妻子、家人和其他家眷离开了,其他人待在这里只有等待,此外别无办法。大多数人都被赶进了杂货店、酒店的大厅,或者像受难的旅行者那样裹着衣服挤在街角里。有些人隐隐地觉得自己已经被某种神秘、无情的力量吸引住了,他们就像拴在转轮上的瞎眼苍蝇一样,浑然不觉却不停地向前冲。其他人的心中有一个巨大的网,这张网的分支是那么巨大而复杂,所以他们身陷其中,但不知道何处是开始,网的结构如何。

  因为在他们居住的这个有序的世界中,有些事情是突然发生的,而且已经失去了控制。作为地球的主人,他们具有权威也习惯于发号施令,但是此刻他们却失去了控制。觉得一切既奇怪又无可奈何,他们无法掌控局势,甚至搞不明白所发生的一切。

  但是,与他们盲目、杂乱无章的认识有所不同,事件的结局却是冷酷而无情的。

  在那个巨大、烟雾弥漫的走廊里,两名脚穿靴子,头戴头盔的人正认真地交谈着什么。

  “你找了吗?”

  “找到了。”

  “在哪里?”

  “在地下室里,长官。根本就不在顶楼,那上面有一个通气口,但其实是在下面。”他用拇指比画着。

  “嗯,那么,去抬上来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情况很麻烦,长官,很难抬出来。”

  “有什么麻烦呢?”

  “如果我们朝地下室喷水的话,我们就会淹没两道铁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的眼睛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年龄大一点的人猛地仰了一下脑袋,便朝楼梯走去。

  “快点,”他说,“我们下去。”

  在地下室,有一个房间里整天都亮着灯。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一位戴着绿色遮光眼罩的男子坐在桌子旁边,拿起电话回答道:“你好……哦,你好,迈克。”

  他仔细听了一阵,突然热情满怀地朝前倾了倾身子,把香烟从嘴边拿掉了。

  “他妈的!你刚才说在哪里?在32轨道吗……他们要去放水……妈的!”

  在巨大的建筑物底部,亮着绿色、红色、黄色的灯光,这光芒在永恒的黑暗中保持着沉默,就像记忆里的痛苦那样美丽而尖锐。突然间,整个钢轨泛出微光,绿色、黄色的眼睛闭上了,只有闪动的红色在警示着什么。

  在几个街区之外、令人惊叹的地铁车站,明亮的钢轨泛着光芒,高速快车戛然而止。火车停得如此平稳,乘客们早就站起身来准备下车了。他们只感到一阵轻微的震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然而,就在刚才还拉着巨大的车身奔驰数英里、跨越哈得孙河的电力机车的驾驶室里,工程师向外面张望着,仔细观察着信号指示。当他看到黑暗中耀眼的指示灯发生改变以后,张口骂道:“他妈的怎么回事嘛?”

  巨大的列车缓缓停止,第三轨的电流被关闭,机车电机的轰鸣声突然沉默了下来。工程师将他的工具递给另一个人,平静地说:“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快速列车像一个无力的钢体,安静地停了下来。而不远处水流开始蔓延过来,像河流一样漫过轨道。500名热爱自己生活、从美洲大陆各个城市、镇子、乡村来的男男女女,此刻都困在地下,面容疲倦、心情烦躁、神情沮丧,再有5分钟就到了他们渴望的终点和目标——伟大的车站。而在车站里,数百人正在等待他们,一直在等待着。他们个个神情不安、疑惑、焦虑、对事由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在人员撤离的大楼楼梯第7段位置,消防员正用斧头使劲地劈着什么东西,此处弥漫着浓烟。消防员都戴着口罩,一个个汗流浃背。他们手中的手电筒成了唯一的光亮。

  他们敲扁了电梯通道的大门,其中有一个人俯身下到被困电梯的顶部,在半层楼的位置拿利斧劈开了顶部。

  “打开了吗,埃德?”

  “是的,马上……我快要进去了……再来一下,我想就可以了。”

  斧子又开始砍了起来,屋顶总算被劈开了,然后他说:“好了……稍等一下……你把手电筒递给我,汤姆。”

  “看到什么了吗?”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地说:“是的……我要下去了……吉姆,你最好也下来,我需要你的帮忙。”

  出现了简短的沉默,然后那名男子又一次平静地说道:“好了……我下去了……喂……吉姆,快下来扶在胳臂下面……好了吗……好了……汤姆,你快下去帮一帮吉姆……好吗?”

  他们携手把一个人抬出了受困的电梯,然后拿手电筒照着瞧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放在地板上。那个人看起来苍老、疲倦、一动不动,非常可怜。

  杰克夫人走到杂货店的窗口,望着街对面的大楼。

  “我想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对身边的朋友说,同时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吗?他们有没有把大火扑灭呢?”

  从这些巨大、高耸的大楼墙面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有迹象表明大火几乎已经熄灭了。大街上还有一些水管,人们可以看到消防员正在往卡车上拖那些水管。所有消防车的发动机仍然轰响着,但是连接消防栓的水管都已经卸下了,此刻不知从什么地方流来了从消防车上喷出的水,然后排进了下水道。警方仍然命令人群站在远处,不允许居民返回他们的公寓。

  那些很早就抵达现场的记者们,现在都已经走进了酒店,向他们的报社汇报事件的经过。这些人员衣着各异、破旧而俗套,旧帽子上别着记者证。有些人的鼻子发红,说明他们已经跟别人交谈了好几个小时。

  这些人即使没有记者证,人们只需瞧一眼便能看出他们都是记者,因为他们的某种标记准确无误。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厌倦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疲惫、毫无精神。某些东西显现在他们的脸上、语调上、走路的姿势上、吸烟的动作上,甚至长裤的下垂,尤其是头上戴的旧帽子上,人们马上就能识别出他们的记者身份。

  这是一些疲于接受、疲于嘲弄、疲于应答的东西:“我明白,我明白,但事件本身呢?这喧闹声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也是人们所钟爱的东西,是一些已经被腐坏,但却仍然良好的东西,是一些曾经充满了希望和愿望的东西,比如:“当然,我也曾经这样认为,而且我要尽力写点好东西,现在我只是一个妓女,我要出卖我最好的朋友来弄到一篇故事,我要出卖你们的信任、你们的信仰、你们的友爱,把你们所说的一切都扭转过来,直到你们所说的话里存在的任何真诚、意义、诚实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小丑的唠叨……如果我觉得这样会使故事更好的话,我决不会在乎事情的真实性、准确性、实际情况、这里的人与事、你们的生活、你们的言论、你们的表情、特殊的品质、语调以及大火现在的状况,除非这些对故事本身起到帮助作用。我竭力想得到的就是看待事件的特殊视角。今晚这次事件充满了痛苦、爱意、恐惧、喜悦,整出人生的戏剧都在这里上演了。但是如果我只能让读者在明天早晨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揉一揉眼睛,那么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一文不值的。要是我惊恐地说莉娜·金斯特小姐的宠物蟒蛇从笼子里逃跑了,警方和消防部门正在努力寻找,而且公寓的所有住户现在陷入恐慌之中……那么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的手指泛黄,眼神显得很疲倦,成天酒气熏天,头天晚上的宿醉残余未尽,我希望能在电话里把新闻发到报社去,这样老板就能让我回家了,而我就能到埃迪那儿再喝上两杯掺冰的威士忌,到第二天再打个电话。但是别对我太刻薄了,否则我会让你声败名裂的。没有谁的名声会在我这里永远保险的,如果我把你编到新闻里去……但实际上我并不是那种坏人。我一次又一次违反体面的标准,但是我的内心历来向往体面。虽然我不会讲出真相,但是我的内心历来就有一种强烈的正义感。我有时候会看着我自己的脸,然后讲一讲真相,以此来了解真正的自我。我讨厌造假、虚伪、假装、欺诈、拐骗,如果我确定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哦,主啊!那么明天我们要出版什么样的报纸呢?我也具有幽默感,我喜欢快乐、食物、饮料、和谐的对话、融洽的友谊、刺激而美好的生活。所以别对我太严厉了。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但我真的没有那么坏。”

  这些虽然并不十分确切,但是很明显这都是这些记者的标记。好像这个污染了他们的世界也带给他们一些温暖的质朴——对他们丰富的经历、智慧与善解人意的优点给予的补偿,是对他们辛辣的言辞中所透露出的质朴和情谊的补偿。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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