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3册)(天使,望故乡+时间与河流+网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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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肚子一个星期比一个星期大。

  伊丽莎弯下身子掀起裙子,露出大腿,她穿的是棉纱袜子,里面还鼓鼓地塞着厚法兰绒的裤管。

  “哎哟!”她有些羞怯地叫了一声,看见尤金正在一旁盯着看。“孩子,你把头转过去。”她一边命令一边微笑着用手指搓了搓鼻子。她的袜子里塞着一卷暗绿色的钞票。

  “嗯,我看你总会需要钱的。”伊丽莎说完,从那卷钞票中抽出两张10元的钞票递给了摩根夫人。

  “多谢,夫人。”摩根夫人把钱接了过去。

  “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你能上班为止,”伊丽莎说,“我认识一个好大夫。”

  “妈妈,我的老天!你到底从哪里找来的这帮房客?”海伦愤怒地说。

  “老天保佑!”甘特也跟着吼道,“你真是把什么样的人都搞来了——瞎子、瘸子、疯子、婊子、私生子,形形色色的人全上这里来了。”

  不过,每次当他遇到摩根夫人的时候,总会毕恭毕敬地躬身施礼,然后礼貌、开心地向她问好。

  “夫人,您好吗?”然后对身旁的海伦说:

  “我看——她长得倒挺好看的。”

  “哈哈哈,”海伦故意尖声地假笑起来,想以此讥讽他,“你肯定想娶她过门了,是不是?”

  “我的天哪!”他滑稽地说,然后又舔了一下大拇指,狡猾地冲伊丽莎笑了笑,“她那对奶子真不赖啊!”

  伊丽莎看着咝咝作响的油锅,苦笑了一下。

  “哼!”她轻藐地说,“我才不在乎他搞多少个女人呢。人老不知羞耻是最大的耻辱。你最好别太嚣张。一厢情愿没有用!”

  “哈哈哈!”海伦有些不大自然地笑了起来,“瞧,她发火了。”

  海伦常把摩根夫人带到甘特那里去,给她做好吃的饭菜。她还上街为她买来了糖果和香皂。

  孩子降生的那天他们把麦奎尔医生请到了家中。尤金在楼下听见楼上房间里人来人往、脚步忙乱。那个女人不停地呻吟着,最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伊丽莎兴奋得不得了,她在煤气灶上早就烧好了一大壶一大壶的开水。她时不时地匆忙拎起一壶开水就向楼上走去,一会儿又慢慢地下楼,边走边专注地倾听着楼上房里的动静。

  海伦也局促不安地在厨房里把开水壶碰得砰砰直响。“不管怎么说,我们谁也不清楚她的底细。谁敢说她没有丈夫,谁敢说?最好还是当心点!有些人没话真是没有分寸。”她生气地大声警告那些在背后说闲话的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尤金来到外面的凉台上。霜花满天,空气清凉。在黑漆漆的东山上,苍穹之中,亮晶晶的繁星像珠宝一样生辉。左邻右舍点起了明亮的灯光,就像经过雕琢的冷玉一般。宽敞的庭院里飘过一阵阵汉堡牛排和炒洋葱的香味。本恩跷起腿坐在凉台上,大口大口吸着烟。尤金走过去站在哥哥的身边,他们听见楼上产妇发出的哀叫声。尤金仰起头望了望哥哥那张惨白、瘦削的脸,窃窃地笑着。本恩猛地举起一只白皙的手想打他一巴掌,但却停住了,只轻蔑地叫了一声,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们极目远眺,看见“鸟瞰山”顶上犹太富翁的古堡里灯火闪亮。在他们近处的左邻右舍传来淡淡的晚餐味道和人们交谈的模糊声音。

  在深深的娘胎里,孕育着阴暗的花蕾。无人知晓的地方,那私生、通体发红的果实,流淌着印第安人的血液。娘胎般漆黑的地方悄悄地盛开了生命的花蕾。

  孩子生下来两个星期摩根夫人就离开了。新生的婴儿是个棕色皮肤的小男孩,头上长着一小撮黑毛,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活像一个小印第安人。临行前伊丽莎又塞给她20块钱。

  “你打算上哪儿去?”她问。

  “我在赛维尔还有亲戚。”摩根夫人说。

  她沿着大街一路前行,手里提着一只廉价的鳄鱼皮箱子。小孩的脑袋在她肩头摇晃着,两只亮晶晶的黑眼珠笑眯眯地朝后张望着。伊丽莎向她挥了挥手,嘴角不停地颤抖着,强挤出一点笑容;她吸着鼻子转身回到屋里,眼睛也湿润了。

  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到南都旅馆来?尤金心里很纳闷。

  伊丽莎对一位留着小胡子的人也很好。那个人已经有了老婆,膝下还有一个9岁的女儿。他曾经在一家旅馆做服务工作,现在失了业,一直住在南都旅馆,房租都欠了100多块钱。可是他很会劈柴,还会帮忙拎煤上楼,又会做各种各样的木工活,所以这里一旦有什么地方脏了他都会粉刷一新。

  伊丽莎很喜欢这个人,说他是个很会“持家的男人”。她喜欢这种安分守己、能够帮忙料理家务的男人。这个矮个子对人既友好又温和。尤金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煮起咖啡很有一手,伊丽莎从来不向他讨债。终于有一天,他在一家旅馆找到了差使,于是搬出了南都旅馆。临走前他把所欠的房租全都还清了。

  尤金每天在学校里待得特别晚,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会回家。有时候他回到南都旅馆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不在家时,伊丽莎常常会变得特别烦燥,他一回到家她就把已经在炉中热得发卷、变干的晚饭端出来给他吃。晚饭有浓稠的菜汤,汤里的卷心菜、青豆和番茄烧得稀烂,上面飘浮着厚厚的一层汤油。此外还有回锅牛肉、猪肉、鸡肉,一大盘冷扁豆、面饼、卷心菜色拉和咖啡。

  但是在这个阶段,学校已经成了他精神生活的中心——玛格丽特·伦纳德成了他的精神之母。他最喜欢每天下午所有孩子离开学校、他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状态。他可以在那座老房子里随心所欲地到处漫步,走在四周歌声阵阵的参天古树之下,欢快、孤傲地沉浸在秀美的山峦之间,欣赏雨点般落下的橡子,闻着燃烧树叶的阵阵气味。他待在室内,如饥似渴地阅读一本本的书。等到被玛格丽特发现时,他才会被赶到户外的大树下或者校门口雷伯主教住所后面的那块篮球场空地上。当西边被落日染得通红的时候,他便会在那里满场奔跑,迅速地传球,对自己日益敏捷的身手和准确的投篮欣喜不已。

  玛格丽特·伦纳德非常担心他的身体,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她不断地警告他,如果他的体力消耗太大,就会出现非常可怕的后果,而且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耗掉的精力补养回来。

  “哎呀,孩子!”她会用恬静而意味深长的口气叫住他,“到这里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内心感到不安,非常紧张,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你近来每天睡多长时间?”她问他。

  他信心十足地说有9个小时,心想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嗯,你得睡10个小时才行,”她严厉地命令道,“听着,阿金,你可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孩子,这不是危言耸听,我自己就吃过这方面的亏,这你是知道的。身体要是不好,你在世上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但是我的身体很不错啊,”他竭力辩解着,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发虚,“我没有什么毛病。”

  “孩子,你的身体并不结实,你的这副骨架上需要多长些肉。其实,我很担心你眼睛底下的那两个黑眼圈。你每天的起居有没有规律?”

  他没有,他讨厌固定的时间。在家里,不管在甘特那里还是在伊丽莎那里,一天到晚随时都会出些插曲,这种气氛不断地刺激着他,让他振作精神。他在家里从来不知道生活的次序和规矩是怎么一回事,因此他对恪守规则怕得要命。在他看来,那种生活太单调、呆板了。他最喜欢半夜三更的时候。

  但是他现在很听话,他顺从地答应她从今以后要有规律地生活——吃饭、睡觉、读书和运动都要遵守时间。

  可是他还没有学会跟一大帮人相处。他害怕别的孩子,对他们感到厌恶且不信任。

  对于男孩子们横冲直撞的游戏,他总躲得老远。但是现在,他知道师母的眼睛在看着他,只好不顾一切地奋力加入到男孩子们从事的各种球赛中,任凭自己脆弱的身体被粗壮的腿和孔武有力的身躯冲来撞去,跌倒在地然后爬起身来,腿也擦破了,内心感到特别痛苦,但还是会和那一群身体结实的孩子乱跑乱蹦。一天又一天,他觉得浑身上下疼痛难耐,精神上饱受羞辱的折磨,但他仍然强作欢颜、毫不气馁,暗中对他们的力量既羡慕又害怕。他嘴上忠实地模仿着约翰·陶塞的那套口头禅,诸如“比赛的公平精神”“运动员的美德”“为竞赛而竞赛”“不计输赢常带笑容”等,但是他并不相信这些都是实话,也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这些话都是学堂里的学生常常挂在口边的——他们逐渐被训练得心理上接受了这些东西。有时候他听到这样的话以后,内心会重新涌起以往曾经有过的那种惭愧——这时候他便很不自在地伸长脖子,狠劲地拿脚在地上划着。

  在又一次的羞愧中,尤金发现,在那些自以为是、精力充沛、粗鲁好斗的童年中,虽然大家整天都强调“运动员美德”,但是在伦纳德的学堂里,弱小的人总会受到强横者的欺凌,好似这样做就是理所当然。至于伦纳德先生本人,每每在玩智慧或讲道理时被哪一个学生击败了,他便会动用蛮力来维护自己的正义。尤金对这些现象既厌恶又不赞成,但是他却带着厌恶和好奇,痴迷地观察着这一切。

  伦纳德本人并不坏——他是个很有骨气的人。他为人和善、诚实、做事果断、坚决。他深爱着自己的家庭,并在卫理公会教派担任执事。同时他富有勇气站出来反对一般教友的褊狭思想,最后因为发表了同达尔文学说有关的见解而被迫辞职。所以,他是整个村子里可怜巴巴自由主义者的典范——一位卫理公会教派先进的思想家,是一个午时奔跑的火炬手,敢于捍卫50年前建立起来的思想。他努力地恪守一名教师的职责。可是他终究出身泥土——就连他那动手打人的粗暴脾气也来源于泥土,其中含有自然界不自觉的蛮性。他虽然口口声声坚称自己的兴趣是“动脑筋”,但实际上他对耕田种地的兴趣更加浓厚。大学毕业以后,他脑子里的知识变得越来越少。他的大脑反应很迟钝,远远比不上他夫人玛格丽特天生敏感聪慧,可是她却真挚、忠心地爱着他,她对他的所有行为都表示支持。有一次,一个学生在她丈夫面前言辞傲慢,尤金看见她竟然气得浑身颤抖,尖声地叫喊:“哎呀,这是什么话!我非得抽他两个嘴巴子不可!”那个孩子一见这个情景,吓得浑身直哆嗦。于是尤金才明白,爱的力量会转移人的性情。伦纳德自认为他做的事情都是明智的、正确的,因为他自己接受的传统教育要求学生必须坚决地服从老师,不允许有任何的反抗。这是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他的父亲是田纳西州一个农民家庭的家长,每个星期日都要上教堂去布道,平时只要家里的子女不守规矩,他就会手执马鞭,口里念着虔诚的祷告予以适当的镇压,行使上帝的神权!他认为小孩子敢于反抗,就是找打。

  不过,对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以及他本人的孩子,伦纳德却从来不会执行体罚,因此这班少年就变得胆大妄为,胡来一气。主教的儿子贾斯汀·雷伯,是一个13岁的瘦高孩子,满头乌发,阴沉的脸上坑坑洼洼,两片愚蠢的嘴唇表明他暴躁的脾气。他拿打字机打了一首淫秽的情歌,然后卖给同学,5分钱一份。

  夫人,你的女儿好标致,

  哎哎哟!

  夫人,你的女儿好标致,

  哎哎哟!

  后来,在一个春天的下午,在山坡背面开满鲜花的茱萸树下,伦纳德吃惊地看到这个青年同一位名叫黑兹尔·布莱德的小姐紧紧地搂在一起胡搞。这位女孩是一个小杂货店老板的女儿,她的淫荡在小城里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伦纳德经过再三考虑,没有去找主教。他约见了杂货店老板。

  “哼,”布莱德先生用手摸了摸嘴上的大胡子,想了半晌才说,“你应该立一块‘闲人止步’的牌子。”

  在学校里,有一个犹太孩子是众人欺侮的对象,约翰·陶塞和别的男孩子经常欺侮他。这个孩子名叫爱德华·米珂洛夫。他的父亲是个珠宝商,神情阴沉但举止文雅。他的手指细长而白净,他的柜台上摆满了老式的胸针、钻石带扣、古董金表等。这个孩子还有两个姐姐——都长得高挑秀美。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们一家人看上去都不像犹太人:个个都很温柔、娇滴滴的。

  爱德华有12岁,高高的个子,相貌英俊,走起路来扭扭捏捏的,柔弱得就像一位老女人。跟别的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害怕得要命。要是有人奚落他或者嘲笑他,他就会像老处女一样尖声怪气地恶语相向,想以此来保护自己。他走起路来就像女性一样扯着衣摆,迈着婀娜的步伐,声音高而沙哑,颇有一种女性撩人的味儿,所以很快他就成了大家鄙夷和攻击的目标。

  他们叫他“米珂洛夫小姐”,并经常招惹他,弄得他一天到晚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见人就张牙舞爪的,颇像一只讨厌的小猫,想用他两只小手上的长指甲恶狠狠地抓人。在学堂里,正是老师和同学的所作所为,才使他变得那么令人生厌,但是他们反倒把责任全推在他的身上。

  有一天放了学以后他哭哭啼啼地被关在学堂里,忽然间他站起身拔腿奔到了门外,伦纳德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直追,不一会儿工夫就揪着他的衣领,不顾其哭叫,把他捉了回去。

  “坐下!”约翰·陶塞喊道,一边把孩子推到座位上去。同时他怒气未消,生怕自己会失手把孩子打伤,又莫名其妙地再喊:“站起来!”又把他猛然从位子上拉了起来。

  “你这个小浑蛋!”他喘着粗气,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想跟我较劲,小子,那我们倒要瞧瞧这里该听谁的。”

  “你放开手!”爱德华厌恶、痛苦地尖叫着,“你这个老伦纳德,我回家后要告诉我爸爸的,他会过来把你这个肥猪踢得满地打滚。你等着瞧吧。”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3册)(天使,望故乡+时间与河流+网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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