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3册)(天使,望故乡+时间与河流+网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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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火烧得很热啊,伦垂先生,要是你不放弃自己的观点,他们就会把你烧死的。”

  “哦,那我就只好让他们烧了。”殉道士伦垂说着说着,眼镜片湿润了。

  “我想被烧的感觉可是很痛苦的哟,”弗吉尔·韦尔登教授提醒他,“即使烫出一个小小的水疱都很疼的。”

  “可是谁愿意被烧死呢?”尤金问,“如果是我,我就会像伽利略那样——改变自己的立场。”

  “我也会这么做的。”弗吉尔·韦尔登说。在全班同学的哄笑声中,他们两个人得意扬扬、不怀好意地相视而笑。

  尽管如此,这堂课还是很生动的。

  “桌子的这一侧站着欧洲诸列强;桌子的另一侧站着马丁·路德,一个铁匠的儿子。”

  说话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激情,是从心灵深处迸发出来的。这一点,全班的人都会记得,而且还做了笔记。

  对任何坚强的灵魂来说,这样的局势都是真正的考验。但是他却闪电似的作了回答。“Ichkannnichtanders——别的我都不会。那真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句话。”

  他引用这句话已经长达30年了,这句话已经成为耶鲁与哈佛、罗伊斯和明斯特贝格世代相传的文物。在所有的文字游戏中,这些条顿民族的传统就是韦尔登教授的师傅,也是他使学生们大为折服的标志。他并不让学生们自己读那些书,生怕有人会发现他的理论是从齐诺乃至康德的著作中直接抄袭、拼凑而来的。3000年历史的大杂烩,把各不相容的东西勉强融合在一起,人类各种矛盾思想的汇集和总和,全部存放在老师的脑袋里。苏格拉底之后有柏拉图,柏拉图之后有普罗提诺,普罗提诺之后有圣奥古斯丁……康德之后有黑格尔,黑格尔之后有弗吉尔·韦尔登。到这里就不能再继续了。30节轻松的课堂讲授为宇宙万物作了解答,学生们肯定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晚上他们还会昏昏沉沉地来到老师的书房,言不由衷地坦白自己心灵所受的痛苦以及折磨——事实上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全都是编造出来的。

  “一个人要有坚定的品格才能做出轰轰烈烈的大事,要在压力面前不屈服,这就是我希望我的学生能够做到的!我希望他们能够成功!希望他们能够征服一切否定,我希望他们能够洁身自好地生活下去!”

  尤金听了以后不禁有些退缩,他望了望自己身边的同学,发现他们个个都意志坚定,决心捍卫一夫一妻制,捍卫政党政治以及绝大多数人的意志。

  可是本地浸信会教友们却对这位老师存有敬畏心理!为什么呢?因为他敢于冒犯他们心中的神灵。但是除此之外,他只教会学生如何参与投票选举。

  美国南部产棉地带的黑格尔就是这样!

  在这几年里,每到4月新绿如烟或者春意渐浓的时候,尤金常常会在白天或者晚上离开讲坛山的大学校园。尤其在浮云掩月的夜晚,他会趁着满天星辰,急急忙忙地穿过清凉的田野。

  他准备前往埃克西特或者雪梨,有时候还会去以前从来没有去过的小镇。在小旅馆登记的时候,他喜欢写上“罗伯特·赫里克”“约翰·邓恩”“乔治·皮尔”“威廉·布莱克”和“约翰·弥尔顿”等人的名字。从来没有人对此说过什么,因为这些小镇的人们往往也叫这样的名字。有一次,他在彼得蒙小城的一家旅馆里登记时签上了本·琼森的名字。

  旅馆职员把登记簿转来转去,有些疑惑地说:

  “名字里是不是应该有个‘h’呀?”

  “没有,”尤金回答,“我们这个家族的另一个旁系就是那种拼写的。我有一个叔叔名叫赛缪尔,他就是那样拼写名字的。”

  有时候,在一些名声并不太好的小旅馆里,他会暗自得意地签上“罗伯特·勃朗宁”“阿尔弗雷德·丁尼生”或者“威廉·华兹华斯”之类的名字。

  有一次他签了“亨利·W.朗费罗”的名字。

  “你别骗我了,”职员有些不相信地露出了生硬的笑容,“这是个作家的名字。”

  他对生活怀有一种强烈、莫名的好奇心。一到深夜,他会倾听百万细小生命的轻语,倾听黑暗中伟大深沉的交响乐,倾听从全国各地教堂里传来的辽远钟声。同时他的视野在一圈一圈地扩大,超越了沐浴在月色中的草地,超越了酣梦中的树林,超越了黑暗中奔流的江河和数不清的沉睡小镇。他相信所有的城镇和人的面孔都在无休止地变化。他相信在百万鄙陋不堪的房子里隐匿着稀奇古怪的生活和微妙、破碎的浪漫故事,以及神秘、未知的秘密。每次当他经过别人家门的时候,他的心里总会想,这里面很可能有人正处在死亡的边缘,情人们也许正在狂热拥抱,某个谋杀行为可能正在进行。

  他的心里有一种极大的挫折感,好像生活正在举行一场盛宴,而他却被拒之门外。于是,他把一切顾虑全部抛开,下定决心把传统的既定模式打破,并一窥究竟。在这种渴望的驱使下,他往往会突然冲出讲坛山的大学校园,等到暮色降临之后,不停地徘徊在小城安静的街道上。终于,他抛开所有道德的束缚,在冲动中爬到某家门前,按响了门铃。然后,不管开门的是谁,他都会摇摇晃晃地靠在墙边,用手抓着自己的喉咙说:

  “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给我水喝!我生病了!”

  有时候,开门的是某个妩媚动人、笑容满面的女人,她明明知道他在耍花招,却不想放他走;有时候,好心的妇女会给予他同情和温存。喝完水以后,他会鼓起勇气向对方表示歉意,弄得对方既惊奇又同情。

  “请原谅。我这是突然发病——常犯的急性病。我来不及到别处寻求帮助了,我看见您家的灯光了。”

  于是对方就会问他的朋友住在什么地方。

  “朋友!”他会情绪激动、神秘地环顾四周,然后苦笑一声,“朋友!我没有朋友!在这里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接下来人家会问他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木匠。”他会这样回答,同时脸上会浮现出古怪的笑容。

  然后他们又会问他来自何方。

  “离这儿很远,非常远,”他意味深长地回答,“即使我说了,你也不知道那个地方。”

  然后,他会站起身,神态庄严、悲天悯人地看一看周围。

  “现在我必须要走了!”他神秘地说,“我的旅程特别长,走到尽头还有很远的路。上帝保佑你们!我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你们却愿意接受我,‘上帝之子’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有时候,他会按响门铃,装成一个胆怯的问路者。

  “这里是不是26号?我叫托马斯·察特登。我想找一位姓柯勒律治的先生——塞缪尔·T.柯勒律治。他就住在这里吗?错了?对不起……没有错,我这里写的就是26号呀,一点没错……谢谢您了……我一定弄错了……我再去查一查电话簿。”

  尤金心想,万一有一天,在生活的各条大道上,我真的找到了这个人,那又怎么办?

  这两年就是他的黄金时代。

  39

  甘特和伊丽莎一起前来参加尤金的毕业典礼。尤金在镇子上给他们找好了住处。这时候正是6月初——天气炎热,到处一片葱茏,南方的色彩非常浓厚,到处绚烂多彩。大学校园就像一个绿色的大火炉:那些油头粉面的老校友成双成对地返回校园;那些清爽美丽、永不出汗的漂亮姑娘们也前来观看男友们的毕业典礼,参加他们的毕业舞会;毕业生的父母亲在儿女们的陪伴下,安静、腼腆地四处参观。

  校园里景色宜人,但已经空了一半。除了毕业班以外,大多数的学生都已经离校了。空气里散发出一种新鲜、肉感的热烈气氛。在阳光的照耀下,浓密的叶子苍翠欲滴,大地散出土肥花香的各种气息。年轻的毕业生们个个神情忧伤,夹杂着即将离校的兴奋和荣耀。

  甘特离开了那间死气沉沉的“停尸房”,来到了这个丰富多采的舞台看望他的儿子尤金。他在这里摆脱了悲哀,重新焕发出生命的光彩。他看见儿子在毕业典礼上情绪饱满,表现得非常出色,不禁心花怒放,所有的忧愁一扫而光。在参天大树环绕、散发着高贵气息的草坪上,神情庄重的学生和家长围成一圈,尤金站在他们中间开始朗诵毕业颂诗《啊,母校!万千希望之母》。接着,弗吉尔·韦尔登教授发表感言,他的嗓音高亢、嘶哑、深沉、庄严、忧郁,同学们听后,不由得从心底激发出“生命的真理”。他说的可是“至理名言”啊,一定要求真!要洁身自好!要出人头地!要堂堂正正地做人!要从否定中提高自我!社会需要人们这样做。生活从来没有这么美好过,史无前例的绝佳机遇。没有别的班级堪与之相比。最值得称道的是,校刊主编使本州的道德、知识水平有了大大的提高。发扬大学精神!修身养性!服务大众!发挥带头作用!

  在美好和狂热的气氛中,尤金感到自豪和开心,他的脸也变得通红。他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人类世界是充满荣耀的;生活正焦急地等待他的拥抱。

  伊丽莎和甘特认真地倾听了所有的颂歌和演讲。他们的儿子是全校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看到并听见他在同学面前、在校园里、在毕业典礼上,接受了各种荣誉和奖品。他的老师和同学不断提起他,都说他以后肯定会“前途无限光明”。伊丽莎和甘特也被这稍纵即逝的青春岁月深深地打动了。在这一刻,他们相信一切都有可能。

  “那么,孩子,”甘特说,“从现在起,以后就要看你的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出人头地的。”他笨拙地把那只干瘦的大手搭在儿子的肩头,在这一瞬间,尤金发现老人苍老、棕灰色的眼睛里隐隐闪现着未尽的心愿。

  “嗯!”伊丽莎声音颤抖地打趣说,“你可不能让别人把你捧得飘飘然了。”她那双粗糙、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她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那么,孩子,”她一本正经地说,“我希望你能继续向前努力,做个有出息的人。家里的其他几个孩子都没有你这么好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你爸爸和我已经尽了我们全部的力量,以后就要看你自己了。”

  在那一刻,他紧握着她的手,极度真诚地亲了亲。

  “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他说,“我一定会的。”

  父母二人神情腼腆地看着儿子古怪、通红、热情、天真的脸庞,由于他的年少和所有难以明了的往事,他们的内心涌起了一份温情和爱意。但是尤金的心中也涌出了一股强烈的爱意,因为他看见父母二人怯生生、孤零零的样子,同时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可怕的直觉,他感到自己对他们颇为看重的功名早已漠不关心了,而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早已超出了他们价值观的范围。所以,在怜悯、失落和孤独的景象面前,他转过身子,伸出瘦长的手卡住了自己的喉咙。

  毕业活动终于结束了。儿子的顺利毕业使甘特精神振奋,他几乎又重新返回到了中年状态。但是好景不长,现在他又陷入到呻吟昏迷的糊涂状态,酷热难当的天气使他备受折磨。他一想到要在酷热天里重新回家,想起漫长的旅程,不禁又害怕又厌烦。

  “老天发发慈悲吧!”他悲哀地叫起来,“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上帝啊,叫我怎么面对这么漫长的旅程啊!我可受不了。我会死在半路上的呀!太可怕了,太残酷了!”他难过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

  尤金把他们送到埃克西特,并且舒舒服服地安顿在普式卧铺车厢里。他自己还要在学校里待上几天,想把自己的东西拾掇好。他似乎继承了伊丽莎的囤集癖,四年大学生活积攒了一大堆信件、书籍、手稿、乱七八糟毫无价值的零碎物品。他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不知道节俭,但对于一切物品却舍不得丢弃,有时候他看到这些陈年尘封的东西时,心中也会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那么,孩子,”在离别前的沉默中,伊丽莎问他,“你有没有想好以后要干什么?”

  “没错,”甘特舔了舔大拇指说,“从今以后,你就得自谋生路了。我们花钱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今后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过几天等我回家时再说吧,”尤金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

  令他高兴的是,火车已经开始启动了。他匆匆地吻别了父母,跑下车来。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想法可说。他今年19岁,已经读完了大学,但他的确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父亲希望他学习法律然后“进入政界”,可在大二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个计划抛在脑后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性情明显不适合从事法律工作。家里人隐约觉得他有些怪异——他们把这种情况称为“古怪”——说他思想不切实际,或者说有点“文绉绉”的感觉。

  他们也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只是觉得这个面色阴沉、举止粗鲁的儿子,如果穿上双排扣的正式礼服、系上领结,他高大的身材就会变得又滑稽又可笑,他并不适合在商业、贸易或者法律界发展。他们模模糊糊地把他划归到书呆子、幻想家那一类人里了——伊丽莎在别人面前提起他的时候,常会把他称作“一个不错的学者”。事实上,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学者。他只不过在自己喜欢的方面做得优秀罢了,而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他往往显得迟钝而冷漠。谁也不知道他以后要做什么——他本人也不知道——但是他的家人,只好顺着他那帮同学的说法,模糊、随意地认为他将来会从事新闻事业。这就意味着他会在报社工作。虽然这种工作并不尽如人意,但由于他们当时还沉醉于大学所取得的成绩中,对这些并没有做太多的考虑。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3册)(天使,望故乡+时间与河流+网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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