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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案件总会结束,伤痛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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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时候,破案只是为案件画上了一个终止符。然而案件带来的伤痛,却远远没有尽头。

  站在杨教授遇害的两居室里,我认真凝视着案发现场。尸体已经不在了,组织液也已经都被收集走了,只有地上的痕迹还残留着。味道那是一如既往地熏脑仁。臭味依存,人身体腐烂的那种臭味。它们藏在床里、沙发里、满柜子的衣服里,每一件木质家具的缝隙里。

  这个案子目前到了瓶颈,上不去下不来。原本掌握的线索全部断掉了。

  我说咱们再把现场重新走一遍吧,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咱们还原现场,还原这个现场当时的状态。

  夏新亮扮演尸体,跟杨教授一样,面朝下趴在卧室中央。死者当时仅身着贴身内衣裤。床头柜上有一个烟缸,烟抽了半截儿。现场没有搏斗痕迹。

  此前一步是李昱刚扮演凶手,表演从背后一刀抹了夏新亮也就是死者的脖子。夏新亮屈膝,模拟杨教授的身高。我们在墙上糊了白纸,夏新亮的脖子不能真抹啊,就在他脖子上挂了个颜料袋。红色的颜料水是加压处理的,用以模仿血液在血管里的压力。咔嚓一下,血浆或者说颜料水飞溅,墙上的白纸紧跟着喷上了痕迹。

  我看看照片再看看白纸,痕迹高度相似。

  法医没判断出死者的死因,是由于尸体被发现得太晚,高度腐败了。

  “李昱刚你再把箱子搬过去。”

  李昱刚戴着口罩,大大的口罩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他把我们从收破烂那儿淘换来的洗衣机箱子立在了血迹前。原来的那个箱子在物证处,取出来一是麻烦二是不好携带。

  “这么看来,最可能就是一刀抹脖子了。刘哥推测的没错。”夏新亮打了个挺,站了起来。

  “还是背后抹脖子。”我说,“那什么人你能放心背对?你至少要认识他,并且熟悉到对之不设防心。尤其,他死前身上就只穿了内衣裤,你穿着裤衩能见的人,恐怕真不多。”

  “该不会真是他那情妇吧?”李昱刚忽然说道。

  早前音乐学院的邱教授曾告诉夏新亮,死者跟同校教二胡的女老师有所瓜葛。后来我们就去把学生那条线一查到底,打了死结又返回头来重新调查。夏新亮就去找了这个教二胡的女老师。这个女老师姓崔,崔老师有家有室,但确实跟杨教授有染,只是两人谁也没想破坏对方家庭,当然,这都是崔老师的一面之词。杨教授死了,他们俩的事,怎么说都是她对。

  “应该不是那个女老师。”夏新亮去了窗边,换换空气,毕竟扮演死尸不是啥好感觉,“刘哥你想啊,刚咱模拟杨教授被人一刀抹脖子,我刚才为了符合死者身高,特意屈膝了,李昱刚不怎么专业,他直接就抹了,出来的血迹却跟现场高度如出一辙。这说明啥?说明凶手比死者高。”

  “你大爷夏新亮,我怎么就不专业了!你们也没人让我高点儿低点儿,我不就放松着来了嘛!结果怎么着,你看看,歪打正着!”

  “你怎么去户外了,你忒鸡贼了吧你!”夏新亮骂道。

  “不行,里面儿太臭,我脑子都不转了。”

  “你回来,来来来。”我朝站在窗外的李昱刚勾勾手指。

  “刘哥……刘哥别了吧……”

  “来来来,正经事儿。”

  我把李昱刚召唤回来,让他再度模拟抹脖子,夏新亮屈膝拿着劲儿,我让李昱刚可劲儿比画。然后发现,没错,凶手的身高是可以确定的。李昱刚这个身高,就是凶手的身高,他要抹脖子,就得在一个固定的姿势上,否则很蹩脚的。夏新亮比李昱刚矮,他试着抹脖子,但凡不踮脚尖痕迹就对不上,可谁也不能踮脚或者下蹲抹人脖子,犯不上,不自然,也没道理。

  这肯定是熟人作案无疑,而且是相当熟悉。因为杨教授是穿着贴身衣裤死在卧室里的。其实一开始我们还是欠考虑了,如果考虑细致些,就不用费劲去找那个虎子了。即便他跟董春妮来过杨教授家,他对杨教授来说,也还是陌生人。

  那他再登门,杨教授就算心大穿着裤衩来开门,哪怕虎子上来就是你欺负我蜜咋咋咋,俩人一争执,继而动手,现场也不该在卧室里,客厅就解决了。杨教授没必要把人往卧室里带。谁能跟着他进卧室?傍尖儿是可以,但我们刚刚从身高上把她排除了。同理,他老婆也是不可能的。

  “行不行啊?还模拟吗?这箱子我来回推了N多次了!”

  箱子。箱子把血液喷溅痕迹挡住了。

  意欲何为?

  人都杀了。怕溅自己一身血也没道理,血往前喷。遮挡痕迹也说不通,你尸体都没处理光挡血迹有个屁用?

  “你们说……这箱子,立在这儿,到底为啥呢?”我问大家。

  “会不会晕血啊?”夏新亮挠头,“就看见血就害怕那种。”

  “那他干吗抹脖子啊,勒死不完了?”李昱刚反驳道。

  “也许是悔恨?”夏新亮一拍脑门。

  我看向夏新亮,示意他继续说。

  “一般来说,杀人总是件不愉快的事儿,欢乐型杀手除外。由于情绪失控杀了人,人多少会有悔恨。有的人会给尸体盖上脸,有的人会把尸体双手十字交叉,有的人……”

  我打断了夏新亮,“不忍直视。”

  “是这个意思。”

  “这也是凶手为什么没有抛尸。由于案发现场都被组织液污染了,咱们采集不到脚印。我估计这厮杀了人来回溜达来着,这是不安的一种表现。就是在这种不安中,他看见墙上的血迹就几乎要崩溃了,所以才找来箱子遮挡。最后离开现场,再也不回头。尸体也没处理掉。”

  夏新亮点头。

  “熟人,悔恨,不敢直视。学生这方面咱们查了个底儿掉,学校方面也都摸排了,结果呢,方向全错……”我喃喃自语。

  “咱主要是被这人的社会关系给迷惑了。”夏新亮看出了我的焦虑,“骚扰女学生、乱搞女教师,又跟同行有学术倾轧,他这得罪的人太多了。我看除了家庭关系和睦,是个人都想搞他。家庭关系嘛,也不知是真和睦假和睦,就他这德行,媳妇怕也就是得过且过。”

  “咱是被赵老师带沟里去了,”李昱刚插嘴道,“咱正分析案情呢,他说他侄女。当然了,也是最近这种不正经的教授被曝光太多了。”

  “亲朋好友咱也查查吧。”叹了口气,我说,“这人没啥朋友,亲戚总归还是有的。看看他们之间有没有矛盾。这被害人四处敛财,也许借出去放贷啥的呢,也未可知。”

  “嗯嗯,走访看看,了解了解情况。”夏新亮附和,“已然是僵局了,还得找突破口儿。”

  我们正说着话,我手机响了,是串号码,显示北京本地。

  我本来没打算接,可是在这屋儿里待得我极恶心,尸臭味儿太窜了,我就干脆借坡下驴举着手机出去接电话了。也算抖个机灵。

  电话接起来是个小姑娘的声音,说是我的房客,我就有点儿蒙,心想这是啥新型诈骗吗?再往下听,越听越不对。

  姑娘说她一直租住我们在馨馨家园的那套房,头俩礼拜婷婷忽然跟她说房子卖了,不租了,退了她尾款,外加两个月租金算补偿,她走得急,搬家匆匆忙忙,接着又紧急出差,回来收拾东西时候才发现,iPod没在箱子里,想问问是不是落在我们房子里了,婷婷电话她打不通,她就在租房合同里找到了备用号码,这个号码就是我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懂这是啥情况,房子卖了是怎么说?听姑娘的口气,包括打电话的内容,我听不出任何诈骗的嫌疑。这事儿指定不对头。

  挂了电话我跟大伙儿打了个招呼就开车奔房子那儿去了。钥匙我是有的,往锁眼里一捅,坏了,打不开。

  馨馨家园是当时我们家老房子拆迁后给的回迁房选择地之一,我爸妈跟我姐都嫌东边儿风水不好,所以就落在了北边儿。我选的两套都在这个小区。

  从楼上下来,我又去了3号楼,另一套房如出一辙,钥匙也打不开了。

  我真说不上来内心里那一团乱麻的感受。这两套房,我当时说一套留给儿子,一套留给外甥女,婷婷不干,我就又赶着当时房价便宜在更远的地方给外甥女另外买了一套,她又看上了,非说以后老了要住那儿,最后协商完,我买的那套写了她的名儿,说拆迁要这两套等日后孩子们大了过户给他们。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结果,现如今她全给卖了?

  我哪里压得下这股子火儿啊,从馨馨家园出来我就奔安全局去了,我得让她给我说明白了。她这是干吗呢!

  一路上我给她打电话,通通都是关机,杀到安全局,我说找她,门卫还是让我给她打电话,我来了几次跟婷婷吵了几次,门卫都怕了我了,我说她电话打不通,门卫大爷直接打内线到她办公室,她办公室的同事说她歇年假去了。

  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尚存,我准把手里的手机给砸了。

  我找了婷婷一个礼拜,转着圈地找,最后硬着头皮拿着警官证找到她那小白脸单位去了,结果人公司告诉我,休年假去了。那很明显,这俩人一起走的。去了哪儿呢?去欧洲了。这还是小白脸单位的人跟我说的。

  婷婷一直想出国,但我俩都是公职人员,她还好些不在要职,但我是现役刑警,原则上来说你打报告也可以出国,譬如探亲啊旅游啊,但是一般不爱批准,一是麻烦,走的程序特别多;二是我这工作性质属于随叫随到,有案子就得到,你跟国外折腾回来也是极耽误的,所以一直没去成。

  我那会儿还说呢,我说你别急啊,你等咱俩退休,想去哪儿去哪儿,我带你周游世界去。现在可倒好,她跟她那小白脸提前去我俩的环游世界之旅了。儿子扔下不管,连他妈给儿子、外甥女留的房子都给卖了。我怎么从前没发现她是这么个品行呢?

  搞案子这么多年,我念的永远是人心的可怕,人心太可怕了。你别说我追捕的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了,就连我的枕边人,我想起来都后怕。她根本不是我熟识的、相知相守11年的妻子了,简直就是个罗刹。她到底是不是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还是说她是画皮里的鬼魅,否则怎么会有这般行径?

  在此期间,我带着夏新亮、李昱刚掉过头来开始走访杨教授的家属、亲戚。全走了一圈,毫无收获。没人反映出什么新情况,怎么看都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杨教授的妻子反复说他们一家人特别美满,儿女成才、夫妻交好、当爹的经常给钱花。亲戚也是如此,说老杨挺顾家的,对家人极好,他们平时遇到急事,老杨也是出钱出力,不图回报。

  但怎么想这个事儿怎么不对。这人也太极端两面性了:在学生间风评极差,而且年轻时还被捉奸,老了老了敲诈骚扰女学生找姘头;与此同时,家属亲人却对他压倒性地好评。不合理啊。就算他在亲戚朋友这些外人跟前能装,但至高至清明月,至亲至疏夫妻,就算不论为啥吧,当妈的对当爹的睁一眼闭一眼,孩子就能眼看着母亲受委屈而不怨?多少人,对父母是一边念恩一边记仇的。

  我有种直觉,在这一派风平浪静下面,一定隐藏着巨大的旋涡。

  而且,我们走访了这么多人,至今还没见到死者的儿子跟闺女。关于他儿子和闺女的描述,都是杨教授的妻子给的:儿子挺好,挺孝顺,规规矩矩上班,老老实实的白面书生,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闺女聪明,考到了南大社会系,做学问的,拿奖学金,现在跟着导师做项目,以后是要留校的,跟她爸爸一样有出息。

  光说不行啊,我们搞案子的,没见着一个人、没跟他谈话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把人放弃的。我就派夏新亮去南京了,让他去接触接触死者女儿。毕竟细想一下也是挺反常的,发现尸体的时候,正值暑期,外出求学的闺女却没有归家,反而留在了学校。至今她都还不知道父亲的死讯,母亲的说辞是,怕影响女儿学习,找个适当的时候再和她说。适当的时候?啥时候算适当啊?死的是她亲爹啊。

  这天下午,我来到他们家和平街的一居室里,接待我的还是杨教授的妻子。我这趟来是要见她儿子,此前她儿子一直以心情不好为由没见我们。我们提了几次,今天他说下班后回家见我们。

  我跟杨教授的妻子闲聊,喝茶的时候我打量这个大开间,想起她早前跟我介绍的情况:她、闺女、儿子都住在这一居室里边。而杨教授自己住两居室,理由是他要带学生,需要一间琴房。

  我也是由婷婷把儿子将来的婚房给卖了这事儿想到的,他们这么住着暂且是没问题,那以后呢?闺女会出嫁,儿子娶亲怎么办?

  “您儿子也快三十了吧?”话赶话我问道。

  “对,二十八啦。”

  “处对象了?”

  “谈着呢,有个女朋友。”

  “置办婚房了吗?”

  “唉,别提了。”老太太摇了摇头,“北京这几年房价啊,太高!新房要想便宜,就得往远了去,要想图便利跟城里就得买二手房,可这二手房首付太高啦!”

  “咳,可不是嘛。可现在结婚,没房也真不好办呐。”

  “谁说不是啊。我们家小子也跟我提了几回,我跟他爸也说了,他爸意思买远点儿,可是孩子跟二环里上班,也不现实。公务员,铁饭碗,这你不能随便儿换工作。为这个小子还跟我拌过嘴,说把这两居室换一下,他爸来这边一居室,我们去两居住。我也跟他爸说了,他爸不行啊,得带学生教琴啊。”

  我点点头,“也是,都有需求。”

  “对啊。现实条件跟这儿摆着呢。就这么两套房,怎么也挪兑不开。”

  “您老两口一直这么分居?”

  “啊,是。小十年了吧。自打买了那边的两居室,他就过去住了。这边儿这套一居是早年间他们学校给解决的。”

  “可是这老分居,你们老两口不想啊?老来伴老来伴,不一块儿住怎么说说体己话儿啊?”

  “咳,这么些年,习惯了。再说他也回来,不回来有时赶上他不忙,我也上那边儿看他去。”

  “我记得您跟我们同事说过,吃过团圆饭,老爷子说要着手弄论文。这就属于他忙的情况了?类似于闭关状态?”

  “对对。”

  “电话也不通一个?”

  “不打,他不给我打,我也不敢打过去找他。”

  “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从前有过吗?”

  “这还叫时间长?他评职称那会儿,一年多,没露过面儿,我说过去给他做做饭,他还急了,让我别骚扰他。真是急赤白脸,说我打断他思路了。”

  “哦……”

  “他急脾气。”

  “等于不忙,您才过去,或者他回来。”

  “嗯。”

  “儿子闺女呢?跟您一起去看他吗?”

  “我带闺女去得多,后来闺女不是去南京了嘛,就我自己去。”

  “儿子不去?”

  “也去。有时候给送饭去。”

  听这话,我感觉不是儿子要去,是完成妈给的任务呢。

  “他们父子俩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矛盾?”

  “矛盾还不是家家都有。都是寻常事。譬如他没想当公务员,觉得挣得少,想去企业干,他爸不同意。譬如该结婚了,没房子,他爸不愿意腾房,就答应给点儿首付款。就这些吧,说到底也都是鸡毛蒜皮。”

  “说起来,老爷子是编钟艺术的传承人,怎么儿女都没跟他干这个啊?”

  “可不说呢嘛,也是可惜了。”

  “他没有过把孩子往这方面培养的想法儿?”

  “他们小时候他也想来着,也教过,手把手的,但俩孩子都不喜欢。”

  “哦。”

  “他说他们也没啥天赋。”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似乎出过轨?”我话锋一转,试探雷区。

  不承想,老太太倒是一点儿不激动,“啊,是有过那么一回。”她笑得有些卑微,“男人嘛,你也没法要求他尽善尽美不是?”

  我看着她,立马勾勒出了一个以夫为尊的太太形象,她是被她先生所掌控的。夫强妻弱。

  约了儿子下班回来跟我们谈谈,我跟老太太这儿等着,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老太太给他去了个电话,他说单位临时加班,回来不知道啥时候了。

  公务员很少有情况要加班,即便是加班也会提前通知,毕竟不是企业单位,真没啥急活儿。这明显是不愿意见我们。按理说,他爹死了他应该跟我们见一面,可他妈说他说心情不好,不愿意跟我们见面,这也是正当理由,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又提了几次,约好又反悔,这就不对了。

  我从和平街这儿出来,琢磨不能这么拖下去了,不行明天奔他单位吧。这不是他想见不想见的问题了,是我们必须得见着他。

  我吃了口东西去婷婷父母那儿看了一眼,关心一下二老。现在她人间蒸发了,她妈也不叨叨我了,以往一见我就趾高气昂那架势端不住了,物极必反,见我就总讪笑着,这让我心里更不好受了。

  我听着老头儿老咳嗽,问了两句,她妈说不碍事,老毛病了,就是这阵子老喊腿疼。我说那我带着去瞧瞧吧,她妈说不用不用,万一查出有啥毛病又得花不少钱。我说身体要紧,我明天一早送了点点上学就过来接你们,咱瞧病去,老腿疼万一是类风湿呢,早看早踏实。

  第二天一早,我送了点点去上学,给李昱刚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杨教授儿子的单位走访看看,一定要见见这个儿子,摸摸情况。然后就接上老丈杆子跟丈母娘奔医院去了。

  一通检查下来,我傻了。本来以为是关节炎、类风湿之类的老年病,大夫却说怀疑是肺癌骨转移。肺癌骨转移是什么意思?基本就是肺癌晚期了。接着我们又做了胸部CT,并给我们约了明天的MRI和支气管镜检查。

  晴天霹雳。大夫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感觉魂儿都飘在外面儿了。丈母娘在外头陪着老丈人,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老两口说。

  我出来时候,老太太正弯腰给老头子捏腿,“怎么着啊?咋还做CT了?看个腿还照CT,这不是乱开检查嘛!”

  “不是不是。”我尽量表情自然,“是大夫觉得跟爸这个老慢支有关系,明天还给咱约了支气管镜检查。”

  “啊?咳嗽跟腿还有关系?”

  “你就听大夫的吧。”老丈人发话了,“让查什么咱就查什么。有医保呢。单位还能给二次报销。”

  “走,我扶着您。我送您二老先回去。”

  “也没给开点儿药啊?”

  “你这老婆子话这么多,没开就是不需要开,明天不是还来检查呢吗?”

  把二老送到家,我说你们别动了,我直接去接点点下学,老丈人问,你行吗,陪我们折腾大半天,你不回去工作啊?我说没事儿,这两天不忙。

  等着接点点的工夫,李昱刚给我来了电话,说跟杨教授的儿子见过面了。接触下来跟他妈描述的差不多,温文尔雅的,还一个劲儿道歉说昨天本来约好了没想到单位临时有活儿,实在不好意思。问了他一些关于他爸的事儿,他说了说,也没什么新情况。说他跟他爸关系很好,比跟他母亲关系还好,所以他爸出了事儿,他受打击特别大,一直缓不过来,按理说早该跟我们见面了,也许跟我们聊聊,还能帮助我们破案呢。

  我听着这些话都没毛病,合情合理,但我昨天傍晚跟他妈闲聊,言谈之间我感觉不到这个儿子和这个爹感情亲厚。即便上他爹那儿去,也是完成他妈交代的任务。就这他还说自己跟爹比跟妈亲?

  我跟李昱刚说,你要是还没从他单位走,你走访他同事看看,别大张旗鼓的,旁敲侧击探探。李昱刚问咋了,我说你问问又不费事,我昨天上他们家,他妈没说他们父子关系特别好,不像他这般强调。

  得嘞。李昱刚把电话挂了。

  我给婷婷又去了电话,仍旧是关机。恐怕还没回国。微信我也给她发过,质问她房子的事儿,她压根儿没理。但现在她爸都疑似肺癌晚期了,我得跟她说这个情况啊,就硬着头皮又给她发了微信。房子的事儿你不想理我,你爸都这样儿了你总得露面了吧?

  点点从学校出来,我给他系上安全带,拉着他去队上了。我这工作没完,让他自己挨家我也不放心,索性带单位去吧,他写作业,我忙我的。

  看着昨天我给杨教授太太整理的口供,再想想刚才李昱刚给我汇报的情况,有些东西合不上口。

  正琢磨,夏新亮的电话来了,他去南京见了死者的女儿,原话是——刘哥,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我们这么长时间跟这个家庭的接触里,反映出的是这一家夫妻和睦,儿女友爱,一家人和和美美。甭管杨教授在外是何种面貌,之于这个家,之于亲属,那简直是标准好男人。女儿的说辞却截然不同,她描述中的父亲,就是一副恶霸形象,长期家暴她母亲,对儿女虽不常动手却十分冷漠。女儿之所以放着北京那么多好学校不读偏偏去了南京,就是为了远离这个畸形的家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是她对她母亲的看法。

  “我母亲这种人你是帮不了的,真的,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每次打她,她都不停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怎么惹他生气了,鼻青脸肿还在关心他吃没吃饭。没经历过的人不能理解那种可怖,但我从小看到大,我跟我哥多次劝母亲离婚,她却始终不离,明明这个男人糟透了,她却对他绝对服从。明明他不给她一点儿好脸儿,她也能热脸去贴冷屁股。”

  “好不容易我爸搬走了,我妈还要带我去看他,听他的奚落,看他扬手就给我妈一巴掌。我说妈,你图什么呀,你不挣钱,可我跟我哥都长大了啊,我们能供养你啊!可她就是不听,她还替他辩解,说家家过日子还不都是这样,男人是顶梁柱,压力大。我说真要等到哪天他打死你吗?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不会的,他岁数越来越大了,打不动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我看不了,那我走。”

  我听着夏新亮发我的录音,像这样的控诉比比皆是。夏新亮尊重杨教授太太的意愿,并没有告诉女儿他的死讯,他是以女学生受到性骚扰为由对杨教授女儿提出了解情况。

  就这一点,她女儿是这么说的:“我不想替他遮掩,这不是空穴来风,我跟我妈亲眼看见过,我妈什么也没说,也让我不许说。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不行你们把他抓起来吧。他就是这么个人,他对待我妈非打即骂,他在学校里跟人通奸被抓,他骚扰女学生,他不是别的问题,他就是物化女性,从骨子里看不起女性,他这是病!得治!我学社会学,我也学习心理学,他真的有病。”

  夏新亮也旁敲侧击问了问杨教授儿子的情况,跟女儿说你哥工作忙,我们还没约上,你哥怎么看待你父亲?

  女儿是这么说的:“我哥啊?我哥懦弱。他不敢跟我爸挣拧,他只会选择避而不见。他躲着他。”

  家庭和睦,夫妻交好,儿女友爱。如果杨教授的妻子不是存心说谎,那她就是长久以来麻痹自己对假想信以为真了,又或者丈夫命令她表现出应有的和睦形象,她早就习以为常了。那么她是存心说谎吗?跟她面对面交流过的我觉得不是,她眼神里没有一丝闪躲。

  可悲吗?可悲!可叹吗?可叹!

  “呦,点点啊,写作业呢。”

  李昱刚回到队上,手里拎着盒饭,往桌上一搁,抱着点点举高高。点点咯咯笑,叫着李叔叔。

  “你还带饭了?”

  “我估计你俩还没吃,就买了。一块儿吃呗。跟你说,我这儿有点儿情况。你让我去走访走访他同事还真对了。”

  我给点点放上动画片儿掰好筷子,回来跟李昱刚扎一起吃饭。

  李昱刚走访了几个杨教授儿子的同事,侧面去了解这个人。他跟单位一个同事曾经说过,他交了一个女朋友,说他没地方住,想跟他爸爸妈妈商量,让他爸住独居来,他带着他妈、他妹妹住两居的,他爸不让。另外一个同事说平常他们聊天时,他说过他爸不好。怎么不好?老欺负他妈。

  “他跟他同事表达了愤怒?”

  “不愤怒,很平常的聊天。”

  “这倒是符合他妈跟他妹说的他的性格。典型的敢怒不敢言。”

  “夏新亮那边儿有反馈了?”

  “你进来时候我正听录音。”

  “怎么一个情况?”

  “你一会儿吃完饭可以听听。他妹说他爸家暴。”

  “嚯!你别说,还挺典型的。越是装和睦的,家里事儿越乱。那这么说,这儿子有动机啊。”

  我夹了块排骨,肋排,给点点拿过去了。他爱吃这个。

  “因为房子,房子绝对是北京的死穴,刘哥您看第三调解室就知道,天天都是为房子打架的,兄弟姐妹翻脸,儿子老子撕逼,比比皆是。他也有愤怒点,平时当爹的老打当妈的。两句话说不对付,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昱刚擦了擦嘴。

  “蔫儿人出豹子。是吧?”

  “嗯。”

  “你一会儿整理整理儿子的口供,回头咱们搁一起都对对。”

  “成!”

  两份口供一对比,问题就出来了。儿子说的东西跟他妈说的很多不一样。他们说话,每个细节我们都是有记载的,那合不上口的东西就出来了。比如他妈说他跟他父亲有过矛盾:工作的矛盾、房子的矛盾。他却说我跟我爸的关系好着呢,比跟我妈关系好。

  欲盖弥彰。

  这就是对比出的结论。

  不好说好,这十分可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杨燕的男朋友,他毫不回避对杨教授的恨意,即便这人已经死了。哪怕表现出这恨意会让我们怀疑上他,他也不回避。这就叫问心无愧吧。

  转天,我送了点点去上学,又接上他姥姥姥爷去了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婷婷回了我的微信。她说她在外地。我说你回来吧,别的都先放一边儿,老头儿的事儿重要,你得回来,你做闺女的你不能不在。她就回了我俩字——好吧。

  因为家里有事,对杨教授儿子的跟进我就交给了李昱刚,夏新亮这就回来了,回来可以一起。注意掌握证据,不要打草惊蛇。目前,他就是我们的头号嫌疑人了。这个可能性看起来比较荒唐,似乎也有点儿仓促,赵大力讲话:你们这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啊,可别弄冤案出来。

  然而我却不这么认为。当我们排除了一切可能,有时,荒唐却成为了最终的真相。

  老爷子当时就给留院了,病情危重。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啊,说我就腿疼,就这也住院?我说您不是还咳嗽嘛,留院细致查查也是好的。其实他已经是晚期了,肺癌这个东西,早期特别容易忽视,一般发现的时候,都是中晚期了。而一旦到了晚期,治愈的希望微乎其微。

  他的病情还是由医生给老太太说明的,一是人家专业,二是我作为女婿,这话我不好说。老太太知道这事儿之后倒是平静得很,就反复问我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我说您也别着急,我跟婷婷联系上了,她这就回来。不说还好,一说老太太激动了——这个不孝女!我打死她!准是她给她爸气的!我说您快别这么说,这年纪大了,病找人。

  老太太梗着脖子骂:你是不知道!她这要离婚,又玩儿失踪,家也不回,孩子也不管,她爸给气坏了,成天骂,不是她给气的,是谁给气的!好好一个人,身体硬朗着呢,怎么能一下儿就这样了!我说您别说这些了,当务之急是咱给老爷子看病,您说是不是?咱得奔好了看,您情绪激动,老爷子情绪也激动,对病情没好处。

  婷婷隔天就出现了,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看着竟有种陌生的感觉。她比从前还好看,透出一股少女感,穿衣打扮也十分入流,全不似往日家庭妇女的形象。她来了就让我走,说她家的事跟我没关系,让我少掺和。我说你这不是较劲嘛,暂且不说咱俩还没离婚呢,就算是离了,我也是叫爸叫妈的人,我不可能不管。

  她说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告诉你刘子承,房子我是卖了,卖房子也是告诉你,我铁了心要跟你离,你或者跟我离,或者等我起诉你。我也有点儿上火,我说你还起诉我,你起诉我什么,我跟外头找人了?她跟我咆哮:你就尽不到做丈夫的义务!你成天破案成天在外头飘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没法儿跟你过!

  最终,我们的争吵是老爷子的一巴掌画下的句点。他从病房出来了,劈手给了婷婷一巴掌,怒吼:我活一天,你就甭想离!你这他妈是失心疯了!吼完剧烈咳嗽了起来。

  后来我把老爷子扶回去,也不好再待了,怕老爷子更上火,就从医院走了。临走老太太拉着我说了好多赔不是的话,我说您别说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爸的病咱们踏踏实实治,其他都再说。我先回避回避,晚上我再来看爸。

  李昱刚那边儿进展也是极糟糕,他再去找杨教授的儿子了解情况,被拍桌子骂了出来。对方十分烦躁,说我死了爹你们怎么老找我,你们能不能让我们消停会儿!这就很分裂了,先前还那么谦卑,怎么再找你就变暴躁了?而且你爹死了,你应该配合咱们工作,咱们把工作做细致点儿,有利于侦查破案,到头来我们帮你,你倒反弹了,拍桌子说你们这些什么警察,这个那个的。

  我到了队上,夏新亮正在做侧写。从他的性格轨迹开始描述,把他的性格全刻画出来。他妈说的,他妹妹说的,他同事说的,全部汇总。平时他待人接物都是温文尔雅的,那为什么我们做工作他拍桌子瞪眼?他不是这种性格,为什么做出这种反应来?

  是恐慌,是他心里紧张。

  夏新亮笃定地说。

  这就十分可疑了。但我们手里并没有证据,至今连凶器都没找见。信息不足,就只能围绕他开始工作了。其间,我没有办法,又把点点送去了我姐那儿,让她帮我看两天,我跟她保证我一定快速处理完案件。

  我姐笑着说你快算了,你们那案子一个完了又一个,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老丈人这么个情况,你也得看看去,婷婷归婷婷,老头儿一向待你不错的,点点你就放心吧,我这儿一个鸭子也是赶,俩鸭子也是放。倒是说真的,你也得重视起来了,离婚不离婚不在你,在她,她执意要离婚,以后孩子的归属啊,怎么照顾啊,你必须要做打算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不愿或者不敢面对罢了。我不是个好父亲,但婷婷更不是个好母亲。孩子,怎么办?

  在我们围绕杨教授的儿子做工作的时候,通过外线观察,这孩子去买车票了。不出差不公干的,买车票,还迷迷瞪瞪,买了车票了,返回来又买了一回,买两回票,魂不守舍的。

  我说收吧,传唤他。让他自己来,来我们单位。李昱刚就联系他,他说我没时间,李昱刚说没时间你也得来,必须来,配合我们工作。他说真不行,走不开。李昱刚说,你要是不方便请假,我出面给你请。他没辙了,说行吧,我去。

  这天下午,李昱刚在大门口接他的时候,我们在窗户那儿观察他,从走路就能看出来,这人不对劲了,他这个腿不会打弯儿。

  “刘哥你看,他跟李昱刚一边儿高。”夏新亮说。

  “瞧他那样儿,这还没怎么着呢,路都不会走了。”李昱刚说。

  刚才带他进办公室的时候,他是直直地坐下来的。

  起先我们没打算给他放审讯室,所以李昱刚带他进的办公室。为什么呢?怕他有反差,怕他告我们。但我们这么观察下来觉得他太反常,就决定要试探一下。我说夏新亮,你进去跟李昱刚耳语一下,你俩领着他来审讯室吧。

  什么叫审讯室?是俩相连的房间,一间是单独讯问人的,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椅子是铁制的,上面是翻着的,有一个板把人反铐在里边。另外一间呢,你从那头看不见,但我们能看见里面,也可以监听里面的情况。你进这个单间,也不会发现跟我们连着。我就站在这边。

  杨教授的儿子被李昱刚跟夏新亮架着进这屋之后,李昱刚让他坐椅子上。

  这哥们儿眼神都散了,问:“你为什么让我坐这儿?”

  李昱刚横啊,“你就必须坐这儿。没为什么。”

  “凭什么啊!你们不是找我了解情况吗?”

  “一会儿告诉你,坐吧。”夏新亮说。

  他刚坐下,李昱刚和夏新亮就按我先前嘱咐的出来了。他俩一出去,这小子就开始抓审讯椅上面的台子,手抖得厉害。

  “慌了。”夏新亮说,“诈他,这种人,心理素质都特别差。”

  “别急。先晾着他,越让他待着他越恐惧。”

  “刘哥,太像是他了。”李昱刚有点激动,“我刚去接他,您瞧见了吧,腿都不会打弯儿了。”

  “不是太像。凶手肯定是他。”我说,“别急,咱们走马灯似的练练他。一会儿夏新亮你过去,你刚不说了嘛,一会儿告诉他。他肯定等你呢,但你别告诉他,最后再告诉他,先审他,直来直去就是审他。”

  “明白。”

  夏新亮闲庭信步地进去了,还给自己搬了张椅子,特别轻松地在这小子面前坐了下来。

  “你们这是要干吗?”

  “别动,你老实坐着。说说情况吧。”

  “什么情况?”

  “你说什么情况?车票都打了,想往哪儿逃啊?”

  “什么车票?”

  看,撒谎了。

  从夏新亮开始,跟着是李昱刚。我们一次一次地换人跟他说,给他施加压力。最后一次的时候,李昱刚明确地告诉这小子:“你不是问这屋儿是干吗的吗?这个地方,这个座位,给谁坐的?给嫌疑人坐的!那你坐在这里就是嫌疑人。”他说完,啪就给椅子锁上了。最开始我们不敢给他上铐,现在十拿九稳了,李昱刚直接拿锁给他锁上了。

  这锁一上,他登时就恼了:“你们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

  “我们没有什么意思,所有的嫌疑人都得坐这儿。”李昱刚说完出去了。

  我在这边儿观察他,被那个板给铐着,他盯着铐子,盯着那锁看,大概五分钟,这手和脚就开始抖。

  等李昱刚再进去,他迅速就不抖了。等于这会儿他全靠心理素质控制着。

  大兵压阵,挑战他杀人的最后一道防线。而一旦他穷途末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必须面对现实了,击破的时候也就到了。要破不破的时候,内心压抑了太多太久的东西一定蠢蠢欲动,他需要解脱出来。这种压力太大了,正常人根本就扛不住。

  就好比那些跑了十几年的人,你给他抓了之后,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更何况,他是把自己爹给杀了,这种压力谁也受不了。想脱罪,但同时又恐惧,甚至悔恨、后怕,还无处倾诉。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你适当给他来一下儿,他绷不住也就交代个一了百了。说出来的那种畅快,不用再逃避的那种轻松,在这种时候,也是深具诱惑力的。

  有门儿了,我们一进去他就不抖了的时候,我知道有门儿了。我说走吧,咱们都过去。

  他还在纠结,一个是侥幸心理,一个是罪与罚的那杆秤在摇摆。可是能看得出来,他的心理防线基本崩坏了。眼发直了,心理防线就溃了,他一个人在那儿待着,什么也不说。

  “人就是你杀的!说吧,瞒不住了!你以为为什么把你叫过来?就是要逮捕你!”

  从这个开场白开始,哥儿几个轮番咔咔咔地说,什么都有,语言上的攻击,语言上肯定要对他进行攻击。最后,李昱刚一脚踹在了椅子腿儿上,坐在上面的他条件反射地弹跳,之后,整个审讯室安静了。

  这就是关键的一击了。

  “你不把你干的说出来,我们也会查出来,等那时候,不仅你自己被动,我们查这案子这么久,上你家去那么多趟,跟你母亲了解情况,她没让我们见你,你杀了人,你一身血衣进门她有没有看到?你精神高度紧张,她有没有注意?治她一个包庇罪也是必然的!”

  “没我妈的事儿!她什么也不知道!”

  所谓关键时刻,警察审人不像老百姓以为的往死了整,不是,人在临界点的时候,要说和不说之际,“啪”一下给他个刺激,肯定说了。刺激他,给他一个契机,一下让他醒了。不踹椅子拍桌子也管用,外加拿他珍视的事物相威胁,那注意力就全给他抓住了,就像唤醒一个沉睡的人,出其不意。

  这位也不例外,老老实实把杀爹的过程全部说出来了,为什么把爹给杀了?因为起了口角。那天晚上,他去找他爹,还是为房子的事儿,他爹那天恐怕也不顺心,先前杨燕她男朋友指定是刺激他了,说你个废物点心,你没地儿住你没手没脚啊,你他妈老来找我干吗,赶紧滚蛋,看见你那窝囊相儿,我就想起你妈,都他妈烦死人,你们怎么不去死!

  这一下儿刺激他了,他爹老打他妈,他从小看到大,一次都没出手帮过他妈,他窝囊也愧疚。窝囊、愧疚再加上怨恨,长期的怨恨,你让我们死,你怎么不去死?他顺手就拿起客厅桌上的水果刀把正往卧室走的他爹脖子给抹了。干净利落,噗一下儿血就喷出来了。

  这可给他吓坏了。他不是真大胆,他是一个激情犯罪。他爹倒下了,他就害怕了。他把那洗衣机箱子搬进来,其实不是为了遮挡血迹,他是想把他爹装进去再抛尸,可他不敢下手,最后自己跑了。

  问他水果刀呢,凶器得找着啊。他说扔了。扔哪儿了?回家路上扔公共垃圾桶里了。嘿,这可麻烦了。得带他去指认,然后锁定垃圾站,再根据垃圾站得到垃圾填埋地点。

  正说押着他走,我手机响了,一看,是我姐家里。

  我把电话接起来,就听见我姐蚊子似的声音:“子承……我……”

  话没说完突然就没了动静! 凤凰联动文库:忠于正,守于义(套装共1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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