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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映的篝火,在夜里的山风中摇曳,明明灭灭。
火堆里发出噼噼剥剥的声音,很是催眠。
洛雨在朦胧间,看到开封府的街道,店铺林立,市井繁忙。
走卒小贩,吆喝叫卖。
百姓人家,个个接踵摩肩,川流不息。
好一派派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汴京盛景。
一家外观气派的茶肆门口,正聚集着一群哄哄闹闹的围观者。
声声喝彩声、鼓掌欢呼声,不时从人群之中爆发出来。
洛雨拨开喧嚣的人群挤进去,看到了两个男人正在全神贯注地斗茶。
洛雨看见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着紫色布衣短襟,头包青色布巾。
他神色自若,先以滚水暖盏,再以小勺挑取刚刚研磨好的细腻茶末至碗盏中,注少水,以茶筅快速调转,待成膏状后,便迅速持壶,将沸水自高位冲点入碗盏。
只见他不慌不忙,一面冲点,一面以茶筅回环搅动,力度均匀,手法娴熟。
这便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点茶中的“击拂”技能了。
围观者看在眼里,无不拍手称快。
整个点茶过程中,年轻男子陆续注水七次,碗盏内亦是七沸七汤。
因着这绝妙高超的击拂手法,盏面沫饽乳花亦是变化各异,形态万方。
直至最后一汤,须观双方各自碗盏中的乳花厚薄程度,决出胜负。
一位充当评判的老人神情严肃地走出人群,他仔细端详检查着两只碗盏中的乳花形状。
但见年轻男子的碗盏中,沫饽均匀。
薄沫,厚饽,轻花。
沫如青萍漂浮,饽如雪花堆积,而花如枣花飘荡。
“咬盏持久者胜!”
老人果断地指向那位气宇轩昂、自信满满的年轻人,宣布了他的胜利。
人群中欢呼雀跃,喝彩不断,掌声雷动。
男子频频躬身施礼致谢,笑容满面。
洛雨看到此人的胸前,赫然挂着一枚骨佩!
他震惊之余,还未及仔细辨认骨佩上的字迹时,这个年轻人慢慢瞥过眼来,看向了人群中的洛雨........
洛雨一惊,瞬间醒了过来。
他睁大眼睛,环视四周。
周遭漆黑一片,只听见潺潺流水声,只看见眼前的火堆,兀自摇曳着火苗。
“你醒了?”
洛雨闻声转过头,凶渡就坐在他的不远处,正安安静静地凝视着他。
“你莫非又做了什么梦?”
“奇怪,我并未戴着骨佩,怎么却看到了北宋都城汴京的盛景?居然还目睹了一场精彩的斗茶场景........”
洛雨的心情犹不能平复。
“说来,当时真算是别开生面、意趣盎然,让人心生雀跃啊.......”
洛雨回味不止,出神地看着漆黑的远处。
“噢?........”凶渡微微有些诧异。
“莫非,又是你灵猫体内残存的记忆作祟?”洛雨看着凶渡,揣测道。
“你所说的那个期间,我不曾去过汴梁,更无从谈起目睹了一场斗茶盛事。
莫非........
莫不是........
其实是你自己的经历?......”
凶渡的眼神一时变幻莫测。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吓得我可不轻!”洛雨差点跳了起来。
“你可曾记得住那个人的模样?”凶渡面色不改。
“模样么......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有点记起来了........
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啊.......
长得有点像我面前的你.......哦,当然,也就是我自己啦........
卧槽!感觉越来越诡异了,我怎么会见过这个将近一千年前的人?”
洛雨越想,心里越觉得开始有些害怕了,他不自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最神奇的是,他脖子上也吊着一枚骨佩!”
凶渡听了,面色微变。
他低头思忖了一下,抬起头望着洛雨。
“长得像我的样子?那不就是你自己么?
你有没有想过......
此人胸前带有骨佩........
他——可能就是——你的一位先祖........”
“啊?!”洛雨难以置信。
“你可还记得伯父曾经对你我说过的那段话么?”
凶渡提醒道。
“我爸说过的话?........”
洛雨努力回忆起来,他突然醒悟过来。
“我记得!他曾经在我家里提过,骨佩自宋代一位先祖流传下来。
这位先祖还曾经东渡日本,险些死在那里,是骨佩保住了他的性命。
是以,历代祖先都将骨佩视为传家圣宝,小心供奉保管。
难道,我所梦见的那个人真的是我的宋朝祖先?.........
卧槽卧槽卧槽........这都什么和什么?
和你之间发生的灵异故事,都还没掰扯清楚,这死了上千年的祖宗也跑了出来了!
我这是拥有招灵体质吗?!”
洛雨抱着毛茸茸的脑袋,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什么人?!谁在叫?!
是洛雨哥吗?!
你这半夜鬼叫鬼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帐篷里传来然然不满地质问。
“闭嘴!”
对表妹一向好脾气的洛雨,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许是被洛雨这有点歇斯底里的咆哮吓着了,然然瞬间陷入安静,不敢再发声。
“我究竟是作了什么孽!
要让我看到这么多常人看不到的事情,去接受别人根本就不必要去接受的故事,体会普通人无法想象和理解的痛苦。
我现在无比渴望回到从前,去做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能不能够?!
我不想再睡不好一个囫囵觉了,也不想再探究你们这些灵兽的故事和感情!
更不想关心他妈这几块破骨头到底是要用来干嘛的!
求求你,帮帮忙,咱们快点换回来吧!
我想像过去一样,就宅在家里,写写小说,钓钓鱼,喝喝茶,就这么没钱没烦恼地继续生活下去。
起码,我是快乐而简单的呀!
我用不着再这样下去,越来越感觉难过呀........”
洛雨哽咽着,他说不下去了。
听到洛雨将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一股脑像山洪爆发似的发泄出来,凶渡的内心是波动的。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听着洛雨悲伤地倾诉。
正如凶渡所料,孙玉的遭遇与离去,以及骨佩中故事的种种遗憾,让洛雨已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玄冥难测的无常世界,是有多么无情和残酷。
这里面有着他,起码是目前的他,无法理解的哀伤和无奈。
更痛苦的是,他还将毫无悬念地继续去面临即将接踵而来的新的痛苦。
那也可能是,与凶渡之间的最终别离.........
对无常的无力感,让他觉得痛苦。
人,终归是贪心的,贪心着自己,也贪心着自己所在乎的人........
出行所带来的短暂快乐,并不能解决和掩盖他那无解的烦恼。
凶渡还能怎么办?除了沉默.........
谁还不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呢?
凶渡抬头看着寂寞的夜幕苍穹,想到了自己。
数千年来,他就是这么忿怒、不解、悲伤、难过、平静........
然后最终接受与和解。
化无常为平常,即所谓平常心。
所谓悟,便是世间任何一种生灵,都逃不过的修行罢?........ 我与灵猫换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