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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放弃相遇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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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放弃相遇的奇迹

  文/遥淼

  一、爱情里的勇气,比什么未雨绸缪更重要

  我们常常夜里见面,刚认识的那会儿。

  北方的夏天格外漫长,夜晚街边的大排档通宵开着,麻辣小龙虾、烧烤和啤酒,组成了令人放松的烟火气。我总是穿着人字拖和简单的衣服,而他常常穿得拘谨,要把袖子往肘上折。烤串一次只叫几根,慢慢吃大半夜,好像是一件可永久持续的事。也有几次喝醉了,最夸张的一次是我都不记得怎么到裴诺家的,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俩只是横在床上,像睡大通铺似的昏昏沉沉睡到了天亮。第二天醒来一点宿醉感都没有,也不觉得尴尬,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随便收拾一下,他赶着去上班,我赶着回家。

  回家后难免和老妈吵一架,虽然我当时已经要念大三了,谈个对象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回家太晚,甚至夜不归宿,她还是看不过去。我妈妈是失败婚姻的受害者,经历过艰辛与难堪,对异性不太信任,她总觉得裴诺这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人是在骗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因为那时候我和裴诺也还没有确立关系,就将将维持在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可在那个状态下是最甜蜜的,我只在乎我和裴诺在一起的时光给了我之前二十年从未感受过的疯狂的快乐。

  对于我而言,爱情里的勇气,比什么未雨绸缪更重要。

  之所以我们会约在晚上见面,其实也是事出有因,裴诺比我大几岁,硕博连读还没读完,同时也在工作。而我当时暑假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往往都是等他下班后再约时间。

  “你是本市人,应该有很多朋友吧?”又是一个闷热的夜晚,只有冰啤酒和冰可乐可以救命,我费了一包纸巾擦汗,若无其事地问他。

  “我籍贯是这里的,但小学就去外地念了,这次会回来工作也是意外,所以没什么朋友。”

  “这样……那没有我,你得多无聊啊。”

  “是啊。”裴诺说着和我撞了下酒瓶,顺便问我,“你什么时候开学?”

  听到“开学”俩字,我的心忍不住沉了沉,这一整个夏天过得太快,虽然我不愿意去想,但再过五天,我就要回校了。我当时高考成绩有点尴尬,上大城市的211大学勉强,但选不到喜欢的专业。于是我为了念所重点大学跑去了大西北,学校师资硬件都不错,但荒凉也是真荒凉,自然草场和绿化傻傻分不清楚,放眼望去,四面都是荒山,俯瞰学校就像群山之间的沙盘模型。我和裴诺相识于假期,也得益于假期,关系才会进展得超乎寻常的快,然而我一走半年,再回来或许物是人非。

  这样想着,我难免情绪低落,裴诺怕也是看出来了,我们鲜有地早早散场。他走路送我回家,没想到走到楼下刚好撞见我妈,她大概是正要给我打电话,猛一抬头看见我和裴诺,也是一愣。

  我们都知道眼下家长碰面为时尚早,我恨不得让裴诺赶紧走,谁料妈妈两步赶上来,直勾勾地盯着裴诺看了半晌,开口便是:“是你在和笑笑谈朋友啊?”

  我脸一红,和裴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我都不觉得难为情,如今却是感觉尴尬。

  “妈,我们就是好朋友……”我推着妈妈,打算回去,同时给裴诺使眼色。

  然而妈妈的身体僵硬,仍是执拗地打量着裴诺,似乎坚持要等他一个回答。

  “阿姨,沈笑是特别可爱的女孩,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但我现在不能请她做我的女朋友。”我半侧着身,一半后脑勺对着他,假装自己不以为意,实则支棱着耳朵在听,“我明年年初要和公司的一个项目组去国外,少则一年半载,或许会更久,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我的心一缩一松,就像测血压的气囊,被攥在他手里。

  裴诺的意思很清楚,我感受到的吸引、暧昧是不是真的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直清醒。

  可对我而言,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里真实的感受。

  “既然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就不要再招惹她。女孩子一旦陷进去,耽误的是一生。”

  妈妈拉着我转身往家走,背后悄无声息。我回了几次头,裴诺一直站在那里,双手插兜目送着我。天上的月亮出奇的大而亮,洒下一层银白的光,即便如此,裴诺的身影还是被阴影覆盖,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一脚踏进黑暗的楼道,酸楚突然满溢出来,鼻子酸到一眨眼就掉下一滴泪。

  如我所料的是,自那天之后,裴诺再也没有联络过我。

  夏天提前过去了。

  二、巧合与命运的关系,谁说得清楚

  我大学念的是大气科学,方向偏气象,我每天就是和风速、云、气压、降水之类的打交道,没事就爬上小情侣们约会的光秃秃的山头朝远方望一望,测测能见度和自己的视力。

  有时候我也会幻想能远远看着裴诺向我走来,就像我们初遇时他在火车上朝我走过来一样。

  我俩是在我暑假回家的火车上认识的,因为直飞的飞机没有合适的时间,我是到了就近的大城市再坐短途火车回家。我拉着行李箱上车,发现矮一点的行李架已经放满了,只能举到上面去。

  我先找到自己的座位,弯腰尝试托举行李箱,但实在是没办法举到行李架那么高。我原地左右看,想着开口找谁帮个忙,但谁也没接我的眼神,背后还有人不停经过,我只能趴在椅背上给人挪地方。

  就在这时,我不经意地看见了裴诺,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五官轮廓清晰得异于常人,仿佛有少数民族的血统。他在乱糟糟的列车里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才会被我一眼瞅见。

  当我再一次尝试想抬行李箱时,他走到了我的身旁,一声不吭托住了向下坠的箱子,轻轻松松举到了高处。

  “啊,谢谢。”我是想松手的,结果也不知怎的,手指在提手那里卡了一下,再加上裴诺举得太快,我就感觉指甲“啪”一下,把手抽回来一看,食指指甲从中间裂了。

  裴诺把我的行李箱在行李架上放稳当,低头才看见我手的情况。表面看上去很沉稳的一个人,见着点血珠跟小孩子似的惊慌,连连问我:“是我弄的吗?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我甩了甩手,不以为意,“没几天就长好了。”

  “那可不行,感染了就不是小事了。”他煞有介事地把我按在位置上坐下,抓着我的手指就往上缠创可贴,说话的气息轻轻扫在我的手背上,“至少先包上,等你到了地方再处理。”

  我很少被男生握手,也很少如此近距离打量某个男生的脸,平时上课身边坐着男同学,我也不会刻意去观察。可这次我的手指被裴诺抓着,我撩起眼帘不自觉盯着他令人羡慕的鼻梁。

  我的心跳似乎在那时就已经乱了。

  “谢谢,我没事,你快回座位吧。”我抬头看了看座位号,我就应该坐这儿,所以我没动。

  没想到裴诺指了指我的里侧,说:“我就坐这儿。”

  “啊?”

  我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腿却已经往一边躲。裴诺侧身进来,坐在了我的旁边。我这才后知后觉,看着他想说“这么巧”,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太对,我们本不认识,他只是个顺手帮我搬个行李的陌生人,似乎不该这样讲。

  为什么我会觉得“巧”呢,就好像我们已经是熟人一样?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我提前下好了正在追的电视剧的更新集数,但裴诺坐在我旁边,我居然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看了。我正纠结着,裴诺倒是从包里掏出了iPad,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了我在看的电视剧,和我追到了同样的集数。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眼光,裴诺突然递来一只耳机,自然地说:“看吗?”

  我接过耳机,塞进耳朵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惊肉跳。

  巧合与命运的关系,谁说得清楚。

  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和裴诺还在同一站下了车,他始终拉着俩行李箱,不让我插手。一直到出站,他才转身问我:“你怎么走?”

  “地铁。”

  “那正好,我没有零钱了,你能不能替我买张票?我转钱给你。”

  我当时没有多想,就帮裴诺买了张地铁票,他就用微信转账给我。直到我坐到地铁上,才意识到借由转账,我和裴诺加了好友。

  三天后的下午,我无意间刷到他的朋友圈,他说想去吃烧烤,问有没有人一起。我开玩笑地回复说报名,最后我俩就真的约了吃烧烤。

  一切顺理成章。他成绩卓越,研究方向好像和通讯信息之类有关,属于专业程度高的高精尖人才,所在的公司名头很大,不乏国家级的承办项目。裴诺很好,我们的相识也很神奇,但很显然并不是好的时机。

  只是,恋爱这种事,天时地利人和的概率能有多大呢?我想,归根结底是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无法令他下定决心罢了。

  这比什么都令人不爽。所以我不甘心,我仍旧不停地给他发信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夏天过去,西北的深秋干冷得很,偶尔刮起大风,脸冻得发疼。但校园地面气候监控是个长期项目,就算没有课,每天也要顶风出去查看百叶箱,填写各种监测表格。

  我很喜欢那些数据,心里乱的时候就会翻看历史记录,无意中,我发现了一个似有似无的规律。如果这个规律是真的,那么未来一周也许会有局部暴雨。

  虽然不确定,但我还是将自己的疑虑跟导师说了。后来校园广播通报了暴雨预警,提示大家远离山的周围。一周后局部暴雨真的来了,远处山头的泥水往下淌,萧瑟又美丽。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裴诺的电话,我接起来,听到他说:“你不是说学校这里很干燥的吗?”

  “天气阴晴不定,总有意外。”我开了玩笑才反应过来,“你在哪儿啊?”

  “我想,走之前,我还是应该见你一面。”

  我的心“突突突”跳得厉害,赶忙对他说:“你在市区住下来吧,你过来没有地方住。明天一早我去找你。”

  第二天一早,我就裹上厚衣服,抓着雨伞,匆匆地出了门。雨暂时停了,但看云的样子,肯定还会下雨。坐在去见裴诺的车上,我想起我们有个喜欢古诗词的老师,讲课的时候总喜欢蹦出天气相关的诗句。

  我记得一句—自是交深难话别,不关秋雨又秋风。

  三、我们还有很漫长的时间等一个转机

  当地也没什么好吃的蔬菜,主要就是肉和面食,于是我就请裴诺吃了碗牛肉面。

  外面阴冷,身上和心里的寒气得靠牛肉汤来化解。我看着对面低头喝汤的裴诺,感觉自己终于回了魂,可以冷静地开口问:“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怕我提前问你,你说别来,那我岂不是下不来台?”

  “还挺要面子。”我笑笑,“所以呢,来了想干吗?这附近也没什么景点可逛。我课很多的,没办法请假陪你去骑骆驼。”

  裴诺将面吃了个精光,说:“没事,能空出半天就行,我就是想看看你。”

  于是我和裴诺去爬山,在学校所在的县里就有座海拔不太高的山,旅行团很少,倒是周边的人偶尔来锻炼一下身体。如今是秋天,叶片绿黄红三色都有,倒是错落有致,很漂亮。

  全程木栈道,不难走,但很累。我肺活量低,走几步就开始喘,得叉腰停下缓几口气。

  裴诺在我前面几步停下来,转头问我:“山顶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撞见他有些意外的眼神,我笑得更欢,“山顶总是什么都没有的啊,珠峰不也一样?人生的本质就是在没有意义的事情里寻找意义吧。”

  “走吧。”他往下两步,朝我伸出手来,“也许走到了,就知道意义是什么了。”

  我没有犹豫就将手伸了过去,之后的路,我们始终十指相扣。路上的亭台楼阁很多,也有不少树上挂着脏兮兮的红绳,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你信这些东西吗?”我问裴诺。

  他果断摇头。

  “那你相信数据吗?”

  “相信啊,数据不会说谎。”

  他的工作涉及的数据大概是需要精确到很小的单位,一丁点的变量都会造成失败的结果。但气象不同,气象会有误差,极端气候和灾难的预测更是需要靠一点运气。

  我们停在半山腰的亭子里休息,斑驳的漆皮摸上去疙疙瘩瘩的,我一边忍不住往下抠,一边问裴诺:“那你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能用数据来证明吗?就比如,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认识,所有的相处节点都设定好,最后是不是就一定能走到美满的结局?”

  他真的认真想了很久,眉头微蹙,面对着树冠间的缺口。我肆无忌惮盯着裴诺的脸,他长着一张“不怎么科研”的脸,走在路上应该能收获不少的微信号,然而他到现在还单身,这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变量。

  “好像不行……”裴诺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过于认真,自嘲地笑了笑,“变量太多了,根本建不起模型来。”

  “不仅仅是变量多,而且敏感。你知道吗?气象预测常常这个样子,当你收集了几千个地方的数据,得出了明天下雨的结论。这个时候,有个地方放了一场烟花,那个地方的监测数值可能只变动了0.01,可这0.01的变化输入计算模型,可能会算出明天是个大晴天。”

  他始终聚精会神地望着我,我默默地换了一口气,将涌起的情绪压下去:“所以我觉得,既然我和你的自身以及相识相处都没有问题,唯一的微小变量只是你要因工出国,那就根本不算什么。我们现在不能在一起,不代表未来没有好的结局。”

  “你的意思是,也许这个契机反而能让我们有个好的结局,对吗?”裴诺恍然地笑了。

  “也可以这么说,只要基础值不变。”

  “我喜欢你。”

  裴诺说得轻盈、干脆,即便我心有期待,也有片刻的愣怔,直到听到他又轻轻补充一句:“不变。”

  一直笼罩在我心头的云团散开了,化成了暖流开始在身体里乱窜。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像睡了美美的一觉醒来,整个人都是畅快的。我一直知道裴诺这次来是带着告别的意味的,可我不想。我们远不到告别的时候,我们还有很漫长的时间等一个转机。

  只要他说出这句最重要的话。

  “走吧……”这次换我向他伸出手,“继续往上走。”

  裴诺拉住我的手,我以为他要站起来,谁知他将我拉向了他,当我跌撞到他膝盖上,他支起上半身,在我眉心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亲吻。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自己都能感觉到热度的变化,害羞却又有点想笑。

  可惜的是,我们没有走到山顶,雨就下了起来。山路狭窄不适合打伞,我们上山前买了一次性雨衣,穿起来傻兮兮的。雨点从一开始就大且密,很快栈道就变得湿且滑,我和裴诺的脚步都变得越来越慢。

  就在我打算停下前,裴诺先一步问:“还上去吗?”

  “不了吧。”

  于是我们停下来,在相对宽敞的转角,贴着山壁,一前一后坐下来,感觉重重的雨滴落在身上,将叶子敲打得噼啪作响,很吵却也很安静。

  我弯腰向前,将头贴在裴诺的肩后,大声问他:“对了,你要去哪儿啊?”

  “印尼。”

  “也不是很远。我能去找你玩吗?”

  “我不确定。我大概都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不过如果有信号,我会联络你的。”

  “给我寄明信片?”

  “我试试。”

  雨一直没停,我们相携下了山。没有到山顶也没关系,我们想走的路,远不止那么一点距离。我们之间要面对的,也不只是一场雨那么简单。

  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没什么可惜的。

  我和裴诺最后是在我学校门口告别,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声“再见”,没有矫情地说什么“我会等你”。

  四、虽然我们相隔万水千山,但我们仍然在同一片星空下

  裴诺的第一张明信片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收到的。

  寄出地点是雅加达边缘的一个小邮局,我特意在卫星地图上找了找。明信片就是普通的巴厘岛海景,游客会买的那种,看邮戳时间,它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月。

  裴诺没等到过年就随队去了印尼,一开始是在城市里做前期准备,那时候我们常常视频,后来他渐渐往边缘转移,忙起来我们就很久不联系。但他是个严谨的人,明信片上都标着数,我收到的是第二张。国内寄明信片都不一定能收到,更何况是跨国,第一张不知道遗失在哪个环节了。

  “沈笑,见字如面。最近我还在跟着公司的团队做前期调研,每天都要走几万步,如果你给我发信息没收到回复,大概是我几天都顾不得查看消息。你不用担心。这边好热,国内是不是还冷着?今年夏天不能和你一起喝啤酒撸串了,真遗憾。”

  “明信片收到了。国内的天气也暖和了起来,我们学校没有开花的树,但是草地里有不少紫色的小野花,特别好看。等全都开起来了,我拍给你看。” 我给他国内的号码留言。

  他国内的手机号没有丢,每月交钱养着,但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用国外的电话卡。他工作上需要沟通和联络的事情很多,所以我也没有特意留。一个人想不想联络你,根本不在于你掌握他多少联络方式。

  总之,我就在这里。

  然而夏天即将到来的时候,班主任突然找我,问我有没有考研的想法。他很少找人聊天,我虽然成绩不错,但算不得风云人物。更何况我考研不想考本校,想离家近一点,所以我回答得谨慎又尴尬。

  “是这样,我们学校之前有过很多西藏和塔克拉玛干的科考项目,这你是知道的。”大概是看我紧张,班主任终于直说了,“暑假之后又有一次青藏线的考察,参与的博士生都已经定好了,但系里的意思是可以让有科研意向的本科生去锻炼一下。现在我在紧急列名单,你的实践能力不错,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老师的意思我清楚,这种机会还是给有意考本校研究生的会顺理成章一点。但这确实是个难得且有意思的机会,抱着反正最后也不一定会定我的想法,我还是答应了。

  没想到期末考试后系主任就直接找到我,说是通过了,让我暑假一定开着手机,随时等消息回来开会。我原本挺佛系的,根本没想能成,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激动起来。

  本来我是想和妈妈分享喜悦的,她却一下就急了:“不行!不能去!那边多危险啊,高原反应怎么办?”

  “哎哟……”我笑她小题大做,“我上学的地方海拔本身就比平原高,我都习惯了。”

  “你不是和我说好,毕业就回来找工作的吗?女孩子家家的,做什么科考啊,找份稳定工作,找个靠谱的人成家……”

  “停停停!”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妈,年代不同了!再说了,我之前找男朋友,你又不乐意。”

  “我不是不乐意你交男朋友!可那个男的,他工作那么忙,一出国几年,他能照顾你吗?!你如果现在有事,他回得来吗?!”

  “好了,别说了!”再说下去又要吵架,我丢下电视遥控器,起身回房,“爱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要谁为谁牺牲,我们也可以先做自己,再相爱。”

  关上卧室门的时候,我还听见妈妈不停嚷嚷着“我就是想你生活稳定,想有个人照顾你”,声音焦虑到有些歇斯底里。

  假期没结束,我就被叫回学校开会了。离开家的时候,妈妈叮嘱了我很多,无非还是注意身体,照顾自己,别逞强什么的。我觉得好笑,我都第四年去上大学了,以前她也没这么啰唆。

  我回到学校第一件事是查看有没有裴诺的明信片,果然又收到了一张,是雨林和星空的,但前面居然漏了两张,我翻了好久都没找到。

  “我现在在很荒芜的地方,住在临时搭建的工程房里,也没什么娱乐,我就坐在外面看星星。这里的星星每天都很好看,可惜手机拍不出来,最亮的星星永远都只存在于自己的眼睛里,就像心里的感情,靠说是无法表达的。我很想你。”

  只要那万分之一,被对的人感受到,也就够了。出发前,我将裴诺寄来的明信片都带在了身上。

  我所在的分队主要监控的是高原粉尘,有时候某个地方的数据特别有研究价值,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时间又晚了,我们就就地搭帐篷。

  在祁连山脉比较偏僻的一段路上露营,我也冷不丁看见了满天繁星。我坐在帐篷外,仰头望着星空,忍不住给裴诺拨了视频电话。

  我只是情不自禁,没想到视频电话竟然接通了。他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也是略带惊讶的。虽然信号不稳,卡顿让人的脸看起来有点好笑,我却还是突如其来地红了眼眶。

  “好巧,我刚想回你信息。”中国和印尼时差不大,如今都是深夜,他似乎也在外面,我们的背后都是一片安静的黑,“你在哪里啊?”

  “我在看星星。”

  我戴上耳机,转了下镜头,对天空照了照:“你看见了吗?”

  “这么巧,我也在看。”

  紧接着,我在自己的手机屏幕里看到了印尼的夜空。

  透过卡顿的屏幕看一切都是模糊的,其实我们可能都看不清对方那边的星星,可我们能看清眼前的星星,和彼此亮晶晶的那颗心。

  虽然我们相隔万水千山,但我们仍然在同一片星空下。如果这就是我和裴诺爱情的样子,我欣然接受。

  五、明信片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科考团为期两个多月,回校后是一大堆的总结,加之本身的功课,我忙得不可开交,感觉不久前刚刚入夏,一扭头就入了冬。

  整个学期,我几乎没给家里打电话,不过从前也差不多是这样。我和妈妈的困境在于,我很爱她,我也知道她很爱我,可是自从我那个无良的爹和其他人跑了,后来还发现他欺骗她的年头几乎和我的年纪等同,她的世界就垮了。她不再相信任何爱,她每天战战兢兢,生怕我会步她的后尘。我没办法对她解释清楚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也没办法让她相信我做好了准备面对自己的人生。

  事实上,我并没有真的做好准备。人可能永远都无法对没有到来的情况做好准备。临近期末,我突然接到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说妈妈现在的治疗方案必须要我签字。

  我当时完全蒙了。

  我没参加期末考,跟老师打完招呼,就直接飞回了家。到医院见到妈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统共也就五个多月,之前好好的一个人形容枯槁,脸色让人不忍看。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上次暑假回家前,妈妈就已经确诊了晚期肝癌,她不愿意化疗,坚持不住院,这次是在街上疼到晕倒,被路人叫车送来的。医生让我做个决定,是否化疗,或者至少住院,实在疼得厉害时,至少可以用药缓解,也更好处理危急情况。

  “我不化疗,不化疗!”妈妈听到化疗后反应很大,“没有用了,我还有多长时间,我自己清楚。我不受那个罪,我也不能把钱都花了,你以后怎么办啊……”

  “我可以赚钱的呀……”我强忍着鼻酸说。

  “你还有长长的一辈子呢,我总得留给你些什么啊!”

  倒是她先掉了眼泪。

  我终于理解了她之前的反常,却只剩下无能为力。我给妈妈办了住院手续,用了止痛药后,她就昏昏欲睡,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说话。我迫切想为她做些什么,但她仿佛什么都不需要。

  我偷偷哭了几次,却仍旧恍恍惚惚,没有实感。

  直到一天夜里,妈妈终于对我开口:“笑笑,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你说。”

  “把那个谁,那个谁,叫过来。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也知道你们还有联系。以后我也管不着你了,但最后了,至少让我见见他。”

  我没想过妈妈会提这个要求,可我能理解。只有裴诺肯来,她才能放下心。可我不确定裴诺能不能回来,听说工人们过年都无法回家。如果他不能回来,我也能理解。

  可妈妈呢,她可能会带着不安与失望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她到最后都感觉孤独,我希望她知道这世上会有人爱我。

  我还是尝试给裴诺发了信息,我尽可能冷静地和他说了事情的始末,和他说不必为难。可很快裴诺就回电话过来,他显得比我还焦虑,信誓旦旦对我保证:“我能请假的,我肯定回来。你不要怕。”

  放下电话,我的情绪突然崩了。我坐在医院的走廊的椅子上,将身体蜷缩起来,号啕大哭。

  之后的日子,我每时每刻都在等着裴诺对我说他已经买好机票了。我安抚着妈妈,让她心怀希望。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裴诺杳无音信,而妈妈的情况恶化,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我的希望,随着她的希望与生命,也一点点熄灭了。

  我独自一人帮妈妈办了后事,略微休息了两天就回了学校。我要补考,要写论文,有很多事情要做。周围的同学、老师都对我小心翼翼,给了我很多宽容和帮助,我感觉得到,可我给不了任何回应。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头脑是麻木的。直到我再度收到裴诺的明信片,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像是个溺水到停止呼吸的人,终于呛出了那口水,贪婪地呼吸着,却又止不住地流眼泪。

  他走了一年多,一共给我寄了十三张明信片,我有五张没有收到,其中就包括之前的一张,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和我说过什么。

  其实我想怪他、恨他,因为转移注意力能让自己好过。可我没有办法恨他,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了,无论如何,哪怕他放弃和我在一起,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借着写论文的时期,我去了裴诺的公司打听他的情况。与工程相关的事情不能与外人细说,他们只告诉我两个信息,一个是项目周期比想象中要长,需要有人长期留守那边;二是裴诺前一阵受了一些伤,如今还在印尼那边休养。

  至于他怎么受的伤,涉及一些机密,他们不好和我讲。

  我恍恍惚惚地走出公司,直接在长长的阶梯上坐下,呆呆地想,裴诺应该受了很重的伤,才会现在还在休养。他答应我的时候一定是真心想要回来的,而他是在那之后出的意外。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我昏暗如浓雾笼罩的心里终于亮起了一束光,是远方独属于我的星星,我必须去追寻它。

  六、我不准我还爱着也还爱着我的人再离开我

  后来我通过多方渠道了解到那起事故是正在施工的隧道坍塌,在伤亡人员里,裴诺受的伤算轻的,可他的腿会不会落下后遗症还不好说。

  所以他杳无音信,所以他对我说对不起,却申请常驻印尼。因为他不想对我解释什么,他不想给我雪上加霜,他以为我恨他没回,他希望我恨他没回。

  裴诺的那句“对不起”,是他想放弃我们这段关系的信号。

  我不准。

  我不准我还爱着也还爱着我的人再离开我。

  我和之前在科考队里认识的一位导师沟通过,打算之后考他的研究生。我肯定还会回来,但在那之前,我要去趟印尼。临出发前的一周,我给裴诺发了信息:我5号出发去印尼,我会照着你明信片上的邮戳去找一找那些邮局,也许我能找到没收到的明信片,顺路看看你,如果你愿意见我的话。这次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下次我还去。

  我真的寻找了裴诺寄明信片的邮局,我试图去和他们沟通,查看是否会有遗漏。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它们有可能掉落在路上,掉落在任何一个中转站,人们的心意很多都是飘散在空气里,无迹可寻。可我总想做些努力,这世上也唯有努力可以略微弥补遗憾了。

  到印尼雅万达的第三天,我跟着邮递员收信的车子一起走,检查每一个邮筒。这里的人很热情,他们只当这是件日常生活当中难遇的趣事。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真的会在一只扭曲变形的邮筒里找到一张竖直卡在边缘缝隙里的明信片,因为是贴着内壁的,不弯腰细查根本看不见。

  邮递员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明信片完好无损地从里面抠出来,他看不懂上面的字,反手递给我。而我一眼就先看到了最上面的“沈笑”两个字,那一瞬间,我是先笑出来,才眼眶变热的。

  “沈笑,最近好吗?我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些困难,我的实践经验还是太少了。我能有幸参与这么大的项目,也有运气的成分。我原想好好珍惜这次机会,没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谁料竟遇见了你。在这里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你,想这样对你公不公平。可是我喜欢你,我能理解你妈妈的顾虑,我想下次回去的时候还是应该对她做出承诺,如果你答应的话。”

  这张卡片是在一切变故都未发生时寄出的,可惜我没有收到。我和裴诺之间相同的心意在时空中交错而过,险些就因为失落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好在寻寻觅觅,它终于与我再度相遇。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收到了裴诺发来的一个坐标,以及—我等你。 人间万物,独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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