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甜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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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甜时
文/越安安
一、我保证不打死你
唐越是被青春期女生特有的尖细声音吵醒的，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聒噪的嬉笑声—
“好可爱啊！毛茸茸的，想摸摸……”
“还是圆滚滚的。”
“贝贝，我们能摸摸吗？”
……
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唐越感觉耳边仿佛放了一个马蜂窝，而且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们为什么要在他耳边说“毛茸茸”这些词？她们想摸的是他？
唐越觉得后背一凉，猝不及防地站起来，结果因为趴太久了，脑子一阵眩晕。
洛贝贝惊恐道：“小心！”
唐越稳住身形，刚想对洛贝贝说“就知道你对我上心”的时候，后者手忙脚乱地从他衣服的帽子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物体。
“狗狗没摔到吧？”
几个女生围上去嘘寒问暖，唐越顿时就成了多余的人，洛贝贝专注于照顾狗，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洛贝贝！你把狗放我衣服里了？”唐越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点颤。
洛贝贝头也不抬，说：“我找不到地方放，觉得你那帽子正合适。”她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不过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事……”似乎是忘了提前让狗狗尿完再放进去。
她话音未落，唐越开始疯狂地打喷嚏，脖子上逐渐出现猩红的小点。
洛贝贝总算想起来她忘了什么，她仰着头木然道：“完了，我忘了你对狗毛过敏了……”
唐越面无表情地对她招了招手：“来，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洛贝贝一步跨过去，深情地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走，我带你去医院，会没事的。大不了我们找最好的医生，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唐越：“别演了。”
“我没有，我是真的……”
“你有钱找最好的医生吗？”
“走，我带你去小诊所。”
唐越：“……”
洛贝贝欲哭无泪，她不担心唐越会找她算账，但她怕自家奶奶。要是被奶奶知道是她导致唐越过敏的，奶奶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流水巷有个很出名的老奶奶，以嗓门大、脾气臭著称。老奶奶跟孙女住巷尾，巷头住着姓唐的一户人家。
洛贝贝从小跟唐越一起长大，但她一直怀疑，唐越才是奶奶的亲孙子，而她只是路边捡来的，要不然怎么一有事，挨骂的总是她？
二、我跟你说个事呗
唐越的过敏并不严重，打几瓶点滴基本就没事了。但洛贝贝还是嫌打点滴太慢，好几次要偷偷去调输液速度，不过被唐越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我跟你一块长大，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唐越觉得生无可恋，转过脸去。
洛贝贝撇嘴：“我等着回去给狗狗找个去处呢。”
“狗哪儿来的？”
洛贝贝顿时气愤起来：“说起来我就来气，我瞎了眼才会觉得三班那个锅盖头长得好看！”
锅盖头是洛贝贝前几天在运动会上注意到的帅哥，作为一名合格的颜控，她不可避免地花痴了几天。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锅盖头在学校后门虐狗被她们逮个正着。
“是我瞎了眼，现在一看，他还没你长得好看呢。”
唐越淡然的目光扫过她：“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夸我吗？”
唐越长得不差，一张电视剧里反恐精英的正气脸，棱角分明，眉眼俊秀，放在人堆里绝对一眼就能看见。可惜洛贝贝看得太久了，从小时候一脸稚嫩到现在五官立体，可能是所谓的审美疲劳，她觉得他也就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一副普通的长相。
过敏这件事左防右防还是被奶奶发现了，是唐越去洛贝贝家送新鲜河蟹的时候被眼神太好的洛奶奶看见了脖子上的红点。
洛贝贝在一旁不敢吱声，唐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昨天蚊子太多，我抓成这样的。对了，奶奶你这几天睡觉一定要搭蚊帐，不然会被咬的。”
唐越哄人一哄一个准，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洛贝贝在一旁翻了个白眼：“马屁精！”
洛奶奶凌厉的目光一扫过来，洛贝贝就怂了，拿了包去扯唐越：“要迟到了，还不走！”
初夏的海风带着一丝咸腥，洛贝贝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手里拿着的是唐越一早在镇北给她买的奶黄包，可今天这包子格外没味。
“唐越，我跟你说个事呗。”
“又看上哪个男生了？”
她悻悻地开口：“我爸要回来了。”
少年蓝白的校服迎风被吹出一个臃肿的包，洛贝贝明显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
洛贝贝的爸爸是镇上最早一批出去做生意的人，唐越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十一岁的时候隔着一条街遥遥看了一眼。
中年人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上了大巴车，当时才十岁的洛贝贝一边哭一边追，最后被洛奶奶拉着狠狠打了一顿。这个场景唐越一直记到现在。
算起来，洛贝贝已经七年没见过父亲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唐越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很突兀。而洛贝贝想的是该如何跟唐越说她有可能会离开这里的事。
前一天晚上，奶奶拿了电话到她的房间，一向精明的奶奶眼睛还是湿润的。电话里声音喑哑的人问她想不想去大城市跟他一起住。
洛贝贝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考虑考虑。
三、或许他们并没有那么亲近
大概是觉得以后再也看不见唐越了，洛贝贝抱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心思，整个上午都有意无意地往唐越脸上瞅。
“怎么样？是不是突然迷上我的盛世美颜了？”唐越傲娇地转过脸抬着下巴，可能是想露出自己精致的下颌线，可从洛贝贝的角度只看见两个鼻孔。
她收回目光，叹了一声：“你鼻孔太大了。”
唐越：“……”
少年郁闷了半天，最终选择去打篮球解闷。
洛贝贝趴在桌子上，透过玻璃窗刚好能看见篮球场上挺拔的身影。
十三岁以前洛贝贝都是比唐越高的，常常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狂妄：“你当我小弟，我罩你！”自从过了十三岁，唐越就像吃了激素似的往上蹿，到今年已经有一米八了。
她要是走了，再见到唐越的时候，他应该更高了吧。洛贝贝这样想着，莫名有些失落。
同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你们问我什么？”
几个女生在聊各自喜欢的男星，最后一致认为那种刑侦片里的精英形象最吸引人。有人说：“唐越就有这种气质，我上次无意间看见他腰间有道长疤，看起来虽然有点吓人，但特有威慑力。”
“洛贝贝，你跟唐越那么熟，应该知道他那道疤是怎么弄的吧？”
洛贝贝蒙了，她还真不知道，但直接说不知道就打脸了，所以她瞥了眼围成一圈的女生，清了清嗓子：“我当然知道，那是……阑尾炎手术，对！手术留的疤。”
众人恍然大悟。
趁着她们不注意，洛贝贝一溜烟跑到操场上，远远就看见七八个男生在球场上玩闹，有几个还因为天气太热而脱了上衣，其中就有唐越。
正好，去看看那道传说中的疤，洛贝贝这么想着又加快了步伐，离球场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空中突然出现一件白色球衣，呈抛物线准确无误地盖在她头上。
扑面而来的臭汗味差点把洛贝贝熏晕过去，她伸手去扯，双手却被人牢牢钳住。
“你们几个还不把衣服穿好，要是被这个小流氓占了便宜，我可不给你们做主。”是唐越调侃的声音。
洛贝贝摸到他精壮的胳膊，狠狠一拧，趁着他吃痛才挣脱开来。
几个男生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洛贝贝顿时就红了脸，她流氓的形象是有多深入人心！
唐越拿起球衣正要往头上套，洛贝贝突然蹿过去指着他腰间那道狰狞的长疤质问：“你这是怎么弄的？我怎么不知道？”
唐越愣了愣，半晌后，故作深沉地叹道：“当年，我行走江湖的时候……”
“说人话。”
“骑车摔的。”唐越没好气道，“有一年，我不是去我外婆家过的暑假吗？就那时候摔的……”
洛贝贝打断他：“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什么？”
“没什么。”
洛贝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道疤一看就不浅，当时一定疼坏了吧。可唐越受过这么重的伤，竟然没跟她说过，这让她很难受。人人都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可她现在突然意识到，或许他们之间也没那么亲近。
四、他一说，洛贝贝哭得更凶了
唐越察觉到洛贝贝有点不对劲，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但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去哄。
每周六是洛奶奶赶集的固定时间，唐越目送她走过巷口就直奔洛贝贝的窗下，手里捧着新鲜出炉的奶黄包。
“卖包子喽—”他模仿着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喝得有模有样。
偏偏洛贝贝没吃早饭，正饥肠辘辘的时候听见这么一句，顿时更饿了。
“奶黄包，新鲜出炉的！又软又甜—”
……
洛贝贝推开窗门的声音止住了唐越的大嗓门，她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要撒，但在看见唐越的那一刻，所有的火气，消失殆尽。
唐越捧着一笼奇形怪状的包子，正仰头看她，白净的脸上还沾着面粉，混杂着汗渍，显得有些狼狈。
洛贝贝视线向下，一眼看见他泛红的手背。
“你手怎么了？”
唐越似乎才发现那伤口的样子，愣了愣：“好像是被蒸气烫的。”
“活该！”洛贝贝瞪他一眼，末了又道，“上来！给你擦药！”
这不是唐越第一次为了哄洛贝贝而亲自做吃的，十二岁那年他们约好看电影的，可唐越直到电影结束也没去，洛贝贝一个人在电影院门口等了两个小时。
后来唐越怎么也哄不好她，只好从自己家冰箱里翻出排骨，然后依照美食节目里的做法颤颤巍巍地做起洛贝贝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唐越烫坏了手指烧出的成品又黑又硬，可洛贝贝还是一个不剩地吃了个精光。
这次烫伤的地方就在旧疤旁边，洛贝贝给他抹药，抹着抹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唐越吓坏了，忙缩回手：“你哭什么啊？我手没事，真没事！”
他这么一说，洛贝贝哭得更凶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唐越，我……我跟奶奶可能要去别的地方了，你可能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我了。”
四周像按了静音键一般安静下来，洛贝贝低头看脚尖，没敢去看唐越的表情。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跟奶奶一块住，可每次开家长会或者亲子运动会的时候都会很羡慕别人有爸爸妈妈陪着。唐越，我没有妈妈，所以我更加向往能跟爸爸一起生活……”
“我知道的。”唐越轻轻开口，一向清冽的嗓音微颤，“你跟叔叔走吧，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我放假就去找你玩。”
洛贝贝愕然抬头，对上唐越强颜欢笑的表情。
她吸了吸鼻子：“既然我都要走了，有些事情想跟你坦白。”
唐越一愣，眼睛顿时瞪大了，耳尖还微不可见地染上一抹红色：“你……想说什么？”
“我怕我说了，我们的关系就有了裂缝。”
“不会的，你说吧。”唐越的语气突然柔了下来，目光灼灼。
“那只狗狗，它在你的鞋里撒了尿。”
唐越：“……”他立马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祈祷鞋子不是我最爱的那一双。”
“就是你最爱的那一双。”洛贝贝哭丧着脸。
“你还是赶紧跟叔叔走吧。”唐越生无可恋道，“现在、立刻、马上走，我都不会挽留你。”
洛贝贝：“……”
五、他们就要分开了啊
跟唐越坦白之后，洛贝贝才发现自己简直是杞人忧天，之前还担心唐越会难受，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那家伙吃喝玩乐一个也没落下，有些活动甚至直接剔除了洛贝贝，按他的话说，这是让她提前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洛贝贝只想打人，特别是现在她已经在他家楼下等了半个小时。
她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数到一，可唐越还是没有出现。洛贝贝看了眼手表，已经一个小时了。她不就是来拿送别礼物吗，他迟迟不出现，肯定是不想送。她越想越委屈。
她正要往家走，突然瞥到巷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唐越在和一个背对着他的中年男人拉扯。
“干吗呢？！别看这家伙人高马大的，他可是未成年……”洛贝贝跑过去，在看见那人的一刹那，剩余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贝贝吧？都长这么大了……”男人西装革履，头发像是染过，没有一根白发，显得精明利落，表情却有些局促。
洛贝贝呼吸一滞，垂在一旁的手握紧了又松开，那个许久未叫的称呼到最后也没叫出口。
半晌后，她终于挤出几个字：“不是说还有几天吗？”
男人笑了笑，有些赧然：“公司的事情提前安排好了，我就提前几天回来了。”
散落在青石板上的玻璃球滚到洛贝贝脚边，她这才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唐越：“你在这儿做什么？”
唐越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洛爱国简单解释了几句。原来唐越抱着一瓶玻璃球风风火火地往家赶，正好跟打算拐弯的洛爱国撞到了一起。
“既然是你朋友，一块回家吃个午饭吧？”
“不了，我还有事。”唐越回过神来，说完这一句便蹲下来捡七零八落的玻璃球。
洛贝贝想帮他被拦住，他悄悄向她眨了眨眼睛，煞有介事道：“我看见你爸给你带的礼物了，还不赶紧回家看看是什么？”
洛贝贝顿了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当她在转角处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唐越时，她心里像扎了根刺般，那刺尖一定还抹了黄连，要不她心里怎么又苦又涩？
他们就快要分开了啊，洛贝贝想。
六、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一顿午饭在诡异的气势中吃完，洛贝贝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吃了几口就开溜了，只是刚跑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碗碟落地声。
“这么多年都没个人影，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是奶奶的呵斥声。
洛贝贝不敢再听，下意识加快了步伐。
这种情况下，她本该去唐越家躲一躲的，可她这次在他家门口驻足片刻，最终去海边溜达了一下午。
等到回家的时候，她碰到了神色慌张的唐越。
“你过来找我的吗？有事？”
唐越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我来给你送玻璃球，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洛贝贝的直觉告诉她一定还有别的事，但她还没来得及问，唐越说了玻璃球放在哪儿之后便一溜烟跑得没了人影。
次日一早，洛贝贝看见已经空空如也的房间时整个人都是蒙的，她急忙冲到奶奶房间，问道：“我爸呢？”
“走了。”奶奶头也没抬，继续缝衣服。
像是耳边响起一道惊雷，洛贝贝愣在原地，脑子里一阵轰鸣，她兀自念叨：“那我呢？我这是……又被丢下了吗？”
她手忙脚乱地给洛爱国打电话，响铃的最后几秒，电话才被接通。她急忙开口：“为什么不带我？”
电话那头的洛爱国沉默了几分钟，末了说：“你奶奶跟唐越都说你在那里过得很好，跟我到陌生的环境反而会不适应，你还有两年就高考了……”
“唐越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们就不问我的意见吗？”洛贝贝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挂了电话后眼泪都来不及抹，直接往唐越家赶。
她想起前一天唐越的不对劲，原来他私底下已经跟她爸爸谈过了，还自私地把她留在了这里。她不能跟奶奶发脾气，所以一切的错只能归结到唐越身上。
唐越在海边看见洛贝贝时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下一刻他就被推了一把。
“是你吧？跟我爸说我不出去，说我适应不了外面的生活！”洛贝贝满脸泪痕，只用袖子狠狠一揩。
“你都知道了……”
“你们都替我做了决定还怕我知道吗？”洛贝贝哽咽，“我都十七岁了，从来没有跟父母生活过。我妈妈没了，可我还有爸爸。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是不是以后我跟我爸一块生活，就能感受到大家都有的父爱。唐越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唐越倏尔抬头，眼眶已经红了：“因为我不想你走，我喜欢你。”
洛贝贝嗤笑：“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你太自私了。”
洛贝贝狠狠推了他一把，转身便走，随着温热海风飘进他耳里的还有她末了说的那句“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少年的恶言恶语向来伴随着冲动，当时谁也没想到，洛贝贝的一句话竟然让他们疏离了那么多年。
七、我想你
人人都知道唐越和洛贝贝是青梅竹马，也知道这对青梅竹马在高二上学期彻底决裂，形同陌路。
洛贝贝去学了美术，集训后就很少在学校待了，高考后他们一个去了南方的学校，另一个去了北方，就连毕业聚餐也都没有出现。
有人试探着问过洛贝贝：“你真不关心唐越在哪个大学？”
洛贝贝一脸疑惑的样子：“我们又不熟，我关心他干吗？”
大一的寒假，家乡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流水巷口的雪已经及膝，巷子里的雪却都被铲干净了。洛贝贝猜想这大概是邻居顺手收拾的，她拖着行李箱毫不费力地到了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换鞋，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里面的声音洛贝贝却一点也不陌生。
“我想你……”清冽却喑哑的声音一传出来，洛贝贝就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她没出声，那边又道：“我头疼。”
“发烧了？”
“很烫。”
“在家吗？”
“嗯。”
大概也只有烧糊涂了，这个家伙才会这么大胆地打来电话。
洛贝贝握着手机，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洛奶奶见她半天没进屋，从厨房出来看情况，她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奶奶，唐越可能在家发烧了，你要不去看看？”
“我这么大年纪，路上又滑，你放心吗？待会儿你过去看看。”洛奶奶接过行李箱，“那小子估计是白天铲雪着了凉。人家知道你今晚到家，特意把雪都扫干净了。”
洛贝贝愣了愣，半晌后才道：“又不是我让他扫的。那我打电话给他隔壁的陈阿姨……”
“你个没良心的！让你去看看要你命了？”洛奶奶急了，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唐越那小子对你有救命的恩。”
洛贝贝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不停地追问，老人才告诉她事情原委。
洛贝贝十五岁那年，大伯家的堂哥过来住过几天。堂哥顽劣，带着洛贝贝跟唐越去海边玩的时候一把把洛贝贝从礁石上推了下去，是唐越挡在了她身下，护着她的同时自己被尖锐的石头划伤了腰，缝了七八针。
洛贝贝想起唐越腰间那条狰狞的伤疤，原来它竟是这么来的，可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洛奶奶叹了口气：“偏偏那孩子还怕你担心，缝了针就去了他外婆家，等伤好得差不多了才回来。”
老人家看得清，唐越救过洛贝贝，所以从小到大奶奶都待他像亲孙子。只有洛贝贝什么也不知道，还常常责怪奶奶偏心。
少年嬉皮笑脸的样子逐渐浮现在洛贝贝的脑海中，回忆如巨浪翻腾，将她本就不堪一击的倔强冲得支离破碎。
八、唐越可以
半个小时后，洛贝贝还是出现在了唐越家门口，她试着摸了摸门口的花盆底，钥匙果然在这儿。
唐越就躺在沙发上，掉在地毯上的手机屏还亮着。洛贝贝没开灯，她每往沙发那儿走一步，心脏便跳动得更加剧烈。
唐越没什么大变化，此刻静静睡着的样子让洛贝贝恍惚有种还在高中的感觉。她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洛贝贝把自己带的退热贴贴在他额头上，退开来才发现面前这人睁大了眼睛，目光灼灼。
“妈呀！”洛贝贝吓了一跳，后退的时候绊到了茶几腿，眼看着就要摔下去，却被一双大手拉了回去。
洛贝贝撞在唐越怀里，一时蒙了，半晌没反应。后者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把掐住她的脸。
“不疼……果然是梦。”他喃喃道。
洛贝贝：“……”他掐她的脸是几个意思？
“是梦也是个美梦，我想你了……”
洛贝贝挣扎的动作霎时停住，耳边是唐越有力的心跳，她鬼使神差地靠了上去。
“我是谁？”
“洛贝贝。”
洛贝贝觉得心脏一下子便静了下来，她没再动弹，窝在温暖的怀里，竟渐渐有了困意。
一夜无梦。
唐越清晨醒来时，洛贝贝已经走了，他发现了额头上的退热贴和桌上的药才真切地意识到有人来过。
而此刻洛贝贝正在海边，她生无可恋地看向自己身旁的人：“同学，我们有什么话能找个地方好好说吗？”
这人从高中就开始追她，追到现在也没放弃，她着实佩服，特别是大冬天出来吹冷风这件事让她更佩服了。
“我真的可以对你很好的，你考虑考虑吧。”
洛贝贝愣了愣，半晌后，她轻笑起来：“你可以为了我跟别人打架，可以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就为了给我买份奶黄包，可以为了哄我去做根本不擅长的菜，而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吗？”
那人惊愕道：“就算我不可以，也没其他人可以吧？”
不，唐越可以。
一想到这个名字，洛贝贝说出的话都带着一丝温柔：“可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做到了：八岁那年，他跟欺负了我的孩子打架；十一岁那年，为了给我买爆米花，他过马路的时候被自行车撞到而错过电影，事后还做吃的向我赔罪；十五岁那年，他为了护我而在腰间留了一道长疤……”
他明明看起来精明得很，可在她面前总是吃亏。对了，还有十七岁那年……
唐越在往家赶的路上碰到了在打电话的洛爱国，原来他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妻子蛮横霸道，根本不允许洛贝贝搬过去，所以他们商量着让洛贝贝在大伯家住到毕业。
大伯母跟堂哥、堂姐都不是善茬，连奶奶都不想让洛贝贝过去，更何况是唐越。所以唐越去找了洛爱国，只说了几句，后者便打消了带洛贝贝一起走的想法—他本来就后悔之前对女儿许下承诺，有人主动提起，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于是黑锅到了唐越身上，自私的是他，擅自做决定的也是他，摧毁了她跟父亲生活的美梦的还是他。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唐越烧糊涂了，迷迷糊糊间说出了实情，洛贝贝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原来有一个人悄悄守护了她对父爱的美好憧憬，并甘愿承受一切埋怨和指责。
洛贝贝一直以为父亲是她生命中的启明星，无论做什么，只要有他的支持就会充满力量。她到今天才知道，她的那颗启明星一直在她身边，从没离开过，从她七岁到二十一岁，照亮了她整个青春。
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的礁石后有身影若隐若现，洛贝贝低声笑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以后还能约你吗？”
“没必要了。”她笑，“我要去找我的启明星了。”
九、尾声
唐越还躲在礁石后面往那边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都不见了。他脑补了无数的可能，他们一起去吃饭了，或者去散步了，应该算是约会了吧……
唐越懊恼地挠了挠头发，一转身却对上一张笑容明媚的脸。
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跟着我过来的吗？你说我怎么在这儿。”洛贝贝翻了个白眼。
唐越涨红着脸，半晌没吭声。
洛贝贝突然道：“来玩小时候经常玩的那个游戏吧，我们同时说出一个愿望，由对方实现。”
唐越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一、二、三……”
“和好吧。”
“交往吧。”
唐越反应过来洛贝贝说了什么，脸一直红到了耳根，他结结巴巴地说：“你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你想清楚，过了这个村……”
“怎样？”
“后面还有我的店。”她猛地靠近，双手环住唐越微颤的肩膀，“我开的是连锁店，所以你逃不开我了。” 人间万物，独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