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最好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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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青春年少,你最难忘
那年那月最好的季节
文/盛佳华
一、他眸色漆黑,像是看不见底的大海
苏城初秋的夜里,风里都是寒意,高速公路路口的标志闪烁着,偶尔有轿车飞驰而过。
陈莞莞和胡子张还有两三个网友隐在路边草丛里,神情紧绷,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
半个月前,陈莞莞浏览宠物论坛,看到胡子张发的帖子,锁定了一伙狗贩子,他们专门把流浪狗卖到各个狗肉店,可恶至极。今天晚上,狗贩子又将出现,身为爱狗人士,他们在高速路口碰头,准备把这个团伙一网打尽。
陈莞莞逃了晚自修,赶到现场时才发现,实际来的不过寥寥数人。
风灌进莞莞的校服里,狗贩的车还没有踪影,她看了看手表,今天回家又要挨梅姨的骂了。在草丛里蹲得腿都发酸的时候,她终于听到卡车的声音和狗的呜咽声从远处传来,在漆黑的夜里略显荒凉。
所有人瞬间清醒,进入戒备状态,眼看着卡车就要过收费站卡口,原本说好大家一起冲出去拦截的,现在所有人面面相觑,没人愿意先出头。
莞莞冷哼一声,网络上个个都是爱狗人士,到了现实里,一个比一个。狗狗撕心裂肺的吼声扎得她耳膜疼,她也没多想,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卡车的大灯照得她睁不开眼,耳边只有刹车时轮胎与地面产生的巨大的摩擦声。她张着双臂,咬紧嘴唇,在卡车快要撞上的瞬间,只觉得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终于,卡车刹停,此起彼伏的狗叫声把莞莞拉回现实。挡在她前面的人既高又瘦,黑衣黑裤,刀削般凌厉的侧脸,身上有股淡淡的橘子味。
莞莞惊魂甫定,刚想开口道谢,对方冷冷地扔过来一句话:“救狗就要干这种赔上自己的蠢事吗?”
说完,他把横幅扔给胡子张,从随身大包里拿出扩音器和喇叭打开,将它们的音量调到最大,反复播着“抵制狗贩子,保护流浪狗”这句话。
胡子张谄媚地跑过来:“这位小哥真仗义,请问怎么称呼?”
男生挑眉:“打着爱狗的名义,还不及一个女孩子有勇气,真是滑稽。”胡子张被怼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网友们把卡车司机团团围住,莞莞正想冲上前去的时候,只觉得有人钳住了她的手,回头看到是刚刚那个男生,他眸色漆黑,像是看不见底的大海。
“我已经报警了,你还是学生,该做的已经做了,走吧。”男生看起来年龄和她相仿,却有超出同龄人的冷静。莞莞无从拒绝,就这样被他拉着,在清凉的月色里走了很久。
莞莞的脚后跟隐隐作痛,新鞋子磨脚。男生感受到了她的窘境,让她靠在树上,不由分说地脱了她的鞋子,看到她脚后跟上血肉模糊的伤痕,低嘲道:“今晚来‘打仗’,竟然不穿舒服点的鞋?你的脑回路也是清奇。”
莞莞刚想回击,他就一把把她驮了起来。公路上只有呼啸而过的汽车和扬起的尘埃,夜色掩盖了她瞬间的心慌。
“你也是志愿者?”莞莞问。
“嗯,来晚了。”男生答。
“不晚,巧得很。”莞莞心里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男生没再说话,莞莞只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太丢人了。
好不容易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看到一辆出租车,男生她送进了车里,淡淡地说:“不早了,你先走。”
莞莞趴在车窗上问:“你叫什么?”
“禹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橘子,扔给了她,“饿就吃橘子吧。”说完,他步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莞莞大声喊:“我叫陈莞莞。”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莞莞紧紧捏着橘子,舍不得吃。
二、禹川就像是阴暗世界里突然涌入的一道亮光
莞莞到家时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她蹑手蹑脚地打开门,黑暗中传来爸爸冷峻的声音:“会逃晚自修了啊。”
莞莞自知理亏,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咦,好奇怪,今天她回来,卢卡斯竟然没跑出来迎接她。
卢卡斯是她妈妈离开时给她买的一条金毛狗,也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后来爸爸再婚,与梅姨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弟弟,叫乐乐。
客厅的灯忽然亮了,梅姨脸上挂着泪痕从房间冲了出来,劈头盖脸的拳头砸在了莞莞身上。
“都是你养的那条畜生咬伤了你弟弟!”
莞莞的头轰地裂开了:“乐乐怎么样了?”
梅姨带着哭腔大喊道:“你少给我假惺惺!”
“卢卡斯,我已经扔了。”爸爸不带感情的声音刺到了她的心脏,就像她八岁那年大雪纷飞,妈妈走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冷漠。说完,他起身回了房间。
梅姨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反倒越打越凶猛,莞莞握在手上的橘子滚落到了她的脚边。她眼睁睁地看着青色的橘子被梅姨踩得稀巴烂,不哭不闹,心却瑟缩地疼了起来。
八岁那年,她无能为力,如今她十七岁了,依旧无能为力。
敲门声打断了梅姨对莞莞的打骂。梅姨开门后,莞莞只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我是隔壁新搬来的,请问您家里出什么事了?”
梅姨是爱面子的人,立马换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道:“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男生从门缝里探出脑袋,是刚与莞莞分别不久的禹川。有惊讶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刚刚拦车时义无反顾的莞莞,如今竟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莞莞也看到了他,匆忙别过脸去。
多亏禹川及时出现,平息了风波,梅姨讪讪地回房休息了。
莞莞轻手轻脚地走到屋外楼梯间,蹲下来,抱住自己,低声哭了起来。在那个家里,她连哭都不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的卢卡斯,她唯一的小伙伴,被她爸爸扔了。
禹川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与她并肩坐在楼梯上,把手中的开杯乐递给她:“吃饱了再哭。”
莞莞一边吃面,一边掉眼泪,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悉数倒出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得到过关心了,而禹川就像是阴暗世界里突然涌入的一道亮光。
禹川看着她倔强的侧脸,有一缕头发散了下来,快浸到了面汤里,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替她把头发拢到耳后。
莞莞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狭小的楼梯间里,他们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禹川霍地站了起来,扔给她一个橘子,道了一句晚安,就转身进了屋里。
莞莞摸黑吃着橘子,那橘子很酸,但莞莞的心里冒起了一丝甜意,因为那个叫禹川的男生。
三、莞莞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禹川来A中办理入学手续,恰逢午休,他走到操场上,竟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莞莞的头发梳成一个马尾,身形高挑,脸蛋白皙,笑起来时眼睛成了月牙形。
莞莞拿了厚厚一叠寻狗启事,逢人就发。但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操场上的几个女生围到她身边,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传单,女生A讥讽地说:“你的狗早就被吃了。”
女生B:“狗肉可香了,要不我带你去试试?”
莞莞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上周莞莞在食堂打饭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女生A的饭盒,当时她已经跟女生A道歉了,却没想到她们记仇到现在。
从昨天攒到今天的怒气突然被点燃了,她想把传单从女生A那里抢过来,却没想到女生A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刚刚还一脸跋扈的女生A瞬间变成了娇滴滴的模样,眼泪都掉了下来。
莞莞想:不去做演员,真是可惜了。
女生B惊慌失措地大喊:“打人了!”
德育主任赶到的时候,莞莞依旧冷着脸。主任横眉冷对,让她道歉,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没做错。”
女生A梨花带雨:“主任,你看她什么态度,我现在浑身都疼。”
目击者都是女生A的朋友,纷纷指责莞莞故意伤人。
禹川走过去,仔细地向德育主任说了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
主任挥挥手:“都散了吧。”
以女生A为首的一群人恶狠狠地瞪了禹川一眼,作鸟兽散。
禹川说:“我和你一起发。”
莞莞感叹,到底是一个看脸的社会,禹川一发传单,一群女生迅速涌了上去,禹川礼貌地拜托道:“我刚转入高三8班,请大家帮我一起扩散消息寻狗,谢谢。”说完,他还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各班群里火速流传着A中来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帅哥,据说成绩很优异。
下午第一节课,班主任还没开口介绍,热情的女同学们纷纷说:“我们认识他。”
莞莞作为班里成绩垫底的学生,被分配在最后一排,禹川迈着长腿,走到她身边的空位前,说道:“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班主任已经开始高考动员:“为了鼓舞大家的士气,这周末,学校打算组织大家去临市杭州郊游,有兴趣的去班长那里报名。”
在繁重的学业中,这无疑是一剂鸡血,让同学们有短暂的欢乐。
这节物理课莞莞听得云里雾里,用余光偷看禹川,他认真地记着笔记,秋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毛茸茸的。
菀莞偷偷摸摸地拿出橘子,头埋到了课桌下面,悠闲地剥了起来。其实,在遇见禹川之前,莞莞最讨厌吃的水果就是橘子,但是经过昨晚的事,她发现自己的口味原来是可以改变的。
不知道教导主任是什么时候走到教室后门的,她刚想把橘子送进嘴里,主任就一把把她拎了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拽到了讲台上。
同学们掩嘴嬉笑。
“你不如就在全班面前表演吃橘子好了。”谁都能听出话里的嘲讽,可一条筋的莞莞真的掏出橘子,去皮剔筋,一瓣瓣吃着。
主任气得脸都绿了:“你难道没什么要说的吗?”
莞莞愣了愣,微微一笑,问:“禹川,橘子你要吃一个吗?”
教室里有瞬间的安静,随即同学们爆笑出声。
禹川隔着沸腾的人群看着台上的莞莞,她一脸无辜天真地笑着。
他赶忙低下头,思绪乱糟糟的,从昨晚她拦车时的不顾一切,到晚上楼梯间的孤独无助,再到今天的阳光明媚,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水面掀起了波澜。
接下来的日子,学校里流传着陈莞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放学后,禹川打球回来,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听到女生们叽叽喳喳谈论着这个话题。那个陈莞莞,明明知道自己被人非议,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每天都给他带早饭,连橘子都是剥好了皮再给他,白筋被剔得干干净净,真是让人既头疼又心疼。
他用力地把篮球扔在地上,球弹得老高,女生们惊慌地回头,看到犹如冰山的禹川,与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说:“陈莞莞才不是癞蛤蟆。”
禹川回到教室的时候,只有莞莞一个人在,她像做贼一样往他的课桌里塞了什么东西。
禹川皱眉:“你干吗呢?”
莞莞显然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橘子七零八落地滚到了地上。
禹川走过去,俯身捡起橘子,橘子皮上,莞莞用水笔画了一些简笔画,有小狗,有他的侧脸,还要他打球时候的样子……栩栩如生。
“你画得很好。”
“嗯,我喜欢画画。”
“还在学吗?”
“没有,我爸妈离婚后我就不学了……”莞莞的眼底有哀伤。
“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吃橘子,一个不够就两个……”禹川安慰她。
他小心翼翼地剥开橘子,莞莞想要帮他剥,却被他打了一下手:“我自己剥就行,你不要破坏我的画。”
橘子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禹川的心像是被阳光照耀着。后来,这几块橘子皮,被他塑封保存,一直带在身边,不曾丢失。
禹川把橘子塞到莞莞嘴里。这是禹川第一次给自己剥橘子,莞莞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四、她希望自己和禹川可以一直并肩而行
已经进入深秋,让人期待的郊游终于到了。
平常嘻嘻哈哈的莞莞今天突然特别沉默,车子已经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
禹川轻柔地问:“怎么了?”
“我妈妈在杭州……”
禹川一下就看透她的心思:“要不要趁着自由活动的时候,我陪你去看看你妈妈?”
莞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抵达杭州后,大家一起去了河坊街、岳庙、西湖……莞莞挤在人群中,妈妈寄来的明信片里有这些景点,如今亲临,她倍感亲切。
人群摩肩接踵,莞莞只觉得自己被人推了一下,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钱包已经不翼而飞。禹川眼明手快,迅速地追了上去,莞莞也铆足了劲跟在后面。
偷钱包的是一个小个子男生,禹川紧紧追着他,甚至都没有留意红灯。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禹川刚想一脚踏出去,身后的莞莞拉住了他,私家车司机探出头骂骂咧咧。
两个人紧紧牵着手,站在繁华的街头。
“钱包里没什么钱,就是我妈寄给我的明信片都在里面。”莞莞撇嘴,那些明信片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你还记得你妈的地址吗?”
“嗯。”
“那我陪你去看看她吧。”
莞莞有点害怕,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造访,妈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嗯。以前我的小伙伴只有卢卡斯,现在还有你。”
路过纪念品店的时候,禹川拐了进去,精挑细选了杭州特色的明信片,拿出纸笔,认真地写了起来。
“莞莞,高考加油,只有考到好的学校,人生才可以更加广阔。”
“莞莞,未来路还很长,希望我们可以并肩而行……”
莞莞看着他苍劲有力的字迹,觉得自己不再孤单。
莞莞妈住在市区的一个老旧小区,禹川和莞莞并肩坐在树下,抬头可以看到二楼的阳台。阳台上种着一排多肉,窗帘是浅浅的绿色,都是妈妈的喜好。
夜凉如水,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人回来。
“我妈妈以前是弹钢琴的,特艺术范儿的一人,而我爸就是个俗气的商人,两个人注定走不远。”莞莞喃喃道。
没多久,莞莞看到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子挽着一位男士的手臂缓缓走来,两人姿态亲昵。
莞莞下意识地握住了禹川的手:“是我妈。”
如果不是禹川拉着她走过去,或许她就会这样把自己藏在黑暗中。
“阿姨,你好。”禹川率先开口。
莞莞捏着衣角,妈妈容颜依旧,气质得体:“妈妈……”
莞莞妈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妈今天有事,这些钱你先拿去用。”妈妈从包里掏出一千元塞到莞莞手中,“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说罢,妈妈就跟着男人上了楼。
莞莞握着似乎烫手的钱,泄气地说:“今天是我生日,但是没有人记得。”
禹川的心像是被钝器击打了一下,沉闷的疼痛感开始蔓延。
他看了看表,已经夜里十点半了:“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想听妈妈弹钢琴。”
“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禹川说罢,便拉起莞莞的手跑了出去。
他们两个人手拉手跑了很久,影子被拉得很长,直到很多年后,莞莞都能回忆起这场夜奔。风里是残存的桂花香味,她青春年少的时光里最珍贵的人,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禹川带她去了一个琴行,琴行的门已经关了半扇,他低声央求,漂亮的店主终于允许他弹奏一曲。
禹川走到钢琴前,纤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琴室里响起了优雅的琴声。
禹川和着钢琴声唱:“橘子熟了/装满阳光的橘子熟了/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忧伤化为快乐的源泉/苦丝网住了每瓣果实/让我走进你心里/找到自己那破碎的梦……”
莞莞怔怔地看着禹川,有一瞬间觉得那么不真实,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柔和的灯光打在禹川的脸上,曼妙的琴声和他低沉的歌声相得益彰。那一刻的禹川,劈开了她混沌的生活,让阳光涌了进来。
曲终,禹川擦拭掉她的眼泪:“傻瓜,生日快乐,咱们一起努力考大学。”
莞莞与他拉钩,两人约定考同样的大学,禹川说会尽全力为她辅导。
这是他们郑重的诺言。
从琴行出来后,两人闲逛,沿街的店铺大多打烊了。莞莞隔着玻璃橱窗看到一个个精美的蛋糕摆放在橱窗里。
她闭上眼睛,许了愿望,希望自己和禹川可以一直并肩而行。
禹川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想:莞莞,希望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能陪你度过。
五、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从杭州回去以后,差生莞莞竟然也收心学习了。禹川每天下课后尽心尽力为她讲解题目,终于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期末考试。
禹川递给她一个橘子,橘子表皮上面画了一个萌萌的笑脸:“加油呀。”
期末考当天,莞莞和禹川没有分在同一个考场,考完后她自我感觉很不错,这次应该可以扬眉吐气了。
她兴奋地准备告诉禹川这个好消息时,听到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
“禹川竟然弃考哎。”
“老师给他家里打电话,他也不在家。”
“看他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应该不会是生病。”
“他不来考,我们的名次可以提升一下。”
莞莞给禹川打了好多个电话,但都是无人接听。
放学后,心急如焚的莞莞去了很多他们平常会去的地方,但都没有看见禹川的身影。
直到天色黑了,莞莞才接到禹川的电话,但电话那头是一个娇媚的女声。莞莞愣住了,只觉得手脚冰凉。
“我是禹川的朋友,他现在在附一医院。”莞莞没来得及细想,打了车就赶了过去。
莞莞终于找到了禹川,护士说他是因为过敏休克被送入院的。
莞莞寻到病房门口,看到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握着禹川的手,女生脸上的深情,莞莞是看得懂的。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良久,莞莞轻轻叩了叩门,女生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女生赶忙起身:“我是汪诗盈,禹川在蓉城的好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莞莞道:“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
诗盈向莞莞讲述今天的情况。原来,禹川不仅帮她发传单找卢卡斯,甚至还在临市委托各个朋友帮忙,让他们留意各个宠物店以及流浪狗中心等等。
终于,今天早上,诗盈在蓉城的宠物店发现了疑似卢卡斯的金毛狗,不过卢卡斯已经被新主人预订了。
禹川心急火燎地赶去蓉城,经过一番诚恳的交流沟通,并付了双倍的费用,终于把卢卡斯从新买家手中赎了回来。
“你知道吗?禹川一直对狗毛过敏,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爱狗。”
莞莞看着床上脸红肿成猪头的禹川,心里涌起了甜蜜和心疼两种复杂的情绪。
“卢卡斯现在就拴在门卫室。”
诗盈要赶最后一班回蓉城的车,分别的时候,她略带羡慕地说:“我和禹川自小相识,从来没见他对女生这么上心。”
快过年了,风如刀片,但是莞莞却觉得如沐春风。
禹川终于醒了,莞莞想道歉的时候,他用食指抵住了她的嘴,装作轻松地问:“今天考得怎么样?”
“名师出高徒,应该不错。只是你缺席期末考……会不会很严重?”
“学校应该不会为难我。我终于帮你把卢卡斯找回来了。”
莞莞顿时觉得鼻子酸酸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学校确实没有为难禹川,但是他妈妈显然听到了风声,火速杀到了医院。
听老师说,自己儿子和莞莞做了同桌后竟然弃考,想到这里,禹川妈妈看着莞莞的眼神多了几分责备。但她到底是大学教授,依旧得体地把莞莞送出了病房:“马上要高考了,阿姨请你不要耽误别人,毁了自己。而且,禹川是要出国的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得莞莞措手不及、落荒而逃。
她在门卫室看到了卢卡斯,走上前抚摸着它,轻声说:“谢谢禹川把你带到我身边。”
她寻思着梅姨肯定不会让狗再进家门,禹川又对狗毛过敏,思来想去,只得拜托网友胡子张,将卢卡斯放在他那儿养一段时间。
六、很多年后,莞莞都记得,禹川一直站在那里,变得越来越小
期末考试,莞莞理所当然地考了一个比平常好很多的分数,排名也挤进了中游。
当她欢天喜地地拿着成绩单回家的时候,爸爸皱着眉说:“隔壁禹阿姨和我说了你和她儿子的事,作为一个女孩子,你别把名声搞臭。”爸爸的话如同万箭齐发,扎在了莞莞的心上。
快过年了,大街上弥漫着节日的喜庆气氛,垂头丧气的莞莞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禹妈妈通过关系把禹川调到了隔壁班,但即使如此,也阻止不了她和禹川私底下联络。放学后,禹川依旧帮她补习功课,两个人也偷偷摸摸地去吃饭……只是,莞莞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结,她不想也不敢问,禹川是否真的要出国呢?
她在街边买了点食物,步行到街心花园,不一会儿,流浪猫聚集到她的脚边。今天她约了禹川在这里碰头,或许一会儿应该问问他对未来的打算吧。
莞莞想清楚以后,顿时心情豁然开朗。但是等了好久,流浪猫将食物都吃干净了,她都没看到禹川的影子。
莞莞开始惴惴不安。她一边等待一边刷着微博,看到一条本地实时新闻:爱狗人士精心伪装,与宠物店相互勾结。下面赫然是一张胡子张的照片。
莞莞的心怦怦跳着,这段时间,她一有空就去看卢卡斯,但是细细想来,今天原本要和禹川一起去看卢卡斯的,但是胡子张三番五次说自己没空、不在家。
她越想越害怕,赶忙打车去了胡子张家里。
当莞莞抵达胡子张家楼下的时候,有警车闪烁着灯,她心头一凛,走到门口,发现里面一片狼藉,询问了工作人员,才得知刚有一个小伙子过来揭露胡子张,发现他院子里养的好多宠物身上都有被虐待的痕迹,于是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现在都去了派出所。
莞莞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禹川,反倒看到了禹川的妈妈。禹川的妈妈毫不留情地扬起手,清脆的巴掌落在莞莞脸上。
“因为碰到你,禹川变成现在这样!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
莞莞蜷缩在派出所门口,那天晚上下了冬天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了莞莞的头发上、肩膀上、睫毛上,最后通通化成泪水。
终于,深夜的时候,禹妈妈带着禹川走了出来。他的头上缠着纱布,看样子是受伤了。
禹川上车的时候,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莞莞,她像是一个雪人娃娃一样站在那里,两个隔着茫茫大雪默契地微笑。
莞莞,不要难过,你放心呀,我很好。
禹川,看到你平安出来,我就放心了。
很快就放寒假了,莞莞没再看到禹川。
出乎她意料的是,妈妈竟然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是否愿意去杭州生活、学习。莞莞一时竟然无法决定,她的眼前浮现起禹川的样子。
她给禹川发了很多信息,但都石沉大海。年三十那天,爆竹声、烟花声不绝于耳,莞莞的妈妈打扮时髦,上门来接莞莞。
莞莞心下恍然,或许跟妈妈离开才是正确的,不知道禹川会不会支持自己的决定呢?
她收拾好行李,坐进妈妈车里的时候,突然在后视镜里看到禹川,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跑过来,手上牵着卢卡斯。
两个人站在路边,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是禹川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段时间过年,我一直在老家,不方便和你联系。”
“嗯。”
“你和你妈妈一起生活,要快乐呀,好好努力,还有半年可以奋斗。”
“禹川,你会出国,对吗?”莞莞咬着嘴唇问。
禹川欲言又止,把狗绳递到莞莞手中,从怀里掏出热腾腾的烘山芋:“带在路上吃,到了报平安。”
不知谁家放了烟花,漫天的烟花,成了他们分别的背景。
莞莞的喉咙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都说年三十掉眼泪不吉利,她趁着眼泪还没掉下来的时候,牵着狗,飞快地上了车。
很多年后,莞莞都记得,禹川一直站在那里,变得越来越小。
七、属于她和他的最好的季节,似乎已经过去了
很多青春年少时的伙伴会在分别的时候依依不舍,刚分别那会儿热切地联系,分享彼此的新生活,到了后来逐渐减少联系,到最后无话可说。
曾经莞莞以为她和禹川会不同,没想到两个人最后因为繁重的课业也逐渐断了联系。
那个时候的她只想奋力一搏,考去南方沿海的城市,毕竟那是禹川说了很多次喜欢的地方。
高考分数出来的时候,莞莞不负众望,考入了当初与禹川约定好的大学。
当她兴奋地打电话给禹川时,电话那头却说该号码已经停用了。
她通过诗盈知道他去了美国,在有海的加州。
进入大学后,莞莞总是独来独往,没课的时候喜欢去海边坐着。海是相通的吧,禹川,你是否也在望着这一片海?
再后来,高中班级群里都在说禹川在美国找了女朋友,八卦的同学发了合照,照片上一对璧人巧笑嫣然,是诗盈与禹川。
同学佯装可惜地说:“莞莞,我们大家都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呢。”
曾经,他闯入她的生活,带给她开天辟地的明亮光芒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她也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失神难过。禹川,我竟爱了你这么多年,你是否同样爱过我?
莞莞的追求者络绎不绝,直到大三,艺术系的江闵对她展开攻势。初见江闵的时候,她有点恍惚,他的眉眼轮廓竟然有几分神似禹川。
江闵擅长钢琴,他在大礼堂里弹唱了一曲《橘子熟了》,刻在心里的旋律和歌词,让莞莞仿佛回到了青涩的十七岁。眼前浮现出禹川的脸,她终于没忍住,掉下了眼泪,为自己,为禹川,为青春年华尚未萌发的爱情。
在一片欢呼声中,她收下了江闵的九十九枝玫瑰和一包橘子,两个走到了一起。
江闵笑称:“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像你一样爱吃橘子。”莞莞只是微笑,把橘子塞进嘴里,酸酸的。
两人不咸不淡地谈了半年,有一天,江闵带她去吃火锅。
“这家火锅味道如何?”江闵搂着她问。
莞莞皱眉,咀嚼着涮肉:“很奇怪的味道。”
“很香吧,是狗肉锅,最近很流行。”
莞莞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江闵的脸扭曲成了一团。他到底只是眉眼神似禹川,根本不具备禹川善良的内心。
莞莞去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把胆汁都吐了出来,终于结束了自己和江闵的感情。
禹川不会知道,当年他去蓉城救下的狗根本不是卢卡斯,只是神似而已。不过当莞莞在保安室看到它的时候,心里依旧是满满的欢喜。这条金毛,就是禹川送来陪伴她的。
而莞莞也不会知道,当年禹川和胡子张打架,不幸被胡子张用木板击中了眼睛,血块压迫了视觉神经,其中一只眼睛短暂性失明。他不想增添她高考的负担,所以偷偷出国治疗。当他痊愈回国,去她念的大学寻找她的时候,她被人揽在怀中,笑容灿烂。他想,莞莞,只要你能幸福,是不是我给予你的并不重要。禹川买了次日的飞机票回洛杉矶,他在飞机上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秋日的午后,莞莞剥着橘子,剔干净了白筋,塞入他的嘴中,然后他满嘴都是香甜。
毕业后,莞莞回了杭州,依旧和妈妈还有卢卡斯同住。
她在外企谋了外企一个工作,经常会飞洛杉矶。工作的间隙她会去沙滩走走,这里的沙比南方的更细腻,海水也更蓝更深邃。
只是,她在洛杉矶的海边见了无数遛狗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禹川。
又到了一年橙红橘绿时,只是莞莞再也不会买橘子了。
属于她和他的最好的季节,似乎已经过去了。 人间万物,独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