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欢喜从此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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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欢喜从此熄
文/君鸽
楔子
“韩先生,你确定要将这件婚纱捐了吗?”
“确定。”
一、纯洁的友谊
“我们是好朋友。”但凡有人问起我和宁琬的关系,我总会笑一笑,如此回答。而十个人当中,总有九个人不信,瞪大双眼,张大了嘴巴问我:“就没别的了?”
“你们这么了解彼此,只是好朋友,也太说不过去了!”
“对啊!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洁的友谊!”
社团聚餐时,大家再次讨论起我和宁琬的关系。我早已习以为常,只轻轻笑笑,一言不发地夹起盘子里的苦菜,送进了自己的嘴巴。
而坐在我身边,来陪我参加聚餐的宁琬,却立马反问了一句:“怎么没有?”
她撇撇嘴,顺势伸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拍着她的胸脯义正词严道:“我和韩小公子可是青梅竹马,有着二十年的革命友谊!”
“对吧?”宁琬声调上扬,我侧目瞥她一眼,只见她冲我眨了眨月牙似的眼,笑得开怀,而嘴角两边的小梨窝甚是俊俏。
我们青梅竹马二十年,确实是革命友谊。我应和她,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回答的宁琬将手从我的肩膀上挪了下去,在旁人打趣我二十年都不对她下手,太暴殄天物时,继续反驳他们:“可别乱说!”
“他可不喜欢我这种类型。”她睨我一眼,嘟囔道。
有人追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不会喜欢韩亦州?”
“我也不喜欢他这个类型呀!”
宁琬娇俏地笑着,而我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愣了神。她不喜欢我这个类型,我其实早就知道。毕竟上大学后,她交的那些男朋友五花八门,什么风格都有,却独独没有一个人像我。可当真听到她亲口说出这句话,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我攥紧了筷子,低垂着脑袋消化此刻的心情,宁琬却突然把手机拿了出来:“喏,给你们看!我喜欢的是这样的男生。”
她翻出相册里的照片,将手机摆上了桌面。圆桌开始缓缓转动,顺时针转了一圈,众人看了一遍后,它才停在我的面前。
我抬起眸子,只见她手机屏幕上的男生戴着白色棒球帽,穿着蓝色牛仔裤,背靠在一处景区的栏杆上,对着镜头开怀大笑。
他身后是一处不大不小的瀑布,恰好倾泻而下,在太阳的光晕下变出了彩虹。于是,他便身处在这片绚烂的光芒中,阳光得有些耀眼。
我愣了神,座席间有人率先发出了感叹声:“这男的长得很像韩亦州啊!”
像我?我的视线瞬间落到了他白净的脸上。若不是旁人提醒,我真没发现他的眉眼有些像我,尤其……尤其是左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我瞬间有些恍惚,所以也就没注意到宁琬从我面前拿走手机时,偷偷瞄了我一眼。
“哪儿像了?一个爱笑,一个不爱笑。”宁琬反驳一句,用纸巾擦了擦屏幕上的指纹,将手机装回了口袋。
看来宁琬又有新目标了。
我轻声叹息,而宁琬突然将身子靠了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道:“他叫齐衍,隔壁学校的美术生,我们在清吧认识的。”
“怎么样,这个是不是比上一个更帅?”她挑眉,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顺便拿走了放在我面前的酒杯。
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只装作没事人一样,冲她点了点头:“帅,很帅。”
宁琬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应和她。她瞧瞧我,眨了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随即忽地坐直身子,仰起头将我那杯酒一口吞进了喉咙。
二、小公子
没有任何意外,宁琬在聚会上喝多了。我刚扶着她从饭店走出来,她就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小公子,我走不动了。”
“你背我吧。”她晃晃身子,泛着红晕的脸颊和半眯半睁的眼让她看起来像是涂了腮红的小仓鼠,可爱极了。我轻轻笑笑,将她的挎包挂上自己的脖子,蹲在了她的面前。
宁琬趴上了我的后背,双手揽住了我的脖颈,而我背着她直起身体时,她那齐腰的长发倏地扫到了我的脸颊两侧。
因为有些痒,所以我动了动身子,不想宁琬以为我是在嫌弃她,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头:“我是不是重了?你怎么背不动了!?”
“不重,我背得动。”我摇摇头,而听到答案后的宁琬瞬间乐开了花,用手拈着我鬓角的一缕头发,一个劲喃喃起我的名字,“小公子,小公子。”
“嗯。”我轻声应她,而她又喊了一遍:“小公子,小公子。”
宁琬的声音甜甜糯糯,不停重复我名字的行为,与她小时候揪着我的后衣摆,让我骑车带她兜风毫无差别。
这么多年,她始终保持如一,也真是难得。
昏黄的路灯将我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而调皮的宁琬在我的脑袋上比了两个兔耳朵,随即发出一阵银铃般轻快的笑声。
我跟着她笑了,垂下眸子看着我们投射到地上的影子,不受控制的思绪飘向了遥远的从前。
按家里的话说,我和宁琬打从在娘胎里就相识。只不过因为我父亲创业成功,从那时住过的大院先行搬走,这才让我和宁琬的第一次见面推延到了六岁那年。
我满六岁时,失业的宁叔叔迫不得已找上了我的父亲,想从我父亲那儿寻一个普通的工作来养家糊口。
而他拜访我家时,便是带着宁琬一起。
我永远忘不了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红色碎花连衣裙的宁琬,忘不了她坐在我家院子里的秋千上,晃动着无法着地的小脚,笑呵呵地同我说:“你家可真大,花园都这么大。”
“像是王子住的地方。”
“不对不对,应该是古代小公子住的地方!”
她指指我家院子里像是苏州园林一样的古风建筑,咯咯咯地笑着,没有像我班上的小女孩那般,笑起来会害羞地用手挡住嘴巴,她的笑大声又放肆,露出了她那一口白白的牙齿。
我本是静静望着她,可望着望着,便跟着她笑了起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小公子成了我的外号。
以至于初中入学时,同学常常听宁琬如此喊我,误以为我是个娇生惯养、极不好惹的人物。加上我素来慢热,对生人常常冷着一张脸,所以这样的坏印象就在大家伙的脑袋里根深蒂固了。
我不太在意这些,毕竟有宁琬在我身边陪着我,所以初中三年,我从未觉得孤单。
只是有一次,宁琬听到了男生们背地对我的讨论,听到了那些夸张的流言。她怒气冲天,二话不说就挤到了议论是非的几人当中,大声反问他们:“你们是哪只眼睛看到他在家躺着吃饭,需要保姆喂了?”
“就算吃,吃的也不是你的饭!”呵斥完那些同学,宁琬转过头来安抚我,“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喊你小公子了,免得他们胡说八道!”
我看着她攥紧拳头,听到他们说我坏话比我还激动,替我出头时气鼓鼓的模样,觉得她甚是可爱,就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还是叫我小公子吧。”
“啊?”她颇为疑惑,眨了眨那双灵动的眼睛,“你不在乎他们造谣吗?”
“不在乎。”我摇摇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因为小公子三个字,对我来说独一无二。”
因为它是她起的,所以才独一无二。
我垂眸望着宁琬,那时候少年心性,让我拥有屏蔽任何人眼光的本领,能大大方方地同宁琬说:“要是因为几个毫不相干的人、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丢掉这个名字,那太不值得了。”
宁琬恍然大悟,冲我点点头,倏地大大咧咧一笑:“那从今以后,我就一直喊你小公子!”
三、阿琬,别闹了
宁琬向来说到做到,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喊我小公子,只是偶尔会有特殊情况,比如她极度生气时,就会直呼我的大名。
而在我的记忆里,这样的特殊情况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高二分班那年。那时宁琬选择了文科,一心想着以后要去学新闻。而我素来是理科成绩优异,选择理科才最为保险。
可……那时的我实在想不到和宁琬不同班的生活是什么模样,就在紧要关头将理科改成了文科。
宁琬知道后,冲我大发雷霆:“韩亦州!你理科那么好,学什么文!”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你知不知道选文选理,影响你要念的大学,念的专业?!”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只是比起未来,我更在意当下,更在意能和她相处的时光。那时候,我瞧着宁琬,嘴巴张了又张,都没能将这句心里话告知她。
而她,足足生了我三个星期的气,才接受我学文科的事实。
第二次,则是高三毕业那年。宁琬去参加了朋友聚会,他们一队人马在KTV待到半夜,我接到她同学的电话赶去后,她已经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因为马路上“空无一车”,我只能背着宁琬,慢悠悠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宁琬醒了。
她发觉自己趴在我的后背上,立马不安分地乱动了起来:“韩亦州!谁让你来找我的!”
我皱了下眉,连忙背稳她:“阿琬,别闹了,宁叔叔很担心你。”
“你是不是也想当我爸的说客,让我留在这儿念大学?”
宁琬趁我没注意,直接从我背上跳了下去。她出门时,因为报志愿的事情和宁叔叔大吵了一架,听到我提起宁叔叔,下意识以为我是来当说客的。
但我不是。
我看着对面有些站不稳的宁琬,担心得伸出了手,试图去扶她。可她却红着眼睛,扫开了我的手,十分认真地对上了我的眸子:“我想去杭州,真的很想去。”
“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会。”我望着她,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的肯定,宁琬坚定地报了杭州的学校,宁叔叔知晓她下了决心的事无法改变,到头来只好随她去了。只是我的文科成绩实在不够好,录取通知书下来后,我滑档到了本地的普通大学。
升学宴上,大家伙儿们纷纷对宁叔叔说:“亲女儿去外地,干儿子留在这儿,挺好,挺好!”
我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强装无事,笑着应和大家。而宁琬,坐在我身边的宁琬,往我盘子里夹菜时,靠近我低声问了一句:“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不过不是因为考试失误不甘心,我不甘心的是我无法陪着宁琬一起去杭州。
“不甘心的话,要不要考虑复读?”宁琬小声询问,我皱了下眉,便毫不犹豫地将复读划进了我的人生中。
于是,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拼了命地学习,来了她喜欢的杭州,也学了她喜欢的新闻,成了她的直系学弟。
因为在复读期间,我拒绝了一切社交,埋头苦读,所以并不知道宁琬入了大学就立马开启了自己的恋爱副本,直到我大一入校,作为大二学姐的宁琬兴高采烈地到车站接我时,我见到了一个编着脏辫、风格嘻哈的男生牵着她的手。
“小公子,这是我男朋友。”
那时候,宁琬这一句介绍宛若晴天霹雳,让推着行李箱的我愣在了原地。而从此之后,她保持着三个月换一个男朋友的速度,带我认识了不少不同风格的男生。
学校开始传起了流言,同学纷纷打趣起我和宁琬:“流水的男朋友,铁打的小公子。”
宁琬倒是不在意,每每都看我一眼,冲大家摊摊手:“我只是恋爱谈得多,又不是杀人放火。”
“况且,小公子能和那些只会气人的男人比吗?”
她这句话曾让我解读为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可后来仔细一想,就解读出了另外一种意思:“再与众不同,也只是青梅竹马、多年好友。”
我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回想完这些过往后,背着宁琬到了她在外租的小房子。此时她已经在我背上熟睡了过去,所以我将她挪到床上时,她轻轻哼唧了一声。
“阿琬……”我轻声唤她,她翻了个身,抱紧被子,轻声“嗯”了一下。
我迟疑了,可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她:“你喜欢齐衍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正面关心她的感情生活,所以问得小心翼翼,生怕醉酒的她在这一刻醒了过来,瞪大眼睛问我:“你干吗突然关心起我的感情生活?”
可她没有清醒,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抿了抿自己干燥的唇,含含糊糊道:“好看,和你一样好看。”
四、他们的甜蜜
宁琬宿醉清醒后的当天,就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同齐衍吃饭。那时的我正在帮她煮粥,勺子在锅里停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回了她一个字:“好。”
我原以为她会再说些有关齐衍的事情,就如同从前她新交了男朋友后,就迫不及待地同我全部介绍清楚。
个子有多高、学什么专业、喜欢什么、性格如何,这些都是往常她会告诉我的内容,可这次没有,她没继续提起齐衍,只对着镜子做着面部提拉运动,一边做,一边侧过头冲我喊了一句:“小公子,你卸妆的水平越来越好了。”
宁琬醉酒后常常倒头就睡,所以卸妆的重任往往交到了我的手上。而这样亲密的事情,只有我为她做过。我心想,或许这算是朋友的特权,毕竟宁琬格外注意形象,从不允许自己素颜出现在男朋友的面前。
我握着搅拌白米粥的汤勺,带着几分欣慰笑了笑。
当天晚上,我跟着宁琬见到了齐衍。
“你好,我是齐衍。”率先到达火锅店的齐衍一见我和宁琬走来,连忙从位置上起身,冲我笑了笑,伸出了手。
“我是韩亦州。”我怔了怔,握住了他的手,眼睛则打量起了他。
他比我高半个脑袋,头发有些卷曲,穿深红色T恤衫,配一条黑色短裤,简单又干净。他确实很好看,一双眼睛透亮清澈,不像我,因为常年戴眼镜而目光呆滞。我怔了怔,下意识用手托了托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微微垂下了眸子。
宁琬见我们站在桌前不动,率先拉开椅子坐下拍了拍桌子:“快坐下来呀!我都饿死了。”
齐衍忽地笑开了,伸出手戳了一下宁琬的眉心:“小琬,你是小猪崽吗?”
宁琬撇了撇嘴巴,瞧着齐衍摇了摇头:“我是小猪佩奇!”
齐衍的笑容更灿烂了,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十分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我皱了下眉头,坐到了他们的对面。而沸腾的火锅里升腾起雾气,倏地在我们之间形成了一面半透不透的墙,从此将我和宁琬隔开。
这样的场景,我不是没瞧见过。只是当我看到宁琬为了配合爱吃辣的齐衍往嘴里塞从辣锅里捞出来的肉片,我突然意识到,齐衍在宁琬心里的地位似乎不一般。
宁琬从不吃辣,但她却为了迎合旁人的喜好,主动吃起了重辣,就算被辣红了双眼,也摆出一副她天生爱吃辣的模样,继续同齐衍说说笑笑。
委屈自己,讨好对方,这样的宁琬,在这一刻让我觉得陌生,可这又能怎样呢?这一顿饭,终归是我瞧着他们二人,瞧着他们欢喜,瞧着他们甜蜜。
我只是朋友,一句话也插不上的朋友。
五、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宁琬确实对齐衍上心,以至于将周末跟着我在图书馆复习英语六级的时间,拿去陪他去校外的儿童美术室做兼职了。
齐衍的画画得很好,所以他刚一入学就成了某个漫画室的画手,如今还利用闲暇时间去教小朋友画画,这让我实在佩服。
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一是因为齐衍足够优秀,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都甩宁琬从前那些男朋友八百条街;二是因为宁琬对他的态度太过于不平常。
比如,从前那些男生但凡对她管得多一些,她都会十分烦躁地和我抱怨。但齐衍一句“化妆伤皮肤,少化妆”,就让那么在意个人形象的宁琬开始素颜出入学校。
这样的差别越多,越是让我心慌。
我坐不住了,打了电话给宁琬。
“阿琬,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握着手机,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而我还没说出后面那句“就我们两个聚一下”,宁琬就开口了:“我和齐衍准备晚上一起烧烤呢,正准备叫你。”
我有些发蒙,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挂掉了电话,按照宁琬给我的地址出发了。
烤肉聚会上,不单单有宁琬和齐衍,还有一名叫作小阮的女生,说是齐衍的朋友,和我一样过来蹭饭。
小阮对于我小公子的称呼十分好奇,一个劲地问宁琬:“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那时宁琬正沉迷于帮齐衍烤肉,想都没想就答了一句:“我小时候去他家玩,觉得他住的地方像是古代公子爷住的。”
“哇,那看来家庭条件不错哇!”
小阮开始疯狂追问起来,宁琬这才发现不对,皱了下眉,抬起头回她一句:“你家住海边吗,管这么宽?”
她送给小阮一个白眼,有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她担心什么,我最清楚不过。我轻轻摇了摇头,冲她笑了笑。
但宁琬又偷偷发了消息给我:“你别介意。”
“我也不知道小阮的性格是这样,下次绝对不带她一起玩了。”
“没事。”我回了宁琬消息后,就以吃饱了要站起来活动一下为借口,拿着啤酒罐,走向了阳台。
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漆黑无星的天空,烦闷地叹了口气。而在此刻,小阮又凑了过来:“小公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愣了一下,瞥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对你有兴趣。”
“我有喜欢的人。”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以为话题会就此结束,可小阮紧接着来了一句:“那个人是宁琬吧?”
是,我喜欢宁琬,从小就喜欢。我在心里如此回答,无比坚定,无比认真。
六、唯一光亮
对于我来说,宁琬是我生活中的唯一光亮,曾在我十六岁那年给过我最温暖的拥抱。
十六岁那年的冬至,我家突然宣布破产。父亲受不了从高位掉进尘埃,一夜之间精神失常了。
他开始会突然暴躁,摔碎家里仅剩的东西,精神恍惚时不认识我和母亲,只躲在角落里一个劲地抓自己的头发。
我们送他去了医院,才知这是遗传性的精神分裂症。
起初,母亲还能尽心尽力地照料他,可没过一个星期,她便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在一个平静至极的晚上,拖着行李箱悄无声息地走了。
那个寒假,宁叔叔带着宁琬回了老家,在报纸上看到我家的消息后,连夜赶了回来。
他们找到我时,我正在尝试用家里仅剩的鸡蛋给父亲煮碗面。宁琬冲进家里看到我时,直接飞过来一把揽住了我的脖颈。
“小公子,没事的,没事的。”她一个劲抚着我的后背,轻声安抚我,“哭出来吧,小公子。”
那句话,让从出事起就没掉过一滴泪的我彻底崩盘。我猛地跌坐在了地上,抱紧了宁琬,号啕大哭起来。
“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宁琬在我耳边轻声喃喃,而她温柔好听的声音成了那个夜晚我唯一能看到的曙光,成了我日后生活下去的希望。
宁叔叔和我商量后,将父亲送去了医院,而我也住进了宁琬的家里,成了宁叔叔的半个儿子,成了宁琬名义上的哥哥。
宁家对我的恩情,我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偿还。可我却在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对宁琬萌生了情愫。
有道是覆水难收,喜欢的心思一旦冒了出来,要么公之于众,要么藏之于心。我苦笑着,回想完这些往事后,将最后几口啤酒全然吞进了喉咙,冲小阮摇了摇头:“我喜欢的人不是她。”
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齐衍的声音:“小琬!小琬!你怎么了?”
我连忙转身望去,却瞧见宁琬靠在沙发上,唇色有些发紫。
“你给她吃什么了?!”我一个箭步冲进了屋子,一把推开了齐衍。齐衍慌张极了,冲我摇了摇头:“没……没吃什么啊?”
“就是几只烤虾。”他指指桌上的虾皮,我瞬间攥紧了拳头。
宁琬对海鲜过敏,小时候吃了我剥的半只虾,就连夜被送去了医院。我扭头瞪了一眼齐衍,可我还没发作,有气无力的宁琬拽了拽我的袖子。
“小公子……”她眨眨眼,我知晓,她是让我别怪齐衍。
我攥紧了拳头,咬了咬牙后,抱起宁琬飞奔去了医院。
她挂了点滴,整个人才略微缓过了劲。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和脖颈处还没消下去的红疹, 心头的怒火噌地一下蹿了上来:“你不要命了吗?”
“你明知自己对海鲜过敏,为何还吃?!”
宁琬见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贝,连忙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摆出一副并无大事的模样笑了笑:“小公子,你别这么紧张嘛!”
“我没事。”她笑着,眼睛倏地垂了下去,温柔地同我说道,“齐衍有洁癖,能为我剥虾,我很开心。”
“我总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简简单单两句话,听起来轻飘飘,落向我心头时,却宛若千斤石。我瞧着她,心头的怒火变成了失落,变成了难以置信。
我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在看到她手机屏幕上亮起齐衍名字的那一刻问了她一个问题:“阿琬,你就这么喜欢齐衍吗?”
她对上了我的眼睛,给了我一个百分百的回答:“喜欢,很喜欢。”
“起初我只是想随便谈谈,可现在看起来,我把自己赔进去了。”她轻轻笑着,而我不知为何从她的笑容里捕捉到一丝自嘲。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能偷偷喜欢宁琬了。
因为她,有了与她两情相悦的心上人。
七、以后她就拜托给你了
宁琬是把自己赔进去了,但好在是齐衍,也算得上值得。宁琬过敏在医院住院观察的日子,他常常带着亲手煲的汤来陪宁琬,而那时候的我只能退到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说笑。
有朋友开始笑着打趣我们,说:“看来以后就不是流水的男朋友,铁打的小公子了。”
我的心头像是被刺刀一样划过,却也只能附和着一笑,看着齐衍替宁琬剥橘子,轻声道:“以后就是铁打的齐衍了。”因为宁琬决定要带齐衍回家见宁叔叔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我,除了替她开心,不能有任何过多的情绪。
暑假齐衍就跟着我们回了宁家,他知道了宁琬小时候的一切,了解了我和宁琬青梅竹马的那些年,倏地望着我,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韩亦州。”
“谢谢你替我陪伴小琬这么多年。”
我想,他大概也知晓了我对宁琬那不普通的情谊。我瞧了一眼在厨房忙上忙下的宁琬,转过头对着齐衍笑了笑:“那么以后她就拜托给你了。”
齐衍点点头,郑重得像是同我发誓。
第二天一早,我将柜子里那件放了许多年的婚纱拿了出来,跑去了市中心新开的失恋博物馆。
负责接收婚纱的女孩听完我的故事后,皱着眉问我:“韩先生,你确定要将这件婚纱捐了吗?”
我看着已经有些泛黄的裙摆,点了点头:“确定。”
这件婚纱,是宁琬十七岁那年路过婚纱店时相中的款式。她不过是随意感慨了一句好美,我就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打工,将它买了回来。
我本想将它送给她当作她十八岁成人礼的礼物,可婚纱意义重大,不是普通的礼物。所以到了最后,到了现在,我都没能鼓起勇气让它出现在她的面前。
既然这是一份送不出去的礼物,倒不如就当作故事存在这里。我如释重负,笑了笑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失恋博物馆。
阿琬,阿琬。我好喜欢你,你可曾知道?
只是可惜……十六岁那年,患病的父亲、出走的母亲,让逐渐萌生自卑的我斩断了我奔向你的双脚。
你不会知道,那一年父亲入院后,我也去做了一次检查,却发现我有20%的概率会遗传他的精神病。
所以高考结束,你喝醉后问我喜不喜欢你,我挣扎了很久,才说出那么残忍的一句话。
因为我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发病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不敢想象我若说了那句喜欢你,我们未来要面对什么。
我不想让你以后提心吊胆地和我生活,不想你像我的母亲那般,被发病的父亲折磨得一夜白头。
所以,我在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我和你只能是朋友。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恋爱、分手再恋爱,来来回回折腾许久后,终将一颗真心交付给了齐衍。
阿琬,阿琬。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毕竟从今往后,你就是齐衍的小琬了。
八、我有一个愿望
我在失恋博物馆见到了一件有意思的展品。
而那日,我本是跟着齐衍在逛街,一时好奇才进了这里,却不想馆内的第一件展品就让我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件婚纱,一件因为年岁渐久,裙摆隐约泛黄的婚纱。
我看着展品底下署名那一栏写着的H先生,以及那句“既然已经参与了你的过去,那么未来就让他陪你”,突然就想起了那遥远的往事。
高三毕业后的同学聚会上,我曾假装喝醉过一次。
那时我靠在沙发上,盯着用热毛巾帮我擦脸的小公子,强压下自己的紧张,轻声说:“小公子,其实我有一个愿望。”
他拧着毛巾,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愿望?”
我攥了攥手心,继而答他:“我的愿望是你能喜欢我,我们能在一起。”
小公子愣住了,而愣了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一句话,七个字,简单明了地直击我的心脏。我的勇气瞬间沉入了海底,而为了避免尴尬,我倏地大大咧咧一笑,连忙摆了摆手:“我开玩笑呢!哈哈哈!”
“你怎么老是轻而易举地被我骗到!”
“我的愿望是我以后能交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和他安稳过一生。”
口是心非,不过如此。
但那时我并没完全死心,所以上了大学后,开始用疯狂换男朋友的幼稚招数来试探小公子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
可我试探了好几番,他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直到最后一次试探,我找来了同他的样貌有几分相似的齐衍。
他的态度有一点点的不同了,但这点不同,我发现我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因为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贪恋起了齐衍的温柔。
感情瞬息万变,向来复杂。
我明明一直喜欢小公子,却在二十岁这一年遇见齐衍后,突然就不喜欢他了。我明明一直以为我不会喜欢上别人,却在二十岁这一年喜欢上了齐衍。
如今看着这件婚纱,看着婚纱下面那句别有深意的话,我忍不住心想:小公子,我喜欢你的那些年,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呢?
我在心底叹息,轻轻攥了一下齐衍的手。他温柔地侧目望我,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尖:“你喜欢这个样式吗?”
我愣了愣,冲他摇了摇头:“不喜欢,太老套了。”
“那下个月我带你去看今年最新的款式,好不好?”齐衍温柔低语着,而我将落在婚纱上的视线挪到了他的身上。
“好。”我笑言,望着他点了点头。
就这样,齐衍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出了失恋博物馆。
而我身后老旧的婚纱,静静地挂在墙上,逐渐被观赏的人群包围。
他们讨论着它背后的故事,讨论着故事的主人公会是什么模样,讨论着到底是谁遗弃了谁。
而我,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想,那个从前很想知道的答案,或许一辈子都不知晓,才是最好。 人间万物,独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