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恐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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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恐龙小姐
文/烟花海棠
一、师夷长技以制夷
这是赵思珑决定变坏的第三天。
经过漫长的探索与思虑,她终于在学校门口的精品店以50元的价格买下了一支杂牌眼线笔、一管水嘟嘟唇蜜和一瓶不知名发胶。她为自己反抗“恐龙”这个绰号的决心打响了意义重大的第一枪——从造型开始。
说来话长,其实先前年级里的人也不管赵思珑叫恐龙,而是叫小老板。
她有着独到的目光和灵敏的商业嗅觉,更重要的是对金钱的热爱。于是在大家还穿着校服,一本正经思考着该考什么大学,未来从事什么工作时,赵思珑就已经先一步爬上了未来职业的台阶,开始着手教学区小食品零售业。
毕竟学校食堂离教学楼遥远,而当代大多数青少年都懒惰,意识到有机可乘的赵思珑开始自主从批发市场进货在学生中贩卖以赚差价,慢慢上道后,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人群中一朵闪亮的奇葩。一时间赵思珑风头无两,热手到学校校草看见她时都要同她打个招呼,询问:“小老板,今天还有辣条吗?”
就是因为是第一个吃螃蟹成功并吸引到校草注意力的人,她才会被心怀不满的人盯上。
赵思珑死也忘不了她栽在某封匿名情书上的那天——午休时刻,阳光和煦,风穿越一排排香樟树叶缝隙,把教学楼走廊上斑驳的剪影摇曳成一片陆上的海洋,窗外的操场上零星跃动着几个男孩子奔跑的身影,远处篮球点地声音规律。
彼时住校生已经回了宿舍,走读生大都还没来上学,教室里除了还在埋头学习的“学霸”以外,就只剩下死守一方小卖部阵地的赵思珑了。她也觉得很奇怪,那封匿名情书到底是谁放在她抽屉里的?下面压着二十块钱和一张小字条:小老板,拜托你以送快递的方式帮我把这封情书交给陶译屿吧。陶译屿便是那爱买辣条的校草同学,匿名情书送达者没留下任何个人信息,碍于不能辜负同学对自己的信任,以及感觉送个快递就给二十块钱,还挺大方的,赵思珑接下了这单生意,然后,下午在送情书的半路被班主任老师截和了。
课间十分钟,赵思珑正身处人潮涌动的教学楼三楼平台拐角,面前老师锐利的目光像捕食的鹰。
“赵思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赵思珑把情书往身后藏了藏,没藏住,被老师一把夺过去打开,当着人群大声念了出来:“陶译屿,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头看到我注视着你时那呆呆傻傻的模样?在每一次同你擦肩而过时,我都在幻想……”什么破玩意儿?!原本沸腾的走廊上鸦雀无声,赵思珑的脸全红了,就好像写下这些东西的原本就是她自己。
出师不利,前一秒还在幻想着以后可以拓展送快递业务的赵思珑此刻脑子里已经乱成了糨糊,更要命的是,当她想跟老师解释那不是她写的东西,可以对照她的笔迹来证明时,她发现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封完完全全剪报纸、杂志上面的小字粘贴拼凑出来的情书。
“装,你就继续装,我就是听同学举报你最近和男同学交往行为不正常才会格外关注你。如果你再这样,我就把你家长叫来读读你写的这些玩意儿。”怪不得老师出现在平台上时是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糟糕,看样子,她就是被人摆了一道。
百口莫辩的赵思珑早已扔掉了那张夹在情书下的纸条,只得忍气吞声,认了错,写下检讨,但没想到等待着她的是无数的流言蜚语。
“我就说她喜欢陶译屿吧,她每次都把最后一包辣条留给他。”
“她以为这样就能迷惑人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恐龙一个。”
“不要脸……”
赵思珑身处流言旋涡之中,零食小生意也遭遇滑铁卢,以年级里追捧陶译屿的同学为首,开始效仿她售卖小食品,明目张胆地争夺地盘和资源,完事儿还要对她吐口唾沫,告诉大家:“别去恐龙那儿买东西,小心沾上花痴病菌。”
因为情书事件,赵思珑在年级里的风评直转,小老板摇身一变成了花痴恐龙,也成了众多不学无术少男少女立威的工具,打压她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可惜从小性子软的赵思珑敢怒不敢言,以至于隔壁班不良少女头头站在她面前揶揄“周五下午出校门时小心点”时,她差点没急哭。
所以她有必要做出改变了,历史书上不是有讲吗?师夷长技以制夷。
二、四中一哥
眼看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打响,放假心切的同学们已经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教室里尖叫着甩书包,赵思珑的后背开始冒冷汗了,她的表情沉重得像是准备上战场。等人员悉数散尽,她拿出买好的装备,在女厕所里给自己化了个华丽的死亡芭比妆,还用发胶整出了当下不良少年最爱的锡纸烫。
“赵思珑,别怕!”她在临行前为自己打气,“你是这条街最牛的不良少女。”然后她对着镜子凹了个造型,很好,信心起来了。保持着这种姿态,她大摇大摆地从教学楼走下来。
结果她刚走到校门口呢,就被教导主任抓了。
“给我蹲好!双手抱着脑袋!”
彼时,教导主任的教鞭正无情地压在赵思珑刚刚整好锡纸烫的脑袋上,把她尚好的造型压瘪了一块。他挺着啤酒肚,单手叉腰,看着保卫处台阶上连赵思珑在内的几个被他抓获的学生,大声道:“不学无术!都把家长叫来吧,让他们来看看你们的造型!”
什么?还要叫家长?赵思珑心里一惊。
“主任,我……我错了……”
她好像是下意识就认了,还没出息地泛起了眼泪。
“你现在知道错了?你穿成这副样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别说你要去搞洗剪吹。”教导主任的语气丝毫不软,拧成倒八字的眉毛毫无疑问地昭示了他的愤怒,这么紧张的时刻,蹲在赵思珑身边的黄毛竟然还插话:“主任,请问搞洗剪吹有问题吗?”他桀骜地吸吸鼻子,“我家就在学校门口开理发店,你是不是搞职业歧视?”
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成功吸引了教导主任所有的火力,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起来,倒是造福了他人。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逐渐暗淡,教导主任也开始急着回家吃晚饭,最终只能咬牙切齿地惩罚黄毛做了五十个下蹲,并在临行前再次警告:“下周一你要是还顶着一头黄毛,就给我滚出学校。”言罢,他又伸手指指其余人,“你们也一样!”
待教导主任转身离去后,赵思珑终于敢从衣兜里掏出卫生纸擦泪。
“哭哭啼啼的,没出息。”辩驳到口干舌燥的黄毛转头瞥她一眼,还不忘贡献一句吐槽,“发型也丑。”与此同时,其他几个一起被拦下的学生都站起身来,朝黄毛献上他们由衷的赞美。
“陆哥,还是你猛!果不其然是我们四中一哥!”
赵思珑抽抽搭搭了一阵还没缓过劲儿来,众人就簇拥着黄毛朝远处走去,那种殷勤的样子像极了香港老电影里追着大佬的狗腿。嘿!赵思珑脑袋里灵光乍现,然后她急急冲上去,叫住了走在最后面、已经掉队的男生。
“呃……请问一下,那个黄头发的男生是谁啊?”
“你居然不认识?”男生正嚼着泡泡糖,对赵思珑的提问很不屑,“上月转到高二(六)班来的陆潮生啊。我们这一片儿的人,只要是爱在外面玩的,都知道他厉害。学校前面巷子里那家‘造型魔发’就是他家开的,好多兄弟没读书以后都去跟着他爸学过剪头发。”
中学时代的理发店对不良学生的莫名吸引力,奠定了理发店老板之子陆潮生王者的身份。赵思珑眼睛一亮,没错,陆潮生,他就是她在变坏道路上的曙光和方向!
周六的早晨理发店生意总是寡淡,开门时间顺理成章延迟两小时。
毕竟被教导主任警告过,好汉知进退,陆潮生昨晚亲自操刀给自己剃了个锃亮的光头,以致今天早上起床帮着老爸开店时,莫名其妙觉得脑门儿凉飕飕的。他打了个慵懒的哈欠,拽住卷帘门的下方往上使劲一拉。
“哗啦”一声过后,映入眼帘的不是昔日熟悉的小巷红墙和歪脖子树,是个绑着马尾、穿着白衬衫的女生,看见他在门后出现的那一刻就像饥饿的狐狸撞见了小鸡一样,眼睛立刻闪闪发亮。
“剪头发?等会儿啊,店里东西还没摆好。”他有些疑惑,而面前的人则情绪激动:“陆……陆哥!还记得我吗?昨天蹲你旁边那个!我叫赵思珑!”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把自己的头发往上推,“昨天是这种发型!”陆潮生想起来了,是那个哭哭啼啼的丑东西。
“找我有事?”
“对!我想拜你为师!”
“我们店里不要兼职的中学生。”陆潮生摇摇头,刚准备送客,面前的赵思珑就一本正经道:“我不学剪头发,我要跟你学坏!”
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没错,这才是速成之道。
通过被教导主任骂两句就吓得哭鼻子这件事,赵思珑有了非常清晰的自我意识,自己的是发自内心的,在外表上做文章毫无意义,得从源头抓起!
“你有病吧?”陆潮生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
“没有,陆哥,我清醒!”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诚意,赵思珑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把卖零食攒下的零钞朝陆潮生递去,“我愿意交学费!”
这是赵思珑十七年的人生里意义巨大的转折点,她,成了王之学徒。
简单了解过赵思珑的情况,陆潮生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所以你要变坏,只是为了摆脱‘恐龙’这个绰号?”
“对,如果还能把那些抢我生意的同学摊子撂掉,那就更好了。”赵思珑咬牙切齿,“讨厌死她们了,一群浑蛋。”
“浑蛋”两个字是她目前为止能骂出来最脏的字眼,再往上就不敢了,怕骂出来挨打。许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条件困难吧,连父母都自觉低人一等,于是赵思珑受到的教育就是“能退则退,不要与人起冲突”,只要有别的家长带着自家小孩儿上门来讨说法,甭管是不是赵思珑的全责,妈妈送走对方后,总会联合着爸爸给赵思珑来一顿男女混打。
虽然很多年后家里情况有所改善,但赵思珑的已经根深蒂固。
“行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下周一我就帮你去撂她们摊子,这事儿就了了。”
“不是这个意思,”意识到陆潮生会错意的赵思珑有些急,“我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改变一下自己!”
“变成喷火龙?”陆潮生终于笑出了声。
其实这样说也没毛病。退无可退,就无须再退。
整个周末,赵思珑都和陆潮生混在一起,去网吧、游戏厅、台球屋,去一切与她格格不入的地方,让她提前适应喷火龙的角色。
“最简单的,你要不怕事儿,语气狠、眼神凶、拳头硬。”他做了个总结。
赵思珑当时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过后就忘得一干二净。
就连台球屋里旁边社会青年的二手烟熏得她眼泪直流,她走过去也只是小声建议:“你好,这边好像有专门的吸烟区哦……”还是陆潮生直截了当夺了人家嘴上的烟,丢到地上踩灭:“瞎吗?!禁止吸烟看不到?”
社会青年与他对峙起来,赵思珑大气不敢出,还着急忙慌拉了台球屋老板出来劝和。
事已至此,陆潮生得出了结论:他是个完全不合格的老师。不过赵思珑并不这么认为,她感慨:“哎呀,搁平时遇见这种事,我都不敢吭声的。”就好像她已经做出了天大的突破。
她对自己又来了信心,但周一下午让隔壁班不良少女再次堵在拐角平台嘲讽:“恐龙,你上周放学跑挺快的呀,居然没被我逮住。”赵思珑紧绷的面部神经还是因为紧张而抽搐,她只能皱着眉毛一言不发,“但是这周你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我会带人来你们教室门口等你的。”
听不良少女这样说,赵思珑的心咯噔了一下,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狠话还没搜索出来,横眉怒目的陆潮生忽然从楼梯上走下来了。
“你倒是发言啊!”他用手指狠狠戳了下赵思珑的脑袋,“教你的东西学到猪身上去了吗?”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他脑袋一转,正对上高个儿不良少女的眼睛,“带人来教室门口是吧,行,有种你来,我等你,谁不来谁孙子。”
不良少女早知道陆潮生不是善茬儿,虽然不懂他怎么会站在赵思珑旁边,但看着他一副要教训自己的样子,还是吓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良少女的语气瞬间软了大半截。
反正帮赵思珑这事儿已经起了头,陆潮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着三天拽上赵思珑威胁了所有效仿她卖小食品还骂她恐龙的同学,撂下狠话:“从现在开始,小食品零售业就赵思珑一家独大,其余的统统滚回家。”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不愿与陆潮生为敌,他们也纳闷儿这恐龙怎么就有了陆潮生撑腰,只有赵思珑知道,那钱花得值。虽然她的崛起怎么看都带着一股狐假虎威的劲儿,但渐渐地,关于她花痴的言论烟消云散。就这样,她已经很满意了,偏偏陆潮生却来了劲儿,连陶译屿也被他列进了还击名单里。
这是赵思珑没想到的,陆潮生把陶译屿从楼梯上推下去了。
四、突然之事
那件事发生得挺突然的,当时大家正在排队下楼准备早操,忽然几个女生的尖叫在人群中炸响开来,有人开始惊呼:“打人啦!”
陆潮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被叫到办公室里问话时,还吊儿郎当地耸着肩。
“看他不爽咯。”
赵思珑猫着腰在办公室窗台外探听里面的情况,除了为陆潮生的无畏而震撼,也紧张陆潮生会不会供出自己的名字,还好他没有,他只是很无所谓地站在那里,对一直给他爸爸打电话的老师说:“你不用打了,这会儿生意好,他不会到学校来的。”
的确如此,最后老师也没了招,只能让他先停课三天。
他一回家,年级上又传起流言:“陆潮生肯定喜欢赵思珑!他嫉妒赵思珑给陶译屿写情书,这才加害于陶译屿。”大家吹得一板一眼、有模有样,不想身处流言中心的陶译屿也没点自觉性,下晚自习的时候居然主动在校门口堵住了赵思珑。
“喂,你跟陆潮生关系很好吧?”昏黄的路灯下,他淡如秋水的眼眸泛着光华,“他回去忘带书包了,你帮他带过去吧。”说着,他便递来了陆潮生的挎包。
赵思珑一头雾水,疑惑这陶译屿脑子是不是摔坏了,但碍于校门口路过的学生都在向他俩的方向投来好奇的目光,她不敢开口多跟陶译屿交谈,只能迷迷糊糊地接下了挎包。
放学的人潮退去后,人烟稀少的小巷稍显清冷。
似乎是年岁已久的关系,两边已经露出红砖的墙壁散发出陈旧的味道,几棵歪脖子树也毫无生机,赵思珑推着自行车往里走,刚要走到“造型魔发”门口,就听见了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以及陆潮生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你就是个窝囊废!除了剪头发,你还会干什么?怪不得你老婆不要你!”
赵思珑蒙了,与此同时,一只拖鞋“嗖”地从店里被扔了出来,力道之大,打到歪脖子树上让整棵树颤动不止。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的她连忙扔下单车要往店里去,没想到刚跑到店门口,就被一个刚扔出来的塑料水杯砸中了脑袋。
陆潮生和父亲的战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戛然而止,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哎哟”响起,整个世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彼时,赵思珑正顶着脑袋上的大包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单车后座,生无可恋地让夜风将她的头发吹得稀乱,正骑着她的车送她回家的陆潮生很愧疚:“不好意思啊,我扔东西那会儿也没想到你会突然冒出来。”
还在眼冒金星的赵思珑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吓得陆潮生以为自己把她打出了问题,停好车后,还把她一路扶到了家门口。
“你先不要进去,我马上去给你买点药消肿,不然你家人看到后肯定很急。”他这样一边说着,一边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等回来时,手上就提着五花八门的药品——云南白药、麝香壮骨膏、红花油,甚至还有一瓶格格不入的盖中盖口服液。
“怕对你的脑袋造成伤害,给你补点儿钙。”他如是解释。
赵思珑莫名其妙被戳中了笑穴,忍俊不禁,发出好长一串“咯咯咯”声后,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对陆潮生说:“进来吧,我家没人。”
自从外婆去世后,她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将近半年。父母北上打工,她又不愿意寄人篱下去姑姑家暂住,后来就一个人拿着父母每个月寄回来的生活费独居。也是因为生活费常常不太够的关系,她才会开始贩卖小零食。
陆潮生给她脑袋喷了点云南白药后,开始低头研究麝香壮骨膏的说明书。赵思珑趁此机会打开天窗说亮话,询问道:“你跟陶译屿是不是认识?”见他别扭地不想回答,又补上一句,“是他让我来给你送书包的。”
“唉,”陆潮生长叹一声,把目光移向别处,“他是我妈的继子。”
赵思珑秒懂了。
果然陆潮生把陶译屿推下楼是有私人恩怨在里头的,陆潮生父母离婚很突然,他妈妈和一个丧偶的有钱生意人再婚得很迅速,用脚指头想也能明白其中缘由,而那个生意人就是陶译屿的爸爸。
“我知道,我家那时候太穷了,我妈一年到头也买不到一件新衣服,连袜子破了都要打个补丁继续穿。她离开的时候也蛮愧疚的,后来还偷偷拿钱给我爸开了理发店。陶译屿他爸占有欲强得很,要她跟我们断干净。”在明亮的白炽灯下,陆潮生的眼底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忧伤,“总之,对我来说,陶译屿就是个强盗。”
五、她是我的人
陆潮生少年时期缺失了太多东西,所以当父亲得知他公然挑衅了陶译屿而对他大打出手时,他只觉得父亲窝囊。那夜,陆潮生是在赵思珑家的沙发上睡的,他像是找到宣泄口一样说了很多,共情能力很强的赵思珑不知不觉淌了一脸泪,后来她把手搭在他手上,柔声安慰道:“谁都没有错,陆潮生,错的是这个世界。”
她为陆潮生在沙发上铺好了被子,看他躺上去又为他掖好被角后,才扶着重重的脑袋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大睡。
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陆潮生已经不见踪影。
两人的关系似乎随着那一夜的逝去变得有些微妙,虽然陆潮生被停课了,但这并不影响他骑着机车守在学校门口等赵思珑。放学后,赵思珑远远地看到了他,但她刚走出校门,就被从后面赶上来的陶译屿挡住了路。
“小老板,昨天的事谢了哦!”
“哦哦,小事。”赵思珑摆摆手,还没把话说完呢,陆潮生直截了当地骑着机车杀到了他们面前。
“离她远些,”他横了陶译屿一眼,然后从后座摸出安全帽扣在了赵思珑脑袋上,像宣誓主权一样哼出一口气,“她是我的人。”
赵思珑的脸唰地红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陆潮生常常在校门口等赵思珑,等她坐上自己的机车后座,然后带着她穿越半个城市去兜风。就是这样,再遇见陆潮生跟人家打架受伤的情况,赵思珑就不觉得他厉害或是潇洒了,她会皱着眉头拆开创可贴给他贴上,然后小声嗔怪道:“你怎么那么坏啊,动不动就跟人家打架?”
陆潮生很疑惑:“你当初来找我不就是看上了我坏吗?”
这话让赵思珑恍然大悟。
“对哦,我是来找你学坏的,你这老师最近不合格啊。”
还真是一语成谶了,就那个周末下午,受到质疑的陆潮生说干就干,载着她来了一场任性的旅行。他提前把车加满了油,带着她驶离了他们熟悉的城市。
“不是,你要带我去哪里?”赵思珑有点慌张。
“你不是想学坏吗,喷火龙。”陆潮生调笑道,少年慵懒的声音在风里飘飘荡荡,“我带你夜不归宿,你敢不敢?”
他把赵思珑带回了自己的老家。
空气清新,天气晴好。路旁稻田里成片的绿苗茁壮生长着,而车轮压过泥泞的田坎,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印记。在路的尽头,有零星几座自建的平房,红砖青瓦的院坝内,不时传来看门狗的嚎叫声。陆潮生带着赵思珑七弯八拐,终于在一座破破烂烂的土房子前停了车。
“你之前不是让我去了你家吗,礼尚往来,这次我带你来我家看看。”
赵思珑跟在架好车的陆潮生后边儿缓缓走到了土房子门前,还没反应过来呢,他一脚把门给踹开了。年久失修的房屋里,悬梁上早已结满了纵横交错的蛛网,就连空气中也飘荡着清晰可见的尘埃,那些为数不多没来得及搬走的破烂家具上,灰尘厚得都能往上印手印。
“自从我奶奶去世过后,我有三年没回来过了。”陆潮生在屋里漫无目的地游走,他的手顺着墙壁一路摸下去,似乎想触摸些陈旧的回忆,“但不管我现在住在哪里,提起‘家’,我都只会想到这个地方。”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儿忧伤。
两人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一番,又去后山上捡了点柴火准备烧饭。陆潮生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那大大的背包里还装着两条毯子和一些吃食。他蹲在灶前用小刀把火腿肠切成小段,扬言要做一顿大餐,结果就是火腿蛋炒饭,火候没掌握好,饭还有点焦。
所幸赵思珑不挑食,这样也吃了个饱,晚饭后,就跟着陆潮生在田坎上停停走走,吹着夜风听他讲很多他小时候的事。
“看到那棵树没?我以前经常爬到上面去睡觉,还有那条河,我小时候掉下去过,急得我奶奶追着河从上游跑到下游……”乡下的天空明朗,最后一丝光影沉下山去后,灿烂的星辰就从云海里一颗接一颗浮现出来,连接成一片灿烂的星空。由于没有路灯,这些星星就成了唯一的光源,不算太亮,赵思珑看不清陆潮生的表情。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她问。
“就想跟你讲讲关于我的事情,还有……”在暗夜里,赵思珑感觉陆潮生很明显地转向了自己,“闭上眼睛吧,小喷火龙,我现在要对你做坏事了。”然后他俯下身来,亲了亲赵思珑滚烫的脸颊。
六、陆潮生,原来是你
赵思珑几乎是彻夜未眠,她在破土炕上翻来覆去,满耳都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于是第二天早起时,她看起来像是身体被掏空一样,连头发也奓成了鸡窝。没办法,这里洗头不方便,陆潮生只能赶早把赵思珑载回了城市,带到了“造型魔发”。
周末的生意不好,直到赵思珑坐在理发椅上开始吹头发,店里也没出现第一个客人。现在的气氛是尴尬又暧昧,为了掩饰尴尬,赵思珑在镜子下面的书报架里随手找了本厚杂志,装模作样翻看起来。
这一翻,翻出了天大的端倪。
那本杂志的内页不知为何被剪刀剪得破破烂烂,零零碎碎的小字被剪了下来,似乎是要拼成一段全新的话语。赵思珑愣了愣,开始做拼字游戏,很快,那句话完整地复刻在了她的眼前——陶译屿,你什么时候才能……
“陆潮生,”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原来是你。”
从赵思珑从理发椅上一跃而起,扯掉围布愤然离去,到自己追出去拽住她却被她狠狠甩开,骂道“离我远一点”时,陆潮生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这事情变得有多糟糕。
是他干的,没错,因为讨厌陶译屿,想借他人之手好好整蛊陶译屿一番,思来想去后决定给那个臭自恋狂弄一封虚假的情书。听别人说,年级上有个脾气很好的小老板,陆潮生思考着这种事交给她做就刚好,于是他向人打听好了小老板的教室和座位号,趁午休时间递了钱和情书过去。
他没想到小老板会被老师抓住,更没想到的是,背了黑锅被欺负的小老板,最后会一本正经地出现在理发店门口告诉他“我要跟你学坏”。他只浅浅听了一点来龙去脉就知道这是正主找上来了,出于愧疚,所以才会收了她的钱要帮她扳回一局。
可陆潮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小包,她身上那种独特的良善,在某一瞬间转化为温柔的光束,竟融化了陆潮生的一身戾气。太糟糕了,都说大哥走江湖是不能有感情的,他居然还沦陷了。更糟糕的是,他沦陷以后居然忘了两人那暗涌一般的恩怨。
赵思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躲他躲得远远儿的。
他要是守在教室门口,她就去办公室;他要是守在学校门口,她就故意跟老师一起出校门。更夸张的是,陆潮生在某一天发现,赵思珑居然走在了陶译屿的身边。
“为什么?”他忍不住了,穿越重重人潮,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破天荒地,这次赵思珑没有跑,还一本正经地把他带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要跟他单独交流。她清清嗓子,认真道:“因为我真的喜欢陶译屿啊。”
对啊,不然为什么被情书风波围绕着,她却始终不大吼一句“我根本不喜欢陶译屿”?又为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她还要跟他走那么近?不就是因为得知他是陶译屿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嘛。赵思珑讲话有条有理,陆潮生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行吧,我自作多情。”他的表情忽然颓然下去,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墙面上的白瓷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思珑吓了一跳,原来这招的杀伤力这么大,她开始怀疑自己最后到底有没有能力给陆潮生献上那个惊天大反转了。但看着陆潮生兀自离去,她转头找回陶译屿以后还是点头告诉他:“计划继续。”
“你说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陶译屿感叹,“他到时候能不能出现还是个问题。”
“没事,赌一赌。”赵思珑深吸了口气。
陆潮生在周五的下午接到了赵思珑的电话,虽然他很不想搭理,但那个电话像是不会疲倦一样一个接一个打过来,让他不得不接听。
“陆潮生,救……救救我。”电话那头是赵思珑虚弱的声音,“我好像不小心吃到过期的药了,现在好难受,觉得脑袋好重,很想睡觉的感觉……”
“你是笨蛋吗?!”陆潮生惊了。
那个电话很快就挂掉了,心跳得怦怦怦的陆潮生顾不得之前的恩怨,抓上外套就往赵思珑家赶,进小区、上楼、推开那虚掩的门,他的心好像随时都会跳出来。
“赵思珑!”他大叫这个名字,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现的人却不是赵思珑,而是陶译屿和……妈妈。陆潮生这才恍然大悟,他被赵思珑摆了一道。
七、甜蜜的软糖
其实赵思珑一开始也很纠结,又有点生气,可是真正坚持了几天不搭理陆潮生以后,自己好像又完全不习惯起来,一想到陆潮生,心还是跳得很快。她像是个反射弧超级长的小动物一样,清晰明了地知道了自己当初为什么看到他受伤会不满地嗔怪。
陆潮生本质上不是个坏孩子,他只是缺少了一些东西。赵思珑现在不想变坏了,她想帮陆潮生变好,帮他找回那些缺失的东西,所以她联系了陶译屿,也意外得知了陶译屿一家目前的真实情况。
“阿姨常常会跟我讲陆潮生的,其实她很想陆潮生,我也很愿意跟陆潮生当朋友。我爸那边我早就劝通了,就是陆潮生他脾气拧,我们不知道怎么提出来会好些。”
这不正中下怀嘛,于是赵思珑和陶译屿一拍即合了。
赵思珑在楼下站了很久,还在默默地幻想陆潮生上去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结果没过多久,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了陆潮生的声音。
“赵思珑,可以啊,你学坏了。”
“只能说陆老师教导有方。”她转过头去,正对上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毕竟你也对我做了坏事,我只好以牙还牙。”
“你那不叫以牙还牙,”陆潮生往前走了一步,抬起赵思珑的下巴,然后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重重碰了碰她的嘴唇,“这才叫以牙还牙。”
他滚烫的皮肤,在那一瞬间,似乎变成了甜蜜的软糖。 你是我一生的浪漫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