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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甚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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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王甚想我

  文/箫四娘

  楔子

  妖界规矩,每届妖王上位后,各族选的人就要送到王宫里,妖王看得上眼的留下做王后、妃子,次一等的做侍女下人,实在辣眼睛的便遣返回族。

  如今的妖界皇族是狼族,新王流央即位当日,王宫门口粉白的婆娑花落了一地,各族人排排站。八个狼人扛着肩辇,小心翼翼地放下。

  粉色帘帐撩开,一个小小的圆脑袋探出来,比寻常狼大两圈的耳朵支棱着,随后迈开小短腿出来。

  狼族的规矩,每一代新王登位当天都要化出原形,穿老狼王的衣裳。但流央生得太小,身量只有普通凡人小臂那么长,裹着老狼王的衣裳,走路都迈不开腿,只能小碎步往前挪。

  “王上,这些你随便挑,喜欢谁就留下谁。”

  流央鼻尖嗅着,随着清风一起吸入的除了婆娑花香,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肉味。

  流央眼睛晶晶亮地看过去,准确抓到散发香味的那人。他一身胜雪白衣,眉浓眼黑,生得清秀无匹,那颜色竟是把一树婆娑花都比了下去。

  “这是兔族太子,战青。”

  流央一下扑了过去,蹲坐在战青旁边,抬起前爪按了按他的衣摆:“就是他了!”

  战青看看衣裳上的黑印子,蹙着眉:“出门走路都不穿爪子套,可真脏。”

  流央:“……”

  一、好看的小哥哥

  流央狼生有三大爱好:吃肉、喝酒、看好看的小哥哥。

  自从上位成妖王之后,为了表示妖界各族和平一家亲,流央已经一个多月顿顿一块肉没有,瘦得嘴巴尖尖,快成只狐狸了。

  而她第二喜欢的喝酒,在兔子太子战青被她纳入后宫之后也被迫戒了。

  因为战青说:“饮酒对身体不好,还容易出事,你看看你寝宫里到处都是挠痕、咬痕,还不醒悟吗?”

  战青本来长得就好看,每当训人时小眉头时不时地皱着,嘴角抿平,认真的样子让流央心甘情愿乖乖挨训,点头保证再也不会了。

  谁让他是她第三喜欢的好看的小哥哥呢!

  可人一旦被压迫久了,逮到机会就忍不住在挨骂的边缘疯狂试探。这一日,妖都城郊外的百竹林有妖灵成精了,那一根根竹子长了脚到处乱跑,城里吃植物为生的妖们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想去追一追,然后吃一吃。

  就像狼追着兔子跑一样,这种刺激感对于他们而言可是百年难遇。

  战青将宽袖卷了卷,优雅地去了城郊。本来流央想跟着去瞧瞧战青顶着兔耳朵一蹦一跳的英姿,可贴身婢女紫苏提供的最新消息让她实在迈不开腿。

  “城南的竹水流酒居新酿今天出窖。”

  战青不在,皇都中其他吃植物的妖们不在,这样的天赐良机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于是半个时辰后的竹水流酒居,二楼的一间隐蔽雅间内,一桌子珍馐肉食,两大排陈年佳酿。

  流央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乐得都快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这要是再来个好看的小哥哥唱个曲儿跳个舞就更好了。”

  “有的,有的。”紫苏拍了三下手掌,雅间的门从外面被打开,进来几个身量纤瘦、唇红齿白的少年公子。流央瞟了一眼,一口酒差点儿呛到自己:“你……你怎么找的人?”

  怎么每个都长得有点儿像战青?可吓死她了。

  “王上不就是喜欢战青公子那模样的?”

  这个逻辑,也是很有道理。

  流央拍了拍胸口,打了个响指:“跳个舞来看看。”

  领头的小公子手中化出琵琶,端坐在一旁,手指一拨,弦声震颤。另两个公子身形刚一动,只听“嗖”的一声响,流央在椅子上坐直的刹那,什么东西捅破了楼顶直直插了下来,正插在那两个公子中间。

  是一根腰那般粗的竹子。

  流央一阵激灵,喊着紫苏将桌面上的酒肉都往下搬,酒坛刚搬了三个,她眼帘便映入一双靴子。

  他的靴子还是那么白,即使跑了一趟城郊也只是沾了一点儿浮灰。

  流央从桌下爬了出来,干笑着道:“那什么,居然在这儿碰到你,可真巧,让我不由得想吟诗。这缘分似海深,这相逢比蜜甜,你我之间——”

  “闭嘴!”

  “好的。”

  战青四下打量着,在目光触及桌上的酒肉时,眼底冰霜凛冽,再看到那三个衣衫半露、抱着琵琶的公子,他连脸都黑沉下去了。

  “我闻到兔肉的香味便从城郊追着过来,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我们兔族的人,没想到居然是王上。没想到王上吃肉不算还喝酒,还要找人作陪,好,很好。”

  战青在屋中踱了两步,整体姿态还算冷静,但流央知道他已经气炸了,急忙疯狂使眼色让那三个小公子赶紧走。

  门阖上的刹那,战青头顶竖起一双毛茸茸的兔耳朵,身后短短的兔尾巴隐隐发抖。

  那可爱的兔子牙露出来,他掰断一截竹子就“咔嚓咔嚓”地啃。

  战青一生气就这样,眼前有什么就啃什么,直到气消了才算完。这屋子里能啃的东西不太多,流央怕这回他气得太厉害,实在没得啃跑来啃自己,忙端正姿态凑过去。

  “那个不是兔子肉,就是没生灵识的普通小鸟肉,外头裹了一层兔子肉味的粉,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吃兔子了……”她眼中含着泪,仰着小脸蹲在他膝前,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至于酒,那都是紫苏怂恿我喝的,我只是从犯,战大人明察啊!”她的脑袋上也竖起大大的耳朵,亲昵地往他掌心蹭。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往心尖窜,战青的兔子牙缩了回去,伸手掐着她的脸颊。

  “那三个人呢?”

  “他们都长得像你,你一走一个时辰不回来,我便找几个替代品远观以解相思之苦。”

  战青的兔耳朵抖了抖,面上勾起善良至极的笑,一副纯洁柔弱的模样。

  流央心下大喜,他信了她的鬼话了!

  这日夜深时,流央撑着眼皮坐在书房里默写《妖王行为指南》,内心在滴血。

  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二、封他做王夫

  各族送上来的那些人里,流央只看上了战青一个,那日她想当即封他做个王夫,但被他婉转拒绝了。

  “成婚做夫妻不仅需要感情,也需要生活习性彼此磨合直到适应。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与妖王之间……”他说着垂眸瞟了一眼自己雪白衣衫上的狼爪印,微笑道,“需要磨合的周期仿佛略长。”

  流央听出了他的嫌弃,但她发不出火来,便举爪向天以明志:“我会努力的。”

  战青怔了怔,随后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战青以公子身份进后宫,《妖王行为指南》是他第十日交给流央的,言明等流央全都做到,他们两个的磨合期便结束了。

  流央苦苦坚持了一个月,最后败在了酒肉之下,悔得她肠子都青了。

  抄完十遍《妖王行为指南》后,流央迷迷瞪瞪就睡了过去,再一睁开眼是翌日午时,她躺在书房的软榻上,而战青已经不见了。

  “战青呢?”

  “公子去亲自下厨给王上做吃的了。”

  战青做的东西只管养生,不管味道,一想起那一碗碗的养生粥,流央就一阵窒息,她迅速套好衣裳翻身下床,打开窗户便迈出一条腿去:“公子要是来,你就说我最近爪子痒,出去刨洞了。”

  紫苏看见窗口的人影,一时无言以对。

  流央将另一条腿也迈出去,正撅着屁股要蹦不蹦的,与捧着粥的战青就这么四目相对了。

  “做什么去?早饭、午饭都没吃就要出去刨洞?肠胃还要不要了?”战青左手拿着碗,右手臂从流央屈起的膝盖下穿过,就把她抱着夹在腋下,大步往里走。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

  流央美得眼睛都发出了幽绿的光,她忍不住往他胸口蹭了两下。战青的手颤了颤,差一点儿就将粥碗给扔出去了。

  战青的养生粥威力无穷,直到黄昏时分,流央还觉得呼吸间都是那股桂圆陈皮味,酸酸涩涩,像极了那该死的爱情。

  战青上回因为鼻子灵敏,闻到了兔子肉的味道赶回来找碴,所以没在百竹林待多久,今日趁着那里的竹精灵还没被旁的妖吃光便又去了。

  这回流央找了她暗卫署的老大,让其带着如是镜跟着战青,这样即使身在王宫里,她也能看见战青蹦蹦跳跳的英姿。

  她素手一挥,半空中便出现一道白幕,百竹林中郁郁葱葱,绿竹遍地走,各式妖精化出原形快乐地追。战青负手在一旁立了许久,才念了化形咒语。

  他的原形比流央这只小狼还要大一圈,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色毛,后两条腿立着,前两条腿环在胸前,等着一个小竹妖被追赶跑过来时出其不意地一蹬后腿,一下便将小竹妖击倒,锋利的兔子牙向竹子身上咬去。

  “咝……太残忍了。”流央啧啧出声,托着腮仔细地看着半空中战青的原形,觉得它实在可爱得有些过分了。她脑中理智之弦绷断,不自觉地想着,若是他嘴下的不是竹妖而是她……

  她一定会将脖子洗得干净、洁白,方便他下口。

  “王上,派去兔族的暗卫十六回来了。”

  充分了解对方喜好是第一要务,十六是只喇叭花精,平时就最爱唠叨,特别自来熟,流央便派他去打听兔族的喜好。

  流央深吸口气,抬手一挥,收起白幕:“快叫他来见我,记住,偷偷地,别让人知道。”

  另一边,百竹林中。

  浓浓雾霾散去,战青变回人形,头顶兔耳朵支起,双手拉出一条银色丝线,轻轻一甩,将上百个已经没有知觉的竹妖全都紧紧捆住。

  他走到草丛间,蛇精被他那一下打得翻着白眼。他将贴在镜子上的画纸取下,上面是他用术法绘的图,这样流央透过如是镜看见的便是他跟着别的弱小的妖们追着将小竹妖们吃掉的模样。

  “战……战青太子,我们……我们可以走了吗?”一旁被叫来充数的小牛精怯怯地开口。

  “管好你们的嘴,否则可就别怪我了。”

  他话说得轻柔,众妖们却都浑身战栗,忙不迭地点头:“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战青处理好百竹林的事回到王宫时,夜幕已经降临。

  妖界离九重天太远,星星一点都看不到,所以夜里总是黑漆漆的。战青曾上过无望仙山,近距离地看过星子漫空的画面,那样璀璨的光芒真是此生难忘。

  他推开寝殿的门的刹那,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殿中没有点一盏灯,却有满屋子忽明忽暗的星子,在半空中静静地悬着。

  流央正盘腿坐在地上,指尖法力凝结成小小的“星子”往上轻轻一弹。那“星子”从她的指尖来,一跳一跳的,像是跳进了他的心里。

  流央扭过脸,由于法力耗费太多,脸色苍白,笑容也透着虚弱,可战青总觉得,这比她平时那灿烂笑容看着舒心太多。

  他也意识到,眼前这一幕,他怕是很难再忘记了。

  三、最喜欢白兔子的狼

  “放松,放松,深呼吸……”

  战青蹙着眉,声音低沉,自她颈窝里传出,气息热乎乎的。

  流央面红耳赤,不自觉就脱口说道:“要看见孩子的头了!”

  战青:“……你说什么?”

  “我看凡界的话本子,有人生孩子,产婆就会在旁边喊‘放松’‘深呼吸’。”

  战青额角青筋跳了跳,无奈地笑了笑,手顺着她的腰线滑到颈椎处,热流自他掌心不断涌出,那处酸软也跟着平复。

  流央觉得很丢人,她投其所好请战青看星星,然后法力耗费太多导致筋骨脆弱,抽筋抽得保持着双腿盘着、脖子扭着的诡异姿势,动不了了。

  “你这么弱,究竟是怎么坐上狼王之位的?”战青将她翻了个面,让她正面朝上,他单臂撑在她旁边,另一只手揉上她抽筋的脖颈。

  流央红着脸小声说:“我们狼族一直力保族内和谐,父王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上谁上?”她说着说着,小心地瞟他一眼,声音带了几分委屈,“我就没见过像我这样的狼王,肉吃不了,酒喝不了,还整夜整夜地抄书写字。”

  颈子是狼很敏感的部位,她一边抱怨一边忍不住伸着狼耳朵往他热烫的掌心贴。

  “你对我仿佛有很多的不满。”战青收回手,坐在榻边。

  流央忙捂着脖子追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摇摇晃晃:“哪有不满,是你阅读理解做得不好,我这是……这是在和你撒娇呢……所以今晚,我可以不用再抄书了吗?”

  战青凝眸看着她环住自己胳膊的手,刻意忽略掉脊背那股酸麻感,板着脸道:“那要看你表现了。”

  “王上王上……”紫苏风一般地撞开门,便看到两个人腻在一起的画面。

  “啊,我瞎了,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忙——”

  “有什么事?”

  紫苏再回头,流央已经和战青并肩坐在榻前,除了那对兴奋时出现的狼耳朵外,没什么别的异样。

  “外面有人打起来了。”

  城南的竹水流酒居对面是皇都最有名的素食饭馆,选材新鲜,制作精美,城中吃素的妖们都喜欢去这家。

  流央和战青赶到的时候,饭馆内一片狼藉,老板小二化出原形,两只猴子精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砰”的一声,一团黑白色的东西被踹得飞出来,落在流央的脚边。

  “你没事吧?”流央扶起熊猫精,打量了两下,心道长成这样真的有好处,不仅可爱,眼睛被打也看不出来。

  二楼有个身形健壮的白衣男子站着,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什么,吞下去后将空盘子随意扔开:“谁抢我一块竹笋,我必毁了他!”

  饭馆里这些日最热销的菜便是一道清炒笋丝,据说有一个凶神恶煞的鼠族男子天天挖洞进来,哪桌点这道菜他就去抢,不给就开打。他法力高超,寻常妖斗不过,再这么下去就要成为皇都一霸了。

  这是流央上位后,妖界发生的第一起恶劣事件,她一定要拿他开刀以壮自己威势!

  “真是好大的胆子,拿这当什么地方?”流央冷哼一声,后退一步,踮着脚拍拍一直默不作声的战青的肩膀,“大哥,揍他!”

  可战青一动不动。

  流央脑袋抵住他肩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帮了我这次,我连刚才欠你的‘表现’一起算上,送你一份惊喜。”

  战青倒还是好奇她嘴里所谓的惊喜,抬手一指:“站到门外去,不然伤到你。”

  流央开开心心地小跑出去,在门外候着的紫苏往地上铺了厚毛毯,端上瓜子、花生,两个人凑在一起观看打架表演。

  兔族不像狼族那样靠血缘传承王位,而是能者居之,战青作为储君便代表着他拥有兔族这一代最强的战斗力。虽然那鼠族男子力大无穷,但最后还是被战青踹得飞出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也太快了,我瓜子还没吃完呢!”流央颇为遗憾地叹口气,那男子突然抬起头,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还没等流央琢磨出个所以然,男子眼里凶光毕现:“本来我还准备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狗贼流央,纳命来!”

  男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腾空飞起,一只身形硕大的田鼠张牙舞爪往流央扑去,就算压不死她也能挠出个鼠疫来。

  这变幻莫测的剧情让流央一惊,下意识喊了句:“战青救我!”

  话音刚落,田鼠顿在半空中,怎么扑腾也逃不开。战青紧紧拽住他的尾巴,淡淡地道:“一只田鼠都怕,你是什么品种的狼?”

  流央习惯性见缝插针地表达爱意:“最喜欢白兔子的狼。”

  战青:“……”

  四、最香的兔子

  鼠族男子被关进天牢,嘴巴十分紧,怎么严刑拷打也一个字不说。

  流央派人在关押他的牢门外搭了口锅,每天换着花样做吃的,鼠族都喜欢吃,没过三天他就受不了了,把所有事都招了。

  他说田鼠一族因为偷吃粮食被老狼王列入贱籍,若是偷偷摸摸可直接打死,因此他们族人口急剧减少。

  他立志要报仇雪恨,老狼王死了,他便将目标对准了新狼王,奈何长得太显眼,只能乔装打扮,混入皇都企图刺杀她。

  也是这时候,流央才猛然想起他是谁,不就是之前在竹水流她找来的那三个小哥哥之一?

  “不过短短数日间,他怎么变得这么壮了,偷偷锻炼了?”出了天牢,流央皱紧的柳眉立马舒展,看似矜持,实则速度飞快地挪到战青身边,“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担心我被那耗子攻击?”

  平时对这种调戏,战青都不会回应,这次他居然“嗯”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流央以为自己幻听了。

  战青说完愣了愣,随后扔下一句“我还有事”,便拂袖而去。

  凡界话本子上说“我还有事”这句话约等于“借口”二字,流央摸着下巴喃喃道:“战青不会是……害羞了吧!”

  这个认知让流央回宫里时整个人还是飘飘然,她化出狼形在被褥里来回滚了好几次,掏出枕头下的小本本,翻到第三页。

  “战青喜欢知书达理、博学多识的女子,兔族的女丞相云茵就是战青的红颜知己……”念到这儿,流央湿漉漉的鼻子喷出一股浊气,心里先是酸溜溜,后来又甜如蜜,“怪不得他总让我看书写字,一定是想把我培养成他最喜欢的样子!”

  既然他都已经那么努力,她可不能辜负他。

  流央从榻上跳下去,几下蹿到桌案上,烛火被她迅速带起来的小风刮得动了动,窗纸上映出的黑影一闪而逝。

  “谁?”

  她爪子挥了几下,窗户应声碎裂。黑夜适合她这头狼,却不适合其他的动物。

  一股肉膻味虽淡却被她捕捉到,她循着味道一跃,与半空中飞过来的东西撞了个满怀,幽绿的狼眼对上一对兔子红眼,落地前,她在半空中与战青调换了位置,让战青落在她身上——她皮厚。

  这么一来,战青压在她身上,她压在那黑影身上。她听见一声绝望的“咩”,随即下面的那位就晕了过去。

  战青四脚朝天,腹部被流央的狼爪子按住,肉垫轻轻地揉着。

  原本天空黑到极致,可这一刻,伴着耳畔有些傻的笑声,他看见一颗流星闪过,璀璨的光拉出一条丝线。他抬起前爪,仿佛拉住了那条线。

  战青闭了闭眼,便听她小声说:“战青……我能不能,咬你一口……我不会用力的,不会让你疼。你实在是太香了,你一定是你们族最香的兔子……”

  话一出口,流央就想打自己,这话和凡界话本子那些说自己一定不动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战青翻身蹲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说:“敢用力就把《妖王行为指南》抄一百遍。”

  怕他反悔,流央立马跳起来,两条前腿抓住他两只耳朵,一下咬上他的嘴。

  战青:“……”

  战青蹙了蹙眉,化出人形,那对耳朵是兔子的命门,被她握在手里,她顺势一揉,他眼睛霎时红了,指尖在她脊椎一点,她便化成了人形。他扣住她的后脑,反身将她压在地上,旁边婆娑花纷纷扬扬落下,他们唇齿纠缠间碾碎了一朵花。

  花汁将她的唇染得更红,战青喉头滚了滚,复又贴了上去。

  流央:“……”

  这一晚,流央虽然没有抄《妖王行为指南》,但因为过于激动,还是彻夜未眠。天一亮,她便去书房,让墨香熏染一下自己,顺便再去审个人。

  昨夜那黑影是一头羊,此刻被吊在房梁上,晃晃悠悠。

  “紫苏啊,我自问对你还不错,你做宫女这么久,我也没说偷偷地把你做成孜然羊肉,你怎么还偷偷监视我呢?这可不好。”

  紫苏提着力气“呸”了一声:“别以为如今狼族是皇族就可以抹掉你们曾残忍杀害其他族群的事实,我全家多人死在狼族口中,要我俯首称臣真是做梦!”

  “你想杀了我,然后我膝下没有孩子,皇位就没法延续,到时候就换其他族成为皇族上位,你和那个耗子精打的都是这个主意是吧?”流央冷冷一笑,“我狼族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就是团结。我若是死了,我族必倾尽全力拉你们一起下地狱。若不信,你们大可以试试看。”

  五、心中的酸涩

  流央继承王位前夕,在老狼王的墓前站了一夜。

  别人只晓得狼族身形彪悍,手段残忍,却很少有人知道,自从老狼王成为妖王之后,整个狼族都不能再吃生了灵识的其他族类,但仍有人钻空子,这些年光是杀这些偷吃的狼就不知杀了多少。

  别的族群对狼族的偏见根深蒂固,有许多本不是狼族做的事,最后他们也要背锅,但老狼王法力高强,别族都很忌惮,如今流央上位,那些人蠢蠢欲动,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流央深知前路崎岖难行,可她是狼族唯一的王,不得不担起这份责任,让狼族的血脉好好地延续下去。

  发现身边有紫苏这么大个叛徒,流央很失望,她要放纵自己。

  于是黄昏时分的百竹林里,战青正将捆好的竹子劈成一段一段的,就见那只狼走一步晃三步地朝他走来,头顶耳朵垂下再竖起,竖起再垂下,要多傻有多傻。

  “咦,我之前在如是镜里看好多人在这儿啃竹子,怎么现在没人了……哎,连竹子都没几根了……”

  战青喉咙一紧,念诀施了个障眼法,那堆竹子便消失了。

  “你喝酒了?”

  “是啊,喝了,喝了三坛子,还吃了烤小鸟肉,你骂我呀!”流央扑到他怀里,手摸索着环住他的脖子,跳起来双腿夹在他的腰上,被他低喝着“下去”也赖着他一动不动。

  “连紫苏都是坏人,真不知道我身边还有没有一个真心对我的人。战青,你是真心对我的人吗?你是毫无目的地进后宫,留在我身边的吗?你那日亲我,是真的想亲我还是拿我当胡萝卜、大白菜、黄瓜、油菜……”

  “闭嘴!”

  “好的。”

  她像往常那样乖顺听话,静默片刻后下巴抵在他肩窝里,嘟囔道:“你这只兔子凶得很,凶得我自己都不相信你是想进宫和我磨合,做我的王夫,和我生一窝狼崽子。战青,你到底想还是不想呢?”

  她身后狼尾巴甩出来,左右摆着。战青怕她把自己甩下去,双臂抱住她。

  林子里起了雾,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前路,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夜流星划出的那条线,他拽啊拽,就将牵线的人拽到了面前。

  或许曾经他不想,但此时此刻——

  流央浑身放松趴在他肩头,咂咂嘴睡了过去,他轻而认真地答道:“我想。”

  流央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去的,只记得战青好像很温柔地照顾她,和她说话,一点也没平时那样说着话就暴躁的模样。

  她从梦中醒来,榻边的小几上放着一锅解酒汤,茶饼冲出来的茶汤里加了葱、姜、陈皮,那味道远远闻着就可以杀死一头狼,汤的白气凝出一排字:喝光,不然抄书。

  流央捏着鼻子将汤一口干了,面对喜欢的人就是这么卑微,这么难喝的汤,她都能喝出一丝丝甜来。

  她推开窗散散屋里的味道,一阵风吹来,将桌案上的纸张吹得到处都是,她一一捡起来,手却在触到一封信时顿了顿。

  兔族丞相云茵拜启。

  信上写道,云茵将在狼历五月十三带着兔族的贡品来皇都拜见妖王。

  一般这种信件,狼王都不会批复,各族进贡的人可带着东西自行到这儿来,五月十三,也就是说明日云茵就要到了。

  这时候再喊她回去怎么都没道理。

  “这封信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为何从没见过?”

  流央心里忐忑,倏地想起之前紫苏偷偷摸摸在窗外守着的事情,手中的信变得似有千斤重,像是压在她心上。她的眼睛酸涩无比,眼泪一下掉了下来。

  翌日的妖界,阴雨绵绵。

  这样的天是流央最讨厌的,因为小时候还未能化出人形的时候,她被一场暴雨打湿了毛发,困在外面林子里,差点儿冻死。

  眼下的人也是她讨厌的,穿着和战青一样的白色衣裳,眉眼淡淡和成仙了一样。流央很坚决地让战青站到自己旁边,不然他们一对青梅竹马的小白兔在一起,看着太碍眼了。

  “兔族丞相说带了贡品,不知道这贡品有何新奇之处?”

  云茵身后是十口巨大的箱子,她遥遥地看了一眼上首的战青,道:“打开。”

  侍卫将箱子打开,里面满满的居然都是还未生灵识的小兔子。

  “兔族繁衍过快,能生出灵识的不过百中之一,我族愿献上白兔五百只进献给妖王,不知道妖王可满意?”

  流央指尖颤抖,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战青:“你要相信,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爱吃的兔子,我真的不是那么肤浅的狼。”

  战青冷眼看她,她克制着自己一步步走下去,随后化出原形,小小一只狼滚到箱子里,捉住瑟瑟发抖的小兔子们搂进怀里,左拥右抱。

  “来,兔爱卿们,一起看看本妖王打下的江山。”

  战青:“……”

  六、可到这一刻,还是好难过啊

  虽然流央讨厌云茵这个潜在情敌,但她话里有一句说得很对——兔族繁衍过快。

  兔族一年七八胎,一胎十来只,地方就那么大,送出来些也是明智的。流央不着急炖兔肉吃,而是把它们养起来,争取做大做强,搞个兔子厂,这样以后就不必担心吃不上肉了。

  战青自打那夜她喝多了之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不仅凡事都听她的,还为她不着调的养兔事业添砖加瓦。

  “论知晓兔子习性,这宫里没人比得上我,左右我也无事,帮你养吧!”

  流央怔了怔,随即眯眼笑起来:“好呀,哪只要是瘦了一点,我就咬你一口。”

  云茵在皇都只待了三日便走了,战青送她出了城,将一切都交代清楚才又回了宫。流央没在书房,他便直奔后庭建的木头房子。

  流央果然在那里……数兔子。

  “这才几日,怎么会生出兔子呢?”

  流央的希望被戳破,她扒着兔笼子往里看,战青的兔子养得真的是好,这么三五日光景就大了好几圈,肉也很结实,做冷吃兔最好。

  她垂下眼掩住情绪,回头时仍旧笑眯眯的:“兔子和兔子生出兔子,你说兔子和狼会生出什么来呀?”

  战青别开脸,露出的耳尖微红:“我又如何会知道?”

  “试试就知道了……”

  战青转身就要走,流央小跑着追过去:“我是说找只没有灵识的小狼放进兔笼子里试试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说我想到哪儿去了?”他停下,指尖一点她的太阳穴,“你这里不也是那么想的?”

  被将了一军,这回换流央脸红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为何喜欢我?若是只喜欢我的脸,热情怎么能持续得这么久?”仔细看去,他的眼神有些急切,耳根子比方才更红。

  “就是爱你的脸。”

  战青甩开她的手往外走,她一下跳上他的背,怎么甩也不下去:“我小时候偷跑进了一个林子里,那场大雨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后来我误打误撞地进了个兔子窝,这才活了下来。”

  后来啊,从洞口往外望看到的灰蒙蒙的天,和珠帘般的雨,还有和那只兔子并肩看过的风景,就都变成了她的美梦。

  她说着说着勾起笑,眼底却一下湿润了:“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若你拿去,也是应该的。”

  战青心尖一跳:“胡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渲染一下情绪,升华一下主题,提高一下——”

  “闭嘴!”

  “好的。”

  流央之后又去了一趟天牢,跟那耗子精和紫苏分别谈了心,效果不大,她也放弃了劝降,直接下令翌日当众处死。

  这是她上位后第一次下令杀人,皇都内外传得沸沸扬扬的,许多人约了靠前的头等位置现场观看。

  为了杀鸡儆猴,流央明日会亲自到场监斩。为了保证完美出席,流央让战青熬了一锅有美容养颜效果的粥,喝了之后断断续续地跑茅房,从天亮到天黑。

  “减重功效显著,之后便身量纤纤了。”

  战青的解释让流央开心不已,怎么难受都忍了。

  又是一个深夜,战青看着流央睡着之后才出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他立了良久,然后跃上墙,几下便融入夜色里。

  榻上流央翻了个身,苦笑了一声:“虽然早就知道,可到这一刻,还是好难过啊……”

  七、原来你对我动了情

  天牢“砰”的一声巨响,炸出滚滚浓烟。

  “走水了,走水了!”

  一片混乱里,战青带着紫苏和耗子精从牢中走出来,直奔着城郊而去。百竹林从外面看仍是那般模样,撕碎障眼法,里面是连夜赶过来的兔族的军队。所谓“狡兔三窟”,这穴洞早已挖好,他们从另外的洞口进入,从竹林里的洞口出来。

  领头的云茵道:“太子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鼠族残余和羊族的人马都在路上,就等着殿下一声令下,便可破妖界皇都而入,和里面的我族前锋们里应外合,杀狼族一个措手不及!”

  “何必这么麻烦?”

  一道娇俏的女声陡然响起,战青循声看去,流央苍白着脸站在不远处,冷冷道:“不必看了,只有我一人过来。狼族与你们这几个部族之间的仇怨不止十年百年,你们若是想报仇,这么些年怎么也报了,如今搞这么一出,不过就是想要我狼族的妖王之位。”

  “我狼族战斗力强,你们担心我们会拼个鱼死网破,才找了战青太子出了奇谋,在百竹林的竹子里下了术法,让竹子的灵力滋养术法发挥效力,届时再砍掉喂给送到宫里的那些兔子。怕人发现异样,你还特地找了许多妖过来,装成将竹子吃光了的模样,实际上,它们都被你砍掉了。吃了那些竹子的兔子会快速长大,变得力大无穷,就和……这个吃了几日百竹林竹笋的耗子精一样。”

  战青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讶异之色:“你居然知道?”

  “我父王和我说,我长得这么弱、这么小,不能拼体力就只能多练练脑子。”流央叹了口气,目露哀戚,“还是你养的那些兔子让我发现了端倪,看出它们像耗子精那样短时间内肌肉充满力量。还有云茵的那封信……能进我的屋子的,除了紫苏就是你。紫苏那时候已经进了天牢,我要知晓你做了这些并不难。”

  “不过这都不重要,我知道你是好战的人,不愿意兔族屈居于狼族之下,不愿意自己屈居我之下。你要的,我都成全你,我的命也给你,只求你退兵。皇都之中不仅有狼族,还有其他各族,就算你养的那些兔子术法高、能力强,也难以避免意外的伤亡。”

  “我不只是狼族的王,更是这妖界的王。我不能看着我管辖的这片土地生灵涂炭,自相残杀。你想要王位,只要杀了我便唾手可得,不必损兵折将去打、去杀。战青,这份惊喜的礼物,你可还喜欢?”

  她曾说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可他从没想过是在此情此景。

  “太子殿下,你还犹豫什么?”

  “是啊,殿下,只要杀了她,我们自立成为妖王,以后还有谁再敢欺负我们?”

  ……

  但战青一动未动,直直地看着流央。她仰着脸,摆出一副端庄大气的模样,却每隔一会儿就要抹一把眼角的泪,仍像是个孩子。

  云茵看出了他的犹豫,顺手接过旁边手下的武器,弯弓射箭,直指流央。

  “不要!”战青掌心腾起一团火焰,箭在触到流央眉心时被焚烧成灰,落在地上。他挡在她面前,将她护在身后,目光沉沉:“有我在,谁敢动她?”

  “太子殿下!”云茵铁青着一张脸,“你不要被这只狼迷惑,你忘了我们费了多少力气才走到今天的?”

  “日后我是她的王夫,这妖界由我和她一同管辖。有我在,她必定不会纵容手下伤我族人。”

  流央激动地竖起耳朵,惊喜地问:“这是真的吗?”

  “闭嘴!”

  “好的。”

  云茵一口银牙快咬碎了:“城内的先锋军已经准备好,容不得你说放弃就放弃。太子被狼女蛊惑失了心智,众将士听我号令,给我冲进去!”

  战青眼睛渐渐变红,眉目间都是戾气,云茵后面的兔族军队齐刷刷倒退一步。

  云茵不死心地掏出脖子上挂的哨子用力吹,吹到嗓子快哑了,城里还是没什么动静。战青扯着流央的狼耳朵,淡淡地道:“我是给那些兔子喂了百竹林的竹子没错,但还给它们喂了些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特效蒙汗药。”

  云茵:“你……你……”

  “妖王,这些人是否忠心你也看到了,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战青将流央推到前面,勾起嘴角,“本王夫去解决羊族和鼠族了,你的惊喜礼物我没收,你好好想想准备什么新的礼物给我。”

  尾声

  云茵的反心甚于战青,联络鼠族和羊族的事情全都是她一手操办的,战青知晓她不见棺材不掉泪,才将计就计,一直等到最后关头才发作。

  云茵的丞相位被废,被流放到了极寒之地。鼠族和羊族迫于战青的淫威和兔族的强势,只能打道回府,再不敢出来闹事。

  这一场风波来得汹汹,走得却悄悄。

  若不是多了个王夫,流央都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场梦而已。

  “你一开始是奔着灭了狼族来的吧?可你为什么又改主意了?”

  半年后,仗着有肚子里的狼崽子撑腰,流央才敢大声质问他。

  “还能为什么?因为喜欢上了一只小母狼,我不想看着她家破人亡,就只能和她共白首。虽然这狼有点儿蠢,这事有点儿麻烦,但是……这感觉还不错。”

  战青说着摸摸她肚子里的“巨大惊喜”:“会生出什么来呢?兔崽子还是狼崽子?还是长着兔耳朵、狼尾巴,还是长着狼耳朵、兔尾巴……”

  “闭嘴!”

  “好的。”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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