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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十里不如撩你

　　文/蘑菇味桃子

　　一、烟花不堪剪的堪

　　盛夏的时候，陆小盐出于某些私人原因辞了职，从北京回到老家小县城M城。M城有上千年的历史了，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渐渐分成了老城跟新城，老城古朴，新城繁华。陆小盐家住在新城跟老城交界的地方，既有旧时邻里间的人声鼎沸，也有现代社会的流光溢彩。

　　七月末最后一个夜晚，家里的保险丝断了，连空调都吹不了，屋里黑漆漆一片，空气又湿又热，让人感觉窒息。陆小盐拿上钱包和手机，趿着拖鞋出了门，打算去便利店蹭空调、喝啤酒。

　　“啊——”

　　刚走到门口，跟一个买完东西出门的人撞了个满怀，陆小盐只听得“吧唧”一声，垂首一看，脚边可怜巴巴地躺了半根雪糕，接触地面后，雪糕很快就融化了。

　　她抬起头来便望见一个身材高瘦的少年，穿着黑色T恤和沙滩裤，趿着沙滩鞋，嘴巴微张，一副惊愕的样子，嘴唇旁边还有雪糕上的奶油。

　　“对不起啊！”撞掉了别人吃到一半的雪糕，陆小盐自然觉得愧疚，便跟少年说，“我重新给你买一支吧，要吃什么口味的？”

　　她转过身走进便利店，走到冰柜前，挑了一支一模一样的雪糕，准备拿钱结账时，却被人抓住了手腕，另一支雪糕也被放到了收银台上，少年用特有的清爽嗓音说：“两支一起。”

　　陆小盐正纳闷，少年已经把雪糕的外包装拆开，递到她手上：“请吧。”

　　愣了一会儿，陆小盐看了看冰柜里的啤酒，拿了一罐出来，然后跟少年一起走到用餐区，坐在高脚凳上，透过透明的玻璃墙能看到外面的夜色。

　　“我认得你。你叫陆小盐对吧？”咬了一口新的雪糕，少年歪着头道。

　　冷气吹在陆小盐的背上，格外凉爽，她很疑惑：“怎么回事？难道我很出名吗？”

　　少年扑哧一声笑了，扬着下巴，舔了舔嘴角的雪糕奶油：“那倒不是，是因为我也住在这附近，常常听家长们说起你。”

　　陆小盐点点头，没有多想。本来这个街区都是几十年的邻居，东家长李家短的事情大家比自己袜子上有几个洞还清楚，少年知道她名字也不奇怪。

　　“你呢，叫什么名字？”

　　“李堪。”

　　“哪个堪？”

　　“烟花不堪剪的堪。”

　　陆小盐跟李堪在便利店里聊了一会儿，得知他去年刚高考结束，在M大上大一。两人还有不少相同的兴趣爱好，比如都喜欢看推理小说。正聊到东野圭吾时，陆小盐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保险丝接好了，可以回家了。陆小盐打开啤酒，仰头喝了一口，喉咙里发出爽快的声音。李堪一直在旁边看着，羡慕地问：“好喝吗？”

　　陆小盐点点头：“好喝，但是小朋友最好不要喝酒。”说完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便利店。

　　二、被英雄救美

　　隔天天气依旧炎热，天气预报连续一周预报的暴雨都没下下来，每个人都活在焦躁和炎热当中。

　　吃过晚饭，陆小盐汗流浃背。家里闷热难耐，父母又不爱开空调，她只好选择出门透透气，去广场公园的湖边走走，至少还能吹点凉风。

　　出人意料的是，广场公园里的人还挺多，男女老少都有，跳广场舞的跳广场舞，遛狗的遛狗，还有一群拍抖音的年轻人。

　　陆小盐十八岁就离开M城了，离开的时候，新城还处于规划当中，县城老旧破败，没想到过了七年，已经焕然一新。

　　她快走到湖边时，路过一个小型广场，旁边有个喷泉，打着灯很是漂亮，有一群年轻人在那里跳街舞，另一个人在拍他们。

　　陆小盐认出其中一个跳街舞的竟然是李堪，她有些惊讶，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李堪几乎是那群人里跳得最好的，所以他站在C位，举手投足都非常有力量，也很好地抓住了节奏，跟昨天那个穿着沙滩裤吃着雪糕的少年判若两人。

　　看得有些入迷的陆小盐没想到自己碍了别人的事。因为喷泉和流光溢彩的灯光的存在，小广场几乎是广场公园里人流最大、最密集的地方，不只有李堪他们一队人在拍抖音。另一队在滑滑板拍抖音的人突然朝陆小盐冲了过来，陆小盐来不及闪避，眼看就要和滑板撞在一起了。那人为了不受伤，先行从滑板上跳了下来，滑板在陆小盐脚边停了下来。

　　惊魂未定的陆小盐猛地就被人推了一把，一个拿着手机的女生凶神恶煞地冲她吼：“你长着眼睛不看路的啊？”

　　“我……不好意思。”陆小盐一时语结，先行道歉。

　　对方却不依不饶，男生捡了滑板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围了过来。

　　“我们这条抖音都拍了三十几遍了，眼看就最后几秒了，却被你给毁了！”手机女不依不饶地吼道。

　　陆小盐的耳膜都快被吼破了，手机女的大嗓门也成功地引得路人驻足，很快就围成了一圈。

　　陆小盐有些慌：“真的很抱歉。”除了抱歉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种被人像看耍猴一样围观的感觉卷土重来，目光跟声音如同潮水般朝她涌来，将她裹挟其中，她快要溺毙。陆小盐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垂着头，身子微微发抖。

　　突然，有人揽住了她的肩膀。

　　“闹几句就得了啊，不要得寸进尺。”

　　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小盐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李堪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个子真的很高，以至于陆小盐抬头才能和他对视。

　　“李堪，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个腕儿了？这事我劝你不要插手。”对方撂下狠话。

　　“那我偏偏要呢？”李堪说这句话的时候，坚定地揽着陆小盐的肩膀。陆小盐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是被英雄救美了吗？呸呸呸，李堪有可能是英雄，自己可算不上什么美女。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滑板队的人齐齐围了上来，可能有七八个。陆小盐紧张地望着李堪，而李堪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街舞队的人拨开人群，二十来个人鱼贯而入，齐刷刷地站在一起，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就是那个气势，都能震住一圈人。

　　滑板队顿时了，留下一句“李堪今天算你狠”，然后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溜走了。

　　闹剧结束，人群也散了。李堪问陆小盐：“你没事吧？”

　　陆小盐点点头：“没事，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李堪笑了笑：“下次请我喝那个写着日语的啤酒就行。”

　　陆小盐也笑了：“没问题。”

　　“我送你回家吧。那群人心眼小，我怕他们在广场门口堵你。”

　　“行。”不过答应了之后陆小盐才反应过来，难道李堪就不怕滑板队在广场门口堵他吗？

　　回家的路上，他们聊起彼此看的东野圭吾的第一本书，陆小盐是高三看的《恶意》，李堪是高一看的《白夜行》。

　　两人就东野圭吾故事中的社会学在进行讨论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门口，撞见陆小盐的妈妈刚好跳完广场舞回来。

　　一看到陆小盐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陆妈妈脸就垮了下来，快步走上前去拉走了陆小盐。陆小盐只得匆匆跟李堪道别。

　　回到家，陆妈妈非常生气地说：“你还是回北京吧！”

　　“为什么？”

　　“家里不养闲人。”

　　陆小盐顿时明白了，自己回M城也快半个月了，一直住家里吃家里的，没有交过半分钱家用。可是她的钱在北京打官司时用光了，实在是囊中羞涩：“妈，我这里还有几千块钱——”

　　“不是这个意思！”陆妈妈打断她，“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了，你当初真的不是在跟他谈恋爱？”

　　“你说李折？我都说过无数次了，是李折追我，我一直没答应——”

　　“行了，你这话说了无数次，我也听了无数次，别说了。”陆妈妈摆摆手，进了厨房。

　　三、七夕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电影吗

　　陆小盐一点都不想回北京，虽然那里繁华、开放，但那里对于陆小盐而言还有噩梦和不堪回首的记忆。

　　一年前，她在北京被熟人猥亵了。

　　因为是熟人加老乡作案，就连警察都和稀泥，觉得是男女朋友之间的打闹。但事实上，那个叫李折的人追求了她三个月，在一次有很多人在场的饭局上喝醉之后，借口送她回家，对她实施了猥亵。事发之后，她甚至想到了死。

　　但她强忍住悲伤、害怕和恶心，第一时间选择了报警。警察很快出了警，也收集了证据。但是李折找来同事证明他们俩是恋爱关系，陆小盐坚称不是。

　　好在法律上对猥亵的认定是，不管是不是恋爱关系，只要违背了妇女的意志，实施了猥亵行为，都是猥亵。在陆小盐的坚持下，和解没有达成，李折被起诉，判了八个月。

　　案子结束之后，陆小盐便辞职从北京回到了老家M城。

　　每回想一次这件事情，陆小盐就觉得是一次处刑跟凌迟。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到北京，回到那个噩梦中去。

　　不过都已经成年已久，一直赖在家里也不是回事，陆小盐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决定搬出去住。她打算在新城去找个房子，安顿好之后再找份简单的工作，总之日子慢慢来。她以前就是走得太快了，才会被人一把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一大早陆小盐就出门了，出门的时候爸爸正在看晨间新闻。

　　天气预报还是说近期会有暴雨，陆小盐看了一眼外面的万里晴空，轻轻叹了口气。

　　她在网上找好了一家中介公司，想直接去门店看看，没想到刚走到中介公司门口，就碰到了戴着鸭舌帽举着广告牌在发传单的李堪。

　　她走近了才能确认真的是李堪。

　　“李堪？你在这里发传单吗？”

　　李堪回过头看到她，很是高兴：“对啊，发传单一天一百块，挣学费呢！你怎么来了？”

　　陆小盐说了自己想租房子的事情，只是省去了跟妈妈争吵的情节。

　　“这样啊，我正好有房源，是我朋友的哥哥，人在外地上班，老家买了房子，新的，完全没住过人，要去看看吗？”

　　陆小盐想了想，经过这几次的接触，感觉李堪这个人还不错，便同意去看看。大夏天的，太阳毒辣得把柏油马路晒得滚烫，李堪跟陆小盐一起打车去新城看了房子。

　　房子七十平方米，精装，大小合适，向阳，楼层居中，价格也适中，陆小盐很满意，就付了半年的房租和押金。

　　本来还该给李堪一个月房租当中介费的，但李堪说什么都不要：“虽然我拍抖音啊，发传单啊，都是为了赚点学费，我也确实缺钱，但你的钱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为什么？”

　　“男孩子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怎么也得装一下大方啊！”

　　一开始听到这话，陆小盐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脸已经成了熟透的番茄：“那……那个李堪，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了。”

　　李堪笑盈盈的，用玩笑的语气说：“你猜猜我是不是在开玩笑呢？”

　　陆小盐突然垂下头：“我二十五岁了。”

　　李堪也严肃了起来：“我知道。”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过了好久，他们从房子里出来，李堪送陆小盐回家。到小区门口分别时，李堪摸了很久的口袋，却什么也没摸出来，纠结了半天，紧张兮兮地说：“七夕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电影吗？”

　　七夕节就在一个星期后。

　　“什么电影？”陆小盐突然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加速。

　　“《快把我哥带走》。”

　　陆小盐一下子狂笑不止，然后说：“好。”

　　四、喜欢这个东西，是藏不住的

　　临近七夕节的那一个星期，陆小盐觉得自己像是变回了高中女生，即将第一次跟自己喜欢的人出去约会一样，一个星期都在想自己那天该穿什么衣服，该化什么妆，该跟李堪聊什么话题。

　　等纠结了好久之后，陆小盐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对方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啊！

　　喜欢？

　　他那句随口的喜欢，就能让自己欢喜雀跃这么久吗？难道自己……不可能，不可能，陆小盐摇摇头，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怎么可能喜欢上小自己六岁的男生呢？

　　就当作一次普普通通的外出看电影好了，不要多想。陆小盐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其实李折的事情已经过去快一年了，陆小盐的内心还是没怎么恢复，一直对男人有点抵触的情绪，抗拒接触。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堪身上有一种安全感，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应该就是这个东西让她晕头转向了吧，还有可能就是她太无聊了，只要搬到新城去，找到新工作，认识新同事、新朋友就好了。

　　到时候就把李堪当一个好朋友吧，陆小盐这样劝自己。

　　七夕当天晚上，陆小盐简单地打扮了一下，短袖波点衬衣搭一条牛仔短裙，普通的凉鞋，普通的妆容。

　　李堪来小区门口接她，看到她的时候，还是惊艳了一下。

　　“你平时没化妆，今天化了妆，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李堪说。

　　陆小盐微微点头，说：“谢谢。”

　　两人一起打车去了万达广场。

　　离电影开场还有两个小时，也差不多到饭点了，在万达广场里，李堪挑了一家日本料理店。上菜的时候，陆小盐才发现，有她常常喝的那种日本啤酒。

　　她惊喜地拿起来：“我以为这个只在便利店里卖，没想到这里也有？”

　　李堪神秘地一笑：“肯定要提前来踩点啊，之前一直没机会喝，现在终于可以喝了！耶！开心万岁！”

　　李堪举起手说“开心万岁”的时候，脸上的青春气息藏都藏不住。陆小盐看着他少年气的脸庞，心里好生羡慕。

　　“小盐姐，干杯——”

　　两人用啤酒罐干了杯，那顿饭吃得很开心，他们聊了东野圭吾的新书——《魔力的胎动》，这本书是《拉普拉斯的魔女》的前传作品，目前只有台版。台版的书都很贵，但李堪已经买了，他说：“改天我送给你吧。”

　　陆小盐开心地说了“谢谢”，她觉得自己枯死的心在一点点地复活。

　　两人从日料店里出来，遇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她直直地冲到两人面前，拉着李堪的衣角说：“叔叔，给姐姐买束花吧。”

　　李堪一脸惊愕：“叔叔？姐姐？”

　　陆小盐在旁边拉着他的衣袖狂笑不止，他瞪了她一眼，假装愠怒地说：“行，叔叔就给这位漂亮姐姐买一束花。”

　　陆小盐接过那束花，深深闻了一下，挺香的。抱着花走在商场里，有不少人侧目，陆小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李堪便伸出手遮住她的眼睛，附在她耳旁说：“这样就不会不好意思了，哈哈。”

　　结果看不到路的陆小盐脚下不稳，差点摔倒，李堪赶紧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这才让她没有摔倒。而她的脸已经红得像喝了十斤酒，脖子上甚至渗出了汗水。

　　她把花塞到李堪手里，假装被商场里的暖气热到出汗，一路用手扇着风走进女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红扑扑的脸，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陆小盐啊陆小盐，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对方只是个十九岁的大学生！”

　　对自己进行一番教育之后，陆小盐从卫生间里出来了，李堪风度翩翩地站在不远处等她。她走上去，刚平复的心情在看到李堪后又开始翻云覆雨。

　　陆小盐叹了口气，算了，任其发展吧，喜欢这个东西，是藏不住的。

　　电影开场十分钟之后，两人的手同时伸进了爆米花桶里，陆小盐的指尖碰到了李堪的手背，刚想缩回就被李堪抓住了。陆小盐挣扎了一下，李堪却抓得更用力了。

　　没办法，陆小盐只好说：“你确定我们的手要两个小时都放在爆米花桶里吗？”

　　李堪这才肯放开陆小盐的手，让她把手从爆米花桶里拿出来，可是刚拿出来，李堪就又抓住了她的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十分认真地看着电影。

　　整场电影他们都没怎么说话，陆小盐的手却被汗水濡湿了——全是来自李堪手心里的汗。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陆小盐为时分、时秒的兄妹情而感动得红了鼻子。站起来的那一刻，李堪不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把陆小盐揽进了自己怀里。

　　陆小盐从脚底到头顶，全身的毛孔都在扩张，都在发热。陆小盐把埋在李堪怀里的头微微抬起来时，撞见了李堪晶晶亮的眼睛，和他手里红艳的玫瑰。

　　“我可以吻你吗？”

　　五、有花堪折直须折

　　电影结束，两人牵着手满脸甜蜜地走到电影院门口时，没想到碰到了守在电影院门口的陆妈妈。她一看到陆小盐跟李堪牵着的手，就跟发疯一样冲过来，给了陆小盐一巴掌。

　　陆小盐震惊不已，捂着脸说：“妈，你干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街坊邻居怎么讲？都说李折犯的猥亵罪是你故意勾引他造成的，你勾引完李折不算，还勾引他弟弟，我这老脸都丢光了！”说完，陆妈妈就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她身后跟了一个沉默的中年男人，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把李堪拉走了。李堪喊了一声“陆小盐”，但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陆小盐像是突然从天堂掉到地狱，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等李堪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问地上的妈妈：“李堪是李折的弟弟？”

　　陆妈妈讽刺地大笑，然后站起来：“陆小盐，你还要演戏吗？我已经无法再相信你了。你不要跟我说你至今不知道李折有个弟弟叫李堪。他们兄弟俩的名字合起来就是‘有花堪折直须折’。”

　　陆小盐难以置信，她想起当初李堪跟她做自我介绍时说的是“烟花不堪剪”的“堪”，原来是“有花堪折直须折”的“堪”啊！

　　所以，李堪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他一早就认得她啊！

　　她回到家里打听之后才得知，李折因为猥亵罪入狱后，他的妈妈病倒了。家庭发生重大变故，导致李堪被迫休学。那他说自己发传单赚学费的事情，也是在骗人咯？

　　这下说得通了，李堪应该是为了报复，才故意来接近她的。

　　是说呢，一个十九岁正值大好青春的大学生，凭什么要来喜欢你一个二十五岁的失业女青年？陆小盐，你刚被生活扇了一巴掌，还不吸取教训，现在又被生活踢了一脚，开心了吧？

　　在家里闷了几天后，陆小盐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看着花瓶里那束残败了的玫瑰，跟李堪相处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却必须告诉自己那都是骗局。

　　这件事情说不清对错，也无法去责怪谁，妈妈每天都唉声叹气，爸爸也回家越来越晚，经常满身酒气地回家，然后开始说自己命苦，脸都丢完了，也心疼女儿，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跟李堪搅在一起。

　　其实她跟李折都不算熟，只是两家公司联谊的时候，得知对方跟自己一样都来自M城，便没有那么多戒备。她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更没想到两家住得如此之近。

　　事到如今，M城也待不下去了，陆小盐心灰意冷，决定回北京。

　　六、对不起，我真的爱上了你

　　走之前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的，首先就是租的房子。陆小盐联系了房东，跟房东协商退租，因为还没入住，房东也比较好说话，听说了她跟李堪的事情之后，同意赔押金退租。

　　办完退租的事情，陆小盐从新城打车回老城时，已经是傍晚了，太阳的毒辣消减了些。她回到家里准备收拾东西。房子在二楼，冬冷夏热，特别是房间里，闷热不堪，空调还是不好用，她觉得内心十分烦躁，于是下楼去便利店买啤酒。

　　选好她日常喝的那种啤酒到收银台准备结账时，店员突然递给她一大篮冰棍：“李堪给你的。”

　　陆小盐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店员拿起其中一根冰棍，从棍子上拆下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一个“我”字。

　　“李堪下午过来，在每根冰棍上的棍子上都缠了一张小字条，说是他想跟你说的话。”

　　陆小盐拿着篮子走到用餐区，一根一根地把冰棍上的小字条拆下来，每张字条上都有一个字，合起就成了一句话：我最对不起我们的是——我真的爱上了你。

　　陆小盐看到这句话后就全身止不住地发抖，李堪的这场猫鼠游戏，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结束？她拿着那句拼凑好的话去问店员：“我不明白，他不是为了报复我才接近我的吗，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店员看了陆小盐一眼，此时便利店里没有其他人，他一边收拾货架上的东西一边说：“我跟李堪是高中同学。当然，他成绩好，上了M大，我高中毕业后就没念书了。李堪在我们这片儿同龄人当中绝对是佼佼者，当然你有可能不知道，因为你比我们大好几岁。但是他哥哥犯事之后，他突然就从天之骄子变成了过街老鼠，大家在指责他哥哥的同时，也怀疑起他的人品来。加上他妈妈病倒了，他在学校里待不下去，就主动退学了。知道了你的名字后，他就一直在网上关注你，看你的微博，直到你回老家。你一直在我们这里买啤酒，他观察了你一个暑假。我其实也猜不透他是以什么心态在跟你接触，但我可以保证，绝对不是什么报复。他哥哥出事之后，他一直很低沉，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开心的。我说这么多也没有别的意思，你自己衡量吧。现在他被关在家里出不来。”

　　陆小盐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听李堪的故事时，突然就红了眼眶。她在微博上絮絮叨叨说了自己很多的小心情、小情绪，原本以为不会有人看，但竟然有个人一直关注着她。这种感觉很奇怪，如果是其他人，她一定会觉得这种行为是变态，但是是李堪，她就觉得格外感动。

　　手里的啤酒还没喝完，她就扔进了垃圾桶，问店员要了李堪家的地址后，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此时此刻的陆小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去见李堪。

　　她在夕阳下一路狂奔，想去找李堪道别，狂奔了十分钟后，终于到了李堪楼下。

　　她给李堪打了电话。

　　“喂？”李堪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陆小盐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我是陆小盐。”

　　“嗯，我知道。”

　　“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李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现在被关在家里对吧？要出门必须跟我爸一起。”

　　“我知道。”

　　陆小盐不知道李堪是不是在拒绝她，她咽了咽口水，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没想到李堪又说：“我现在翻墙出去见你。三楼，不算高。”

　　“你……”陆小盐突然紧张起来，“你要注意安全。”

　　“嗯。”

　　不一会儿，陆小盐便在三楼的窗户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穿着他们初见那天的黑色T恤，他踩着阳台的空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翻。

　　“李堪！注意安全！”陆小盐喊了一声。

　　李堪回过头，身子突然僵住了。陆小盐循着他的视线往回看，看到了那天在电影院拉走他的沉默男人——他爸爸回来了。

　　不仅仅是李堪的爸爸，陆小盐的妈妈也来了。

　　天气预报播报了半个月的暴雨，不凑巧地在这个时候倾盆而下，所有人都被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陆妈妈看到李堪为了陆小盐翻墙的场景，几乎昏厥过去。她在别人的搀扶下才勉强吐出几句话：“陆小盐，你不气死我是不甘心吗？从小到大我亏待过你吗？”

　　“妈！”陆小盐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我是真心喜欢他。”

　　“啪——”清脆响亮的一巴掌落在陆小盐脸上。

　　爬到一半的李堪突然喊了一声：“不准打她！”

　　一个没注意，李堪脚下踩空，从二楼摔了下来。

　　李堪摔断了腿。

　　在医院里，陆家一直不停地给李家道歉，而一直沉默的李堪爸爸找到陆小盐，把她带到重症监护室，她看到了李堪抢救了好几次还没醒过来的妈妈。

　　李堪爸爸扑通一声跪在她眼前：“陆小姐，请你放过我们家好不好？李折的事情，法院已经有了论断，我们服气，可是李堪，李堪他才十九岁啊！我已经在你身上折了一个儿子了，不想第二个儿子也折在你身上啊！”

　　陆小盐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透过漆黑的窗户看到外面连串的雨珠，最后走到李堪的病房里，待了十分钟，做了自己一直以来都逃避做的决定。

　　七、一场镜花水月的美梦

　　陆小盐连夜离开M城的时候，李堪还没醒。她回到北京的当天晚上，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等我。

　　她没有管，删掉了那条短信，在北京重新租房子、找工作，开始崭新的生活。

　　她已经无从去探究当时李堪接触她的心情，不管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怀疑李堪的感情。如果是报复，以李堪那聪明的头脑，绝对不会把他自己弄到那个地步。

　　她只能当那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美梦罢了。

　　其实李堪对她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用东野圭吾《白夜行》里的一段话来说就是：“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作白天。”

　　那段时间，是李堪当了她的太阳。

　　八、得偿所愿，断去执念

　　四年后，李折早已出狱，回到M城开了一家奶茶店，找了个乖巧的女生，结婚生子。这些都是间接从父母口中得知的，四年期间，陆小盐一次也没有回过M城，依旧保持着单身。但是她已经从猥亵的阴影当中走了出来。

　　李折给她发了一封很长的邮件，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道歉，但是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李堪。她没有回复。

　　新的一年即将来临，陆小盐马上就要三十岁，也是她第五个年头没有回过老家。元旦节的时候，她去雍和宫朝拜，去之前发了一条微博。

　　元旦节雍和宫的人竟然不多，一路顺畅。虔诚地拜完佛祖菩萨之后，陆小盐许下了自己的新年愿望：得偿所愿，断去执念。

　　她许完愿站起来，刚转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人。雍和宫午后清冷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更长了。四年过去，少年变成了大人，更加清瘦，更加成熟，笑意盈盈。

　　“陆小盐你好，我认得你。”

　　“我叫李堪，烟花不堪剪的堪。”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