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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心,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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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

  命中注定,你是我的姑娘

  少女心,请留步

  文/桑萌

  一、原来这个考场不止自己一个“学渣”

  景城各所中学间流传着这样一段顺口溜:一进体校全是汉,隔壁南高风气乱,附中食堂饭菜棒,一中男神最好看。

  身为景城一中的学生,钟晴表示,校草周叙是真的好看,一个淡淡回眸就能引山洪的那种好看。

  起初钟晴觉得,她和周叙就是南极和北极,圈子永远不会有交集。他是乖乖念书的模范优等生,她是桀骜张扬的富家大小姐,因为父母疏于管教,成日到处厮混。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像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一般,欢呼雀跃地一头栽进名为周叙的深渊之中。

  那天钟晴梦见自己在考试,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醒来发现自己果真在考试,一时间受到的惊吓数以吨计。

  她望着试卷上的函数定理头疼不已,抬首环视一圈,竟瞧见左边座位上的男生正趴在课桌上酣然大睡。钟晴瞬间就得到了安慰——原来这个考场不止自己一个“学渣”,这么想着,她颇幸灾乐祸地算起题目来。

  此时离考试结束不过半个多小时,当钟晴把能看懂的大题做完,准备随便做下选择题时,终于瞧见左侧的男生悠悠从睡梦中醒来。她正想朝他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谁知余光一扫,竟瞧见他的试卷上写满了答案!

  原来,他竟是因为做题太快,剩下太多时间,这才无聊到睡觉的。钟晴目瞪口呆,视线从卷子上移到男生的脸上,想看看究竟是何方学霸如此“凶猛”,岂料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眼。

  三月春光顺着梧桐叶的缝隙流泻到他的发梢、肩头,纤长睫毛在白皙面颊上投下扇影。似是察觉到钟晴的目光,男生微微侧过头来,黑曜石般的瞳仁像海底水藻,幽深静谧,又柔软洁净。

  他瞟了眼钟晴字迹寥寥的试卷,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霎时间,她心跳如擂鼓,像热水到达沸点,正负雷云相遇,多巴胺在体内发生了奇妙反应。

  不一会儿铃声响起,男生起身交卷,长腿一迈出了教室,可尚未走出校门,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

  “周叙同学!”

  钟晴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你落东西了!”

  周叙闻言驻足,瞧见那在校内呼风唤雨、恶名远扬的钟大小姐,像只准备捕猎大鱼的猫儿一般,三分腼腆、七分狡黠地站到自己跟前。

  她小手一伸,说:“你的草稿纸忘记带走了!”

  周叙:“……”

  要知道,校方为防学生私传答案,统一发放草稿纸,要求大家写上姓名、学号,并且不许带出考场,应与试卷一同上交,所以钟晴此番搭讪的由头实在有些愚蠢……

  但周叙向来是循规蹈矩的尖子生,倒也不怕会惹来什么麻烦,所以他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道:“我不要了,送给你吧。”

  语罢,他转身欲走,又忽然回过身来,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说起来,我还从来不曾送过女生什么东西,你是第一个。”

  也不知是不是钟晴的错觉,方才的三好学生周叙,眉宇间竟带着些许罕见的、玩世不恭的邪气。直到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逐渐从狂乱的心跳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将草稿纸叠好,一脸花痴地塞进口袋之中。

  二、笨蛋,你怎么不问问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自那之后,钟大小姐无聊的高中生活终于再次起了波澜,她成日似春光荡漾,胸口插着一支肉眼可见的丘比特之箭。为了将校草骗到手,钟晴花样百出,强势追求,每天放学等他回家,候在篮球场给他送水……

  面对钟晴的高调表白,当事人不为所动,这让她无比头疼。骚扰就这么持续了一个学期,钟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终于没了耐性,决定逼他给个结果。

  那天正好结束了期末考,校内所有人都早早散了个干净,唯有周叙因为生物竞赛的事,又去了趟实验室。七月尤其炎热,大片橙红色晚霞铺展于长空,校园很静,衬得她推开实验室大门的声响格外突兀。

  周叙就站在满桌仪器之后,窗外的橘色天光投射进来时产生丁达尔现象,使他看起来温柔又虚幻,恍若神明一般。钟晴不由看得痴了,直到周叙扬眉询问才回过神来。

  “有事?”

  “有!”她定了定心神,斩钉截铁道,“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跟你谈!”

  周叙又道:“和我谈恋爱?”

  钟晴愣怔,心想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但她的来意的确如此,便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周叙就此沉默下来,他静静凝视了她几秒,才似叹息一般幽幽道:“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钟晴眼睛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她预设过无数种被他拒绝的理由,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已有了心上人。钟晴虽说有些跋扈,但也不会干霸王硬上弓之事,既然如此,她只好故作洒脱地搓搓手,以掩饰尴尬:“这样啊……那……那好吧,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祝你们幸福!”

  说着,她仓皇地掉头欲逃跑,却听他在身后低笑:“笨蛋,你怎么不问问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刹那间,钟晴头顶冒出一大排感叹号,心跳都失去了节奏,她直挺挺地转回身子,庄重地说:“那你喜欢的人是我吗?”

  周叙微笑,淡淡道:“当然不是。”

  钟晴:“……”

  她深觉自己遭到了戏弄,当下愤懑地一踹铁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很快,暑假如期而至,钟晴在那个冷冰冰的家里待不下去,便随堂哥钟煜去泰国旅游。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多会玩,是以钟煜带着钟晴大摇大摆地进了酒吧。

  在这家名为Sugar Beat的酒吧里,重金属乐震耳欲聋,五光十色的镭射灯四处扫射。钟煜落座后扬手点了两杯龙舌兰,兴致勃勃地朝钟晴介绍起当地风情。

  其实关于周叙的事儿,钟煜也知道一二,这会儿见钟晴情绪不高,大概猜到缘由,便好心安慰起她:“那个周叙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帅、成绩优秀、篮球打得棒、书法好……”说着说着,钟煜发现周叙果然十分优秀,差点都要崇拜他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脑海,钟煜浑身一个激灵,发现自己的思想走向不太对,连忙转移话题说:“喀喀,那什么,要论起武力值的话,周叙绝对比不了我,下次见了他,我一定……啊啊啊,跪着求他放过我!”

  突然上扬的夸张语调令钟晴好奇不已,他顺着钟煜震惊的目光望去,便瞧见一个满头金黄的叛逆少年以绝对碾压对手的威武姿态将几个混混摁在地上狂揍,那清冷英俊的眉眼,不正是好学生周叙吗?!

  酒吧在此刻发生骚乱,客人们四处逃散,钟晴吓得傻傻愣在原地,周叙却似有感应,侧头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冰冷犀利的目光令她背脊一凉,下一秒她就被钟煜拎着逃之夭夭了。

  三、做不完,试试看

  对钟晴来说,这场经历实在太过震撼,周叙人前人后的反差,简直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回国后,钟煜偷偷调查了周叙,却什么也查不出来,要知道,以钟煜的人脉都查不出底细,这种神秘感,足以让钟晴产生许多骇人的联想。

  钟晴气焰尽消,在新学期伊始,迅速收拢追求战线,退回安全区,甚至远远瞧见了周叙,都要绕道行走。虽说她家有钱,但到底是良民,而在泰国酒吧展现出狠戾劲儿的周叙没准是有黑道背景的危险人物。

  钟晴想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从此和他桥归桥,路归路,却没料到自己在晚自习结束后被他堵在了楼梯口。

  那天她走出校门,发现手机忘了带,折回去拿时,校内学生几乎都走光了。教学楼一片安静,三楼的电灯又恰好坏了,钟晴哼着小曲儿蹦下台阶,猝不及防被一阵大力扯住,重重撞上墙壁。她尚未呼痛,就见眼前压来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周叙。

  他居高临下道:“钟晴,暑假在Sugar Beat酒吧里,我见到一个人,长得很像你。”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慌乱地连连摆手:“没没没!你认错了!我暑假没去过泰国!”

  周叙闻言低笑,眼眸格外明亮,他说:“钟晴,我没说酒吧在泰国。”

  啊!此地无银三百两!钟晴悔恨不已,浑身都写满了“弱小、无助、可怜”。她抱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周叙,瞧见树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他在月色中欺身靠近她,温热气息缭绕于她的耳畔,幽幽道:“被你发现了真面目,这可怎么办呢?不如,把你……灭口?”

  虽说这番话只是吓唬钟晴,但周叙确实没打算放过她。他以缺个小弟为由,使唤她鞍前马后,跑腿买水是日常工作,陪他自习也义不容辞,甚至他在实验室解剖青蛙,她也要在一旁递上镊子……旁人都道钟大小姐痴心不改、情比金坚,谁知她内心凄凉,有苦难言。

  这学期,两人升入高二,并且都选了理科,而一中在第一次月考后会分班,选调年级前五十名组成一个重点班。这对学霸周叙来说轻而易举,可他非但未曾松懈,还在周末将钟晴约到咖啡馆写作业。

  近来景城暴雨连绵,钟晴望着窗外风雨飘摇的城市,心想:台风天约我出门学习,周叙,你要命就直说啊!

  不满归不满,钟小良民并不敢违背大佬的意思,乖乖拎上小书包,让司机将她送到目的地。一开始钟晴以为,周叙约她只是想要有个伴儿,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周叙竟将一沓试卷推到她的跟前,意味深长地微笑道:“做不完,试试看。”

  钟晴打了一个冷战,仿佛瞧见他身后冒出几百个黑衣保镖,拿着骇人的AK47,枪口瞄准她的脑袋。钟晴咽了咽唾沫,一边腹诽学霸折磨人的方式就是与众不同,一边痛苦地咬着笔头做起题来。

  屋外天色沉沉,室内却灯光温暖,溢满咖啡清香。周叙就坐在钟晴身旁看书,时不时出言指点解题思路,画面竟意外地有些温馨。

  他望着她郁闷的小脸、紧蹙的秀眉,只觉可爱极了,不由心下一软,忍住伸手去摸她脑袋的冲动。

  其实周叙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样清奇的思路,才会让她把他和黑势力联想到一块。暑假在泰国酒吧上演的那一幕,只是身为电影导演的叔叔让周叙帮忙客串罢了。而钟煜查不出他的底细,则是因为周家户籍根本不在内陆。

  但周叙并不打算解释,或许让钟晴一直误会下去,这枯燥的生活才能更加有趣。

  四、钟晴,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也有

  一般来说,学霸都喜欢学习,但周叙不一样,他还喜欢拉上别人一起学习。这学期以来,他监督钟晴写作业上了瘾,甚至还利用晚自习帮她补课。对此,班上众女生愤怒不已,都说校草是受了大小姐的胁迫,周叙则礼貌地微笑着回应:“老师说了,要帮助差生,和差生共同进步。”

  很快,分班考试结束,钟晴前进了一百多名,不禁有点得意。谁知第二天她刚走进教室,就被班主任通知说:“抱歉,我们班留不下你了,你走吧!”

  钟晴一惊,满脑子加粗问号,只见班主任将她的课桌挪出教室,丢在走廊里。所以,她这是被退学了?

  秋风席卷着落叶吹过,衬得钟晴的心境格外凄惨。在她疑惑不解之时,旁边走来一道身影,搬起她的课桌就往前走——是周叙。

  她连忙追上前:“大佬,我做错什么了吗?是不是保护费交得不够?”说着说着,钟晴就在不知不觉中跟着周叙进了重点班的大门。

  他将她的课桌搬到自己那张课桌旁边,不怒自威,挑挑眉道:“坐。”

  钟晴:“啊?”

  之后,她用了整整一个早上,方才消化自己被破格调到重点班、成为周叙同桌的事实。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定是某位大佬的杰作。起初钟晴以为,周叙此举是为了方便使唤她,后来才明白,他纯粹是为了方便“折磨”她。

  钟晴懒散久了,听着物理课上的匀速圆周运动直犯困,周叙适时从笔盒里掏出圆规,在草稿纸上边画辅助线边说:“你要不要试一试锥刺股?”

  针头寒光闪过,原本睡眼蒙眬的钟晴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连忙正襟危坐,乖乖听讲。

  之后日子里的每一次小测,周叙都会拿过她的试卷分析,望着那一排红叉幽幽长叹:“钟晴,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也有。”

  她不满地撇撇嘴,表情生动可爱,周叙瞧了嘴角微弯,顿觉心情大好。

  “你看这一题,题干说了在光滑的水平面上,就说明不需要考虑摩擦力,你每次解题前,都应该想想出题者的真实意图。”

  钟晴仔细想了想:“他大概想让我死。”

  周叙:“……”

  不得不说的是,在周学霸锲而不舍的鞭策下,钟晴的学习成绩有了显著提升,大有“改邪归正”的势头。当十一月的清冷秋光覆上树枝与眼睫,一年一度的校运会也如期而至。

  篮球场上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周叙敏捷的身影来回穿梭奔跑,引起阵阵尖叫浪潮。上半场结束时,周叙回到休息区喝水,仰头吞咽时露出优美的颈线,汗水被阳光晒得晶莹剔透,深深烙入钟晴心扉。

  她看得有些心猿意马,揣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凑到周叙身旁,以帮大佬捶背为由趁机揩油。

  “周叙,这个力度行不行?要不要再捏捏肩?”

  他闭目享受了片刻,惬意道:“右侧斜方肌多敲敲,第七根肋骨处的竖脊肌挠一下。”

  钟晴嘴角一抽,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人摁在地上狠狠摩擦。她并未意识到,两人此时的动作有多暧昧,直到校花姚琳上前打断他们,说有事要和周叙相谈,她这才不甘不愿地收了手。

  其实钟晴大概能猜到姚琳要说些什么,对方看周叙的目光火热多情,她曾在许多女生眼里见过这种名为“倾慕”的东西。

  运动场很吵,钟晴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从姚琳渐渐泛红的眼眶来看,她应该是被拒绝了。没一会儿,周叙步伐悠闲地回到休息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钟晴八卦得紧,又隐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便乐呵呵地凑过去说:“人家校花多漂亮啊,你干吗不答应?”

  周叙闻言瞥了她一眼,那眸光里的意思十分耐人寻味,看得钟晴心下慌乱,生怕自己那点昭然若揭的醋意被拆穿。而周叙深谙驭人之道,迂回应答,吊足了她的胃口。

  他伸手指了指光荣榜第一的位置,那上边用金色楷体端端正正写了“周叙”二字:“看见没?我怕姚琳动机不纯,贪图我脑海里的知识。”

  钟晴一愣,“噗”的一声笑到花枝乱颤。

  五、生日快乐

  青春期的少女心思,总是敏感又细腻,钟晴发现,自己面对周叙的心情不一样了。若说之前她是被他好看的皮囊吸引,那么如今她便是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深陷其中。

  又是一个被琅琅读书声环绕的校园清晨,钟晴背完一遍《赤壁赋》,望着窗外冬霜打落叶,突然文艺地吟了一句诗:“叶的凋零,究竟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是脱落酸。”周叙翻着书本,面无表情地接过她的话。

  钟晴被噎了一下,又即兴发挥道:“盈盈浓雾,是黑夜酝酿的忧愁,还是冬季释放的热情?”

  “是水的凝华。”

  “周叙!你这人懂不懂情调啊?”钟晴恼了,蹙眉瞪了他一眼。

  “嗯?”周叙偏过头,微垂着眼睑瞧她,眉目被潋滟晨光晕染得温柔而深情。他扬起嘴角向前倾身,一点点靠近,直到鼻息拂乱她额角的碎发,方才嗓音低沉道:“你想要什么情调?”

  气氛太好,钟晴心跳紊乱,腾地红了脸颊。她不管不顾地闭上眼,像等待王子吻醒的公主,察觉到眼前的热源愈加靠近,随后手指覆上眼皮,他似乎捻了什么东西下来。

  她睁眼一看,原来周叙从她睫毛上拈下了一丝不知何时沾上的毛衣棉絮,而她刚刚竟误以为他要……啊,钟晴越想越觉得羞耻,恨不得将脑袋埋到课桌下。

  见她这副羞窘的可爱模样,周叙恶趣味地明知故问:“钟晴,你刚刚闭上眼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把嘴巴噘起来?”

  “我……我给你看看今天的唇膏色号不行吗?!”钟晴慌里慌张地解释,转念一想,发现自己被他给引入套里了,“不对,我刚刚没有噘嘴!”

  周叙憋住笑,伸手在她的发顶揉了揉:“笨蛋。”

  其实钟晴是有所期待的,如果当时他真的吻下来,那将会是她收到过的最棒的生日礼物。

  今天是大小姐的生日,别看她平日里活得热闹,可往往这个时候便会寂寞下来。

  今天正好是周五,不用晚自习,钟晴放学后回到家,大老远就听见父母激烈的争吵。她麻木地推门进屋,装作视而不见,径直回了卧房。没一会儿,父母相继摔门离去,后院传来引擎启动的声响。

  偌大的别墅突然就安静下来。她捂着脸倒在大床上,直到管家敲门叫她用晚餐。钟晴独自坐在长方桌前,看着满桌佳肴环绕着一个孤零零的蛋糕,只觉胃里发苦,鼻尖泛酸,便逃一般跑出去透气。

  她漫无目的地跑到气虚力竭,扶着滨江路的石栏杆,忍不住放声大喊,喊完后竟发现身边多出一道身影,宛若被召唤出来帮她实现愿望的河神。

  只见周叙背着双肩书包,似乎刚刚从实验室出来。他挑挑眉,一派光风霁月的姿态:“你在做什么?”

  钟晴不想说那些糟心事,便以一句“夜跑健身”敷衍,谁知周叙听后眉头紧锁:“女生不要单独夜跑。”末了,又添上一句,“万一遇见烧烤摊,那就全完了!”

  “……”钟晴有些哭笑不得。

  夜色正好,晚风轻柔,周叙倏然道:“你跟我来。”

  他领着钟晴来到江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广口玻璃瓶,里边装着许多块状的银色物质,应该是金属钠。只见他拔出瓶塞,将整个瓶子丢进江里,紧接着,水面似有烟花绽放,咝咝绽开耀眼光束,美不胜收。

  “生日快乐。”周叙低下头,温柔地轻声说。

  钟晴心间涌过暖流,眼眶渐渐湿润,发自肺腑地微笑道:“谢谢你。”

  江面火光闪亮,周叙就站在那片光影里,轻拍她的脑袋:“那你把钠与水反应,置换氢气的化学方程式背给我听听。”

  钟晴:“……”

  她正犹豫着要做什么表情,就听路过的城管大叔大吼道:“喂!两个小家伙在干什么呢?禁止在江边玩火!”

  钟晴吓了一跳,下一秒,周叙就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逃之夭夭。两人迎着霓虹灯的流光奔跑,拨开寒冷空气,跑上一处长长的台阶,喘着粗气相视大笑。橘黄路灯兜头照下,衬得画面朦胧悠远,周叙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正方形礼盒,郑重地递到钟晴手上:“要开心啊,小笨蛋。”

  他的语气明明温柔,钟晴却莫名有些惶恐——那礼盒里装的,莫不是一沓物理试卷吧?!

  六、愿为你照亮前方的路

  好在周叙并未如她所想那般丧心病狂,他送的是一盏精致的水晶床头灯,底座还刻着一行小字:愿为你照亮前方的路。

  因着这句话,钟晴一连半月都辗转反侧,虽能感受到周叙对自己的好,却始终不能确定他的心意。毕竟他嫌弃她时可谓不遗余力,诸如“钟晴,这题你要是再学不会,找根方便面上吊算了”之类的嘲讽随时可以听见。

  他总是徘徊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不曾有半步逾矩,这令她抓心挠肝,情绪起起落落。

  而打破这样不上不下状态的重锤,来自暑假时的全国生物竞赛。因为获奖者能取得高考加分,所以校方格外重视,专门到郊区的实验基地办了个封闭式的培训班。

  周叙上缴了手机,每天都要在组里学习十个小时,忙得连轴转。而那阵子,钟晴父母的脆弱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因为抚养权和财产分割事宜,他们在法庭上闹得不可开交。钟晴身为他们的直系亲属,免不了被牵扯其中。一时间,两人竟许久未曾联系。

  直到新学期伊始,钟晴发现班级女生都在八卦周叙的绯闻,这才知道,校花姚琳也参加了暑期竞赛班,与周叙搭档,配合无比默契。

  才子佳人朝夕相处,自然少不了绯红“佐料”,什么校花解剖鲫鱼时不慎割伤手指,校草心疼地为其包扎,就连校园树洞里的加精帖都是“一中颜值组共度甜蜜暑假”“一条鱼引发的绝美爱情”……钟晴真心觉得,编这些帖子的人一定是作业太少了。

  但她素来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主儿,当即冲到实验室,准备给校花来个下马威,以宣示所有权。

  彼时暮色正好,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大多同学尚在食堂吃饭,校内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影,实验室里正好只有周叙和姚琳两个人。

  钟晴甫一靠近门扉,就听见不甚愉悦的谈话声从里头传来,姚琳执着道:“周叙,你就是喜欢我。你指导我实验,教我解题,为我包扎……眼神可骗不了人。”

  “举手之劳,换谁都一样。”周叙的嗓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还有,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连钟晴那样桀骜难驯的大小姐都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对你感兴趣?”

  “你……”姚琳似乎被噎了一下,愤愤道,“周叙,其实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你只是享受被不同类型的女生环绕!说起来,你应该很反感钟晴那样的大小姐才对,可你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竟甘愿放下身段让她攀附你,你还真是厉害!”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只要知道,我的目标永远不会是你,所以,别再缠着我。”

  他明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姚琳,钟晴却觉得难受,仿佛心脏被狠狠挖去一块,痛得她肺腑都绞成一团。下一刻,酸涩感便如海啸般席卷双眼,钟晴仓皇掉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她不想回家,因为父亲在离婚的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迎了新欢回去。

  钟晴独自游荡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时间竟觉得无比独孤,仿佛被全世界抛弃,无家可归。

  良久之后,凉风吹得她的脸颊都麻木了,她终于难过地蹲在路边大哭起来。可直到童话里野兽的玫瑰全部凋零,她都没有如愿等来为她擦干眼泪的骑士。

  七、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适应了她的存在

  钟晴跑到钟煜家里躲了两个星期,连假都没有请。她就像只避世的鸵鸟,日复一日地颓废下去。

  这两周她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经常一觉睡到黄昏,神志混混沌沌,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她打开手机一下,铺天盖地的消息瞬间涌了进来,手机振得她手掌发麻。

  上面有二十来通来自周叙的未接电话,还有十几条短信,前面的内容是他一贯的轻傲口吻——

  周叙:连着逃了三天课,胆子肥了,皮也痒了?

  周叙:人呢?学会玩失踪了是吧?

  周叙:再不出现,我就要背熟人体十四经了,见面帮你打通任督二脉好不好?

  ……

  最后一条是:钟晴,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看到这里,她鼻子一酸,有些想哭。钟晴尚未收拾好心情,不知该怎么回复,便继续躺在床上,望着远处渐暗的天光,大片夜色如同巨兽,一点点将城市吞噬。

  直到浑身酸痛,钟晴才不得已起身,去客厅倒杯水喝。她返回卧室时,落地窗外的阳台上突然传来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她以为是谁家的猫儿爬了上来,好奇地上前拉开窗帘,瞬间被吓得愣在原地,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

  夜色浓重,万家灯火连绵闪烁,周叙穿着规矩的校服,就站在玻璃门外,面色不怒自威。钟晴的房间在别墅二楼,不高但也不低,周叙竟在用人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爬了上来?!

  见她震惊不已,周叙径自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将重重的书包随意扔到地上。

  他挑挑眉,气都不喘:“说清楚,为什么不来上课?”

  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懑和委屈突然就涌了上来,钟晴朝他大吼道:“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管我?!”

  空气一时凝固下来,她原想着,若是周叙说他是她的男朋友,那她就趁势认了,谁知他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郑重道:“就凭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噗——”她成功被逗笑,笑着笑着又突然难过,“周叙,我爸妈离婚了,我没人要了。”

  听到此,他没再多言一句废话,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拥着她。初秋的晚风扬起白色纱帘,没开灯的屋子里充盈着暧昧的气氛。钟晴骤然被他抱紧,感受到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温度,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草木清香,顿时就觉得心安。

  两人安静地享受着这份宁和,几分钟后,还是钟晴率先打破沉默:“那天你和姚琳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究竟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周叙退开一点,坦荡地望着她,“你以为我只是喜欢被你追求,你的感情能够满足我的虚荣心?”

  “若当真是这样,我何必费尽心思帮你补习,抓你成绩,把你调成我的同桌?这些话,我只是懒得跟姚琳解释罢了,更何况,我说错什么了吗?有你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对她感兴趣?”

  钟晴蹙眉思索片刻:“可你说我是桀骜难驯的大小姐!”

  周叙失笑:“难道你不是吗?我的大小姐。”

  好像……她还真的无法反驳。

  总而言之,他们算是把话说开了,仿佛苦海里出现浮木,钟晴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然后下一秒,她就瞧见周叙从书包里掏出厚厚一沓试卷摆在她的面前,温柔地微笑着说:“乖,把你落下的作业都补上。”

  钟晴忍不住仰天狂号:“Oh!No!”

  望着她愁眉苦脸却乖乖拿笔做题的模样,周叙只觉心间似有春泉淌过,繁花打着旋儿飘落,美好得不像话。

  其实他也说不清,这小姑娘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进自己心里的。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周叙就注意到她了,那会儿他只是觉得,她的眉眼是自己喜欢的模样,后来面对她的强势追求,他非但不曾反感,还觉得十分有趣。再后来,她突然退缩,他的生活回归平静,一阵阵空虚和乏味便从灵魂深处升起。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适应了她的存在,甚至是享受的。

  那只调皮的“小狐狸”挠完他就跑,没关系,他还可以把她捉回来。

  八、起床了,女朋友

  大多数人的高三都是充实而忙碌的,数不清的试卷和做不完的习题,构成了青春旋律的主和弦。在周叙学霸的带领下,钟晴虽不敢说与之并肩,但也如愿考上了和他同城市的好大学。

  毕业聚会那天,钟晴玩得很嗨,抱着麦克风大唱情歌。她酒量不怎么行,夜里回了家就倒头大睡,直到翌日下午才被周叙的电话吵醒。

  她含糊不清地“喂”了一声,便听他低低笑道:“起床了,女朋友,晚上带你回学校走走。”

  钟晴:“啊?!”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怎么一觉醒来,突然就多了一个男朋友?后来周叙解释说,那晚钟晴喝多了,抱着他深情告白,他不答应就不能走,为了阻止她继续发疯,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哼,这人简直鬼话连篇。

  钟晴从床上惊坐而起,冲进浴室洗漱打扮,赴约和周叙吃了法餐,然后两人手牵手漫步在一中的林荫道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仿佛水到渠成般,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尴尬,他们就如所有普通的小情侣,十指紧扣,悠悠走过青葱岁月的来路。

  两人走过教学楼,一圈圈绕着操场走,天南地北地闲聊着。因为周叙报了B大医学院,所以钟晴思路一拐,突然问道:“周叙,你们解剖用的标本学校会发吗?”

  他淡淡道:“嗯,也可能和关系好的同学现场互剖,这样比较新鲜。”

  钟晴微愣,随即笑得不可自拔:“噗——哈哈哈哈哈……呃——”

  笑着笑着,她竟笑到打嗝!啊!为什么第一天约会就出现这样的窘事啊?!钟晴无比崩溃,可越是着急,嗝就越是打得厉害。

  周叙握拳放至唇边,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见钟晴那又急又窘的模样,只觉可爱极了,不由一步步朝她靠近。她被迫缓缓后退,直到背脊抵上树干,再也无路可退。

  “你……呃——你想干吗?呃——”

  在他的吻落下来的前一秒,一句冠冕堂皇的“帮你治打嗝啊”在她耳畔响起。

  十分温柔而缠绵的一个吻,许久都没结束,月亮羞得戴上薄云面纱,繁星闪烁不说话。

  “其实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想和你在教室,在升旗台,在篮球场……”树影摇晃,夏夜的晚风吹来他唇齿间的呢喃……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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