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秒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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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秒钟,请多指教
文/谈轻
楔子
从赫尔辛基到罗瓦涅米,每天有四班飞机,只需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就能从一座城堡里走出来,进入另一个童话世界,那里住着能帮忙实现愿望的圣诞老人。小时候,随情会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她想有一个小闹钟,能在她打瞌睡的时候立即叫醒她的那种,可她从来没有收到来自圣诞老人的礼物。
后来长大了,听说世界上只有一个如假包换的圣诞老人,就住在芬兰的拉普兰,她便义无反顾地来了——
“圣诞老人,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第一个眼神
赫尔辛基的留学圈无人不知,Helsinki有个编码天才叫作随情,名字好听,人长得好看,最关键的是写出来的程序连教授都赞不绝口。可她有个怪毛病,不能与人对视,哪怕只有五秒钟,都不可以。
因为她有对视瞌睡症。
她小时候做错事,大人教训她的时候总是说:“眼睛看着爸爸妈妈。”
每一次随情都照做了,可接下来就是打呵欠,紧接着不论何时何地,直接就睡了过去。
父母哭笑不得,旁人也觉得可爱,以为那是小孩子玩累了,疲倦了。
后来随情长大了,不论是样貌还是成绩都非常出众,唯独无法与人对视这一点,总让初次见面的人觉得很没有礼貌,包括谭子靳在内。
“你好,我叫谭子靳,是Cover项目的负责人。”
“你好,我是随情,是维安教授介绍我过来接手这个项目的。”
午后的阳光总是偏心得很,它像是能透过玻璃窥探这一整个屋子的秘密,发现有新来的人,便将光芒倾数洒落在她身上,从长发到纱裙,从眉眼到脖颈上的项链,从发饰到脚上穿着的细高跟鞋,无一遗漏。
好看,是随情给予谭子靳的第一印象。
可与他专注的目光有所不同的是随情那从进屋后便没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这让他多少感觉到诧异,难不成程序写得好的女生都这么高冷?
“我听维安教授说,你之前负责过不少重要的项目,这一次能跟你合作,是我们公司的荣幸。”
谭子靳坐到沙发上,将面前整理好的数据资料放到随情面前:“这些,是Cover项目里的核心内容,相比于维安教授手里头那版,精细了许多,也修改了不少客户需求,你先看看。”
“好,谢谢。”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就像那盛在杯中的红酒,随着修长手指的晃动撞击出声响,带有浓浓的酒香,醇厚而又绵长。
这是随情对谭子靳的第一印象,她没有谈过恋爱,托瞌睡怪毛病的福,她根本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交男朋友,无法对视,无法眼神交流,也无法读懂对方的心。总而言之,心动是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未尝试过的。
翻看资料时,纸张窸窸窣窣的声响成了这房间里唯一的动静,随情专注起来,可以忘记周围的一切。
而原本回到自己办公位上的谭子靳,总会时不时地将目光移到随情身上,一次两次,第三次的时候——
“谭先生……”
猛地对上眼,随情慌忙扭过头,手指着文件上某处不太明白的地方:“这块的数据,我不太明白。”
即便只是一眼,就令谭子靳眉头冷不丁蹙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签字笔走过去,大致看了眼随情提出来的地方,站在自己的角度解释了一遍,又听取了她的意见,发现数据的确有待商榷。
正如维安教授所说的,随情在专业上的能力毋庸置疑,只是……
“我能问个问题吗?”
“请说。”
谭子靳就坐在沙发扶手上,侧着脸低头看时,随情每一个小动作都落入他的眼中,那卷翘的眼睫毛就像是一把小扇子,一下一下扇着他的心。
“从进门到现在,你都没有正眼看过我,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随小姐觉得不舒服?”
他尽量用了听上去很轻松、像是开玩笑的语气,但随情仍旧吓了一跳,很抱歉地站起身道歉:“对不起,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
许是觉得原先给了高冷设定的小姑娘被自己一吓就跟受了惊的小猫咪一样,很可爱,谭子靳起了心思,故意板着脸:“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无视。”
闻言,随情拧了拧眉,她试图说服自己抬起头来看谭子靳,动作缓慢得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却在阳光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好看。
一、二、三、四……
第五秒,随情猛地转过头,调整着呼吸,却控制不住眼前视线逐渐模糊,在她栽倒下去的那一刹那,谭子靳眼明手快将她扶住了。
随情喘着气,双手紧紧攀着男人的手臂,重复着闭眼又睁眼的动作。
“随情?”
谭子靳抿着唇,扶着她,颇为耐心地等着她清醒过来。
好在对视的时间并不算久,有一瞬间意识模糊之后,随情还是强撑着缓了过来,就着谭子靳的手站稳了身,有气无力地解释:“就像你看见的,我根本没有办法与人对视。”
从小到大,她每次这么说,身旁的人总会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谁都不曾见过这个奇怪的病症,总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等发现真的是这样,又通通避着她。
她原以为谭子靳也会这样,可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将自己推开。
随情缓缓抬头,打量他的下颌线和上下滚动的喉结,他不说话,也不松手,她就这么靠着他,安静地看着。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可爱的人。”
随情:“……”
可爱?
什么稀奇古怪的形容词她都听到过,唯独可爱这个字眼是第一次,手下的手臂坚实而有力地支撑着她站稳,而男人低沉中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令她发愣。
之后男人戏谑地问道:“夸你可爱后,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赖在我怀里不动了吗?”
随情被噎住,慌忙挣开,站直了身低头整理衣服上的褶皱,听着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心想:糟糕了。
第二个眼神
九月的Design Market总是异常热闹,人群踩着地上的落叶而来,围着一张张桌子讨论着新鲜的设计感。
随情起来时,闹钟已响了第三遍,谭子靳把见面时间定在周末,地点定在设计集市,她想,这个人肯定是疯了。
她手拎着来不及穿上的外套,脚踩着刚买的小羊绒短靴,挤进门口就瞧见不远处朝她招手的谭子靳。
“抱歉,占用了你的周末时间,不过我想赫尔辛基一年一度的设计周,你应该来看一眼。盛会上,可有不少跟我们项目有关的设计灵感。”
谭子靳递给随情一杯热可可,见她低着头,他便作弄似的把脸凑过去打个照面,又在眼神对上的前一秒移开,淡笑着:“算是打招呼了吧?”
随情双手捧着热可可,心头一阵暖流涌过。
谭子靳所在的公司,是一家以设计为理念的新媒体公司,现阶段是在研究一款通用性高的APP,其程序负责人就是随情。
讨论代码跟繁杂的数据远没有体验一场设计盛典来得有趣跟新鲜,就这样,一个理工科的随情被带入了一个跟艺术有关的世界里,让灵感互相碰撞。
一路上,谭子靳一直陪在她身边,解释着一些设计的有趣理念,她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双学位出身,另一重身份便是设计师。
“我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会来赫尔辛基念书?”
赫尔辛基的留学圈很小,每年来这边念书的华人并不多,最初维安教授介绍对方是个华人女孩子的时候,谭子靳还颇感意外。
女生?来赫尔辛基学计算机?
这一见面他才知道,原来是身上自带魔力的姑娘,难怪呢。
“你知道圣诞老人住哪儿吗?”
随情摸着一个圣诞树造型的万能灯,反问了一句。
“圣诞老人?”该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谭子靳感到很有趣,环抱着双臂同随情面对面站着,“拉普兰?”
他试探着回答,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
“嗯,我来赫尔辛基,就是想有机会去一趟拉普兰,离圣诞老人近一点,找个机会问他为什么不帮我实现小时候的愿望。”
“愿望?”
随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因为爱打瞌睡,我想要拥有一个能随时随地叫醒我的闹钟,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笑?”
像极了自嘲般的语气令谭子靳不自觉皱了皱眉,等他意识到时,手掌已经落在了随情的后脑勺上,在她吃惊地睁大眼的时候,温柔地揉了揉——
“胡说,明明很可爱才对。”
后脑勺的酥麻感透过皮肤传到四肢百骸,就连手中的热可可都快握不住了,随情抿着唇,眨了眨眼后别开头,在谭子靳看不见的角度下,轻轻弯了弯嘴角。
从Design Market出来已经是傍晚,随情手里多了个礼盒,里面装的是她在展会上看中的一个机械钟表。
“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这里,还有,送我的礼物。”
分别时,随情向谭子靳道谢。
彼时天空中布满晚霞,霞光映照着她的脸,显得格外温柔,低头垂眸间仿佛周围都失了颜色。
谭子靳双手插着裤袋,看着看着,竟不由自主地开口问:“既然如此,我送了你礼物,你是不是应该答谢我什么?”
“嗯?”
“能抬起头来看我吗?”
他分明知道她不能与人对视的毛病,却非要提出来,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蹙着眉微抬下巴:“故意为难我?”
“倒也不是,我只是在想,你要是真的睡着了,我就把你抱回去,总归不会让你睡大街。”
随情一时红了脸。
抱字何等亲昵,他轻而易举说出口时,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个字眼有多令人心动。
也许就是受了这份心动的蛊惑,随情缓缓抬起头来,但在对上眼的那一刻,一双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温热的手掌盖住眼,视线被遮挡,隐约有光从指缝中透过,她看见有个人影朝自己凑了过来——
“下次吧,你先欠着,下一次你再好好看看我。”
男人的声音如那缠绕在磁场中的磁力,引诱着耳膜的鼓动,她不自觉眨了眨眼,他许是手心觉得痒了,匆匆撤回手。
光线涌过来的前一秒,随情抬手挡了一下,等适应时,谭子靳已经走在了前面。她差点就要问出来,为什么要等到下一次。
而大步流星走在前面、那个嘴角带笑的男人也没有告诉她,之所以留着等下一次,只是为了多个见面的机会。
第三个眼神
微信列表里,随情总要往下滑好几下才会看见谭子靳的名字。距离上一次从Design Market回来,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联系了。
不知不觉中,随情发现,她竟然也会对一个男人起心思,早晨醒来,晚上睡前,都要看一遍手机,生怕错漏了什么消息。可偏偏他就真的跟消失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留在半个月前的信息栏里。
项目还在进行,对接的人却换了另一个,编写程序的空隙里,随情总会不经意想,谭子靳哪儿去了?
直到又一次约见面谈,在会议室里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心跳加快,嘴角上扬了。
“谭子靳,好久不见。”
迎上来的目光温柔而又坚定,落在她的眼底寥寥数秒便移开,在她困倦打呵欠之前,他敛下了眼眸,勾起嘴角。
随情失误了。
会议中的讨论没有跟上,一些数据上的推算也有延迟,今天的她,工作效率比平日里低了许多,就连谭子靳也注意到了。
“Sui,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对接人问道。
“啊,不好意思,是我耽误大家的进度了。”
随情道歉,调整呼吸,继续看着面前的编码。谭子靳回来后,她总会不自觉走神去注意他,以至于分心都不知道,现在手头上的工作出现了失误,指不定大家背地里又会怎么编排她。
“先休息一下吧。”
谭子靳出声解围,保持着手上转笔的动作:“正巧这些日子项目方面做了些调整,内容上有不少没跟上,我也有一些地方没听懂。给点时间,我了解一下。”
就这样,会议暂停,短暂休息。
谭子靳正在和同事了解项目具体进度里的细节处,随情坐在位子上察看着自己数据中错漏的地方。许是紧张到口渴,她起身去了一趟茶水间,等回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便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声——
“随情这段时间的状态一直都这样?”
“倒没有,之前她的工作效率都很高,有些数据我以为需要晚几天才拿到的,结果她一早就交给我。别说,除了性子有点古怪以外,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
“她的性格不怪。”
就在随情以为这是一段普通对话的时候,谭子靳冷不丁的一句护短的话令她耳根发烫,就连屋里的同事都笑着打趣他是不是喜欢她。
等待着回答的数秒钟时间里,随情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谭子靳却没有回答。
后半段的会议进展很顺利,结束的时候,随情收拾东西落在了最后,等她走出公司,对面有辆车打开了窗户,有人给她打招呼——
谭子靳。
“我送你回去。”
上车后,有段时间气氛很微妙,有意的人自然坐立不安,总觉得尴尬,很不自然;无意的人则专注于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完全不受影响。
随情就是前者,视线一直落在窗外,可所有注意力都在身旁那个人身上。
“你再这么看下去的话,我可能就要开岔路了。”
“嗯?”
红灯路口刹车,随情身子往前倾了一下,谭子靳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膀:“大不了让你看就是了,不用慌。”
如果不是不能对视,随情这会儿是真的很想瞪谭子靳一眼。
“前段时间,我家里有点事情,所以回国了,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很抱歉,交接工作的时候慌了神吧?”
“还好。”
谭子靳有点意外随情这么淡的态度,跟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毕竟离开她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她低眉敛眸的模样。
“后座上是给你带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嗯?礼物?”
随情探身拿过来,拆开盒子一看,是京都很有名的京八件,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谢谢你,回国处理事情还不忘给我带吃的。”
“随情。”
“嗯?”
“你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作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吗?”
“……”
这个人又要诓她什么?
绿灯前一秒,谭子靳勾唇:“吃了我送的东西,你就是我的人了。”
第四个眼神
随情从没谈过恋爱,甚至在遇见谭子靳之前,根本不知道何为心动,某一天被这种方式表白时,都分不清对方是开玩笑还是真心的。
电脑屏幕上的编码在眼前变成了一个又一个跳跃的爱心,拼凑出来熟悉的容颜,她摇摇头试图集中注意力,却发现不论做什么,仿佛耳畔都有那个人的声音。
说白了,她还是没被人爱过的小孩子,遇到一点点的暗示就变得像现在一样诚惶诚恐,心动了却分不清楚是喜欢还是爱。
随情推开桌面上的东西,找来一面镜子,对着里面的自己看,很快,她便觉得眼皮沉重。是的,她就是个怪物,不仅仅与别人对上眼的时候会进入昏睡状态,连看自己也会这样。
她猛地将镜子盖上,趴在桌上,回忆起当时谭子靳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强装着平静给出的回答:“怎么,你连怪物都要?”
她没有办法照着镜子化妆,所以比起其他妆容精致的女生,她更多时候是素颜朝天,除非重要的场合有化妆师帮忙,否则,她根本不适合做一个女朋友,被男朋友带着参加聚会。
她没有办法对视,所以比起其他爱撒娇的女生,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低着头聆听的姿态,久而久之,男人都会腻吧。
“随情啊随情,你有什么资格谈恋爱呢?”
轻不可闻的一声自怨自艾,伴随着眼角一滴眼泪滑落到衣服上,迅速洇开,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有些人常说,爱情不难,不论是爱一个人,还是被一个人爱。可对于随情来说,这两者,就像是红眼的赌徒,知道她跃跃欲试,总是存着侥幸的心理,所以屡次试探,试图抓住她的手,将她拖进深渊。
她本没有资格去喜欢,更别说是爱了。
她理清楚思绪,像个机器人一样被程序牵着走,没日没夜将手头上的任务提前完成,交给公司项目负责人的时候,对方都惊呆了。
“Sui你稍等一下,Jin正在开会,很快就过来。到时候你跟他对一下细节,OK?”
“好。”
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随情一人,她从谭子靳桌前走过,目光落在直角处那个摆放着的沙漏时钟上。
那是他们一起去Design Market时看上的那款,因为携带不方便,谭子靳当时选用了邮寄的方式。
她指尖停留在沙漏上,盯着那快速滑落的沙子,直到视线越来越模糊时,身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随情闭上眼后睁开,转过身很自然地颔首当作打招呼,刻意不抬头去看来人。
“他们说你程序都做完了,我还很惊讶,没想到是真的。随情,你不需要这么加班加点赶着做的,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没有时间。”
谭子靳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随情直接打断了。她不看他,只是言语、神态都很冷淡:“维安教授给我安排的项目我不敢马虎,但我还有自己的学业。”
“随情?”
再怎么迟钝,谭子靳也能感觉出来她态度上的变化。那日他在车上告白,是趁着气氛轻松说出了心里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也感觉得出来随情对他不一样,可或许是他太过着急,又或者是他言语间让人感觉太轻浮,随情的反应令他有些意外。
她似乎又躲进了那个叫怪物的圈子里,明明别人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却举着武器朝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往心口刺一样。
这样的随情,令谭子靳觉得很心疼。他遇见过不少女孩子,哪一个不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哪一个不想要在心仪的男孩子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唯独她,一个对视就会打呵欠甚至陷入昏睡,令旁人有所误解,也令她觉得很是失礼。
正因为怕了,她才不敢尝试。
“随情,你看着我。”
谭子靳双手覆在她的肩膀上,稍用力控制着:“抬起头来看我。”
随情咬着牙,用力想要挣开:“你放手!”
“你没有试过认认真真看一眼自己喜欢的人,难道你就不想要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吗?他眼里有你,你就不想要看一眼?”
第五个眼神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在人海里穿梭,在每个人脸上都看见过爱与被爱着的表情,唯独她,像一个不小心闯入的偷窥者,无所适从。
现如今,她分明是期待着的,在地铁的双向站台,在商场人来人往的某一处地方,在星巴克长长的队伍里,在春日早晨的早点铺门口,在夏夜蝉鸣的公园门前,在秋日落叶遍地的长廊外,在冬日行人步履匆匆的街头……她都期待着与那个人擦肩而过,生涩地打招呼,然后,一见钟情。
“随情,来我身边。”
梦中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她于恍惚中睁开眼,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却丝毫不刺目,身旁挡着阳光的人正低头专注地画着什么。随情挣扎着坐起身,捋着散落在脸颊边的碎发,直直望着纸张上那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醒了?”
随情揉了揉眼睛,凑过去想看画:“你在画我?”
“像吗?”
谭子靳将画移近了给随情看,面上露出有些青涩的笑:“我有好些年没有画过画了,所以笔触有些生疏。你睡着的这段时间,我把我眼中的你画了下来,你的眉毛,你的眼睛,你的鼻子和嘴巴,所有细节都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了。”
“你……为什么要画我?”
接过画像仔细看了几遍,随情总觉得耳根发烫,说话时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抖。从未有人给她作过画,这跟拍照是不一样的,画画的人必须一直看着,笔触不能有偏差,偏了便不像了。
手上这一幅肖像虽说不是十分像,但神态让随情觉得很熟悉,这便是画活了。
“数小时前,我让你抬起头看我,时间不长,怕是你也记不得你眼中关于我的模样。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比从前你偷偷看我一眼要强多了。”
她循声抬头,目光落在那双薄唇上——
“可我比你赚得多了,趁着你睡着,把你的模样都画了下来,往后也能像今天这样认真地看你。”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能做自己所爱之事,爱所爱之人,便足够了。
随情攥紧了手中的画,鼓起勇气将目光往上移了一寸:“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偏偏对我感兴趣?因为从未遇见过,所以有了新鲜感,可是往后呢?等你疲倦了,厌烦了,一个不能够时刻看着你的女朋友,会显得很无趣。”
听到这话,谭子靳并不赞同,在随情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探身亲了她的脸颊。
“随情,等哪天你正视了自己的知识、才华跟能力,你就会明白,你身上的光足以掩盖你所认为的瑕疵,不能与他人对视不是什么坏毛病,起码往后我根本不用担心你会移情别恋。你的眼里只有我,也只看过我。”
你的眼里只有我,也只看过我。
随情动了动唇,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数遍后,佯装不满意:“谁说我只看过你了!”
“那你还看过谁?”谭子靳忽然像是小孩子一样计较起来。
偏偏随情还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
“呜——”
他以吻封缄。
随情的视线有些模糊,即便睁着眼睛也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绪。
她突然就觉得,生活就像是一出戏,不晓得下一秒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却在一次次雨点落下时,心上偷偷起了微澜。
她不否认,谭子靳或多或少说动了她,那是在过去,没有人对她提起过的。从家乡到赫尔辛基,从小时候窗边放着纸伞、蛋糕许愿,到亲自来了芬兰同圣诞老人近距离接触,这漫长的时间里,是她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放纵跟试探。
她想要知道不能与人对视是不是病,也想要知道能不能遇见那个人。
结束亲吻,随情耳根发烫,低下了头。
“随情,我要的并不多。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生活都是中规中矩的,每个阶段都有对应的安排。遇见你之后,即便秩序被打乱了,我也毫不慌张,因为我知道,多了一个你,就会多很多长久的东西,我甘之如饴。”
谭子靳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就是想要随情不要因为敏感而逃避,试图让她清楚自己的心:“关于你过去都经历了什么,独自承担了什么,往后你若想说给我听,我都听着;你若不愿意提起,也没关系,因为从前你是一个人,以后有我,就会不一样。”
随情鼻尖酸涩,眼眶发红,幸得低着头没被察觉,为了掩盖情绪,她小声斥责:“谭子靳,花言巧语,你会的是真不少。”
她走过的路太长了,一直以来形单影只,变得容易疲倦,变得小心翼翼,现在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即便他铆足了劲靠近她,她仍旧不依不饶。
“恰好相反。”
谭子靳站起身,绕到沙发后面,双手撑在随情身旁,挡下了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微微俯低身子,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好听的嗓音脱口而出——
“我只是想要把你偷偷藏起来,在往后的日子里借着为数不多的机会介绍给别人看,喏,这是我喜欢的且特别的女孩子。”
她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他认真且深情的眼眸,不出三秒钟,温热的掌心盖住了她的眼睛。
“你先别看我,我怕你又睡过去,忘记我的表白。”
随情:“……”
“有没有人说过……”
“什么?”
谭子靳勾唇,表情温柔:“你的眼睛,真好看。”
第六个眼神
2017年圣诞节,拉普兰。
万千华灯璀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入目处能见的雪景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随情围着红色的围巾,穿着长及脚踝的驼色外套,脚上的小短靴每踩一下,白雪咯吱咯吱响。路过一间面包店,听着里面的圣诞乐曲,随情放缓脚步,扭过头看着落地窗上映着的身影。
又是一年冬,从赫尔辛基到拉普兰,节日的气氛越发浓烈。
在拥挤的人群里,有那么一个人,熟悉而又温暖,不再是想象中的画面,而是真实存在的,他正挥舞着手中麋鹿花样的手套,朝她快步走来。
“我让你在店里等我,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冷不冷?”
“还好,快过十二点了,人怎么还这么多?”
谭子靳低头帮随情把手套戴上,顺势牵住她的手:“圣诞节了,你没听说过吗?就跟过生日一样,零点零分许下的愿望最有可能成真。”
“不是吧,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都信,真看不出来。”随情一边低头拨弄手套上的小毛球,一边嫌弃。
谭子靳仔细帮她整理好帽子,解释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永远像小孩子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哦?”随情侧过头看他,“那你准备许什么愿望?”
谭子靳笑:“都跟你在一起了,还需要许愿吗?”
随情:“……”
即便他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是忍不住脸红。
谭子靳:“不过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愿望。”
“什么?”
街道两边布满具有节日气氛的彩灯,店铺外面摆放着圣诞树,上面挂着小彩球、铃铛跟其他小玩意儿。
站定问话时,灯光映入随情眼底,光影将她周身线条都渲染得十分柔软,谭子靳看着她,准确地把控着时间,在第五秒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男声富有磁性:“跟我结婚吧,随情。”
有些人喜欢慢慢恋爱的感觉,像一壶温着的热酒,味道越来越醇厚。
有些人喜欢恰到好处的婚姻,从此以后,所有的故事都在烟火里。
等待着回答的时间里,他是忐忑不安的,生怕被拒绝,生怕没有结局。终于等来那个细微的点头动作,谭子靳只觉得喉头滚烫,满心欢喜。
圣诞老人,今年我不许愿望,而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随情靠在谭子靳怀里,在心底暗自想道:从前他像是离得很远很远,我丝毫触碰不到,后来他偏巧落进了心里,让我偷偷梦见,如今我终于也可以固执而又大胆承认,我有爱人了。
他包容着我的不足与无措,成了我的未来。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