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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一次动物园侦察

放熊归山 (加)约翰·欧文 3576 2021-04-09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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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希基的笔记

  1967年6月5日,星期一,下午1:20

  下午3点左右,我才会进入动物园。在这样的阳光底下再待上一小时左右,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我甚至可以将身体晒干。格拉夫,你当然知道,我离开魏德霍芬的时候,大雨正倾盆而下。尽管我一骑出大山雨就停了,但到席津这一路还是非常湿滑的。

  我实在无法确定,我离开城堡旅馆是什么时候,送奶工最初到达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早。我敢肯定我9点就走了,现在我要在这家咖啡馆待一会儿,让我好好喝一杯朗姆酒茶,因为我淋了雨,身体觉得有点冷。如果我是9点离开的,那么现在应该是12点20分,我估计从魏德霍芬到席津动物园要开四小时。而且这一路还这么湿滑。

  你知道我现在所在的这家咖啡馆吗?就在广场上,离马克辛大街不远,在动物园大门的对面。我只是在此休息一下,把身体弄干。到下午3点左右,我就会慢慢逛到动物园去,大致看一下,等他们开始引游客出大门,准备关门过夜时,我就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样,我就可以看到夜间保安换岗的情形——如果他们有换岗这回事,我还可以趁机观察夜间保安的习性。我希望我也能有机会与一些动物交谈,让它们知道用不着怕我。我会一直待到动物园第二天开门。当游客进来得足够多的时候,我就悠然地走出去,就像我是一个很早就进了园的付费游客。

  这家咖啡馆真不错。侍应生替我把雨棚卷了起来,于是我的桌子上洒满阳光。我刚才走了一路,脚也感觉很暖和。一个很不错的侍应生,与别的地方的侍应生没有两样。他的长相有点像巴尔干人,口音很轻,轻得像葡萄酒杯的叮当声。

  “是战后来这里的?”我问他。

  “哦,我什么都错过了。”他说。

  “你错过了什么?”我问。

  “整个该死的战争。”他说。

  我说不清他对此是真失望,还是假失望。你真的是错过了,对吗,格拉夫?你们都是萨尔茨堡人,对吧?战前你们搬到苏黎世以西的地方去了。我猜想,瑞士的富裕绝不亚于欧洲大陆的任何地方,而且,你还可以回到萨尔茨堡来。美国人占领了萨尔茨堡,对吗?据我所闻,他们把萨尔茨堡收拾得干干净净。

  侍应生给我端来了朗姆酒茶。我问他:“美国人是一个非常干净的民族,不是吗?”

  “我从来没见过美国人。”他说。

  太狡猾了,这些巴尔干人。他正处于适合参战的年龄,我敢打赌他什么也没错过。但是要说我,我就是生不逢时。我所处的地方正是一个战场,但是战争与我擦肩而过,因为我那时还在娘胎里,正准备出生——从娘胎里出来之后,因为太小,也无法参加战后的验尸工作。如果你生长在奥地利,到1967年你年满21岁,那么这就是你的生活:你没有历史,确实没有,而且你也无法看到眼前的未来。

  我的意思是,我们恰巧活在一个过渡时期:我们活在人类做出荒谬决定的两个时代之间——一个过去了,另一个就要来了。我们正在填补历史的空当,谁知道那是多久。我的意思是,我只有一段前史——一个重大年代的子宫和前子宫的历史,在那个时代,和大众有关的具有可怕后果的重大决策正在制定。当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时,我们可能就到50岁了:无论如何,科学业已证明,荒谬的决定不需要大众的支持。你看到了,格拉夫,对我们来说,是前史造就了我们的现在,也影响了我们的未来。我的生活,从我的外祖父母开始,在我出生的那一天就基本结束了。

  侍应生为我拿来了一份法兰克福的报纸。他特意把报纸翻到第三页,报纸的一边垂下来,落到我的膝盖上。上面登了一张来自美国的照片,照片上一只德国牧羊犬在啃一个黑女人的衣服。可以很清楚看到,一个白人警察站在她旁边,举着警棍,只要那只狗不啃衣服,他就要打那个黑女人。照片的背景相当模糊,好像是一个消防水管对着一排黑人喷着大量的水,将他们逼到一家商店前面。我不是说过这些巴尔干人有多狡猾吗?侍应生走了,就把这个放在了我腿上。多么干净的美国人。他们用消防水龙头冲洗黑人。

  我猜想,如果你生活在美国,到1967年你满21岁,你就不用给自己塞满前史的东西了。我知道,在美国,每天都像是在十字军东征,但我并不活在美国。我活在旧世界,它之所以是旧世界,并不是因为它抢先了一步。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它落后了,正等着再次发生全国性危机——它就是一个旧世界。在这个旧世界里做一个年轻人,往往是令人遗憾的。

  我想,如果我真的看不惯这样的事,我就会去美国,加入极端黑人的行列中,用消防水管给白人洗澡。但这只是偶尔蹦到我脑子里的一个想法,我真的没有认真思索过。

  侍应生过来将报纸拿走。

  “看完了吧,先生?”他问。他伸出手。他缺了一根食指——整个都没有。我把报纸还给他,用我的拇指在白人警察的脸上压了一下。

  “这是一份德国报纸。”我说,“你觉得一些德国老人看到美国发生种族主义事件一定会兴奋不已吧?”我说这话只是为了激他一下。

  “我不敢妄加猜测。”他说。这话真够圆滑。这些巴尔干人,做起侍应生来干脆利落,他们中有一半人以前似乎是堂堂的教授,后来才做这卑微的行当。

  维也纳就是这样让你产生迷惑。这一切都是因为它的前史——盛气凌人、神秘兮兮的前史。每次都把我排除在外。但如果我们理应成为从前辈的错误中获益的一代,那么我觉得我应该了解每个人的错误。

  我的茶很凉,朗姆酒过多了。尽管我对他别的方面颇有微词,但他作为侍应生是很出色的。他是怎么失去那根手指的?如果你问他,他会告诉你——小时候,被电车碾过。只不过那时候,在遥远的南斯拉夫的一个东部小镇并没有电车——甚至到今天都没有。我想,假如你在美国,问一个没有手指的人是怎么失去这根手指头的,他会告诉你,当年在满洲,在向敌人射击时,烫得火红的扳机把手指头烧断了——事实或许是,那根手指被瓶颈切到了骨头,断掉了。

  有些人非常自豪,有些人则疑虑重重。

  我可以想想我是如何感到被排除在这些时代之外的——我是如何依靠前史来获得意义和影响的,我可以将以上提到的断章取义之说加以简化。我可以说:任何人所拥有的都是一个前史。你活在一段临时的时间中的感觉,就是你出生的本质所在,你出生之后什么事也不发生了。

  有时候,极其罕见的是,出现一个宏大的计划,将一切都改变。

  所以我要给这个侍应生一大笔小费,然后准备走到街对面去。我想与许多动物说说话。 放熊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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