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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致敬1998年的动漫《星际牛仔(cowboybebop)》以及我们已经遗忘的青春岁月,还有我逝去的科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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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尖利的电子音把我从旧梦中唤醒。
此时正是火星时刻早晨七点钟。我勉强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成不变的铅灰色钢皮舱顶,上边的霉斑形状好像我故去多年的老爹的脸;视线略微再放低些,舱壁上挂着第九十六代短乌兹冲锋枪,墙角放着半箱军火黑市买来的十九号刻花达姆弹,全星区最低价,单价九块九毛九,满五百枚就会抹掉零头;再往驾驶舱门口看,一个蓬毛儿翻飞的巨大黑影蹲在那里,守着一个脸盆大小的狗食盆子,里面空空如也。
只见它撅着屁股,硕大的脑袋一推一拱,直到不锈钢盆子嚯啷一声巨响撞上我的床帮。然后坐地哀嚎,其声喧天,汪呜嗷嗷!
我晓得千万不能再赖床,否则我的猎狗会饿极吃了我。
起床架锅热油炒蛋,不用搅拌,蛋黄就是散的,散发着硫化氢的味道。这年头光景惨淡,除了佣金不见涨,物价隔半年就要翻两番,但是不新鲜的食物并不贵,我只吃得起散黄蛋。
如你所见,破旧的飞艇,落伍的装备,粗劣的饮食,食量巨大的原生猎犬,这些无一不昭示着:我是一个极孬的星际赏金猎人。赏金猎人这种职业,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地球上一个叫做美丽贱的国家南部的种植园农场主雇用走投无路的潦倒牛仔来追捕逃跑的黑奴。二十美元一个活口,死的减半。被雇用者在追捕过程中如有伤亡,雇用者概不负责。
忘记说了,今年是地球纪年二三四五年。但无论何年何月,赏金猎人生活总是如五百年前一样窘迫。至今,我欠军火商,食品供应商,飞艇营修部共计五万九千六百二十四块八毛钱,下个季度再还不上,就得被押送去惑星九号垦冬荒。
对此,我感到极大的恐慌。因为惑星九号不是人住的地方,有民谚为证:一碗饭半碗沙,翼蛇环蛭满地爬,吸血跳鼠和蚰蜒,去了一准儿早升天。
我把粘粘糊糊的炒蛋麦片大半倒进狗食盆,小半装盘上桌开吃。这个时候,等离子凝胶柱屏幕开始广播最新的赏金猎人快讯通报:
“嗨,早上好呀,小伙子们!今天又有大耗子要逮啦!据凌晨最新消息,本星区南最大的人类基因库遭到有史以来最严重污染,嫌疑犯为现年二十岁零五个月的半蜴人朱大颠,此人在今天凌晨两点钟向五号精子库运送干冰时,利用职务之便和工作人员的疏忽,污染了近三吨连罐装冷藏基因源……罪大恶极,真是罪大恶极!”
我一边吃饭,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胶柱里的缓慢旋转的三维疑犯形象。这是一个年轻的半蜴人,身材粗壮如磐石,脸颊和手臂上布满了铜绿色的细小鳞片,神态麻木阴沉,特征非常鲜明。我想我可以从人堆里把他一眼揪出,无论他化妆成什么鬼德行。
眼力和记性是成为赏金猎人的必要条件之一。除此之外,我还很容易推断出这位半蜴人嫌犯的犯罪动机,便是以他的杂乱血统和低下地位,永远无法讨到一个合法的妻子,因而也无法产生一个合法的后代。于是乎,他在极度压抑中“打了一枪”,蓄意污染了基因库,妄图蒙混过关,让那些无知无觉的机器子宫替他产生后代。可惜他的猥琐行径被第一时间拍摄下来,让他在十分钟内沦为星际通缉犯,一旦被捕,他就得去跟众多罪犯合唱惑星九号欢迎你,欢迎你来开辟新天地。
我竖着耳朵听广播,“……本次悬赏为十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通用货币!嗨!我的勇敢的,强悍的,穷得叮当烂响的赏金猎人小伙子们,快快来抓坏蛋吧!记住哦,第一个尝到耗子血的小猫咪,才能发财哦!”
接着,等离子凝胶柱屏幕达到了它的八分钟极限,啪的一声,烟消云散。
我擦擦嘴,穿上星鲨皮防弹衣。这衣裳款式像是几百年前地球上地质勘探者或者盗墓贼常穿的老鼠衣,连体戴帽,拉链开口在肚皮上。加之是二手旧货,所以非常气闷,天气一热我就要长痱子,奇痒难耐,但我别无选择。
不是嫌犯朱大颠去惑星,便是我去惑星。不成功,则成仁,成功济苍生,失败膏惑星。
五十分钟后,我带着猎狗,去了输家酒吧,那里是非官方消息发布处,或者说,谣言集散地。吧台的堂倌兼二柜,侯六,是个成功的情报贩子,我们有着长期而且不和谐的合作关系。
眼下,侯六讨好的弹起一支辛辣的诺星雪茄,哧的一声点着了,塞进我的嘴巴里。我没觉出来受用,因为他刚才的情报告诉我,朱大颠这厮藏进了半蜴人聚居区。那是本星区的一片三不管地带,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贩毒,流血暴力和非法性交易,一个外来人,尤其是原生人,踏进该区,需要做好当面迎来一颗子弹,或者被暗地里伸出的匕首抹脖子的准备。外来原生人受到的最为亲切温和的迎接,估计就是被一顿来自半蜴人的老拳打至半死,扒得溜精光,连镶金牙都给你薅走,然后被装进生化袋里扔进人工河。
我皱了皱眉头。侯六凑到我耳边,低声笑道:“我有办法让你全须全影儿的进到那里,再囫囵个儿的出来。”
要亮底牌了,刚才那则关于朱大颠下落的免费消息是钓鱼,老子这条大傻鱼。
“按老规矩,二八开。”我说。
“物价上涨得这么快,二八开不行,我也要养线人哪,查理王老兄。”侯六摇头,法令纹骤然加重,露出几分无奈。
“你说。”我不露声色。
侯六脸上的无奈直接变无赖:“三七开。”
我咬牙道:“成交。”
侯六点头,道:“咱这是单线买卖。如果一天内你没消息,我会再把它卖给别人。你晓得,消息越迟越不值钱。”
我搓手道:“老爷们儿不用你千叮咛万嘱咐,亮牌吧。”
亮牌就是情报贩子把真正有价值的情报亮出来,并给赏金猎人一定的提点和帮助。然而,接受帮助的半个小时后,我就坐立不安了。因为对面输家酒吧地下室侯六的工作间镜子里,映出一张极其丑陋的脸。
那正是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之后的我的模样,脸颊和手背上贴着仿半蜴人鳞甲的赛璐珞鳞片,颜色赤红。恶臭的鳔胶蛰着我的皮肤,我几乎可以想见这层行头下的皮肤是怎样冒出一个个蘑菇般的恶性红疹来。
据侯六亮出的牌,半蜴人朱大颠打算畏罪潜逃向另一星区,我需要乔装成和他接头的星际蛇头的手下,同样为半蜴人的阿姆斯特朗菇,与朱大颠假意接头,再进行诱捕。
而真正的阿姆斯特朗菇,一个小时前在本地旋转酒吧喝的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已经将他与朱大颠的九点钟的接头会面忘得一干二净。
我疑惑的看向侯六,道:“怎么会这么巧?”
侯六叹了口气,深沉道:“不是凑巧,而是我在关于逃犯的几千条信息里,找到的唯一可用的一条。”
末了,侯六按行业惯例摔碎了一个玻璃杯,动作毒绝,以祝我干脆利落,马到成功。然而,该玻璃杯摔在橡胶垫上,不仅未碎,反而以一种触目惊心的速度弹向了我的裆部,我顿时泪流满面,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此时此刻,我坐在半蜴人聚居区偏西的一家酒吧里,啜饮着一杯泛酸的酒,不时把守探向挂在胸口背包的拉口里。
那里装着一把小手枪。我的九十六代短乌兹冲锋枪和猎狗元宝,都暂存在了侯六处。半蜴人星际蛇头的手下没有携带大枪和大狗的习惯,他们总是在胸前挂一个小包,包里装着联络工具,票据簿和一小叠湿纸巾,用来擦腮帮上腺体分泌的怪味儿汗。
半蜴人,真是一个既恐怖又肮脏的物种。
此时时钟已经指向九点钟。嫌犯朱大颠一旦现身,我就需要将他骗进半蜴人聚居区通往外界的一条下水道,在那里制服并他,然后将他押到出口,侯六会在那里作为接应,帮助我把他移交给地方警署,这样赏金就到手了。
我心情良好,然而,当那个铜绿色的身影终于感受到了我内心的呼唤,姗姗来迟的时候,我几乎吃了一惊。
只见兀那厮朱大颠,身高大约两米二还打不住,走起路来就如打夯机砸地,一步一轰隆。
我心中顿时呜呼哀哉,通缉广播上只能看个形状,看不出大小。而更糟糕的是,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与他体格相仿的半蜴人,这位更绝,屁股后边拖着一条粗壮的尾巴,随着大步流星的节奏狂横的左右甩动着。半蜴人的基因表达往往并不是太稳定,所以这位哥们的外形范畴几乎直接脱离了人类,直奔霸王龙去也。
朱大颠应该认识阿姆斯特朗菇,所以此时,他虽然鬼鬼祟祟的压低了破草帽的帽沿,却还是用那双凶狠的爬行类一样的眼睛和我这个冒牌货打了个招呼。
我定了定神,觉得应该表现出星际蛇头手下喽罗的优越感,所以坐着没动,直到朱大颠和霸王龙扯了椅子坐在我面前,才故作傲慢的一抬下巴:“钱带来了吗?”
朱大颠点点头,指指旁边的霸王龙,声如雷鸣:“钱都装在他身上,到了地方,一手交钱,一脚登船。”接着,他顿了顿,又道:“这是我的弟弟朱大狂,如有得罪您的地方,请不要计较。”
我哪敢计较。因为目前困境凸现,我怎么靠一把小手枪,以及中等的小体格,降服这两位丈六金身呢?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