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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堪堪应了这声唤,瞬时周围便变作血红。那张脸忽然就凑的很近,眼中也有了生人一样的神采,还没等我看清楚,便冲着我猛然压了过来。
我顿时打了个哆嗦,意识重归于体内,头脑登时清醒。与此同时,浑身的冷汗一层层往外冒,内衣顷刻间沾在了身上。我缓缓睁开眼,眼前依然是上清宫那间破厢房,以及小都那张丑脸。只见他面前的香已经烧完了,那盅黑东西也想蒸发了一般全无踪影。
我张了张嘴,口渴得很,嘶哑道:“这就行了?”
小都点头。
我直起身,发觉除了出了身汗之外,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说好的查理王的记忆,和如神的枪法呢?我不禁心生疑惑,小都倒是看在眼里,叽叽咯咯怪笑几声,道:“没那么快——”他突然凑到我跟前来,一字一句说:“慢慢的,你就会全记起来啦。”
我哼了一声,便道:“你要我给你什么做交换?”
小都眯缝着那对肿眼泡,叹道:“什么都不要,我只有一个请求。等你记起来所有的事情,就不要让它重演。”说完露出嫌恶的神气,道:“你走吧,我要静修了。”
我闷闷走出山门,发现已经将近两点,忙急匆匆地回了宾馆,直接去找了文太心,跟她云山雾罩地说了一通,文太心挺惊讶。但我看得出来,她并不相信我。说老实话,我也不相信小都的鬼把戏,但依旧嘴硬,一定要她找把玩具枪来给我试试。
文太心着急做准备,便让步道:“阳明,我可以带上你。但你不能四点走,因为楼下那位不会同意。我们的人六点半还有一拨,也在这里接头,你可以跟他们走。”
于是我一个人在她的房间里如坐针毡的等到六点,电话响起,我拿起话筒,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查理王吗?”
我应了一声,那声音道:“六点半,楼下集合,蓝色越野吉普,别认错。”
我心跳剧烈,等不到时间,便背着一点行李,藏着一只手枪,十三粒子弹下楼,果然见一辆墨蓝色的吉普斜在门口。此时天色已暗,我上去敲敲车窗,车窗摇下来,那人惊奇道:“阳明,是你?”
我果然没有听错,就是梁庆鱼。我拉开车门钻进去,发现就我们俩人。正惊奇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乌云一样飘了过来,一声不响的坐在了驾驶位上,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因为那张阴沉木然的面孔,正是云巴音的。
只见他一声不吭的开动汽车,载着我们开了宾馆。车开得极快,两个多小时后就上了霍连高速,此时夜幕沉沉,气温极低,我大气不敢出一声,慢慢的就合眼睡去,直到五个小时过去,来到了马鬃山口岸。
云巴音把车停了,自己开门下去。他还没回来,就有人就着开启的车窗往车里打手电筒,道:“证件!”
梁庆鱼掏出了两份,却暗地里摁住了我迷迷糊糊要掏假证的手,那人边翻看边看我们,似乎漫不经心,然后又交还给梁庆鱼,依旧不发一言。
片刻之后,云巴音回来。等他启动了车子,我才长舒了一口气。此时那车便驶出了国界,迎接我们的是一条灰白色的公路,和路两旁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裸露的荒漠,天边似乎有山峦起伏,除了风声和汽车的引擎声,再也听不到其他了。
梁庆鱼盖着军大衣,已经睡熟。我不安的瞅着云巴音的后脑勺。这个人被我重伤过,怎么看到我就想看到陌生人一样,毫无反应呢。
就这么僵了两个小时,就在我以为他会把车沿着公路一直开下去的时候,车身突然一抖,我马上清醒,发现云巴音斜转着方向盘,已经偏出了公路,往荒漠上开去了。此时,我看见汽车的导航屏幕亮起了银白色的光,一条红色的路线指向西北方向,萤绿的箭头正按着红线慢慢移动。目的地还未标明。
梁庆鱼也被晃醒了,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刚想坐直,那车又是一歪,将他甩在我身上,三五下之后,他捂着嘴,大声道:“二号,停车,停车呀!”
可是车继续在缓慢起伏的荒漠上抖抖搜搜得奔驰着,云巴音对梁庆鱼的要求视而不见。眼见得梁庆鱼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不禁也叫道:“停车!”
云巴音猛地一刹车,我和梁庆鱼都往前一扑。
梁庆鱼捂着嘴,整个人都抽搐起来。我去推车门摇车窗,可是门窗被锁住了,便道:“麻烦你开个门,梁庆鱼可能要吐。”
昏黄的车灯下,云巴音的后背如山岳一般岿然不动,道:“不能开窗,会有气味。”
我知道他不好说话,便道:“有没有方便袋?”
云巴音说:“座椅下。”
我躬身下腰,摸到便递给梁庆鱼,他哆嗦着撑开,便飞流直下三千尺了。还没吐完,那车子居然又猛地往前一窜,轰隆隆的开动了。我闭住气,随着车身的摇晃,一下一下的拍着梁庆鱼的背,直到他把黑色的胆汁也吐出来,再也没东西可吐,只能头顶着前边的座椅一边干呕,一边时不时喘粗气,就像一条濒死的鱼。
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又开上了一片坦途。梁庆鱼的脸比车灯还黄,病恹恹的歪在座椅上。我疲累之极,也闭上眼睛,几乎在一瞬间就进入了梦乡。而就在这时,返魂香开始起了作用,脑海里似乎闪过一些古旧的画面,烟雨里的江南古镇,辫子小脚,蒸汽轮船,十九世纪中叶的英国伦敦,鄙夷的目光,台子上放着的尸体,医书,左轮手枪,跟洋人厮打,镜子前咔嚓一声剪下的辫子,然后是一个小酒店,铮铮的琵琶声响,一个年轻男人悦耳宛转的声线,那张脸也转了过来...
这时候,有人使劲晃我,“醒醒!”
我很不满被打断,睁开眼便要说话,却立刻被吓呆了,只见我们密闭的车窗上,似乎趴着挂着很多小动物,每只都有一个手掌长,更有一些个子很大,长至半个手臂,身下拖着一条细尾巴,正不安分的爬搔着窗户,似乎很想进来。
“什么鬼东西?!”
梁庆鱼一脸恶心,有气无力地道:“老鼠。”
我看着那些细小的鸟爪一样的爪子,布满了鳞片的光溜溜的尾巴,不禁也恶心起来,不过恶心归恶心,防弹的钢化玻璃,它们就是想进也进不来。
“这些老鼠什么时候爬到车上来的?”我问。
梁庆鱼哆嗦了一下,摇摇头,此时车子仍在开,速度不快不慢。摇晃的幅度不足以把这些讨厌的小动物甩下来,我清清嗓子,道:“能不能开快点?”
云巴音依旧一动不动,道:“不能,会翻。”
此时天色居然放亮,我渐渐得以看清楚那些老鼠的形态,遍体灰黄毛,形容肮脏可憎。有些没有尾巴,长得像兔子,身躯也更加肥大,据说这叫做草原鼠兔。此时它们居然都学乖了,慢慢的从车窗上滑下,我们的挡风玻璃一片清明,前方似乎有了临时公路,不宽,但很平整,而导航上已经显示出了红线的尽头,一个黄色的地标。
不过五千米了,我想。
这时,车速居然越来越慢,然后停下了。
梁庆鱼似乎有了点力气问道:“到了?”
云巴音说:“没油了。”
我这时才晃了一眼汽油指示表,发现果然如此。可云巴音却不动,道:“后备箱里有油,你俩谁去加?”
我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梁庆鱼,便道:“我去。”
车门砰得一声弹开了,我推开车下去,冷得直打颤。怪不得说胡天八月即飞雪,现在不过中秋深夜,就要把人冻僵。我哆哆嗦嗦的打开了后备箱,拎出油来,正要往油箱里塞管子,却不提防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裤子上沿着腿往上爬,我一跺脚,就把那老鼠震了下来,它却不跑,爬到横杠上看我,借着熹微的晨光,我分明的看出来,这老鼠的眼睛居然是赤红的。
我一面加油,一面紧盯着这只红眼儿的老鼠。一般来说,不论是动物还是人类,要想变做眼睛充血的可怖形状,不是染了病,就是长期狂躁。我不想被一只可能带病菌的老鼠咬伤,便目不转睛的紧盯着它,生怕它冲我跳过来。然而十几秒之后,我却发现身后,乃至周围的十几米远处,都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于是抬眼一看,不禁大为吃惊了。
原来,那些草丛的暗处,都在噗噗拉拉的动,似乎趴伏着很多动物。距我身前十几米处,便有几只块头很大的活物,在草丛里冷冷的眨着眼睛窥伺着我。片刻之后,它们似乎发觉我的目光,居然一弓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不安地嗅动着空气,粗大而僵硬的尾巴慢慢地在身后摇着。
这是三条狼,为首的一只身形矫健,一身黄灰色的厚毛,腹下却吊着两排鼓胀的奶子,居然还是个母的。草原上见着狼并不稀奇,也许它们正是被这些老鼠或者鼠兔吸引过来的。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