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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叶佐便在我身边坐下,讲了一件事情,听得我毛骨悚然。
他说:“以前我有个日本朋友,和我一起进入公司。那是平成十八年的秋天,在东京港的六本木。”
平成十八年,就是前年。不过我见这叶佐虽然是中国籍,却日化严重,顿时有些轻蔑之意。叶佐觉察了,歪头看我,淡淡道:“我确实是中国人,但母亲是日本人,不过在日本长到十六岁才和父亲回国。有时候我也很困惑,搞不清自己到底算哪国人。——哈,跑偏题了,后来我和她一起去南美出了趟公差,从那时以后,她开始感到恐惧。
“究竟是怎样的恐惧呢?她告诉我,自从回国之后,她觉得有人窥伺着她。有时在眼角的余光里,可以看见一些一闪而过的黑影,等到她仔细再去看时,就找不到了。如果是在户外,这并不奇怪。因为我这个朋友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追求者很多,被痴汉偷拍跟踪是常有的事情。但这些事情有时会发生在家中,浴室里,客厅里,卧室里,等等的私密空间。”
我悚然了,因为我在兰州时也看见过一闪而过的黑影,成日家疑神疑鬼,便举手插言道:“我也看到过。”
叶佐并不吃惊,只是点点头,接着道:“她很担心,还报过警。但有什么用呢?因为这些黑影不是实体,只是身体要异化的前兆。可惜当时我和她都不知道。她不是柔弱女子,得过空手道冠军,受过五年以上的格斗和枪械训练,一般男人是占不到便宜的,但对这些恍如鬼魂一样的‘偷窥者’,她也是没有办法的。所以过了几个月,她被那些黑影一样的东西折磨的精神恍惚不能再正常工作,就跟公司汇报了这件事。当时是去年二月。后来,公司派人送她去医院,从那以后,我就没见过她正常的样子。”
“你朋友这事儿是挺惨,但让我听来一点都不可怕。”我大致能猜到结局,道,“她应该朝我这副丑八怪嘴脸发展去了,可惜了一个美女。”
叶佐哼了一声,道:“如果是那样,倒也没什么。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还是我的朋友。但是她从公司内设的隔离医院逃跑了。她凭着丰富的训练经历成功出逃,逃进了我在涉谷的住所里,那天正是午夜,我睡的正香,突然发觉有人晃动我的肩膀,睁眼一看,一张怪脸就在眼前,正要一拳打过去,她却说话了,喊着我的名字,过了好一阵我才认出了她。天,她的眼睛已经变得像野兽一样凶残,以前的樱桃小口也不见了,嘴唇已经包不住牙龈,真是判若两人,要不是还能说话,我真的认不出来了。”
“我要怎么办呢,藏匿她,还是举报她?无论如何,她是一个危险人物,迟早会变成一只怪物。如果我藏匿她,就会威胁到其他人的安全。公司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我。我这人对人对事喜欢往好处想,觉得也许公司会有办法治好她的怪病。她之所以出逃,是因为治疗过程太过痛苦而已。”
我冷冷的盯着叶佐的瘦尖脸,道:“所以你向公司举报了她。”
叶佐叹了一口气,道:“是的。我假装出门过夜,却给公司打了电话报告了这件事情。然后在住宅对面的二十四小时咖啡馆里看着她被公司的人拖进了车里。那车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灰色全封闭,就像一个牢笼,她被从我家里抓出来时满脸鲜血,一头长发因为搏斗被撕掉了一多半,公司的人将她掉落的头发捡进密封袋里,拿走了。过了半个月,我才被允许回到家中,家里已经大变样了,据说经过了消毒,她的一切痕迹都看不见了。”
我沉闷的听着,心里如同灌铅,道:“她发病时是二月,变成那样时是几月?”
叶佐道:“十月。所以你也可以估计一下,离变成怪物还有多久。”
我想了想,道:“五月发病,估计到明年了,我不认为我能活到那时候。”
叶佐笑了起来,道:“看来你是怀着必死的心态来这里的。一般想死的人却总是死不了的,你别太绝望。她被抓走以后,我这个告密者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和动向。我是不是很混蛋?后来我发现,她的消息就被从此被封闭了,直到某天晚上公司培训——”说到这里,叶佐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诡异暧昧的神色,“标本陈列,我们去参观。实验台上放着一排标本瓶,里面盛放着各种异变的人体部位,有眼球,大脑,下颌部位,还有生殖器官,从异变开始的阶段到已经完全的阶段,每个阶段都会展示几个标本。你知道,她的某些私密部位的特征只有我熟悉,只有我…知道,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突然感到翻江倒海的恶心,对叶佐连看一眼都觉得作呕,不禁摆手道:“请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下去。”
叶佐脸上浮起一丝奇怪的微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她很清白,在南美时她去方便被当地的土蜂蜇到过,当时伤口很严重,是我处理的,所以我认得。”
我一跳,几乎顶到了帐篷顶,哭笑不得道:“我说你这厮是不是憋的太狠了,怎么老开荤笑话呢?日本人不是该表面上彬彬有礼的吗?”
叶佐道:“对呀,但这不是表面上,这是私下里,不就咱们俩嘛。我说,你打算怎么样,跟我一伙儿,还是独自行动,还是打道回府顺当变成个怪物被用于科学研究?”
我挠着脑袋道:“被你一说,好像老子就走投无路一样,好吧,那我和你一伙,怎么样?你收不收?”
叶佐道:“那就一言为定了,你好好收拾收拾,马上咱就拔营出发。十分钟啊,别太磨叽。”说着便哼着歌儿起身要走。我一把薅住他的衣服后襟儿,道:“慢慢慢着!你要我干啥?”
叶佐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跟着队,你总有用处。”
这话似乎文太心和某些人也说过,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便忙活起来。
等收拾好,我便背着一个包来到营地当中,看见叶佐早就背包等在那里,旁边还卧着昨天那条临阵脱逃的杂毛土狗。他见我过来,递给我一个登山杖道:“拿着这个,别拖后腿!”
我左顾右盼,道:“你这伙儿的其他人呢?”周围没什么人,疲惫一夜的人们都在帐篷里补觉。
叶佐憋着笑喝止道:“看毛看啊你!梁山好汉好汉全伙都在此,走吧。”
我恍然大悟,哭笑不得道:“原来你也是孤家寡人,亏你有脸说的好像手底下一伙人似的。既然如此,走吧。”
叶佐打了声唿哨,狗便直立了耳朵站起来,窜到了他前边去。一路吸着残存的女怪的气味儿,欢呼雀跃向前跑。我们就这样走出了十几千米,到了中午,来到了一片峡谷里,峡谷中间流淌着一道淡绿的溪水。更兼此时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不觉腹饥,我们便坐下来烧水吃些干粮。虽然七月流火,但我们仍然热的像狗一样张嘴喘粗气。叶佐以手扇风,哈嗤道:“真他娘的热啊,我得去河里洗洗。”
我疑惑的看着并不清澈的溪水,道:“那水是从深山里流出来的,你不怕里面有昨天晚上那种虾蛄吗?”
叶佐却道被虾蛄钻死也比热死强,说话间就脱衣下去耍水,还高兴的摇头摆尾呼叫道:“真好啊,真好啊!胆小鬼是不配有这种享受的!”
我哼笑一声,决定眯上眼打个盹儿。说话间,那条杂毛土狗也被叶佐拉入河中戏耍,水声嘈杂,满耳都是叽里咕噜的日本话,一时间让我回到抗日战争期间,眼前浮现出在河里穿着兜裆布洗澡的日本浪人鬼子捉鸭子的情景。于是,我抬起猎枪,冲他眯眼瞄准,口里做啪啪之声,叶佐却浑然无觉,好似浪里白条。这种猎枪不是山区老百姓家的鸟枪,也不是秦岭猎区的老式散弹枪,而是十二号双管猎枪,俗称坤枪,射程和威力都很鸡肋,我摆弄了几把,不禁心生懊丧。
突然,叶佐尖叫了一声,似乎被溪水底的碎石扎破了脚,土狗也狂跑上岸,汪汪大叫。我站起来喝道:“干什么?!”
叶佐从水里捞出一块东西,扑通一声抛上岸来,道:“看看这水里都是什么东西?”
我凑近看了,却见那是一个圆溜溜的物事,水淋淋的似乎挂满黑色水藻,叶佐也上岸道:“就是它夹住了我的脚趾。”说着拿了匕首把那层水藻拨开,挑到我面前,我仔细一看,顿时大呼一声,这哪里是什么水藻,分明是头发!手一抖,没了头发遮掩,腐烂殆尽的泥巴色髑髅便大张着嘴在地下骨骨碌碌。
我用树枝把髑髅挑在眼前仔细看去,发现这髑髅颌骨突出,不类常人,便知道这是“datang”女遗民的头骨,叶佐上手把附着头发皮肉撕下,仔细看那腐烂程度,道似乎是十几天前了,既然溪水将尸首冲下,那么沿溪水走总无偏差,定能找到‘datang’部落的附近。
于是我们顾不得天气炎热,继续沿着溪水往上游走。及至日暮时分,已经到了六盘水山区的最深处,古树藤蔓遮天蔽日,一阵阵的蚊子往我们身上扑,却嫌恶着驱虫剂的味道而瞬间弹开。即使如此,我的脖子还是被叮得红肿,痛痒难耐。眼见暮色四合,不禁道:“今晚要在这儿安营扎寨,蚊子就得来聚餐了。”
叶佐却越来越沉默,我问三句,他都不见得答应一声。此时他居然说了句:“应该快到了。”
我的心瞬间抽紧。叶佐所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得多,他只有在关键时刻才有正形。我想,大概我们已经渐近了‘datang’的老巢。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