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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悲哀感染到了我,使我渐觉心神不安,于是喝点水又继续躺倒。谁知一闭眼,却又恍然入梦。
只见触目仍是那间老旧的堂屋,四下里黑灯瞎火,唯有屋中火盆的红光不时明灭。‘我’鬼鬼祟祟抬起身来,张望了一下,果然屋内独有‘我’一人。
于是‘我’抽出所盖被子,狠命扯开了粗布被面,探手入内,居然掏出一把手枪来。凭着我对枪械的知识,看出这是一把上上个世纪流行的古老左轮,未及再细看,‘我’便拨开弹夹转了转,子弹还有两粒,遂将弹夹复位,抬手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就要扣动扳机。
就算在梦里,我也禁不住大惊失色,这妖怪兄居然想自杀!而且目前枪支管制很严格,天知道他怎么搞到左轮手枪的。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屋门却被人一脚踢开,来者裹挟着一阵风雪就闯了进来。可怜妖怪兄还未下定决心,便打起哆嗦手抖个不停,被来者一把缴下枪,摁在铺上。
更奇怪的是,无论是妖怪兄还是来人,似乎都异常沉默。对于自杀未遂者,此时此刻一般会对救命恩人拳打脚踢,又抓又咬,嘴里还要嚷嚷道“救我作甚,让我去死”,等等。然而妖怪兄只是抬开救命恩人的手,冷冷道:“城外又添了几条人命?”
来者哼了一声,把缴来的枪扔出门外,再仔细掩上门,弯腰从地上拾起褡裢拍打了几下,抖落出一只肥大的野兔,遂又掏出几块干粮,递到‘我’眼前,道:“吃吧。”
‘我’摇摇头,道:“不饿。再这样下去,你们会因为我困死在这里。”然而,那只拿着干粮的手却不依不饶的杵在眼前,‘我’不由得顺着这只白手往上看去,果不出所料,正是李端白。
只见他浑身落满雪花,一些已经融化,将袍子濡湿了一大块。脸却较之平常明显消瘦憔悴,且眼眶深陷,在昏暗的火光中几乎凹成两泓深井。
看来他们此时的境况很糟,口粮告急,可为什么不想办法出去呢?
‘我’苦笑两声,终于掂起那块黑乎乎的干粮,咬了一口。那干粮似乎是掺了麸皮,稻草和泥沙,口感粗砺的直拉嗓子,这年头从哪儿找这样的干粮呢?
只见李端白也坐下来,将野兔拨皮剔肉,架在火上烧烤。门口传来橐橐的脚步声,‘我’抬头看时,却是一个道姑模样的年轻女孩子,只见她也是满脸枯槁,低声道:“小都说,知州大人带人往这边带兵过来了。”
我吃了一惊,知州大人?这是哪年哪月啊?再看这个道姑模样的女孩子,从头到脚穿着棉袍,腰里系着一条丝绦打成网络一样的腰带,样式很别致。她胸前甚为丰满,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却肯定没带胸罩,难道就不怕下垂吗?
我正在愣神,冷不防李端白收拾了几下,拿出一物来。却是一个光华璀璨的小东西,类似于装了发光二极管的水晶镇纸,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使我从梦中抽离。那一瞬间的感觉正和我在开元夜总会黑灯的那一瞬间极为相似。
我不由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外边灼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缝洒进来,已经临近正午,肚子里饿得厉害,遂去餐厅吃饭。自从偷藏食物被罗依发现,我便很少再做这些勾当,况且郭火已经数次明里暗里对我宣称,我出不去。
我取了饭菜,坐在桌边刚要下口,眼角却飘来一片裙裾,多日不见的罗依,终于接近了我。这全要得益于郭火昨夜值班,白天在补觉,所以没能盯住我。
然而,这片裙裾只是在我手边蹭了一下,却又飘然远去。我只觉得脖子里一痒,似乎有什么东西塞了进来。我强自镇定。等无人注意时才往后脖颈处一掏,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纸鸢,等出去了才展开,只见上面写到:“今日正午一点,后边山上凉亭处,有话对你说。”
我准时赴约,倒没打量着会遇到好事。果然到了地点,罗依也只是靠着凉亭柱子,冷冷的看着我。
看来软的不行,她要来硬的了。
我没打算靠近,便在凉亭下抬头问道:“什么事?”
罗依嗤笑一声,道:“多日不见,你的胆子又小了不少。昨天夜里睡得好吗?”
我顿时如同五雷轰顶,心道那位妖怪兄的信息素果然是她投放的,怪不得窗户被拉开一条大缝。敢情这里的监控全是摆设,假如罗依要谋杀我,只需趁我睡熟,从窗里闯进来即可。
然而罗依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道:“没那么容易的。昨天好不容易的找了一个机会,所有监控全都被另调做他用了。”
她所言与昨夜我和郭火发现的入侵者一事不谋而合。我不禁说道:“你是和外边那些人一伙的?”
罗依嘴巴张成了鸡蛋形,半天才点头道:“不错。但你说的不全对,我和外边那些时刻都想找到这里并闯进来的人只有暂时的合作关系,我听令于另外一个人。”
我冷笑一声:“是文太心吧?你实际上也姓文?”
罗依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确实听令于文太心,但我没有姓氏,就叫罗依。阳明,自从我们俩认识以来,我确实在一些细节上撒了谎,现在你问我什么,我也都照实对你说了,我们可以坦诚一些,对彼此更有好处。”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必客气,于是我三两步爬到凉亭边上,跨过围栏,正好落在她面前,道:“李端白和那个姓江的在哪里?是不是在你们手上?现在他们怎么样了,快告诉我,昨天我梦里那个妖怪模样的男人又是谁?”
也许是我咄咄逼人,也许是我吐沫星子溅到了她的脸上,只见那罗依后退一步,道:“你冷静一点儿,我只知道一小部分!你说的那个人我只是在档案里看见过,我听说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吸了口冷气:“死了?!”
罗依摇头:“不是的。我也不知怎么对你解释,因为文太心的支持者,包括你的支持者,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弄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明白吗?那是前所未有的未知领域,甚至已经超出了时空的范畴。”
我凶神恶煞的啐了一口,上前一把拧住她的小细胳膊道:“别他妈关公面前耍大刀了,老子学了十几年物理,从没听说过你说的这玩意儿,给个明白点的,到底在谁手里?说!”
罗依疼的尖叫起来,空闲的另一只手便胡乱往我脸上招呼,冷不防我脸上便被挠了四道血印儿。见她失态,我反倒冷静下来,一下又扭住她的爪子,用两腿夹住她道:“老实点,不然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从罗依发青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凶悍诡异的神情,好像将要发威的雌豹,但转瞬即逝。她立刻变得乖顺无比,柔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如果你要让我说,那我只能这么讲,他在文太心手里,但文太心也掌控不了局势,所以奈何不了他。”
我放松下来。她接着道:“昨天晚上,我趁着监视器转换视角的十几分钟空档,溜进你的房间,在你的枕头下放了一点挥发性的东西。那东西是文太心交给我的,据说来自于敦煌的一座道观中,我们也不知道这点东西会再现出什么样的场景,只是试探一下。阳明,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我回忆一番,便将昨晚梦境简略叙述一遍,这期间我略微松手,将她放开,可是罗依并没有逃开我,而是像个真正的女朋友一般靠在我手臂上,静静地听着,等我讲完,她却苦笑道:“阳明,你知道我放的东西是什么吗?那是文太心他们从敦煌那座道观里某间房子的墙上,取下的一点风干的人类脑浆残渣。你说的那个妖怪模样的男人,最后应该是用枪崩了自己的脑袋,自杀成功了的。”
我咬了咬牙,道:“可是我却没有梦到最后。你还有那东西吗?我想再试一下,兴许会得到更多信息。”
罗依低声道:“没有了。你知道这件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吗?那间老屋已经荒了一百多年没人住过。那点脑浆组织经过测定,被发现大概来自于一百四十年前。所以你梦里所见的事情,应该发生在清末。”
怪不得梦里那个胸部丰满的漂亮道姑不穿胸罩,原来竟是没得可穿。可我转念又一想,惊道:“可李端白是怎么回事?难道那是和李端白长的一模一样的另一位道长?”
罗依娇声笑起来,脸上和眼中已经恢复了我初见她时的那种风采,只听她道:“你真傻,你和那个李端白做了那么长时间朋友,难道就没有发现他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吗?”
这话倒和佟静说的一模一样。我何尝不觉得李端白举手投足间和我们有着天大的不同,那是一种来自于古老岁月里的圆熟的沉稳,以及那种只见于古代传奇小说里的风流蕴藉,衬得我和黑毛猴一干人等简直如同活猴村夫一样笨拙毛躁。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