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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中午,李和尚和江疯子也过来想辙。五个人挤哄哄的吃着盒饭。那江疯子眼尖,发现了垃圾桶里的鼠尸,便尖着手指头掂了起来,摆在书桌上细看。他不嫌恶心,倒是惹得周围几人一番侧目。
李和尚呵斥道:“大伙吃饭呢!你干什么?!”
江疯子依旧摆弄着鼠尸,不错眼儿道:“虫子已经拍扁了,可惜,可惜,不然就能拿到活的。”说着,居然从腰里摸出个水果刀来,将鼠尸剖开,用刀挑出一物,摆在书桌上,拨拉了几下,道:“都来看,都来看!拍扁了的伊布里,还会动呢!”
我再也忍不住,丢了肉火烧,就往厕所里跑。紧接着,黑毛猴也进来,我以为他也被鼠尸恶心到,没想到黑毛猴只是对着水龙头扑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脸色依旧阴沉得怕人。我想起这段时间我们交流不多,便想细问他的情况,没想到黑毛猴一把关上门,压低声音对我道:“老王,你那里也出现了相似的情况?”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些和我们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便点点头,将五一至今的事情如实相告。并讲到了昨晚他睡下之后的妖鼠送信的怪事,黑毛猴摆手道:“你不用说了,昨晚我并未睡着,——我已经连续失眠半个月了。”
我宽慰道:“这全是姓文的娘们搞鬼,等把他们一网打尽就——”
黑毛猴无奈道:“这不是我们能做到的事!”
我语塞,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黑毛猴慢慢垂下头去,道:“等过完这一阵子,我会暂时切断和所有人的联系,去一个陌生城市工作。你不要找我,等一切安顿好以后,我自会和你联系。”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仅要逃开文太心一伙,也要逃开王华和佟静,同时他也不想再和李端白有任何瓜葛。他是一个乐于过安稳日子的家居男人,理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已经开始拒绝一切冒险和颠簸。
对此,我非常理解。黑毛猴幼年丧父,全凭他母亲一人拉扯长大,他不想自己有任何闪失,以至于辜负了母亲的养育之恩。我看着他青黑的眼圈,晓得他前段时间异常的经历必然给他带来残酷的伤害,甚至是生命上的威胁,不禁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重重地拍了拍以示安慰。
然而此时,江疯子在外间突然叫起来:“查理王!我去,昨天让你翻译的东西,你到底开工了没有?”
我顿时心虚,放开了黑毛猴,走出去道:“翻了,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不全是英文,而有一部分是俄文。”
江疯子翻着那个笔记本,道:“我不管,你说。”
我指着旁边做出的笔记,道:“笔记的主人在八五年参加了一个藏南科考,这本笔记前十二页大多是沿途地名,矿藏,水文分布状况,你觉得有用吗?”
江疯子沉吟道:“没用。不过再往后呢?”
我道:“还没翻完。俄文我上大学时学过,只要不太复杂,我可以翻译。从第十三页开始,笔记主人所在的科考队似乎进入了甘南的一片峡谷,峡谷里有一个山洞,他们在那个洞里发现了一些冻得硬邦邦的怪物尸体,以及一些很奇怪的矿物。”
李和尚也凑了过来,皱着眉头瞅着江疯子翻到的那一页,上面有一副手绘图,图上的标注全是俄文。正中央似乎画了一个大萝卜样的东西,顶上似乎还长着相当茂盛的萝卜缨子,丝丝缕缕拖曳的很长,不仅如此,那玩意儿周身垂有春天时萝卜发芽长出来的那种白毛根儿一样的触手。
李和尚怪道:“萝卜妖怪?”
江疯子笑了一声,道:“我看倒像鱿鱼!”
李端白抬手一指,道:“这个物事不是鱿鱼,你和李二猧至死也未曾见过。当年只有我和王之谓见过,那年是道光二年。”
江疯子抬头道:“这算不算‘他们’最早留下来的东西?”
李端白摇摇头:“这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原始的变体,但我不能肯定其为最早。”
江疯子将笔记一合,抛给我道:“麻烦你继续翻译,越快越好。”
我自然遵命,捧着电脑坐到一旁,那江疯子李端白三人,却将头一凑,商量起晚上的事儿来。因为我久久不练俄文,边查边翻,所以进度很慢,且不时走神,却把他们晚上的计划听了个大概。
计划提议者是李和尚,计划如下,李和尚和江疯子一会儿便去开元夜总会踩点儿埋伏下来,观察可疑人等,等李端白进去赴约,他们就会在周围候着,一看情况不对,马上进去相帮,管保不吃亏。我一边听一边暗笑,这种算什么计划,无非跟把大象装进冰箱的方法一样,没有任何可操作性。
心里这么一寻思,也就憋不住笑出声来。李端白转过头来,笑着问我:“你有意见?”
方才那行动步骤全是李和尚自己的建议,李端白和江疯子都没吭声,相必他们也知道这是白扯,所以全都笑而不语。我接话碴道:“你能不能想想对方的目的,再猜猜对方的打算。”
李和尚道:“谁说没猜,咱刚才那是抛砖引玉。你说说他们有什么目的?”
我道:“钓李道长。”
李端白点点头。江疯子斜着眼看着我,黑毛猴也慢慢的坐起来,看向我这边。
我不是人来疯,众目睽睽之下顿觉有点口干,便道:“这回的诱饵是段青方。其实我本该也成为诱饵,孰料却被江疯子救走,看似是他们失了手没看好我,实际上是放长线钓大鱼。如果没有我的电话,李道长不会从北京来太原。”
江疯子严肃起来,道:“这么说,那天晚上是他们故意让我救走你的?”
我还没来得及发言,李端白却道:“那晚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
江疯子脸上像是挂了霜,慢慢抱头躺下了,道:“那天晚上我仍旧扮作清洁工,在病房走廊的顺风口点燃了三支没药香,等走廊里那几个喽罗睡迷糊了,再关掉门口走廊灯的开关,推开门背查理王。看护的汉子睡得死沉,所以没费多少力就把查理王救出来了。查理王,你觉得这一手全在姓文的意料之中吗?”
我再也忍不住,道:“你叫我老王就可以,话说‘查理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听起来倒是很耳熟。我眼下也不能肯定他们就是故意的,也许是你功夫太好,所以他们防不住你。但是道长如果今晚去赴约,就肯定会入了他们的圈套。”
江疯子眼里精光一闪,道:“你想说什么?”
我道:“老李不能去赴约。”
此言一出,江疯子立刻压下了话头,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不由得我不另眼相看,——一个懂得在关键时刻让别人说完的家伙,不可小觑,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认为他比常人更会来事儿。
我继续说下去:“李道长是感染者,他甫一进太原,行踪就已经被文太心一伙儿得知。所以,我们现在很可能已经处在他们的监视中。李老板和江——江小哥如果先去开元夜总会埋伏下来,弄不好一埋伏就真伏下去,且再也伏不上来了。所以,大伙都不能动。”
说到这里,李和尚突然直起身来插了个话,居然还举了一下手,道:“今天早晨到中午,我一直在四周转悠,没见着有什么可疑之人。”
李端白歪了歪头,解释道,送信的大老鼠是被伊布里寄生的畜生,其嗅觉灵敏的可以敌的过最优秀的警犬,且专门用来追踪他这样的寄生者。但多半用于夜晚追踪,因为让这种过起街来人人喊打的动物白日间招摇过市并不现实。所以,文太心一伙派来的监视者可能并不在周围,毕竟他们已经料定,晚上就会和我们再见面。
李和尚松了口气,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看了看房间里的电子钟,已经是正午一点一刻。便道:“先查查开元夜总会周边的情况,然后我们驾车出去。”
江疯子终于开口道:“出去作甚?”
我又看向李端白,发现他又如往常一样,眯起双眼,全身放松的坐在那里,我冲他点点头,道:“既然他们可以找的到你,那么你也可以找的到他们。”
李端白正坐起来,道:“可以一试,但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不知为何,我察觉到他的态度稍有点勉强。李和尚却又插话来:“太原市这么大,难不成每块地方都犁一遍?”
我摇头道:“不用这样,在开元夜总会周边转圈兜兜转转,也许会有结果。”
开元夜总会在太原城西,临着一个丁字路口。那“丁”字的一横之上,也就是路口以北,楼盘林立,乃是一大片新开发的高档住宅区。入耳皆是建筑工地上特有的轰鸣声。开元夜总会就位于“丁”字的竖勾东边,八层高的一座欧式建筑,外观设计直接抄袭了凯旋门和卢浮宫,修葺的很是漂亮,周围栽了一圈红白两色蔷薇当围墙,楼前水池里咕咕咚咚往外冒喷泉,中间坐着一位大理石美人鱼,和丹麦哥本哈根长堤公园那尊一模一样,楼前两尊守门石像,又是拷贝狮城新加坡的狮头鱼身像。混搭风格到了极点,倒让人说不出话来。
车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李端白示意江疯子停下车,摇下了车窗,让风透进来。五月的东南熏风吹的人欲眠欲醉。可我却分明感觉到了他的身体绷得像是一张弓。片刻之后,李端白道:“往南开。”
江疯子看着后视镜,一板一眼的磨着方向盘,转到另一条道上去。车子几乎擦着路边,以最慢的速度行进着,随着引擎的震颤,我吃惊的发现李端白的脸居然越来越苍白,似乎有些晶亮的细密汗珠也渗了出来。
我想到这和他去感知寄生者的方位有着莫大的关系,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最终,车子只开出去五百米远,停在了一处老式居民区边。江疯子转过头来,有点担心的看着李端白:“没事吧你?”
李端白闭上眼睛,面白如雪,嘴角绷得异常僵硬,吐字道:“西偏南,三十八度,十二米高度,五十来米远,半径不太好估计,凭经验吧。”
我吃了一惊,这活脱脱的是个雷达呀。可李端白眼下这副形状,实在是怕人,而更奇怪的是,无论江疯子还是李端白,都似乎对此早已有所准备。他们并不惊慌。
我看见江疯子一声没吭,再次摇上了所有茶色车窗,却推开门出去站了一刻。然后,他忽然转身拉开后车门,挤到我身边来,我被夹在两人中间,拨浪鼓似的左看右看,道:“干什么?”
江疯子把一只手伸到我脑后,做了个很随意的手势,突然咧出一口白牙来,笑了一声,道:“对不住啦!”
我看他笑的凶险,不由得不心慌,便下意识的往上一窜,顿时给车顶拍得眼冒金星,只得重重跌落回座位上。然而眼前星星还未散尽,江疯子的一只手就往我脑后一扣,将我整个人就给制在了前后座的缝隙里,几乎亲着车底地毯。
江疯子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来,带着几分不耐烦:“赶紧的,别磨蹭。”话音未落,我左手臂被人往后一扭,从肘内侧传来一阵锐疼,嘴里不禁开骂:“江疯子,神经病,狗~日的!敢暗算老子… …老李救我!”
江疯子大力摁着我,嘴里不忘反击:“别怪我,你个直娘贼自找的!——李老道,这厮真是那个查理王?别他妈认错了!查理王可是个心甘情愿的‘克什个’!”
我又惊又吓,居然李端白也是同谋共犯,我心里头全是精神病人伤人概不负刑责这一句,挣命只能由我自己。登时手脚并用,拼命的扑腾起来。那江疯子把胳膊肘往我背上狠捣痛击,一面笑哈哈的骂道:“我~操,快要降不住啦!”
就这么折腾了一刻钟后,我背上力道一轻,江疯子收回手去,提着脖颈子把我放回座位上。我往左一看,果然手臂还撇在李端白那边,早已麻木。
过了半天,我才右手托左手,小心翼翼的把手臂举到眼前,只见肘内侧有个伤口,血已经止住了。李端白微侧着脑袋看向我的胳膊,嘴边还凝着点黑红的血,我的血。
江疯子早就拉开门出去,又回到驾驶位上,拉开一个易拉罐灌了一大口,舒畅的叹了口气。
我出离愤怒,不为这点伤口,而是为这两个鸟人毫不解释的态度。我不问,他们也恬不知耻的不准备挑起话头,真是脸厚堪比城墙拐角。于是我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端白终于动了动,轻声道:“对不起,我需要你的血。”
也许他患有血卟啉症。江疯子却转头望过来,就像刚才没揍过我一般坦然:“我说二位老兄,别急着诉衷肠了。先干正事吧,那个查理王,你是要和我们一道过去,还是呆在车里独自默默舔伤口?”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