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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像利刃一样冲进我的肺部,使那里像灼烧一样疼痛。我徒劳的在水里挣扎着,渐渐有种感觉,仿佛在水里扑腾的人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倒霉蛋。我看见他像落水狗一样哇哇惨叫,搅动着四肢,时沉时浮,终至于黑水没顶,一只爪子在水面上最后搅动了一下,就不见了。
而水下似乎有一个发光的东西,慢慢的浮了起来,那东西顶着我的身体,使这具皮囊渐渐浮出水面,然后向西边游去,越往西边,光线就越暗,地势越高,水流也就越慢。我的意识渐渐回到了身体上,等打了个机灵醒来时,发现腹胀如鼓,禁不住哇的一声,将肚里的东西一股脑吐了个罄尽。
好吧,古坟里的黑水,我的呕吐物,这些东西漂浮在我左右。要是搁在以前,我能恶心的晕过去。但现在我自家还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只好扶着粘腻的洞壁往前走,边走还边打滑,周围臭不可闻,让我有一种行在下水道里的幻觉。
更难受的是,现在是初冬天气,衣服又透湿,全贴在了身上,冰的我全身发抖。为了抗拒这寒冷,我也不得不迎头奋力前进,心里渐渐腾起一股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兴奋,但兴奋之后又有点不安,不知道叔爷和文仳离怎么样了,我们把文仳离拉到上层时,她似乎哼了一声,渐渐清醒,叔爷如果机灵,就该立马拉着他一块逃命。我就怕叔爷不肯,硬要下去捞我,却没有我这样诡异的好运气。
走了一阵,我身上泛暖,水也只没到脚踝处。前方隐隐约约的泛出光来,不禁有些兴奋,而瞬时间又心生警惕,等靠过去,才发现这是一条拱顶的通道,直接通往一个黑漆漆的所在,那应该是一个墓室,而光亮就来自于通道两边壁上的油灯。
我没留心脚下有台阶,结结实实的绊了一下,把背包甩了出去,与此同时,一个沉甸甸的跳状物打到了我头上,一摸居然正是那把古剑,它的剑柄上有个暗勾,不知何时勾到了我的包带。
我知道这剑有异,此时正好抓在手里防身,而甩出去的背包居然在原地动了起来,我吓了一跳,道:“是谁?”
可惜谁也不可能藏在背包里,难道是X阿侯手下那帮鬼物中的一个,还是童煞?我正打算一剑劈过去,不料背包里挣出来一个脑袋,汪汪呜呜的叫起来。
原来是查理王。这小祸根不知何时经钻入我的包中,怪不得来时老觉得背包分外沉重,还以为是叔爷的东西全在里面。此时有宝剑在手,我出了口气,将包中的狗拎了出来,道:“不许叫,不然揍你。”
然后就近爬高,想去折一只未亮的油灯来取灯油。然而刚抬手,那灯霍然就亮了。原来这灯是气风灯,只要有气流穿过就会点燃,所以这里不见得有其他人,而是水突然涌入带动气流所致。油灯成碗装,里面的灯油呈半固半液的状态,我将灯油关进保鲜盒里,好寻思到干燥的地方生火暖一暖身子。
这一路上,查理王都不吭声的跟在我身后,乖巧极了。小唐说它这种小猎犬脑子不太好使,我却觉得它智商极高,惯会察言观色,该不会又和叶佑是一类吧。不管如何,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活物,该相依为命才是。
就这样我们在寒冷和湿气里走了不下四五里多,感觉周围地势渐高,好像顺着山势往上爬一般。慢慢的,我发现通道的周围有两条沟渠,前方出现了护城河一样的蓄水池,极宽极大,论面积不下于一个足球场。我站在池边试探,发现池底居然是活络的。且与地面只有一拳头高,池底还是湿的,长满了黑乎乎的水藻——且慢,我似乎想起来了,一定是有人动了机关,使池底骤然加高,有因为地势的缘故,一池子水都顺着这悠长的墓道涌进了先前X阿侯的墓室。
假设足球场地的面积为七千平米,水深一米(可能不止一米),那么就是七千个立方,一立方水重为一吨,那么七千吨水就这么从高处狂奔了下来,带着汹涌澎湃的势能,乖乖,这么一来,X阿侯墓室的底层可能已经被冲成渣了,连上层都不见的能保得住,我突然想起了X阿侯在水涌进来时说的一句话:
“水是从长宫里引来的。”
长宫?在这个明代皇家陵墓区,只有地宫。长宫莫非是长陵?有段时间我关注过考古,据超声波探测,长陵下边已经积水,朱棣的陵寝全泡在水里,莫非就是这个?
此时周围无路,我小心翼翼的踏上这个古代的巨大蓄水池,就怕触动了什么机关,池底一翻把我扣下去,然而走了几步,出了打滑粘腻有点恶心之外,并无其他异动,我遂持着剑跑起来,很快就跑到了对面一座石桥上,回头一看,查理王也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双耳带风,两只黑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可爱极了。
果然,过了石桥,地面便干燥起来,我觉得周围似乎在进风,不禁浑身发抖。抬眼又是黑压压的洞壁合零星几个油灯,闪着微光。而不远处,似乎有一个间城门楼一样的建筑嵌在山体里,那里也许风会小一点。
于是,我带着查理王进了城门楼,里面果然无风,穹顶呈拱形,两边各有一个耳室,也许正好可以兜住热气,然而,盗墓小说里的那些情节又闯入脑海,不知道耳室里会不会有机关,会不会藏了些金珠宝贝,还是会有个已死成僵变为厉鬼的守护者,就像X阿侯那样?
我抱起查理王,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道:“待会儿进耳室,脚下要放慢。”
查理王扭了扭身子,我便放下它,持剑悄悄逼近耳室,本想悄悄进去,开枪的不要,谁知呼呼两声,吓得我一矮身,耳室里却亮了,又是气风灯。
然而,在耳室的尽头墙根,真的就有一口棺材静静的停在那里。
我咬住舌头,悄悄的靠近,一不留神,却踢倒了脚下之物,乃是一个背包。
我连忙摸到背上,还以为是我自己的背包带断了,谁知好好的还在。不禁心道:这里有人来过!
遂弯下腰,将背包拾起来细看,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不是李端白的背包吗?我之所以认得这样清,就是因为这里面有个故事。先是,我们在盘县缺了盘缠,寸步难行,后来虽然搞了些外快,却依旧抠抠搜搜。在户外用品店里,李端白打算买一只背包,但是愈是小地方,东西反而越贵,那店主大概以前是卖古董的,大有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架势,居然漫天要价。最后,我见讲不下价,便恼上心来,刚要道:“不买了。”李端白却叫我出外边等着,不多时,掂了包出来,半价,虽然还是被宰,但宰的不狠。我问他怎么讲的价,他说,他告诉老板只有半价的钱,老板居然就范。有时候谈判的双方都在试探底线,与其浪费时间,早点亮出来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打开背包,里面有几件衣服,一瓶水,钱包,压缩饼干等,然而四顾一下,周围却没有李端白。我的视线落在那棺材上,莫非跟敦煌下的地洞一样,他又藏在棺材里了?
我屏息过去推棺盖,果然棺盖只是虚掩着,里面窜出一股檀香味,越发是了。等推开看,里面一堆轻薄布料,果然下边有一个人形,扒开一看,果见李端白真容,只见他面容比以前更加消瘦,面色雪白,嘴角也绷得直直的,似乎有些忧愁沉重之状。
我把心放在肚里,这才觉出饿来。遂打开背包拿出饼干来吃了两口,又觉得浑身湿冷,便在耳室里找些燃料,劈了长凳一张,撇断供桌一个,将灯油倒上,火便熊熊燃起。我脱得溜光在火堆边转着圈烤,好像一个原始人,抬眼瞥见查理王蹲在火边,两只黑眼睛闪闪的映着火焰,方才想起查理王也空着肚子,虽将火腿饼干与查理王分食了,等一人一狗填饱肚子,又靠火打盹,好歹恢复了元气。
我望向棺材里,李端白依旧紧闭着双眼。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似乎苍白的像个死人,不禁有点担心他莫不是被王华追赶,受了伤。其实这事情的脉络我也大概能理清楚。王华带人到北京捉拿他,李端白要逃走,却不意间,陈年旧病又发作,此时距五月间他咬了我的胳膊吸血,已经过了小半年,所以旧病发作不算是稀罕,甚至早就已经被他预料到了。
每次旧病发作,如果他的身边没有像我这样的人,那么唯一的出路就是藏进檀香堆里昏睡过去,也许一年,也许十年。在这其间,他的消耗虽然慢,但毕竟有,如果真的无人发现他,那么他可能会在五十年或者一百年后渐渐变为一具干尸。
我伸手摸上他的脸。脸上没有血迹,但身上不一定没有。我遂将他抱出来,放在火堆前烤好的衣服上。查理王看见我从棺材里捞出个人来,甚为吃惊,不禁嗷嗷了几声,然后果然来嗅李端白的手,火光中,它露出一些小而白的尖牙来,似乎在寻找下嘴处。 行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