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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优一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在黑暗里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想，多久没做这样的梦了。

　　在那个梦里有个面目模糊的人，被不知名的家伙埋在土地，声息全无。

　　他无法抑制自己想要走过去看一眼的心，然后慢慢过去了，蹲下来，一点点拨开那被立着埋葬的人脸上的泥土。

　　脏污后面是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张小花。

　　跟着，梦就断了。

　　电话忽然响起来。

　　奇怪，他睡觉的时候都会把电话关掉的，怎么今天会忘。

　　接起电话，是张小花的号码。

　　“喂。”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人声。

　　“张小花？”

　　“您好，请问是这个号码主人的朋友吗？号码主人被埋在了土堆里，要来找她吗？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如果你在时限内过来，号码主人还能有机会活，如果你超时了，她就死掉喽！”

　　“……”

　　“你要来找死吗？”

　　“等着。”

　　李优一切断电话，总是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立即启动，敲击键盘，半分钟后，李优一通过物理联系侵入了M市移动公司网络的卫星定位设备。开始定位。

　　找死吗？

　　是你们想找死对吧！

　　“为什么要给李优一打电话？苏九明明都已经——”

　　“人格死去，神格才能苏醒。你还不明白？”

　　“可是为什么要给李优一托梦又打电话呢？您到底想干什么？”

　　“苏九也许这次逃不过噩运，也许会活下来。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想干嘛。”李显司苦笑。他不过也只是神灵之间所玩的一“游戏”棋子，能够影响的事甚少，做到这个份上，是他的极限。

　　张小花看着静谧得可怕的远郊之外那一片土地，那一个土包。眼泪流下来。

　　“如果李优一来到这里，看到这样子的苏九，他会怎样？”

　　“苏九和李优一都是出脱命运的掌控者，谁知道未来他们会发生什么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李优一打电话？”张小花只想知道这一个问题的真实答案。

　　“不能说。”李显司说。

　　“我恨你们这群掌控人类命运的混蛋！你们怎么不去死？！”张小花愤怒的大声吼着。

　　“……我们都已经死了。”李显司说。

　　“混蛋……”

　　“我们都是混蛋。”李显司轻声说道。

　　“去死……”

　　“是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去死呢。”李显司喃喃自语。

　　有时候梦太真实，人会崩溃掉的。不管那梦是好的还是坏的。

　　当李优一在打电话的家伙规定的三十分钟里一半时间里找到苏九被埋的地方时，忽然想到这一句话。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那个安静得过分的家伙跟前。然后像方才自己那个梦中一样，蹲下来，剥掉那些堆在苏九头上的沙土。

　　“嘿，起床了。”李优一听见自己这样说。

　　声音很轻，轻的就像在叫一个很熟的朋友，让她在早上应该起床的时候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悠悠的爬起来。

　　“这可一点都不好玩。”李优一说着，双手开始刨土，十只手指的指甲在整个过程中被他过于猛烈的动作弄得剥离了他的手指，他却好像没有一丝感觉，只是努力的，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刨土。

　　两分钟后，他将苏九从土里刨了出来。

　　心脏，没有跳动。脉搏，没有搏动。呼吸，没有起伏。瞳孔散开，血液停止流动。皮肤失去了正常的柔软度了。温度可真低啊。

　　“脑死亡吗？”李优一问安静的苏九。

　　没有回答。

　　“还是心死亡？”

　　依旧安静。

　　“我不是在规定时间之前来了吗？”为什么你还要死呢。

　　“谁杀了你呀？”我要让他们到十八层地狱去。

　　“痛不痛？”为什么明明那么痛，你脸上还要带着笑容。

　　“是在等我吗？”我来了，你怎么不睁开眼睛啊。

　　“等我说那句话，对吧？”那些狗血的情节里面都会有的东西。只要说出那句话，女主人公就会突然醒过来，就像拍戏一样。

　　“我说了你会醒，对吗？”

　　“不要骗我。我会很生气的。”

　　“我喜欢你。”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过去。

　　拜托你醒过来好不好！我都说了我的真心话了，我不别扭了，我知道我后悔了，你醒过来再嘲笑我一次不行啊？

　　“拜托——”李优一跪着，搂着苏九的身体，哭着，就像一个失去最宝贵东西的孩子那样伤心着。

　　“嗯……你孙子真要到这时候才跟我说真心话啊。”

　　飘在半空中的苏九笑嘻嘻的看着痛哭中的李优一，说。

　　“小九啊，你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誒。现在再不回去你的身体里面，你到时候可不一定能回得去啦。”李显司提醒幽灵状态的苏九。

　　“不回。我就要死。”苏九说。

　　“死个屁！”张小花骂。“你死了你爸你妈怎么办，李优一怎么办，你丫的你一死就一了百了，我爸我妈怎么办？！”

　　“关我屁事。”苏九说。

　　“李爷爷您还是让我直接弄死她吧！”张小花极力想从李显司的手里挣脱出来，踹苏九一脚。

　　“你就这么想看我孙子的好戏啊？”李显司有些无语的问道。

　　“非常想看。”苏九理所当然的答。

　　“你今天在你家还大言不惭对我那三个孙子说，不会故意做伤害小一的事，现在呢？”

　　“我喜欢。”苏九笑咪咪的说。

　　“你这样叫喜欢啊？”张小花义愤填膺的反驳苏九的回答。

　　“我说的喜欢是说我喜欢看到李优一为我这样做，我没说我喜欢他啊。”苏九解释。

　　“你什么意思啊？之前明明那么想要和李优一在一起！”张小花怒了。她刚才还在为苏九的死去痛哭流涕难过到极点，可是现在看到苏九不用死了，能够重新活着了，应该高兴了，但没想到苏九却一副她不稀罕的样子。她到底想干嘛？！

　　“她不过是想结束这一场游戏。”李显司说。

　　啊？因为这句话张小花瞪大了眼珠子瞪着苏九。

　　“苏九，你想用死亡来结束游戏，对吧？别妄想，被神选中的人，连死亡都是不自由的。如果你真的一意孤行——”

　　“我知道，拿我的父母来要挟我对吧？噢，还有李优一。是了，我最在乎的对象，你们都会拿来作为要挟我继续走下去的条件。不过我就是想明白，作为我这样一个绝对不会甘愿听命任何存在的家伙，为什么他们还要选择我？为什么不干脆选择一个能够听他们的话，心甘情愿做傀儡的家伙作为游戏的棋子呢！”苏九终于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皮笑肉不笑的，其实真的很痛苦。还不如不笑。

　　“可惜你不是棋子啊。”李显司叹息着说。因为不是棋子，而是无可奈何被选中的对象，不管做什么，只要命运没有走到那一步就一定不会结束游戏的进程，这样的未来，对于心高气傲到宁愿用死亡来了结一切的苏九来说，的确很残酷。

　　“苏九，最后一次跟你说，如果你觉得太沉重，我们有办法让你不记得发生的所有事，你这样就能完全顶着张小花的记忆活下去。很轻松的。你想吗？”时间不多了，直接说重点吧。李显司想着，直直的看着苏九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苏九愣住，看着现实中的李优一，默了两秒钟，深呼吸后转过头看向李显司。

　　“我做不到。”抛弃记忆的活下来，是很轻松，但是，那就不是她苏九了。

　　想到这里，苏九笑出了声，到后来仿佛要笑得让自己的灵魂都坏掉的程度了，她才断断续续的开口说：“我知道了，您这样做，不过是想让我认清楚我的处境。让我知道不要再想那些没有意义的反抗，与其自怨自艾的做些毫无价值的反抗行为，不如——”

　　“不用说出来。他们会听到的。”李显司打断了苏九的话。

　　苏九捂着簌簌流泪的脸，咽下了所有终于想通的话。就算受伤，就算流泪，就算要沉重的走下去，也要继续。自己早就没了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现在才明白？

　　还妄想反抗命运——可笑至极。

　　惨笑到流泪之后，在意识到自己真实的命运之后，再次抬起头来时，苏九脸上已经没了最初想要蒙混过关，随便找个烂理由不回到自己身体的虚假笑容。

　　“李老头，小花同学，”她慢慢的叫着那两只鬼魂的称谓，顿了顿，忽然笑起来：“那我走喽。”说着，她纵身往下一跳。

　　同一时间，天地之间仿佛随之晃动了一瞬。

　　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的李优一并没有发现这个异状。他抱着苏九的“尸体”默默流泪。

　　人世间最大的悲痛方式不是在送葬途中常有的哭嚎震天，而是抱着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尸体，无声无息的任那些代表着悲痛的眼泪不断的流下来。直到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苏九在纵身跳下的下一秒就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使用权限。她在睁眼和不睁眼之间犹豫了半秒之后，最后选择了睁开眼睛。

　　她不想再让李优一的眼泪成为洗刷她脸部污秽的水，那眼泪太干净，她的脸不配。

　　“嗯……”她做出自己的声音刚刚苏醒的模样，其实不用装，当她活过来的同时，她身上的那些伤也活过来了。这样一来，她的声音也就因为重伤的原因而嘶哑难耐。

　　这微弱出声的语气词差点就让李优一的眼珠子化成子弹射进苏九的脑门心里。

　　“你看，我活了。”苏九说话。她现在有发烧的症状，伤口发炎得比较迅速——神的杰作。

　　“我——”李优一说不出正常的话来。

　　“送我去医院吧。”苏九趁着自己还有点清醒神智的时候提醒已经快要怀疑自己眼睛失去没有正常工作的李优一赶紧做正确的事。

　　李优一抱起苏九往他来时开的车里跑，在李优一的怀抱里苏九再一次陷入了昏迷。没办法，伤太重，离死就那么两步，不昏迷也太对不起早稻春子暴揍她的成果了。

　　这次带着几分自暴自弃自杀性质的受伤遭遇，让苏九整整昏迷了三天四夜。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又一个夜晚降临之时。噢，错了，是黎明见到之际。

　　万物静谧，世界安宁。连带心脏的跳动都平和安逸。

　　“别动得太厉害，你肋骨断了四根，有一根已经插进肺部，有肺出血，还有你的……”

　　苏九用眼神阻止了张小花的喋喋不休讲述她伤情的话，因为她看到了趴在她床前的李优一。

　　张小花了然，说：“他守了你四天四夜。”

　　那今天开始的英语竞赛——

　　“他放弃了。”张小花回答了苏九眼里的问题。

　　突然觉得好对不起李优一哦。苏九眨着眼睛默默的想道。

　　“觉得对不起就不要再做同样的事。”突然冒出来的李老头故意伴着一张脸说。

　　——我想做也做不了吧。苏九在心里回答李老头。神格在她这次灵魂回到身体的时候复活了，也才知道半神的身份原来是她而不是李优一。恢复神格意味着生命的长度相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能达到无限的境地。那也就意味着，自己作为半个神，想死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虽然确定自己又一次被神耍了，苏九却是除了无可奈何以外，没法再有更多的情绪。谁让她只不过是个半神，怎么跟正神玩对抗啊？

　　“做不了是一回事，想不想做是另一回事。对于一心想要用自己的方式简单结束游戏的家伙，真正要在意的可不是能力，而是心意吧。”李老头振振有词的说。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

　　“没有只不过，如果你坚持要以自己的方式那样去解决问题，那么我们也只好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你这个大问题。”李老头定定的看着苏九的眼睛，说道。

　　——那……好吧。苏九在心底认命的叹气，慢慢的在那个地方说出近似承诺一样的语言：我不会再有轻易割舍生命的举动，也不会再有随便结束掉游戏的想法。我会努力的奉陪那帮混蛋，完结掉这场游戏。以他们，以你们想要的方式！

　　“都这样了还不肯服输，真是……”李老头不想说下去了，有些人用语言就能劝服，是因为他们没有最坚定自己的心，而另外一些人，信仰自己的神，谁也没法说服那样的家伙们。

　　“你醒了？”李优一说话的瞬间李显司像个爆掉的气泡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九回过神来看向从她床边抬起头来，呆呆看着她的李优一。

　　一脸的胡子拉碴，四天四夜都不怎么打理自己的男人，看起来再也没有往日里那种别扭的气息，只剩下最单纯的心思。

　　——真好，你醒过来了。

　　苏九听见了李优一不曾说出口的内心。

　　“不要着急，很快你就能够说话了。”李优一轻声说着，声音温柔得就像那日在天台对苏九告白时一样的音调。

　　一直没有动嘴说话的苏九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来戴上了呼吸器，喉咙口也插入了呼吸管，这样的话，要恢复不知道又要多久。

　　“是苏顾梶医生给你做的手术，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养伤。还有，你爸爸的恢复情况也非常好，听说已经快要出院了。也许等你出院之前，你爸爸都能健健康康的过来看你了。”李优一絮絮叨叨的说着，恨不得想要把所有苏九关心的信息都告诉苏九，让苏九安心。至少这样，他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害怕，害怕，醒过来之后，还像在做梦一样。

　　在梦里，这个躺在床上的女孩一动不动的，面无表情，浑身冰冷，没有气息，和死掉毫无区别。

　　李优一害怕噩梦重临。

　　说着说着，李优一停下来了。不是因为他说完了，而是因为苏九的手在轻轻的动起来。

　　李优一把自己的手伸到苏九活动着的手指之下，充当了一次被笔写的纸。

　　——我已经没事了。

　　苏九写道。

　　——我会继续活着，直到跟你结婚，生子，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再结婚，再生我们的孙子和孙女。

　　——然后我们慢慢老去，老到动不了，然后看着我们的孙子孙女们，结婚，生子。

　　——再慢慢的死去。到黄泉阴曹，一起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但是要约好哦，谁也不要忘记谁。

　　李优一沉默着，没有说话，没有反应似的，注视着苏九的手指在他的手掌上画着字，表情不动，眼神不移。

　　糟了，这个家伙估计又要别扭起来了。肯定没有真心话作为回答吧……苏九忍不住想到了最可能的结果。

　　“好。”李优一说。

　　呃？！

　　“我说好。我们在一起，结婚生子，看着我们的孩子再结婚生子，再看着我们的孙子继续结婚生子，直到我们白发苍苍，逐渐老去，最后一起牵着手去投胎轮回。就算真有孟婆，要给我们孟婆汤喝，我也不会忘记你。你也不准忘记我。”

　　开玩笑的吧……苏九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怎么可能啊？这是现实誒，现实里，李优一什么时候会这么认真，这么直接的说出他隐藏了那么久的心事。他那么别扭的啊……

　　“不要哭。”李优一说着，伸出手抹掉了苏九眼角的湿润，“我认真说出来，不要用哭来回答我啊。让我觉得自己说话的能力很差劲。”

　　什么嘛……本来就是你经常别扭的说不喜欢不喜欢，才会让她都会潜意识对自己的心说李优一这个别扭至极的家伙，肯定不可能当面说出真心话的，哪里会想到你也有今天。

　　“还是你后悔了你刚才对我说的话？”李优一问。

　　手指费力的做出摆手的动作，那是否定李优一这个烂问题的回答。

　　李优一微微笑起来，握住了苏九能够动弹的手指。

　　“不离不弃，说话算话。”他说。

　　看着李优一那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指，苏九实在没办法给出不离不弃的承诺。她不认为自己配得上李优一这样的承诺。

　　那是个只有真正坚强的人才能适合的承诺啊。

　　“你不同意？”李优一看明白了苏九眼睛里包含的意思。

　　——我怕我做不到。

　　“以前都是你追着我的脚步跑，你那么的相信自己可以追上我的身影，让我会回头来看你，现在却不自信的话，会不会太晚了。”李优一说着，下意识握紧了那还是没有多少温度的手指，平静而坚定的说：

　　“这次换我来追你吧。我会努力的做到让你认真的去相信我的承诺的地步，我不会让你产生担心自己不够好，而觉得害怕做不到的心情。我会让你看到，你刚才在我手心里写下的未来，一一实现的场景。

　　“相信我吗？”李优一问。

　　“……信。”含混着呼吸管喷出的气体所带出来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不清晰，但却能毫无阻碍的传到李优一的耳朵里，心里。

　　“别说话，很疼的。我听到了，我知道你的回答。你会好起来的，我等着你能够好好说话之时，再告诉我答案。”李优一笑着说。他的声音有丝哽咽的味道。不过没什么，现在因为觉得终于获得幸福而流出眼泪的，不仅仅是他一个。

　　苏九哭得比他要难看许多倍。

　　“真丑。”一边给苏九擦眼泪一边这样评价着，换来了苏九一个瞪视。

　　“不过我喜欢。”李优一继续没说完的话。

　　——这不是还是很别扭吗？苏九默默的想着，却在听到李优一这样的话时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是啊，虽然很别扭，有时候口是心非的，但是只要彼此知道彼此的心意，所有的别扭和口是心非，都没关系了吧。毕竟，你懂我，我懂你。

　　与此同时

　　——小姑娘醒了。经检查没有大问题，不过很奇怪，她的背部有被车轮轧过的痕迹，明显和这次被打事件所受伤不同。另一个疑点是：她体内有跟我们在国内做研发时的初级阶段中，所研发出来的部分成果。

　　PS：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短信编辑完成，点击发送。成功。

　　两分钟之后，新短信回复。

　　——明天。

　　“明天么，”看着短信上面简短的两个字，苏顾梶说着，看向窗外。现在已经进入冬季，下雨的时间少了许多。今天却是难得有小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十分动听。

　　“是谁喜欢冬季下雨的天气呢？”他问自己。那个在他被抽离了影像的记忆里，有一个非常喜欢冬天下雨时候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这类似天气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么一个讯息。

　　“不会就是你吧——张小花同学。”苏顾梶微笑着，轻声的自言自语。 少女重生驭鬼：神格读心